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蓁便只好自己再苦思冥想。
“蓁蓁,你就半点也不惊讶吗?”
“惊讶什么?”
“顾思凝呀!”
叶明蓁摇了摇头,“以长宁侯府的身份,她若做豫王妃,也算是门当户对,实属正常。”
太正常了。
在回到定国公府前,长宁侯便将她叫过去,有意将她送去豫王府。那时候她是拒绝了,可侯府却没有死心,还是她忽然找到了亲爹娘,长宁侯才收了手。她不知长宁侯有何打算,可既然有过这个念头,再将自己的女儿送过去,也并非没有可能。
只是顾思凝是被逼所迫还是自愿,却不好说。
叶明蓁仔细看着眼前的画,她看了许久,才终于看出了究竟是哪里觉得不满,当即又提笔修改起来。
她作画时十分认真,头也不抬,目光只落在画上,仿佛其他事物都如浮尘般不值一顾。
见她这般,虞曼音又怀疑是否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她索性闭了口,凑过去看叶明蓁作画。只见满池锦鲤,她却只画了两条,游曳在莲花荷叶间,莲花婀娜,荷叶碧绿,游鱼一金一红,生动活泼。
等她画完了,却是又怎么看都怎么不满意起来。
“曼曼,这画是不是太俗了?”叶明蓁皱着眉头问:“是不是太过普通了?”
虞曼音满头雾水:“不过是闲暇消遣,何必斤斤计较?”
“……”
叶明蓁闭了口,让丫鬟把画拿去收好,又重新摊开一张崭新洁白的纸,重新磨起墨来。
虞曼音与她相交甚久,对她的心思也摸得透彻,这会儿便回过神来:“难道你是为了谁特地画的?”
叶明蓁抿了抿唇,眼中却藏不住地流露出笑意来:“太子平日里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他在信中与我说,问我为何迟迟没有回礼。我不知要送什么,这会儿还在找着。”
刚画好的画墨迹还未干,虞曼音再看去,那两条鲤鱼都让她看出几分不同来,好像长了两张人脸,一张是太子,一张是叶明蓁,鱼尾巴摇摆的弧度都透着几分暧昧。
她注意到另一件事:“太子开口问你要回礼?”
叶明蓁点了点头。
虞曼音咂舌。
她只见过太子两面,一面是在望春楼辩论时,她只注意到才学斐然。后来便是在桃林里,近距离见识了太子气势慑人,只记得自己大气也不敢出。
可如今……
亲自讨要回礼?
虞曼音不禁道:“蓁蓁,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太子这样的人,怎么这样低声下气?想要回礼还得求着人送?
“也是我不好。”叶明蓁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太子送过来不少东西,许多是宫中才有的孤本,我看了许多本,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其他东西,可我却一样也没有回礼过。也是我太过疏忽,得意忘形,失了礼数。也幸好太子不计较,只要我将从前忘记的回礼补上就好。”
“补上?”
叶明蓁点头:“他送了那么多东西,那些孤本都是珍品,我抄了许多,若是有来有往,便是欠了许多回礼。这几日,我一直在想着,实在是不知送什么才好。”
只说这画,还是她从太子那得来的灵感。
太子曾送她一幅美人图,画上的人是她自己,旁边还写了一首腻歪的情诗,曾被叶夫人亲眼所见。叶明蓁心中喜欢,还有几分害羞,那副画被她小心放好了,也不敢摆出来。她也想送画,可却没法厚着脸皮照猫画虎画一幅太子像,也羞于提笔写情诗,便到处找着新灵感。
许是她懈怠了太久,这几日画了许多幅,却是怎么画也不满意。
除了刚画的鱼戏莲叶图,还有不少成品在她屋中呢。
虞曼音想了想,道:“若是蓁蓁你送的,无论是什么,太子应当都会高兴。”
都主动讨要回礼了,还会计较礼物好坏吗?
“话虽如此,可太子给我送的那些,尽是按着我的喜好精心挑选,我也应当竭尽全力,不能糊弄过去。”叶明蓁沉思片刻,又重新提笔画了起来。
“若是找叶夫人的话,叶夫人或许能给你出主意。”
叶明蓁笔尖一顿,墨点在纸上晕染开,刚画了几笔的画立时毁了。
她连忙将废纸拿走,放下笔后,面上满是失落。
“我已经问过我娘了。”叶明蓁叹了一口气,无辜地说:“我娘嫌我麻烦挑剔,不愿意搭理我了。”
明明平日里叶夫人恨不得过问她的所有事,唯独这件事上,却是多听她说几句都觉得腻烦,难得的,这两日还特地避着她走。
只说平时,若是她在亭中读书,叶夫人早就过来了,今日却是一直不见人影,特地躲着她呢。
唉,她也没有这样烦人吧?
第107章
叶明蓁几乎是把家中所有的地方都寻遍了, 废稿画了无数幅, 最后才从其中挑出一张略微满意的, 命人装裱好,仔细放到盒中,等太子下次再派人里送礼时, 便让人转交了回去。
她送出去之后,仍然有些忐忑, 总觉得是自己技艺太过生疏, 又觉得画的景致不够优美, 无法让人眼前一亮,唯恐太子见了不太喜欢。
太子送她的都是孤本, 世间难寻,唯有皇宫里才能找到,千金难买,她翻的时候小心翼翼, 也只敢誊抄之后才看, 而她送出去的东西却只是自己笔墨, 不值几文银钱, 也不知道合不合太子喜好。
叶明蓁等了许久,才等到太子下次送来回信。
提及回礼, 他在信中问:那两只鸟雀是否有深意?
叶明蓁:“……”
她回想起自己的画, 是家中一处角落里的景致,正巧有两只鸟雀落下,雀鸟亲昵交颈, 啾啾鸣叫,她见之喜悦,便画入画中,在画里头,那两只雀鸟可没挨在一起,只是在花叶中嬉戏。这也能让太子看出点不同来?
叶明蓁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而后长舒一口气。这应当就是满意的意思吧?
解决了心头大事,叶明蓁心中轻松不少,叶夫人邀她出门时,她也欣然应下。
“太后娘娘就在回京城的路上了,等太后回来,势必也要设宴相迎。这日子越来越热,转眼就快到夏日了,也是该置办些新衣裳新首饰,先前给你置办的都是春日的衣裳,应当再准备些轻薄的。”叶夫人笑眯眯地道:“虽说能让布庄直接送到府上挑选,可娘想要与你一道出门走走,听闻宝芝斋近日还上了新点心,咱们不带你爹,一起去尝尝。”
叶明蓁哪有什么不同意。
只趁着天色正好,二人便坐马车出了门。叶夫人向来不吝啬这些,等到了铺子里,自然也是像上回那般大手一挥,直接让人将看中的那些全都送到府上,而后双数空空地带着叶明蓁去了宝芝斋。
宝芝斋的点心在京中向来出名,她自是又将新出的点心各买了一些,身后跟着的丫鬟手中都抱满了,叶夫人才心满意足,带叶明蓁去茶楼。
“我听你爹说起,说是你喜欢看书生辩论,只是不巧,今日却没碰上。但今日有说书的,这话本子我先前也没听过,不知道说得如何,不过这茶楼里的话本说得向来好。”
雅间的小窗轻轻推开,底下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叶明蓁凝神听了一会儿,说书先生今日说的是一个大官清正廉明为百姓鞠躬尽瘁的故事,中间经历不少刁难,一波三折,高|潮迭出,台下也坐了不少人在听。她听了片刻,便收回了视线。
话本多为夸张虚构,倒不如家中人复述说的真实,叶明蓁倒无多少兴致。
叶夫人反倒是听得兴致勃勃,等说书先生说到最后,她刚想与叶明蓁说点什么,忽然听到底下人议论起来。
“这位东大人可是真的?”
“话本里的故事,你还当真呢?像东大人这样的大好官,当然也就只能在话本里才有了。”
“只是这说书先生口中的案子,我听着却是有几分耳熟。炎州这地方可是真的,前些年,似乎的确是发生过一件案子。”
叶夫人神色一凝,抬手打断了叶明蓁想要说的话,凝神去听底下的动静。
“你这样一提,我倒是记起来了,大约是二十年前,炎州也发生过一件案子,倒是与话本里说的一模一样,倒是那时候派去办案的,是……”
“是陈大人!”
“陈达儒大人,虽说已经故去了,可从前却办过不少好事,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大人啊!”
等观众们议论的差不多了,说书先生才轻抚长须,道:“这个故事的确是由炎州一案改编而来。”
“果然是陈大人!”
底下人从陈达儒说到陈家,又从陈家说到了如今的陈家后人。
当朝太后便是陈家人,陈贵妃是陈家嫡女,与皇帝生下豫王,话题便慢慢移到了豫王的身上。豫王已经入朝做事,这些年来,也办过不少实事,此时便有人开始议论起来。
叶夫人绷着脸,听着下面议论越来越多,不知有多少人在其中浑水摸鱼,只听众人提起陈家,提起豫王,便是阵阵夸赞。
她合上小窗,那些夸赞声便被隔绝在了外头。
“娘?”
“没什么。”叶夫人道:“我倒是没想到,豫王的动作这样快,不知道这故事已经说了多少遍,许是已经在京城之中传开了。”
在话本里,化名为东大人的陈达儒是个为民请命鞠躬尽瘁的好官,无一处不好,炎州一案也的确是发生过,百姓们听罢故事,也真情实感地将故事中的一切代入到了陈达儒身上。
至于内情如何,二十年前认识陈达儒,在朝中当过差的人,才是最清楚。可二十年过去,皇帝都换了一个,朝中的官员也都换了一批,而百姓们更加不知内情。
“这个茶楼人来人往,是京城之中名气最盛的茶楼,每日过来喝茶听书的百姓就是不少。”叶明蓁的目光透过纸窗,看到了底下影影绰绰的人群。“若是这个东大人的故事好用,时间一长,百姓们便要打从心底觉得豫王是个好人。”
三人成虎,更何况人人都提起,听得多了,自然便当真了。
豫王是否是个好人,叶明蓁并不清楚,她与豫王无私交,听说的也都是豫王风流之名,或者是他办了什么差事,这些事情外人也都清楚。只是豫王做这些,得了百姓拥簇,无疑便是要与太子争皇位。
与太子有关,那便是与她相关了。
要争那个位置,也并非是要看才干高低,谁的手段厉害一些,不管清白污黑,谁能压过一头谁就赢了。她遇到了难处时,太子总会主动帮忙,她得了不少帮助,却鲜少回报过,连个回礼都要太子主动提起。
若太子遇到难处了,她也想要帮忙。
她要嫁给太子,日后二人便是夫妻,若为夫妻,也应当相互扶持才是。
叶明蓁心中一直有个隐隐约约的念头,便在这会儿又重新冒了出来。
“娘,我有个想法。”
作者:太子:四舍五入,我们已经老夫老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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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的太晚啦,唉,晚上尽量九点更,要是九点没有更上,我就加更一章
第108章
叶明蓁的这个想法, 从前便隐隐约约冒出来过, 只是她抓不住, 摸不清,直到今日在茶楼听到百姓议论,才逐渐有了一个雏形来。
关于民间言论, 说严苛,可文人仍然能以笔如刀, 抨击时事政务, 无数书生在文章之中发表自己的看法, 印成书册大肆传播,茶楼里更是书生们议论最多的场所。说宽松, 可百姓们仍然对许多事情知之甚少,听风就是雨。
诸如在茶楼之中听了一个“东大人”惩奸除恶为民效力的故事,旁人附和几句,便信以为真, 真情实感当做陈家的荣耀。一个说书先生便能靠一张嘴巴将这个消息传遍整个京城, 百姓已经相信, 那后来人无论解释再多, 先入为主的印象已经改变不了。
流言猛于虎,猛虎有利爪伤人, 也有威猛服人。
若是能收服猛虎呢?
天底下最大的权利在皇帝手中, 流言四起时,即便能堵住悠悠众口,人心却不能顺着意愿平定。
若是能管住这张嘴巴呢?
叶明蓁隐约意识到, 这是一件极为大胆的事情,只是如今的她尚且还做不到,也不能经由她的手去做。但她还能做到另外一件事情。
平日里,她定时给长公主的书肆写文稿,每隔一段时日,她那些文稿与其他人的会整合成一本书册,放到书肆里售卖。买的人也不少,写文章的先生名气越大,书册便卖得越多。
那些书稿的主题不定,无论是诗还是文章,无论内容是什么,只要是署了先生的名字,便多的是书生小姐来买。不说其他人,偶尔连叶明蓁都偷偷在里面夹了许多自己的念头见解,书生们看过之后,偶尔也会因此而产生一番议论探讨。等书稿多了,集合成册,放在一起,便更能看出一个人字里行间之中透出的观点。
才学出众德行高尚的先生有许多拥趸,他们深深信服这些先生的才干与观念,而稚子蒙童得先生教导时,学诗书礼仪,也学为人处世,等成人时,也容易与先生的观念靠近。
文字毛笔是抒发见解的工具,若是遇到不平之事,也可能以笔墨直言。那不识字的人该如何是好?
遇事可以报官,那衙门里管不着的事呢?
总得有一个地方,能够说尽不平事,道尽是非言。那些说不清的道理,理不清的是非,都能堂堂正正摆在明面上,由世间人评判。
叶明蓁慢慢将自己不成型的想法说给叶夫人听。
叶夫人听在耳中,大为所动,也是无暇顾及底下那些人的议论,愈听面上神情就愈发严肃。
等叶明蓁说罢,她才道:“蓁儿,你可想过该如何实施?”
叶夫人并不阻拦,也不觉得叶明蓁异想天开,她年轻时经历了帝位更迭,也做过许多大胆的事,只是后来因女儿被贼人偷走,她才郁郁寡欢,失落至今。女儿失而复得之后,她也重新振作起来,不只是每日围着女儿转悠,她也有不少她要去做的事情。
若是换一个人提出这般想法,叶夫人也依旧会拍手称赞,经由叶明蓁口中提出,她既是震惊,也十分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