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们找到天宿大师,问他可有办法治好鸣儿。他说至亲的血可以,但并非来自父母,而是要手足的血,可又非寻常兄弟的可以,必须是要与命格匹配的女子所生的方可。于是他演算出了东方方位白桦林中的一个姑娘。”
秦愫白怔神,“我?”
鹤夫人说道,“是。那时你命格未定,天宿让我们多等一年,到你命格成型之日,就是嫁入沧澜阁之时。他说可以助我们办成此事,还为此要了我们沧澜阁半数钱财。”
红音子怒目圆瞪,“不可能!我爹不是这种人!”
鹤夫人说道,“他是,他就是一个贪财卑鄙之人!”
红音子不信。
她爹绝不是那种人。
鹤夫人看着秦愫白说道,“他得了钱财后,便动了天机轮丨盘,将你命格封存。他料定你爹爱女心切,在算不出你的命格后定会来找他,后来你爹果真来了。于是他以你命格奇特非嫁我夫君不可的理由,让你嫁入沧澜阁,生下了不听。”
这个真相,让全部人都意外了。
天宿大师的美名闻名九州,可谁都没有想到,却是一个贪财卑鄙之人。
阿璃又叹了一口气,一切祸源,都是天宿大师贪得无厌造成的。
作为九州最有名的天算者,财富源源不断,可他却觊觎沧澜阁的财富,不惜坑害那么多人,来卷走沧澜阁的半数钱财。
可如果当初秦愫白不听父命,反抗逃婚,那也不会有今日的事。
不听命,不认命,方可改命。
秦愫白眸中有泪,喃喃说道,“原来是这样……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阴谋。天宿大师……枉你是个天算者,你枉为天算者!你害了我,害了我的儿子。”
不听扶着母亲,说道,“我杀了她。”
说罢就要杀了红音子,阿璃忙拉住他,说道,“她也被骗了。”
红音子也不过是个被亲生父亲骗了的人,说起来,她没有罪。
有的,只是认错了父亲。
不听皱眉,但到底还是没过去。
秦愫白看着阿璃拽住他的手,远不及玄铁坚硬,却可以拉住不听。
过往,不听只听她的话。
如今,似乎多了一个。
“我不信。”红音子回神,“你们污蔑我爹,污蔑一个死人!”
厉天九说道,“他的尸骨还在沧澜阁,施以回天之术,可以看见那日真相。”他又唤了宋管家,“去藏书阁寻那尸骨。”
宋管家应声,“是。”
藏书阁?尸骨?
阿璃忽然想起来了,“等等,那尸骨……好像在我这。”
众人纷纷看她。
突然万众瞩目,阿璃尴尬笑笑,随后扯了挂在不听那里的百宝袋,从里面摸东西。
然后摸出了一把梳子。
众:“……”
阿璃窘迫,“拿错了拿错了。”
说罢又扯出一件披风。
在场众人的气氛已然变了。
白无名低头低语,“我觉得你要是再拿不出来,你就要死了。”
“手误!”阿璃终于摸得一个包袱,立刻拿出,放在地上摊开,赫然是一堆白骨。她说道,“我去藏书阁看书时无意中发现的。”
厉天九皱眉,无意?他藏了五十八道暗门的尸骨,是她可以无意发现的?
阿璃想了想,又从怀中拿出那串跟尸骨一起发现的珠子。
珠子刚拿出,红音子便扑了过来,颤颤拿起那串珠子,“是我爹的手珠,是他的。”
厉天九已施展回天之术,空中立刻浮现出了厉天九和天宿大师的身影。
藏书阁中灯火闪烁,天宿大师怀中却抱了一堆闪烁之物。
众人认真辨别,发现竟全是珠宝玉石。
他紧抱在怀,背已抵在书架上,惊恐万分,“厉天九,你要食言!”
厉天九冷声,“你要的钱财我已给你,如何食言了?”
天宿大师怒斥,“我如此帮你,不惜违背天命替你骗来秦愫白,救你儿子,你却要杀我!”
“天算者不能算己命,这就是你最大的错误。你早该想到,我是什么样的人,秦愫白的秘密,你绝不能带走。”
天宿大师绝望反击,但却被厉天九一击毙命。
至死,他也没有松开怀中的宝物,死死揽着,似乎这些就是他的。
回天之术悄然消失,鹤夫人看着痴了的红音子,眼里已满是胜利的愉悦之色。
红音子摇头,痴痴道,“不可能……我爹不是这种人……他才不是。这是假的,假的!”她猛地抬头看他们,又重复道,“对,假的。”
鹤夫人说道,“你别自欺欺人,回天之术怎会是假的。”
“是假的!我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红音子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又失望,“你们骗我……是骗我的……”
说着,她又捂脸哭了起来,已是疯疯癫癫的模样。
“我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是最好的爹爹……我阿娘没有等错人,没有……”
她痴痴念着,哭着,疯了般,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鹤夫人见她疯了,眼里丝毫没有怜悯和抱歉。
你毁我鸣儿,我便毁了你!
秦愫白叹气,她恨天宿大师,但是同样是做女儿的,她也明白红音子也是个可怜人。
父亲失踪母亲病亡,自己苦苦追踪父亲下落,却得知父亲是个贪财违背道义之人。
不怪她会疯。
一世的信仰突然崩塌了。
鹤夫人已经不哭了,她缓缓放下儿子,起身说道,“你们都别想走了。”
阿璃皱眉,“你还不收手吗?等厉不鸣醒了,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只会更加难过。”
鹤夫人说道,“他不会知道的,我杀了你们,再抹去他全部的记忆,我们母子会和好如初,在他的心里,我又是那个他敬重的母亲了。”
阿璃唾骂道,“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鹤夫人厉声,“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对我的鸣儿!为什么要让他生下来就受这种折磨!他只是一个婴儿,他做错了什么!我只想他好好活着,你们的命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所以你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命了是吗?”
“是!我不后悔!”鹤夫人声嘶力竭,再不愿跟他们浪费唇舌,接连下令,“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听候命令的众护卫铺天盖地朝他们袭来。
宛如蝼蚁倾巢而出,连沧澜阁素日里养的几大坐镇长老都出手了。
护卫不足为惧,但若人数众多,也要耗损许多气力。更何况这次有灵力高强的长老出手,更是难缠。
阿璃放倒几人后,忽然被白无名捉了手,便要将她往这蝼蚁阵外面带。
她恼了,“干嘛?”
白无名边扇开那刺来的护卫边说道,“救你。”
“等会问月门的援兵就到了。”
“他们不会来的。”
阿璃突然明白了,“你没有帮我叫他们?”
眼里一瞬闪过了失望,那是对朋友的失望。
叫援兵并不是他的义务,可白无名看见这瞬间闪过的失望,却突然有些后悔。
——他应该帮阿璃叫援兵的。
他坦诚说道,“是,没叫。”
阿璃欲言又止,她着实难过,可是白无名为什么要帮她?
对,为什么?
只因为他们一起闯过祸,爱折腾,他帮过她,她就可以要求他不惜得罪沧澜阁,弃凤凰阁不顾,帮自己?
这本身就不对。
阿璃不怪他。
但是——无由来难过,因为她真的将白无名当做了可以托付生死的朋友。
阿璃说道,“我不能走,沧澜阁的所为已经违背道义,我虽然……”
虽然她已经被师叔除名,不再是正统修仙门派的弟子了。
但师父说过,心正,便周身有浩然正气,不需要什么头衔。
如果她这个时候撇下不听和秦愫白,那她算什么正派,跟乌龟有什么两样。
阿璃松开他的手,笑道,“谢谢你,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带我走,可是,我不能走。”
说罢,阿璃已经飞身回到不听身边,与他们并肩一战,击退不断涌来的护卫。
白无名看着那目光倔强又坚定的少女,隐约间,仿佛看见了另一张面孔。
他的瞳孔骤缩。
七婆婆。
阿璃就是……七婆婆?
他早该猜到的。
可是他对自己的眼力太过自信,总以为自己的修为比阿璃高,所以认为她绝不可能变成了个老婆婆都看不出来。
竟是被她骗了那么久。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不走。
明明总是对她呼喝的师叔,明明是刚认识的秦夫人和少年,却要为了他们得罪整个沧澜阁,陪他们一起去死。
他不懂。
第三十六章 我们可不是吃素的
万人战术, 即便是一加一加一, 战力也能加到百倍。
久了, 连不听的脸上都见了疲乏。
秦愫白觉得今日是逃不出去了。
阿璃也觉得再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当务之急,是去撞开那覆盖了整个沧澜阁的灵力墙。
唯有撞破那里,才有机会逃出去。
她迅速穿过护卫的拦截, 朝灵力墙顶端飞去。
厉天九已现身拦截,阿璃不再示弱, 急速念咒,飞出万枚冰刀。
冰刀攻势冷厉无情,厉天九以火咒接下冰刀, 却发现冰未化,反而被这股寒冷刺了骨。
他顿觉诧异, 这灵力绝非一个普通金丹可以办到。
阿璃已经趁他惊讶之际飞上顶端,朝那灵力墙挥出一拳!
“砰——”
墙体轰然裂出一条缝。
“嗯?”阿璃意外了, 不可能吧,这灵力墙她也曾试着破过, 可费了她五六拳的功夫还没动静, 这一拳就要碎了?
正当她困惑着要打出第二拳时,那墙却又自己碎了个巴掌大的小窟窿。
灵力墙开始掉下大片大片的碎片, 整个笼罩在沧澜阁外的墙壁都要崩塌了。
底下众人诧异抬头,阿璃也吃了一惊,哦豁,难道她的修为又拔高了一个阶梯?
突然, 墙轰然破碎,方才被墙体遮掩的上空,已然站了一群白衣宽袍,身背长剑的修仙者。
为首的,正是度师叔。
阿璃简直惊呆了,问月门的人?
白无名不是说没叫援兵吗?
度师叔垂眉看着地上景象,俯身冲下,后面百名弟子随即跟下,掠过阿璃身边时便唤声。
“师姐。”
“师姐。”
“师妹。”
“师妹。”
久违的大阵仗,久违的唤声,阿璃都要激动哭了。
厉天九,看你怎么死!本仙女也是有人撑腰的人了!!
她急忙拽了个师兄,问道,“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师兄说道,“吴师叔千里飞音,让我们速速来沧澜阁救人。”
阿璃恍然大悟,她就知道吴师叔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脑子活络得很,恐怕他被困在院子里之前,就已经这么做了吧。
亏得她还在到处想办法叫人。
所以叫援兵的,果然不是白无名。
唉,还是继续难过吧。
问月门自创建以来,就甚少外出,下山试炼也不过是三五人成群,并未这样百人压制。
百人的气势,已足以压制沧澜阁万人护卫。
他们背负长剑,凌驾空中,个个白衣黑发,男俊女美,灵气已满溢整个沧澜阁上空,尽显大门派的威仪,一时无人再敢动弹。
度云劫说道,“不请自来,还请厉阁主见谅。”
厉天九自知已没有机会拿到息壤,他本以为就算问月门上下几万弟子过来都不用惧怕,可如今只是来了百人,气场就已完全落了下风,他们如果出手,恐怕整个沧澜阁都毁了。
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鹤夫人也已慢慢清醒过来,她对丈夫摇摇头,因为憎恨而要赔上整个沧澜阁,她办不到。
“走。”
厉天九长叹,带着妻儿离开了这。
宋管家见主人已走,也示意众护卫退下。
人多有什么用,敌不过对面百人精英。
沧澜阁早就该清退一些无用之人了。
度云劫见沧澜阁的人已经尽数离开,转眼去寻阿璃,就见她鬼鬼祟祟要逃,开口道,“阿璃。”
阿璃不耐烦回头,“干嘛?”
度云劫说道,“你孟师叔和吴师叔在哪里?”
“西北院子,被灵罩困住的就是了。”
度云劫听她说完,可没有立刻动。阿璃只好去前头带路,又对秦愫白和不听说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秦愫白说道,“离开这。”
“嗯。”阿璃说道,“保重。”
阿璃的脚尖还没离地飞起来,突然被人拽了回来,她恼了,见是不听,问道,“又干嘛?!”
不听不说话,就这么看她。
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扯她回来。
就是不想让她说了一句“保重”然后飞走。
阿璃又要飞身,人却再次被不听拽了回来。她怒了,“不听!”
不听皱眉,不管,她要是再飞,他就再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