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月怜引着顾九命进杂物间。
一个半大男孩躺在床上,面色如白纸,一脸死气。
“是他,求道友救救他,其实他是孤儿,很可怜,求求你了。”
月怜紧张地握着男孩的手。
神识一直锁定顾九命,但似乎忌惮着什么,并没有闯进来,只是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顾九命上前查看,灵气注入,片刻后退回,喂男孩吃下镇灵丹,又催动蛟珠镇压他紊乱的灵气。
男孩大概是中了什么秘法,浑身经脉堵塞,但又什么都不懂瞎修炼,导致灵气越多,但经脉不能扩大,灵气暴走,几乎要了他的命。
堵塞经脉的,是煞气,顾九命练的归一决,便能把灵气、煞气、真气归一,便替他顺了经脉。
若不是正好碰见她,男孩必死无疑。
男孩一声咳嗽,幽幽转醒。
月怜正狠狠松一口气,忽然听见一道洪亮声音从外面炸起:“月怜!你竟然敢带外人进来!?”
月怜面色一白,把男孩往杯子里一藏,那被子是她特意买的,能隔绝神识查探。
她抿着唇对着顾九命两人愧疚一笑,转身出去:“陈大娘……”
“现在什么时期,你要死是不是?”
陈大娘身材丰腴,徐娘半老,一双丹凤眼横扫顾九命和封嘉赐,看见两人的打扮,眼尾一挑,笑便绽开了:
“哟,是老雇主吧!”
封嘉赐刚想开口否认,顾九命便替他答了:“是,来找月怜姑娘的。”
“哎呀,既然是上门,怎的走后门,来来来,前面来。”
陈大娘挥着手帕招待两人,“姑娘们,接客!”
灯火辉煌的大厅,天花板挑高将近三丈,一层层的环绕着厢房,似乎听到陈大娘的吆喝,不少人从二三四楼探出口来张望。
“嘿,还是俊俏小生呢!我要那个黑衣服的!”
“倒是白衣的清爽一些。”
男修女修一拥而下,把两人团团簇拥起来,这个抬手摸一摸,那个抬手甩甩帕子,热情至极。
能不热情么,联盟的消息消息一出,整个空神域的烟花柳巷都被联盟勒令停业了。
“呀,你们真是不怕?难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哈哈哈……”哄堂大笑。
封嘉赐浑身紧绷,面色颇为冷漠,横扫那些姑娘一眼,如冰如霜,冷冽似刀,能把人直接唬回去。
着实太凶。
顾九命倒是坦荡得多,她坐下倒酒,还扯了个姑娘让她喝:“多喝点。”
于是一下子,几乎所有姑娘都缠到顾九命那边,封嘉赐身边冷冷清清。
还有男修靠到顾九命身旁,手眼看着就要摸过去了,剑光一闪,咚地一下刺在那手旁边的桌面上。
冷光孤寒,那是无数人命铸就的剑芒,刺目又尖锐。
封嘉赐这一下,把全部男修女修吓得退后数步,那男修更是吓得脸色铁青,手都僵住了,想抽却抽不回去。
“你是男的,她也是男的,你想干嘛?”
封嘉赐冷声问,声音里带着威压和邪气,直接往男修攻去,男修脸色煞白,惶惶后退:
“对、对不住!我、我以为道友……”
“以为什么?滚!”
男修仓皇而逃。
顾九命甚至都没注意到这动静,她的注意力一直在锁定她的神识上。
那人在慢慢靠近,越来越近,杀意更明显了。
忽然大门哐当地一下,被人猛地踹开。
来了!
顾九命抬眼望过去,看见的却是不认识的还有认识的一群人鱼贯而入,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她,跟在萧千易的记忆中不太相同。
心下已有了然,难怪司南庚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会是那种表情。
确实很像,连她自己也无法否认。
怒气昭然的清脆声音在大厅荡开:
“离我大师兄远点!”
楚水怨持剑飞来,先是扫了顾九命一眼,然后斥退众人。
她望着封嘉赐,目光复杂:“大师兄……你跟我回去吧。”
顾九命眯起眼,不对,神识锁定她的不是楚水怨,还有别人!
第二十八章 (三更)
剑拔弩张, 三清派来了五六人,洛稳也在场,看向大师兄的表情颇为痛心。
“大师兄, 入邪也无妨,配合师尊医治很快就会治好的, 我相信你是因为入邪了,才不分是非黑白虐杀同门。”
封嘉赐挑眉而笑:“不, 我很清醒。”
楚水怨亭亭而立, 腰身纤细弱不胜衣, 她敛眉道:“师兄,你知道……师尊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你?”封嘉赐面无表情。
楚水怨被这一个字砸得头都抬不起来,满面愧红。
若不是她染了一身毒,需要纯阳之体净化她的体质,师兄与门派也不至于闹成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想多了,就算你没有那身毒,我也注定是为你而存在。”
封嘉赐气场冷冽, 硬邦邦地吐出一个又一个字,每个字皆如剜心之言。
他从来就是附属品,师尊要培养的,只有楚水怨。
只因为他与楚水怨都是纯阳剑骨, 但他却为男子,男子的纯阳之体极易被人觊觎上,培养得再强大, 只要一旦失了元阳遭人采灵,一切都将为他人作嫁衣裳。
越是极品越容易被采,而且采灵的程度更深,几乎一次便能采掉所有修为。
反之,像楚水怨这般,是女子却是纯阳之体,便越难采灵,采一次基本不多。
“席夜星君算盘很会打,她不愿见到门派的资源在我身上浪费,再在将来便宜他人,所以,你才是她的重心,这么清楚明白的事情你若想不通,星君也算是白培养你了。”
“不是这样的!师尊从没有这样的想法,她从来把我们几个师兄妹当作亲儿对待,这次……这次是例外。”
楚水怨很急,急红了眼眶,“我们是家人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是吗?那四师妹这个家人,被你们扔到哪里去了?”封嘉赐讥讽道。
三清派众人吸气的声音轻响,满场寂静,四师妹是所有人心中的痛。
顾九命手肘撑着桌面,支着下巴静静地听着,扭头打量封嘉赐的侧脸,邪气愈发重了。
“师兄……”
“哎呀!楚仙子,我们还要做生意的,不吵了可好?这种地方免得脏了仙子的绣鞋!”
陈大娘笑吟吟地打圆场,挥着帕子扭腰坐在桌上,挡住楚水怨的目光。
笑话,好不容易来的两个大客,怎么能让他们把人带走,他们今晚能不能开张,吃粥还是吃饭就看这两个大客了。
既然是三清派出来的,灵石定不少。
洛稳幽幽望着陈大娘:“大娘,大师兄还欠门派三分之一灵脉的钱,我想他应当没灵石付你。”
陈大娘唰地扭头看两位,讨好又迟疑:“两位……”
顾九命晃了晃酒杯,把酒灌给身旁的女修:“是没灵石。”
原本她也没打算来喝花酒,就是跟着月怜救救人,顺便躲躲那抹神识而已。
本来谄媚的陈大娘脸色剧变:“你们没灵石,是打算来白/嫖的?”
顾九命温和笑:“没,酒都是姑娘们喝的。”
被顾九命疯狂灌酒助兴的姑娘们:“……”
她们就没见过比顾九命更厚颜无耻的嫖/客。
陈大娘被顾九命气个半死,喝声荡出几里外:“给我把他们轰出去!”
毕竟是十绝门的产业,不过瞬息,几名魔修从高处跳落,威胁地祭出法宝。
“不行,休想跑!”
一道清丽喝声从门外传入,紧接着红袍围满了引香楼的大门,法宝翻飞,灵光四溢,如兵临城下的压抑。
终于肯进来了。
顾九命慢条斯理地整理下衣袍,原本在路上担心被围,所以才躲进这地,起码不会腹背受敌。
纪灵山捧出红莲,飞身袭来,红袍猎猎:
“小子!我管你跟萧师兄是不是……关系,全空神域就只有你身上有萧师兄的神识印记,这次没有那秃驴碍事,无论如何我也要把你带走,你识相的就自己出来!”
因为羞于说出一些让人尴尬的词语,所以纪灵山的语速极快,又讲得含含糊糊。
纪灵山这么一出,直接点爆了全场,她一动,三清派也都动起来,魔修们也开始清场,瞬间爆发,全场乱战。
灵光轰炸,刀光剑影,电光水火打得不可开交。
“师兄,不管怎样,你必须跟我回去与师尊复命。”楚水怨拔剑与封嘉赐缠斗。
魔修们不让五蕴派进来捣乱,便跟五蕴派打起来。
顾九命拔刀,迎着红莲业火而去,火舌淹没了她。
纪灵山还没来得及冷笑,顾九命便毫发无损地从业火中现身,一刀劈开红莲业火。
缠身而上,卦步顿启,步法奥妙如神。
纪灵山震惊于顾九命的完好无损,又看自己的红莲业火被顾九命一刀破掉,十分震惊:“好厉害的鼎……”
她又把这污浊耳朵的词咽下,打起精神左手红莲业火,右手蛛丝网。
丝网大张,直扑而来。
顾九命踏卦步以诡异的身法避开,瞬息来到纪灵山的面前,索命刀随身而动,刀背劈过纪灵山的腹部。
刀风狂作,重且锐利。
“啊!”
纪灵山被一刀掀飞,滚落在地。
她要死了吗?!
腹部火辣辣的疼,她以为顾九命一刀劈穿她的肚子,便瘫在地上捂着腹部哀吟:“师兄,是我学艺不精,技不如人,我这就随你而去!”
五蕴派的弟子擅法术不善近战,纪灵山擅长的红莲业火又被索命刀破掉,输得十分丢人。
顾九命长刀入地,正插在纪灵山的颈间。
“起来,你死不了。”
纪灵山摸了摸肚子,没发现她想象中的穿肠破肚,肠子横流的场面,便幽幽睁了眼:
“你回答我,你是不是那个顾九命?”
顾九命蹲下身子与她对视,眼尾轻撩起:“你叫纪灵山?心口可是有一痣?”
纪灵山霎时瞪大了圆滚滚的眼睛,目光闪烁,是又愕然又羞赧,片刻后又想起什么红了眼眶,泪水溢出:
“萧师兄居然连这些事情都与你说,你们果然是……关系,难道那个顾九命真的死在墓中了?”
“对不住,我不知萧师兄钟情于你,我……不会再纠缠你,你告诉我,萧师兄可有喜欢过我?”
纪灵山伤心欲绝,哭如泪人。
“……”
顾九命不知道这纪灵山怎么想象力如此丰富,她想说的分明不是这个,便打算开口解释。
就在此时,变异突起,一个三清派的弟子突然疯狂抽搐,浑身癫狂,双眼直翻。
“阿平!”洛稳扑过去检查,不管注入灵气或是喂丹药通通不行,叫阿平的修士还是一直在抽搐。
然后开始干呕,呕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也呕不出任何东西。
洛稳不得其法,正要传音回门派的时候,阿平猛地一哆嗦,便安静下来。
就在三清派众人都松口气时,阿平整个人如漏气,开始变得干瘪,最后瘪成了干尸,面目扭曲,嘴巴因为想呼救而大张,瞳孔缩如针尖儿,面目极为可怖。
不过一息,便绝了气。
一片静谧,连打斗的魔修还有往后躲呐喊助威的陈大娘等人都傻了。
众人的呼吸小心翼翼地吐出,怕惊扰了这诡谲的场面。
就这么突然,干尸一颤,手指长的细虫从眼耳口鼻七窍爬出,密密麻麻一团一簇,吧唧地落地,扭曲纠缠。
洛稳大惊失色,往后跌坐狂退,呆若木鸡。
虫子纠缠了约莫片刻,也纷纷僵死,一切尘埃落定。
如坟墓般的死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顾九命依旧蹲在纪灵山的身边,收回放在阿平身上的视线,便撞入纪灵山吓得惊惧万分的目光之中。
她正敛眉,感觉肩膀上掉落了什么滑腻冰凉的东西,扭头去看,正是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虫子。
再回头,一张干瘪而挂满了虫子的脸几乎与她面贴面。
寒森森。
顾九命反手干脆地给干尸一刀,掀出老远,干尸这次是真的被开膛破肚了,满肚子的虫子在扭曲着要爬出干尸的肚子,但没片刻便僵死在肚子里。
与此同时,大厅里还有五六个人出现这种情况,一个个或倒地抽搐,或直接变干尸。
死一般的沉默。
连魔修都傻了。
“十绝门要开始了。”顾九命起身,掀了桌布擦肩膀和刀,神情漠漠。
她还真没想过,联盟是这么办事的,打草惊蛇,蠢不可及。
顾九命不是空神域本土人,自然不知道联盟内部早分崩离析,各派驻扎联盟的长老都各为其主,貌合神离。
在魔修驻守联盟的长老回了十绝门后,谋划了数十年的十绝门魔修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引爆了所有被寄生者。
牵连之广,几乎无法统计。
此时,在空神域的各个角落都发生着几乎同一幕。
倒地抽搐、迅速干瘪、虫子爬出。
修为越低的死得越快,死的人不分散修还是大门派弟子,也不分外门、内门还是核心弟子。
看着仿佛是无差别死亡,一开始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待结合最近十绝门鼎炉的谣言,还有谁不懂的?
玄天宫正在与司清交谈的一名塑灵真人忽然发作,强行以灵力压制,在死之前,先一掌把身边伺候的鼎炉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