不听就是个天才,明明没有学习过如何修炼,甚至连怎么控气都不知道,可就是能做到常人所不能做到的事。
而且这铁链被斩断的瞬间,她明显就看见不听身上像被解开封印那般,已见灵气邪气,周身乱窜,像是在打架,完全操控不了的模样。
可饶是如此,也丝毫不能影响他的速度。
不远处巨响震天,在阁楼闲坐的白无名微微皱眉往那边看,冲天的邪气,宛如妖魔现世。
那是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立刻起身,朝那边飞过去。
仍被困在院中的孟平生和吴不守也听见了声音,两人从房里出来,便见了漫天邪气。
孟平生的脸色骤变,“沧澜阁里怎么会有这种怪物?”
吴不守细细查看,只见灵气和邪气纠缠激烈,十分骇人,“恐怕是放出了不得了的怪物。”
孟平生怕那妖物害人,又去击打那灵罩,可灵罩坚实无比,依旧无法敲开。
沧澜阁巡逻的护卫很多,方才的响声早就惊动了他们,刚到这废弃别院中,突然就看见两个人从地下冲出,不待他们反应,便化作两道光消失不见了。
速度快得根本让人看不清。
不听寻找着母亲的踪迹,掠过沧澜阁上空,地下的人只看见地上有影子一瞬而过,再抬头看去,什么都看不见。
“在那。”
不听猛地停了下来,幸好他还抓着阿璃的手,否则阿璃几乎被甩了出去。
他俯身往下面的院子冲去,抬手朝屋顶一扫,屋顶立刻被掀翻,完好的房屋顿时只剩半截。
屋里坐着的白衣女人忽然见到地上日光,不由微微一愣,抬头看去,见了那削瘦少年,眼里瞬间含泪。
她的脸色苍白,白衣上还染了片片断指的血迹,宛若冬日红梅,凄美艳绝。
“不听……”
“娘。”
不听冲到她面前,秦愫白伸手抱住他,在这日光下抱他,是她日日夜夜都在想的事。
她的眼泪直淌,断指的疼痛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她日夜牵挂的儿子就在眼前,他们再也不用在那水牢里相见。
阿璃站在一旁暗暗感慨,越想,就越觉得厉天九不是个东西。
对,厉天九。
阿璃脸色一变,说道,“你们还是快走吧,不然等会沧澜阁就来人了。”
秦愫白问道,“那你呢?”
阿璃说道,“我还得救我的师叔,放心吧,我叫了援兵,很快就到了。”
不听看她,问道,“你留下来能救人?”
“好像……有点打不过。”
阿璃还想挣扎一番,可已经被不听捉了手,像要带她出去。
“别,我……”
“送死的是蠢蛋。”
“……”
不听一手抓着秦愫白,一手抓着阿璃,身形单薄的少年在此刻,却让人觉得可靠极了。他抬头往上看,那灵力墙结实无比,可再结实,能比得过那囚困他多年的密室吗?
不能。
他飞身就要上去,便见一抹青影飞来。
他正要出手,阿璃已经叫道,“白无名!”
白无名停了下来,发现那股邪气来自这个少年,他问道,“你们去哪?”
阿璃说道,“离开这。”
“恐怕走不了了,我过来的时候,沧澜阁的护卫也全都来了。”
说话间,空中已飞来成千上万的护卫,将原本明亮的天空都遮掩得一片昏暗。
“你们走不了了。”
秦愫白听见这声音,心顿时觉得冰冷。她往前看去,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冷眼盯来,这一眼,秦愫白差点吐了。
鹤夫人面无表情盯着他们,说道,“他不可以走。”
秦愫白将不听护在身后,冷声,“你们困了我们母子十八年,够了!”
鹤夫人说道,“可我儿子的病还没好啊。”
阿璃忍不住呸了她一口,“老妖婆!”
鹤夫人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她的身上,别人早就不能激怒她了,她的心在儿子一日日的病痛中早就被伤得千疮百孔,轻易不会被人惹怒。
除了秦愫白。
这个和她的丈夫生下孩子,她却不得不接受的女人。
她对不听冷冷说道,“回去,回你的牢里去。”
不听顿时杀气立现,几乎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人就已经到了鹤夫人面前。
鹤夫人本就不是个正统修仙者,多年来更是荒废修炼,连个筑基都不是。
对不听的出手,她根本连看都看不见。
等他到了面前,旁边护卫也反应不及,等他们反应过来时,鹤夫人已经被一掌拍倒在地,呕出血来。
护卫这才上前围剿,但不听连位置都没变,只是以手横扫,那护卫就倒了一地。
阿璃惊诧,不听再怎么天才,这能力也太逆天了吧,比她这个金丹还要厉害。
要不是手脚上还铐着一圈玄铁,那是不是都能变怪兽了。
本刻苦学习的仙女不服!
护卫如湖上波浪,不听便是湖中人,将他们一圈圈击退。
等再无护卫敢上前,他才走到鹤夫人面前,手上已聚了一团邪气,要杀她。
邪气脱手,冲向鹤夫人。
几乎是离她半寸之近,邪气被人接住了。
厉天九化去邪气,手心已被灼出焦味。他暗暗诧异,不听确实灵骨奇特,是修仙的上乘者。但他常年被玄铁锁住,压制了大半灵力,如今初初领教,威压逼人,着实让他惊讶。
不听见了他,眼里更是生了戾气。
“不听。”秦愫白低声,“回来。”
声音里都是担心,也是惧怕。
不听转身便回来。
但身上的戾气却没消失。
阿璃倒有些称奇,按理说一个人如果戾气重到这种程度的话,根本就已经控制不住而被这戾气操控了,但不听却收放自如。
如果把他扔进魔族里做卧底,一定能骗过他们。
明明煞气冲天,可心智却依旧清醒。
厉不鸣也已闻讯赶到,他看着那多年都不见一面的姨娘秦愫白,又看着站在她身边的少年。
一身褴褛,面色苍白,他从未见过他。
鹤夫人见儿子过来,说道,“鸣儿走。”
厉不鸣看了看四下严阵以待的护卫,又看向阿璃——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是唯一肯对他说出真相,不会骗他的人了,“阿璃,他是谁?”
阿璃顿了顿,不听已紧握她的手腕,拧眉看她,不许说,不要说,他不想听见任何他和沧澜阁有关的字眼。
厉不鸣看向自己的母亲,问道,“娘,他是谁?你们在做什么?”
鹤夫人没有答,已经要带他走,“别问了,剩下的事交给你爹,我们走。”
“你为什么不敢告诉他?”秦愫白冷笑,“因为你不想在你儿子的心里变成一个毫无人性的母亲!”
她知道这里唯一可以制止厉天九和鹤夫人的就是厉不鸣,要让他知道真相,让他亲眼看看,他还有一个弟弟!
鹤夫人厉声,“闭嘴!”
“他是你爹的另一个儿子。”
厉不鸣猛地怔神。
脑袋顿时空白。
他错愕地望向那个削瘦少年,忽然觉得他的眉眼,跟自己有几分相似。
这是他的……弟弟?
弟弟?
知道这件事的外人不多,在场的人除了宋管家,几乎都惊了。
这怎么就冒出个三公子来了?
鹤夫人见儿子怔神,急声,“她说谎,除了你死去的哥哥,你爹只有你一个儿子。”
厉不鸣已经不信她了,母亲的慌张在告诉他,她说谎了。他偏头看向父亲,问道,“他是不是我的弟弟?”
厉天九只觉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可妻子的眼里都是乞求,在让他不要说。
但这种沉默更加肯定了厉不鸣的猜疑。
这是……他的弟弟。
可眼前的弟弟,却如此单薄,脸色惨白得似乎没有见过一天的日光。
秦愫白说道,“你不如再问问你的爹娘,他们为什么不让你知道不听的存在,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们母子,却还要留我们在沧澜阁。”
“杀了她!”鹤夫人歇斯底里大喊。
几乎就在她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厉天九已经准备杀秦愫白。
“住手。”
喊住手的,却是厉不鸣。
谁都没有想到。
就连秦愫白都没有想到。
厉不鸣拦住他,颤声,“无论真相是什么……你们也亏欠了他们,不是吗?”
厉天九愣了愣,“鸣儿,你不懂。”
厉不鸣说道,“我想知道真相。”
他看着那叫不听的少年身上的伤,还有手上的万年玄铁,断口仍旧锋利,说明才刚断不久。
残留的铁上甚至有点点青苔,这绝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他的弟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苦。
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又说道,“我想知道真相。”
“我来告诉你真相。”
女子的声音高扬尖锐,众人往那看,就见一个女子走了出来,看着他们笑道,“我来说。”
鹤夫人一愣,“红音子?”
她没有想到,红音子竟会出来。
真相?她一个大夫,一个外人,不过来沧澜阁几年,能知道什么真相?
红音子说道,“厉少阁主可知你每月吃的药丸,是什么做的?用了几味药材。”
厉不鸣说道,“八十八种。”
“对,八十八种,可如果没有一味药引,做出的药也不能压制你的病。”
“什么药引?”
“你弟弟的血。”
厉不鸣蓦地一怔。
鹤夫人已经在低声哭泣,“别听了,鸣儿别听了。”
她不想自己在儿子眼中,成为一个恶毒妇人。
厉不鸣却没有听,脸色已是更加苍白,“你继续说。”
红音子说道,“你弟弟出生,本就是为了给你治病。所以你爹才娶了秦愫白,生了厉不听。”
不听闻声面露厌恶,“我不姓厉,你再喊,我杀了你。”
简单一句话,煞气四溢,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舒服。
白无名细看他,看样子并没有什么灵力,可为什么邪气这样霸道。
红音子也不愿多生事,便没再提。
厉不鸣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红音子嘲讽笑道,“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弟弟在刚出生的时候,就被关进了水牢中!被这万年玄铁锁在了不见天日的地底下!”
白无名听见万年玄铁,不由看向阿璃。
所以她问自己斩断玄铁的办法,是为了厉不听?
那算起来,她已认识他好几日了。
鹤夫人厉声,“红音子!我们供你吃喝,予你钱财,你为何要这样忘恩负义!”
红音子嗤笑了起来,“鹤夫人,你如果知道我是谁,一定不会这么说。”
“你是谁?”
“我的父亲,是天宿大师。”
在场的人,几乎都吃了一惊
厉天九和鹤夫人更是吃惊,“你是……天宿大师的女儿?”
阿璃也想起来了,天宿大师,当年撮合厉天九和秦愫白姻缘,最后却无故失踪十余年的天算者。
“是啊,没想到吧。”红音子冷笑,“当年我父亲为你算得秦愫白可以解你天劫一事,你非但没有感谢他,还将他杀了对吧?自他入了你沧澜阁的大门,就再也没有回来。临走前他跟我阿娘说,十日便归。可十年过去了,他却没有再回来。我阿娘为此哭瞎了眼,病了多年,就连死的时候都没有等到他。”
鹤夫人突然冷笑起来。
红音子长叹,“我为了入你沧澜阁,接近你们,看遍医书,学遍医术,就为了找到我父亲,可我没有想到,他的命数在这里却为零……他死了……是你们杀了他!”
厉不鸣知道双亲的沉默就代表着红音子说的不是假话。
他自小就得到了爹娘的万般疼爱,在他心里,他们是完美的,慈祥和善,可今日听来的事,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阿璃轻轻叹气,很是同情他。厉不鸣是无辜的,可他爹娘的恶毒所为,却都要他来承担后果。
厉不鸣已经无力站立,鹤夫人要扶他,却被他抬手扫开,眼里尽是失望,“别碰我!”
鹤夫人顿时落泪,“鸣儿……”
厉不鸣痛苦道,“不要叫我,你不要叫我。”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直至体力不支,晕死过去。
鹤夫人跪地抱着他,也哭成了泪人,她心中已全是绝望。
儿子再不会原谅她了。
再也不会。
厉天九面如冷铁,盯着红音子说道,“你没说错,是我们杀了你爹,可你以为,你爹是什么良善之人吗,不过是一个贪恋钱财的无耻半仙。”
红音子冷笑,“我爹是天宿大师,九州敬仰的天算者!”
鹤夫人尖声笑了起来,讥讽说道,“你可知当初为什么秦愫白会嫁入沧澜阁?”
秦愫白看她,“不是因为我命格奇特,非厉天九来压制不可?”
鹤夫人忽然笑得分外好看,“不是。”
秦愫白呼吸微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