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炉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临死前冲着真人冷笑:“我早知道我自己不对劲了,但我死也要拉着你!”
“混账!”真人大怒,然而他已浸淫此道数十年,早病入膏肓,到底还是干瘪而死。
司清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发生,倚靠在高位上,轻撩眼皮望着满地的虫子面无表情。
“早该死了,纵情声色沉迷欲/望还修什么仙?废物。”
“只怕十绝门那群魔修所图甚广,真是防不胜防。”
“传令下去,整合所有暗门弟子,盯紧十绝门,出了这档子事,他们肯定不会坐着等我们八派上门,有什么异动立即来报。”
短短半个时辰,整个空神域乱作一团……
第21章
“求……男孩……”
月怜死在顾九命的面前, 死之前分明想说什么,却戛然而止。
一只竭尽全力的手死死拽着顾九命的衣摆,几乎蹦出的眼珠子里, 是未完全说出口的话。
是求救,是绝望, 也是渺茫的希冀。
她的灵魂湮灭在这片世界里。
顾九命连她的鬼魂都没看见。
她死后那些虫子不仅吞掉她的□□,还吞掉她的魂魄, 让无论多强大的修士, 都别想着以灵体遁走再夺舍。
月怜本不该死的, 因为她只是虫卵的第一宿主,身上的虫子跟元姝一样,被魔修引爆的都是第二宿主,也就是长而细的虫子。
可月怜还是死了,是被联盟的巡府大队杀的。
被巡府大队的领队一道灵力穿体而亡,死后干瘪下来。
领队叫李呈宇,是个身材结实高大的男子,一身整齐黑色纹金制服, 一双横眉挂在阴沉沉的眼睛上,满脸公事公办。
“为什么杀她?”
顾九命声音毫无起伏。
李呈宇是筑基大成修为,出手快得让人反应不及,他睨了顾九命一眼, 收回手,让属下包围了整个引香楼。
“她违抗命令。”
或许没有,但无人在乎, 鼎炉在空神域并不享有作为修士应得的尊重,他们只是器物。
“把所有鼎炉带走。”
李呈宇冷硬地下令,雷霆手腕,杀了一个月怜却唬住了所有人,这一招杀鸡儆猴玩得极顺。
转身之前,他丢下一句:“不是本土人?不知道联盟巡府办事,任何人不得过问的规矩?仅此一次,下次再犯,把你也押回去。”
“巧了,我正想去你们联盟看看。”
顾九命垂眼提刀,再抬眼时,已是战意凛凛。
李呈宇原本因想离开而抬起的腿顿住,又放下,笑望着她:“初生牛犊不怕虎?联盟巡府不是你能惹的。”
顾九命冷眼望他,拇指一推刀柄,噌地露出一抹利光,但下一瞬便被封嘉赐一把按住。
他隐晦地朝她摇了摇头。
还没等顾九命回应,忽然从一旁扑过来一道身影,猛伏在月怜尸体上哭,一边哭一边捞起地上僵死的虫子塞回月怜的身子里。
他喘着气大喊:“月怜姐姐!你别丢下我们……”
哭得几乎咽气,极其凄惨。
正是那个被顾九命救下的男孩。
不是好的时机,罢了。
顾九命收回杀意,松开刀柄,刀自动退进刀鞘之中,锋芒掩下。
李呈宇深深望顾九命一眼,再不多言,转身离开。
巡府大队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片刻,便锁了所有鼎炉离开引香楼,至于那些守卫引香楼的魔修,在感觉到巡府大队的到来后,便抛下所有鼎炉,溜得比谁都快。
“他是筑基战力榜第一,好些年都是第一无人超越,巡府大队更是直接隶属联盟总部玄天宫长老麾下,不好惹。”
顾九命反应淡淡,并不作回应。
她将那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男孩拽起来,打量他。
男孩瘦小,带着长期生病的羸弱,但他资质不错,也就是因为资质不错,才会导致灵气增长过快,几乎挤爆经脉。
“你说你们,还有谁?”顾九命问。
男孩抹了眼泪,哽咽:“还有十五个比我小些的孩子,我们之前都是月怜姐姐照顾的。”
“想活着吗?”
“想。”
“想报仇吗?”
“想。”
“如果你要报仇,等你长大,你将会与整个联盟为敌,怕吗?若不怕,便跟我走。”
男孩迟疑,联盟在他们本土人灵魂深处的认知中,是与九大派并肩而立的庞然大物,联盟二字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楚水怨一直在旁边看着,听到顾九命这么说话,顿时沉了细眉,道:
“道友,他们年纪尚小,你应当劝道他们从善,去上学堂好好学习,而不是把他们带走,把他们养成只为仇恨而活的傀儡。”
顾九命回头望着楚水怨,问:“你资助他们上学堂?”
楚水怨张了张嘴,又闭上,十五个孩子,就算是上普通的修士学院,也是一笔庞大的费用。
但她又觉顾九命所做的行为,并不是正道修士该做的,便说:
“该以德报怨才是,道友该引领他们走正道,学会君子量不极,胸吞百川流的气概和气量,而不是冤冤相报。”
“你搞错了。”
顾九命冷静地望着楚水怨,目光清洌而孤勇。
楚水怨从中看见了一种敢于在危崖绝壁上走独木桥的勇气和笃定。
“对黑暗、糜烂和邪恶的存在而宽容,不是气量,是懦弱,是无法、是做不到、是委屈,用气量这个词来掩盖自己懦弱的本质,如此宽慰自己的方式,倒是别具一格。”
满场皆静,三清派,五蕴派,都无差别地望着顾九命。
纪灵山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就差拍手叫好。
楚水怨听着顾九命字字砸心的话,心中突然升起一抹异样,仿佛被顾九命说服了,但从小的教育告诉她,不该如此,也从不如此。
她低着头,喃喃:“联盟不比九大门派小,你这……”
“我从不觉得蚍蜉撼树可笑,起码它们活得壮烈,况且,你怎知他们是蚍蜉,而不是愚公?”
她若怕,当初就不会孤身一人进了十绝门的训练场,又把它炸得支离破碎。
顾九命望向一愣一愣的男孩,嘴角轻启:“怕吗?”
男孩挺直了脊背,憋红了脸大喊:“……不怕!我要为月怜姐姐报仇!”
楚水怨忍不住把目光送到封嘉赐的身上。
封嘉赐干脆迎接她的目光,坚定不移道:“只要是主……顾修说的,我都赞同。”
“而且,若我是你,此时定赶回门派中查看十绝门事件带来的伤害,而不是在这多管别人的闲事。”
楚水怨抿嘴听着这赶人的话,自尊心彻底碎落一地,从前的大师兄绝不会对她说这么重的话。
明白自己今日是不可能把封嘉赐带走,楚水怨只能不甘心地与封嘉赐告别,带着三清派众人转身飞去。
剩下的纪灵山等人静了一瞬,纪灵山往前一步,一把拍在顾九命的肩膀上: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挺有抱负,不愧是我萧师兄看上的人,我师兄从前也最不喜欢联盟巡府那群人,看来你也与我一样,极喜欢萧师兄,还与师兄同一个鼻孔出气。”
顾九命仔细端详她:“你可是五蕴派什么长老掌门的子女?”
纪灵山抿嘴,幽怨至极:“萧师兄说的吧?”
“不,”顾九命把她的手扫下肩膀,“我是在想,以你这样的性子能活到如今,背后定有大修士护着。”
纪灵山:“……”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贬损她呢?
望着茫然的纪灵山,顾九命摇摇头,抬手用桌布裹了月怜的尸身,抱着转身往门外走:“走吧,带我去找你那十五个小孩。”
男孩连忙拔腿跟上。
封嘉赐上前主动接过月怜的尸身,忍不住多问一句:“你要收留他们?为何?因为想替他们报仇?”
顾九命肯定道:“不是收留,是培养,我缺人手。”
片刻后,她驻足问:“你也觉得我该劝他们上学堂?”
“不,这话跟何不食肉糜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若能上学堂,便不会需要月怜资助,只是我在好奇,你是因为仅有一面之缘的月怜而跟联盟作对?”
顾九命眼中如虚无一物,静如死寂:“是也不是,不过你不需要理解我。”
封嘉赐张了张嘴,却如鲠在喉,他似乎觉得,眼前的主上跟他印象中的约莫有些不同。
楚水怨脚踏飞剑,一路逆风疾行,飞至三清派山门时微微一顿,整理了衣衫,才一头扎进那雾气萦绕如仙境的门派中。
“师尊。”
她执礼盈盈一拜,才抬眼看向背对着她,眺望远方的师尊。
席夜星君回头,瞥见她身后并无封嘉赐的身影时,隐隐有些失望:“嗯。”
“大师兄他……”
“行了,无需再提,为师都清楚。”
楚水怨往前一步,有些克制:“师尊,门派里怎么样了?”
“死去近四分之一内门弟子,”席夜的声音颇为沉重,她轻叹又道,“你与司南庚的婚约……”
“弟子不愿。”
楚水怨直言不讳。
“自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师尊又怎么再强迫你嫁与他,婚约就此作罢。”
楚水怨喜形于色,猛地抬头笑道:“知道师尊最疼小怨了。”
席夜星君难得一见地微笑:“对了,前段日子凡城小界大开,你可有你那妹妹的消息?如今门内弟子折损,该增添些新血肉才是,为师记得,你妹妹根骨应当也不错。”
闻言,楚水怨垂了垂眼,认真道:
“弟子找过,但我想,她若还是凡人应当不适应空神域的生活,若已经是修士,只怕已经拜入他门,弟子不好前去打扰。”
席夜星君沉吟片刻,道:“再去找找,是个好苗子,别浪费了。”
楚水怨指尖捏了捏衣袍,迟疑片刻,才应下:“明白了。”
不知怎的,她如今的心情之复杂,竟比师尊当年收四师妹时更浓烈。
她要失宠了么?
席夜说罢,沉默半响又忽然问:“你恨你父亲吗?”
楚水怨眼中一乱,好一会才掩下无处安放的目光,道:
“弟子相信爹爹定另有苦衷,他毕竟是玄天宫的大长老,身负要责……”
席夜笑了:“是个肚量大的,生育之恩的确不该忘,改日为师便带你拜访玄天宫,你也该见一见你父亲了。”
楚水怨一喜,想到坊间传闻中那个衣袂翩翩,宛如谪仙的玄天宫大长老形象,她心中腾升起一抹与有荣焉之感。
全空神域为数不多的星君,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的师尊……
他们都是足以让她一生崇拜的信仰,是让她穷极一生孜孜不倦追逐靠近的目标。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要上千字收益榜,所以更新时间会有些调整,明天的更新会放在今晚凌晨后,大天使们明天早上起床就能看见啦。然后周五的更新会晚很多,大概晚上十一点后再更的,比心,么么哒。
第22章
“师尊, 十绝门护山大阵开了。”
瘦弱的纸鹤扑伶伶地一抖,便飞向远处的天际。
易斯年收回视线,望着眼前这个十绝门。
护山大阵以十绝门的边界为线, 拔地而起,如一个庞大的、倒扣的碗, 半透明的膜水光潋潋。
谁都很清楚,这个看似无害的大阵到底有多大的杀伤力, 大门派之间, 如无大规模战争是不会轻易打开的。
而透过水纹荡漾的护阵可以看得出来, 十绝门里面仿佛一夜之间搬空,里面鬼影都没有一只,遑论魔修。
“他们既然都连夜逃跑了,怎么还要开护山大阵?这不多此一举么?难不成是想迷惑我们?”
“但也不至于呀,即便要迷惑,也该留些人在门派中,怎么会走得一个不剩?”
几个暗门弟子乔装打扮成散修得模样,眉来眼去地在传音。
易斯年知道, 但他却又不知道。
很简单,前世里,十绝门的魔修也有这么一出,但时间却提前了整整……五年。
而且这一次, 十绝门的计划显然仓促了许多,像是计划被识破后迫不得已的举动。
是谁改变了这些?
他吗?
可他还来不及做什么。
十绝门这么一走,把他醒来后做的所有打算通通打乱。
易斯年狭长的眼睛轻轻眯起, 沉吟不语片刻后,他问同伴:“你们可有听过司南庚身边有一个叫顾九命的女修?”
同伴面面相觑,笑了:“司南庚身边没有,但别的地方有一个,就不知道是不是师兄说的那个了。”
说着,递过去一个小册子。
易斯年接过一翻,第一页便是顾九命的画像,是被五蕴派整个空神域通缉的内容。
他呼吸紊乱了片刻,连他的同伴都发觉不对劲了:“师兄?”
犹如惊雷破天一劈。
他凛然一惊,从册子中惊醒,忙合上册子不敢看里面的面容,反而望向自己暗门的师兄弟,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她如今如何?”
众人目光变得怪异起来:“易师兄认识她?”
“不识,不过好奇。”他气息略沉。
众人静默不语,似乎都觉得诡异,好半响其中一人干巴巴地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