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庆辉帝额头的青筋直跳,身子一晃,向后跌坐在龙椅上。
“父皇,京城郊外的那块出现神迹的巨石也是有人故意为之。”连齐正色道,“儿臣抓到一个石匠,他已经如实招认,他和其他十几名石匠被一伙人押到山上,连夜刻下“妖星不除,大宁必亡”那八个字,这名石匠有几分聪明,他借口小解,趁着夜色偷偷溜下山,儿臣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找到,其他的十几名石匠已经被人杀死了。”
“儿臣怀疑有人在背后指使法师陷害晴晚,请父皇明察。”
庆辉帝神情茫然,尚未从连齐所道出的事实中回过神来,无力地摆摆手:“朕知晓了,你先下去。”
第二天,庆辉帝下旨,柳月吟伙同法师捏造妖星的谣言,陷害七王妃,法师已经畏罪自尽,柳月吟被判斩首,秋后问斩。
至于那块巨石,大理寺的人采用火烧水浇法,先用大火将巨石烧得通红,再以冷水浇之,巨石顿时四分五裂。
午时,天空涌起浓重的乌云,不一会儿,下起了瓢泼大雨。
苏晴站在屋檐下,伸出手指触摸清凉的雨丝,兴高采烈对身边的男人道:“终于下雨了,旱灾要过去了。”
连齐英气的眉宇舒展开来,五官更加俊美生动,他拥着苏晴在檐下看雨,“等雨过天晴,我们就回去。”
芷兰和芳萍两人收拾包袱,第二天,一行人辞别净空住持,乘坐马车离开了灵惠寺。
马车粼粼行驶在繁华热闹的长街上,两侧阁楼上突然传来嗖嗖几声,连珠箭齐发,向他们的马车射来。
“有刺客,保护王爷和王妃!”
埋伏在旁边茶肆和小摊上的刺客抽出刀剑,与影卫厮杀成一团,刀刃相击的声音响彻四周。
连齐拔剑出鞘,小心翼翼抱着苏晴下了马车,劈落几支射到他们面前的羽箭。
斜刺里一名黑衣人持弓放出一支冷箭,直射向苏晴的后心,连齐耳根一动,捕捉到动静,他拥着苏晴往旁边一个旋身,堪堪避开那一箭,他的头部却撞向了车壁,“咚”的一声闷响。
“连齐,你怎么样?”苏晴抬手揉着他撞伤的地方,眉间笼起担忧。
连齐的头懵了一下,他咬破舌尖,疼痛赶走了翻涌上来的阵阵眩晕,“我没事,我们快走!”
竹青他们不是吃干饭的,不消半刻功夫,刺客死伤过半,剩下的几个残兵败卒见大势已去,把剑一横,抹脖子自尽。
回到王府前院,连齐再也支撑不住,高大挺拔的身躯软倒下去,双目紧闭。
“快传简御医!”苏晴心慌意乱,眼眶涌起潮湿的水雾,“连……王爷,你醒醒,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简御医急忙过来,仔细查看王爷的伤势,为他把了脉,“王妃娘娘不必担心,王爷只是撞到头部,暂时昏了过去,微臣开上两副活血化瘀的药,王爷服下便可无恙。”
苏晴大大松了口气,“那就好,劳烦简御医了。”
丫鬟熬好了药,苏晴让竹青慢慢把连齐扶起来,在他的身后垫上两只引枕。
苏晴吹温药汁,一勺一勺地给他喂下去。
第二天上午,连齐还没醒,一双俊目阖着,弧度漂亮的薄唇轻抿,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平稳匀长。
苏晴给他擦完手和脸,起身去放置铜盆的架子前拧一条湿帕子。
身后男人的手指动了动,睁开了眼睛,他揉着额角,从床上坐了起来。
苏晴转头见他醒了,笑盈盈道:“你终于醒了。简御医说你没事,我还一直担心。”
男人抿着薄唇不说话,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穿着,随后抬眸打量室内的摆设。
苏晴放下帕子,问道:“连齐,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男人忽然勾起唇角,脸上虽然笑着,眼眸里却闪着寒星般的微光,找不到一丁点温意。
连齐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这感觉太过陌生,苏晴心里骤然一惊,“连齐,你怎么了?”
男人并没有回答,淡漠的目光在苏晴的脸上扫了个遍,半晌,他开了尊口:“你是苏小姐?”
苏……苏小姐?连齐绝对不会这么叫她!苏晴睁大杏眼,磕磕巴巴道:“你……你是谁?”
男人的嘴角泛着毫无温度的冷笑,“本王还能是谁?”
本王……除了连齐,还有谁会自称本王?苏晴一瞬间只觉冰雪扑面,遍体生寒,她向后退了两步,心在急速往下坠,嘴唇轻颤,好半天才道:“你,你不是连齐,你是连千翊!”
作者:更新啦啦啦!
第39章 担心
这句话说出来,苏晴呼吸微顿, 胸口猛地一窒。
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 葱白纤细的手指蜷起,无所适从地掐着掌心。
难道是因为昨天连齐撞到头部昏迷, 所以真正的七王爷连千翊穿回来了?
贼老天这玩笑开大了!
连千翊抬手整理衣领,穿好皂靴下床, 步履沉稳,气质清冷, 带着居高临下的倨傲。
他垂眸睨着苏晴, 挑唇说道:“是, 本王回来了。”
数月前,他在打猎途中被刺客追杀, 马车侧翻,他的头不慎撞到车壁, 昏了过去。
醒来之后, 他居然来到一个神奇的世界。
那里高楼林立, 街上随处可见不用马拉就能跑的汽车, 每个人的手里都有一部可以千里传音传像的小方块,那里的人称那物为手机。
还有一种类似戏班子的剧组拍戏, 能把人和动物风景装进盒子里播放,栩栩如生,难以置信。
令他不满的是,那里的社会人人平等,斗升贱民都可以跟他平起平坐, 大宁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他了解现代的文明和科技,阅览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典籍,这些都将对他的大业大有助益,回来之后,可以一展抱负。
九五之尊的位子,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苏晴想问问连千翊是不是穿越到了现代,还想问问他知不知道连齐到哪里去了,还没开口,就见连千翊身子一转,满面春风地往外走去。
芷兰端着果点恰好来到门口,问安的话在嘴边转悠,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连千翊一把掀翻了托盘,冷声呵斥:“滚!”
芷兰肩膀一缩,吓了一大跳,委屈巴巴的蹲在地上,捡起散落的果点和银盘,她挠挠发梢,奇怪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王爷性子温和,从来没有对下人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她收拾好果盘,放在紫檀木嵌理石桌子上,扭头看到面色惨白、魂不守舍的苏晴,忙上前去扶她,“娘娘,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苏晴咬着下唇看向芷兰,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哽咽道:“连千翊回来了!”
芷兰被苏晴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震得好半天回不了神,她满脸惊讶,指指门口:“你是说,奴婢刚才看见的是真正的王爷?”
苏晴动了动嘴角,点头,“对。”
芷兰问:“那你的前男友,连齐呢?”
苏晴想起连齐,心中说不出的担忧,好像无形中有个大锤子在捶打自己的心,散发着细碎的疼痛。
连齐如果穿回现代还好,起码性命无忧,要是他没有穿回去,会不会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股不安沉甸甸的压在心头,无法消散,苏晴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泣不成声,“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芷兰,我心里好慌好乱,我好担心连齐……”
芷兰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轻声安慰道:“连齐是个好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忧思伤身,你还有孩子呢。连齐那么疼爱你和孩子,肯定也不想看到你伤心的样子。”
苏晴摸着自己的肚子,渐渐止了哭泣,眼眸里透出一丝希冀的光芒,“我要好好的,等连齐回来。”
皇宫,景和宫。
皇后听到暗卫禀报的消息,怒道:“接连两次刺杀失败,一帮废物!”
暗卫的左脸上蛰伏着一条一指来长的伤疤,五官凌厉,面相有些凶,“七王爷身边的影卫个个武功高强,属下无用,但凭娘娘责罚。”
“罢了,你为本宫做了那么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宫这次姑且饶了你。”皇后凤眼上挑,“没留下活口吧?”
“他们都是死士,事败一律自尽而亡。”
皇后颔首,又问道:“法师那边做的干净吗?”
“娘娘放心,不会引人怀疑。”
“那就好。”皇后拨弄着手上的赤金菱花护甲,眼眸阴鸷,“钰儿登位路上的绊脚石,本宫要一个一个的铲除干净,尤其是连千翊,陛下和太后都偏宠他,说不准他已经是陛下内定的储君人选。”
这个偌大的皇宫里,能在高位上坐得长久的人,谁的手上没有沾染过鲜血?谁的脚下不是踩着累累白骨?
拦她路的人,都该杀!
外面响起了静鞭之声,内监依次通传:“陛下驾到!”
“你先下去。”皇后摆了摆手,暗卫身影一闪,隐匿在黑暗中。
皇后立马换上一副贤良淑德的温婉容色,仪态万芳出了内殿,向庆辉帝行了一个万福礼,“不知陛下驾临,臣妾有失远迎。陛下万福金安。”
“免了。”庆辉帝越过皇后,径直走向内殿,吩咐道:“你们都退下,朕有话要与皇后说。”
“是。”宫人躬身退至门口,关上殿门。
皇后看这架势,不由紧张,“陛下有何要事,要与臣妾说?”
庆辉帝冷声道:“朕问你,为何指使法师陷害晴晚?还有,昨日老七遇刺,是否与你有关?”
“臣妾冤枉,陛下莫轻信了谣言。”皇后怔怔地望着庆辉帝,“翊儿和晴晚也是臣妾的孩子,臣妾为何要加害他们?”
庆辉帝的脸上满是隐忍未发的怒意,“朕那年游幸太液池,见一名青袍道人凌波微步行走于湖面之上,惊为天人,朕便召其入宫,共同参详长生之法。前几日老七告诉朕,法师只是江南一个杂技班子养的优人,擅走钢丝,他那一套水上漂的功夫不过是踩着事先铺在水面的钢丝行走,糊弄人的。买下法师身契的人,正是你那兄长,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臣妾全然不知,一定是有人想要诬陷臣妾!”皇后垂泪道,“连千翊私蓄甲兵,建造兵器库,意图谋反,其罪当诛。他才是陛下应该提防的人。”
“你可有证据?”庆辉帝问。
皇后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臣妾……”
连千翊深藏不露,狡猾的像只狐狸,至今抓不住他的任何把柄。
“没有证据,那就是诬陷。”庆辉帝冷冷地道,“你敢在朕的身边布置眼线,简直是天大的胆子!朕险些被法师妖言蛊惑,一世英名尽毁,朕不但要禁你的足,还要废了你的后位!”
皇后脸色大变,泪水涟涟,“臣妾没有做过,臣妾是冤枉的,求陛下不要废了臣妾……”
“稍后朕便拟废后诏书。”庆辉帝一拂袍袖,愤然离去。
大雨滂沱,雷声轰鸣,九王爷连千晟直挺挺地跪在昭德殿前,衣衫尽湿,唇色泛白,言辞恳切为皇后求情:“这些年来,母后待父皇一片真心,求父皇开恩,宽宥母后。”
皇后的母族势力庞大,父皇下旨废后,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颜面做做样子罢了,根本不会怎么样。
他来为皇后求情,既讨好了他这位名义上的母亲,又给了父皇一个台阶下,一举两得。
德顺撑着一把油纸伞,从殿内走出来,将伞撑在连千晟的头顶,“陛下念在与皇后娘娘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已经有所松动,陛下让您回去,喝碗姜汤祛祛寒。”
“儿臣叩谢父皇。”连千晟向昭德殿行了跪拜大礼,晃晃悠悠站起身,走进茫茫雨幕中。
他回府沐浴,换了身衣袍,叫来随侍:“安排一下,本王要去一趟大理寺地牢。”
柳月吟穿着囚衣,抱着双膝坐在床尾,一束光从狭窄的气窗照进来,她的脸庞素白,气色憔悴,失去锦衣玉食与胭脂水粉,美貌大打折扣。
门锁开启的声音自沉寂的空气中响起,她看向牢门外站着的男人,双目一亮,微带惊讶。
狱卒打开牢门,退了下去,连千晟头戴金冠,锦衣玉带,缓步走了进来。
柳月吟失神的双眸随之转动,喃喃道:“我没有把你供出来。”
连千晟挑起眼尾,讽刺地笑了一声,“就算你想供出本王,本王也有办法让你开不了口。”
柳月吟轻叹口气,“那王爷还来这里做什么?”
连千晟伸手捏住柳月吟的下巴,轻柔地摩挲着她的脸颊,“本王过来看看你,不可以么?”
他的嘴角含着一丝柔和笑意,慢慢低下脸,吻住她的唇。
牢房里旖旎的气息弥散,连千晟替柳月吟穿上衣衫,倾身压近她,哑声道:“本王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倒是有几分野趣。”
柳月吟涨红了脸,推了连千晟一下,“你是身份尊贵的九王爷,我是将要问斩的阶下囚,此地不宜久留,你走吧。”
“好。”
连千晟平息一刻,起身向外走。
柳月吟望着他的背影,一颗心被揪起。
他们之间只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没有半分感情,即便如此,她还是想在临走前,他能转过头,再看她一眼。
连千晟顿住脚步,垂眸看了眼斑驳的墙壁,没有回头,阔步走出牢房。
柳月吟身心乏累,昏昏沉沉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恍然听到皂靴踩在地面的声音,步伐稳重,愈发逼近。
她抬起迷茫的双眸,看到连千翊站在牢房门口,手里提着一把剑。
“王爷,您来看我了。”柳月吟欣喜若狂,几乎是从床上骨碌下来,鞋子都顾不上穿,赤脚奔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