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软入骨。
闻人御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一手揽过她的腰/肢,埋在了她的颈间。
门口却蓦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有少女骄纵肆意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些玩忽职守的狗奴才,门口竟连一个人也不留……”
闻人御面色霎时一白,猛然收手后撤,江泌却下意识地攀住了他的臂,缩在他的怀中。
木质的门扉“啪”地一声被推开了。
明珠公主扶着惠安长公主的手臂,左右拥簇着惠妃、昭仪、婕妤、容华……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京城命妇们,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阁中相拥而立的两个人。
闻人御脸色铁青。
失去了最初挡开江泌的机会,如今少女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柔若无骨的,他不能在这个关头再去推开她。
他压着心中的恼怒,态度看上去却十分平静坦然,沉声道:“姑母,惠母妃,明珠,所来何事?”
少女穿着雪青色的缂丝裙裳,质地贵重,众人看在眼里,当然不会以为太子怀中的是个普通的宫人。
许多人不愿意掺和进宫闱的秘事里,又碍于长公主在前头,不能掉头就走,只好纷纷回避似地低了头。
闻人泠却脱开闻人亭的手臂,大步走了进来,笑吟吟地去拉那少女的衣袖,道:“让我看看,是哪家的千金就要做了我的嫂子?”
她背对着众人往里走,自然看不见身后闻人亭冰冷锐利的视线,却能看到太子铁青的面色。
但她动作太快,脑中只迟疑了一瞬,手上却已经扯住了少女的衣袖,那少女似乎十分的驯顺,在她半收的力道里依然转过了身来。
“怎么是你?!”
闻人泠尖叫。
江泌抿着唇,眉眼间有些羞涩婉转之意,撩起睫来地看了她一眼,细声道:“公主殿下。”
闻人泠不由得退了一步。
她对上闻人御凶厉的视线,只觉得那神色间的杀意几乎要扎透她魂灵,仓促地别开了头,目光在人群外一晃,却忽然看到众人之后、阁前的木樨树底下,有个少女盈盈地站在那里,抬手掸去跌落肩头的细碎花蕊。
与她刹那间对视,似乎就微微地笑了一笑。
闻人泠身子微微一抖。
她的视线被闻人御和闻人亭捕捉住了,沿着那方向看过去。
江楚烟见众人都望了过来,也落落大方地走了过来,屈了屈膝,道:“太子殿下祺安。阿娘恕烟失礼,方才躲了个懒,在前头水榭里小憩了片刻。”
“你怎么……”
闻人泠嘴角翕翕,被闻人御叫了一声,才止住了冲口而出的问话。
她强笑着,盯着江楚烟看了片刻,道:“那你是躲得有点久。”
江楚烟嘴角微勾,坦然回视过去,道:“殿下教导得是。”
“好了。”
惠安长公主忽然出声。
她神色温和,似乎有些隐隐的倦意,对着江楚烟招了招手,道:“想必是阿泌遇到了为难的事,来找殿下帮忙。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倒是明珠这孩子,说是这边有什么两广的花草,我看是睡昏了头了。”
江楚烟含/着笑意,柔驯地走过来扶住了她,闻人亭就转过身去,道:“这孩子满口胡话,快回去歇一歇吧。我们也回去吃酒,听说内务府还请了京外的戏班子进来,咱们也沾沾陛下的天恩。”
惠妃捂着嘴笑了笑,道:“我们是沾了长公主的光才是。”
众人都凑趣地说笑,说的都是裕真殿的瓜果酒水、歌舞升平,好像不曾出过门似的。
阁中的闻人泠看了看闻人御,脚下下意识地要跟上来,却被长公主侧过头来,若有意、若无意地冷冷盯了一眼,就像是被钉子钉住了脚,再难以移动了。
一场闹剧仿佛如风过水,逝去无痕。
江楚烟后来就一直被长公主拘在身边,看着她面上丝毫不动的笑意,仿佛一层面具紧紧地长在了皮肉上似的。
江楚烟不动声色地垂了眼睫。
她原本只是觉得有些异样,觉得寒食阁里恐怕有人在等着她,却没想到太子做事这样决绝,竟然还安排了明珠公主带人去捉奸。
这么多夫人众目睽睽,亲眼目睹了闻人御和谁家女郎姿态亲密,紧紧地抱在一起。
皇家愿意遮掩一二,把人收入宫闱还好。如今传笑一阵子,将来女郎做了皇妃,生个一儿半女,就慢慢粉饰成了一段佳话。
如果东宫拒而不纳,女孩儿一辈子的名声都毁了。
主动权完全握在了闻人御的手中。
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虽然无论明珠公主有没有逼着江泌露出脸来,众人到最后都看得出那人是谁,但这样一来,无疑是更加赤/裸裸了。
连托辞掩饰都难。
江楚烟神色淡淡的,目光在下首原本属于江泌的那张空座位上转了一转。
她不愿意陷入这样的局势中,但江泌却未必。
或许这也是江泌心中所求。
就是不知道她为了如今这个被动的境地,却彻底惹恼了长公主,是不是也是她心中的所求了!
酒阑人散,她扶着闻人亭出了宫门。
穿着宝蓝色圆领袍的内监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叫着“殿下”,神态十分的谦卑:“陛下有些要事要与殿下商议,殿下可要略留一留?”
闻人亭却冷冷地道:“你也转告陛下,我府中今日也有要务,恐不能伴驾了。”
江楚烟认得那太监是天子身边的权势煊赫的内相,但在闻人亭这样高傲的态度面前,却丝毫没有恼怒之意,低低地垂了头,道:“奴婢领命,恭送殿下。”
果然在原地等到闻人亭的马车已经驶出去很远,都没有离开。
江楚烟在窗缝里扫到一眼,心中说不出的怪异。
闻人亭虽然将她带在身边,却没有闲暇关注她的心思,到了回府的马车上,一直长在脸上的笑意就拉平了,等到马车停在府门里,更直接吩咐江楚烟:“你先回房去,累了一天早些休息。”
江楚烟的目光落在紧随其后的那架车上,不动声色地垂了眼睫,道:“孩儿遵命。”
她没有刻意停留,很快就穿花拂柳地回到了知心院。
房中掌上了灯,莺时预备了晚膳给她垫补肠胃,到撤了膳桌的时候,子春神色有些异样地回了房,低声道:“殿下把妙真郡主关起来了。”
莺时留在府里没有进宫,不由得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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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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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春一向同莺时玩得好, 听见她好奇,就叽叽呱呱地把白天发生在寒食阁的事说了。
莺时目瞪口呆。
这天夜里惠安长公主府注定不得安宁,半夜三更里开了府门, 有小厮拿了长公主的名牌,快马加鞭地进了太医署, 请了位老太医过府。
闻人亭坐在椅子里,胸膛忍不住地起伏, 压不下翻滚的怒意。
江泌柔顺地倚在榻上, 姿态楚楚可怜, 低眉顺眼的,但看在闻人亭眼中,却像是看着一头噬人的恶鬼。
她微微闭了闭眼,声音哑了下来,问道:“厨上做的补汤,你没有吃?”
江泌轻声道:“孩儿身体一向康健,又曾听老御医说过‘过补伤身’,孩儿愚钝,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胡乱地揣摩,就不大敢乱用补品。”
一对没有血缘的母女对视一眼,一个眯了眯眼, 一个垂下了头,各自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江泌姿态温顺,看着闻人亭色变的脸, 心里却觉得有些快意——她看过那么多宫斗、宅斗文,里面都写女主跟男主睡过之后,总有人要送来“避子汤”。
就算那补品不是这个效果,她也不差这一口吃食。
她当时的一点谨慎,如今果然收到了回馈。
这个便宜阿娘,心地真是好狠毒。
如果当时稍不注意,就没有她的今天了!
闻人亭一双眼如鹰隼似的盯住了江泌,尽管江泌低头避让得快,那一点情绪依旧没有逃过她关注的眼睛。
江泌心里的那点小算盘,此刻昭然显露在了闻人亭的面前。
她不由得冷笑出声。
本以为养了只小兔子,没想到打了眼,原来是只不知感恩的狼。
可惜做狼不可怕,怕的是自作聪明,寻死路而不自知。
她的笑声显然被江泌听在耳中,吓了一跳,不由得仰头来看她。
闻人亭淡淡地道:“秋实!”
侍立在门口的长公主心腹女官秋实碎步走了进来。
闻人亭盯着江泌,森然道:“郡主今日身体不适,你来服侍郡主吃药。”
黑漆漆的、浓酽的药汤盛在碗里,散着微微腥苦的气味。
秋实姑姑的手臂像是铁铸的,一把将江泌的肩扣住了,她用力地摇着头,却始终躲不开如影随形的碗沿。
长公主,怎么能这样狠心!
江泌面上色变,心中如沉深渊,再也顾不得什么吊胃口、故弄玄虚,只是拼命仰头躲开秋实的手,嘶声道:“这是表哥唯一的孩子了!”
闻人亭微怔。
秋实也不由得停下了手,看了闻人亭一眼,默默退到了一边。
江泌重新恢复了自由,看着闻人亭蹙眉看过来,就护住了小腹,咧嘴笑了起来,道:“表哥吃了绝生育的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有孩子,他只剩下我肚子里的这一个了,阿娘,你真要断送了表哥的未来吗?”
闻人亭冷冷地道:“你给他吃了什么?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江泌倒在榻上,娇憨地歪了歪头,像是沉思似的,道:“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是个胡商吧,应该已经离开京城了——听说是天南王族的秘药,那人跟我说,一旦吃下去,一辈子再不能解的。”
闻人亭面色却微微一缓。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江泌一眼,道:“什么王族秘药,也只有你这样从未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才会相信。”
江泌面色一变。
闻人亭却看了秋实一眼,道:“把郡主看住了。”
转身就出去了。
她神态看上去轻松了许多,江泌心里不由得越想越沉。
难道那个胡商真的是骗子?那药……是假的?
她目光惶然扫过那碗丢在一旁的药汤,秋实正走过去端起那碗药,在江泌蜷缩起身子的时候,她却端着药静静地走了出去。
房门“啪”地一声关住了。
江泌心里的忐忑不安闻人亭无暇顾及。
她出了门,脚步就快了不少,疾声吩咐道:“本宫要进宫,请太子殿下到陛下书房去。”
惠安长公主的马车长驱进了宫门,天子闻人觉得了飞马传报,披着睡衣从榻上起身。
上书房里灯火通明。
闻人亭面色阴翳,闻人觉不由得抚了抚她的肩,柔声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不能和我说说?”
闻人亭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就着这个姿势在他怀中倚了片刻,重新直起了腰,低声道:“江泌给阿御吃了不知根底的东西,她是个不知死活的,我心里放心不下……”
闻人觉眉梢微动。
闻人亭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道:“程姐姐当初受了委屈,是我对不起她,更不想她留下的唯一骨血,如今又因为我的疏忽而受伤。”
闻人觉淡淡地道:“你待她已经足够了。”
闻人亭仰头凝视着闻人觉,神色黯然,只是摇了摇头。
闻人觉低声唤了句“阿亭”,微微垂下头来。
门外却有内监的声音蓦然响起:“太子殿下到了。”
闻人亭按住了闻人觉的手,温声道:“阿御来了。”
一面转出了内室的屏风,道:“请太子进来吧。”
闻人御进了门,就习以为常地看见父皇和姑母肩并肩地坐在上座,等在门外的太医署医官们也鱼贯走了进来,躬身等着吩咐。
闻人亭心中片刻的软弱已经在闻人觉面前得以纾解,此刻就看着闻人御,神色就恢复了平日的端庄冷静,道:“阿御坐。今日没有别的事,只是叫诸位太医院的大人们给你诊一诊脉。”
闻人御心头微动,有一瞬以为是寒食阁里的情香事发了。
他白日里没有拿这件事反咬江泌,是因为怕那张他亲手写的纸条也落在了江泌的手中……
少女身躯柔软的触感蓦地又浮上他指尖,他身子僵了僵,下意识地并了并腿,又有些庆幸地松了口气,幸而没有在父皇面前出丑……他不敢再乱想下去。
闻人御脑中的胡思乱想没人知道。
闻人御微微低着头,任由四、五位平日里颇有盛誉的老太医挨个来给他把脉,也因此看不见太医们面上变幻的神色,和闻人亭越来越紧绷的表情。
他一头雾水地被内侍们送到了偏殿休憩。
上书房里,太医们围成一圈,低而激烈地讨论了一遭,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最后推了院正为代表上前来,硬着头皮向天子和长公主回话:“太子殿下/身体处处都康健,唯有一点……殿下从今往后,恐怕都、都、都不能人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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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御,”知心院里,黑衣的年轻男子似乎微微地笑了笑,道:“不过是再不能人道而已。”
江楚烟抚着那只第二次见到的瓷瓶,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言辞,不由得微微抽了口凉气。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窥视于你。”
“我又岂能容他?”
谢石探过手来,将那只小瓷瓶捞在手里,上下抛了抛,姿态说不出的疏落,道:“是我没想到江泌行/事这样果决——以今日之事,只是不能人道,对他还是太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