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庚斜眼瞥过去,只见那婢女模样姣好,身材婀娜,倒是个上相的。
他轻笑:“给她测一测灵根,若是有,便带走罢。”
婢女喜极而泣,连抹了泪水,磕了三个响头:“婢婢女秋菊,谢仙君大恩!秋菊定做牛做马以报答仙君之恩!”
黑袍人便拿了一块通体黝黑的石头,让秋菊把手放上去,片刻后,石头发出混杂的弱光。
司南庚看也不看一眼,秋菊便被黑袍人带起来站到一旁去。
秋菊隐晦地望着顾九命,眼中隐有笑意。
一瞬间,大殿骚动起来,先前有多远躲多远的下人们顿时心思涌动,你争我抢地爬到司南庚的跟前要求跟他走。
司南庚烦不胜烦,一眼横去,阴厉逼人:“都给本君死一边去。”
大殿再次一肃,下人们被黑袍人丢开,又一个个匍伏在地,不敢再说话,唯一的机会已经被胆子大的秋菊抢走,众人顿觉恼恨。
此时,司南庚的耐心已被消磨殆尽,他重新望向跟前的顾九命:“你想好没有?”
他触及她孤寒的目光,心中忽然升起怪异,似是被人不屑一顾之感。
不论旁人怎么争着跟他走,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依然无动于衷。
顾九命笃定而执拗:“我叫顾九命,这辈子也只叫顾九命。”
司南庚本想冷笑,忽而笑意被她沉郁的表情吞没,他压眉质问:“你想杀本君?”
他感到了杀气,从顾九命眼中迸发而出,如千钧厚重。
小小年纪,何来如此厚重的肃杀之气,能让修道者感到的杀气,必定历经战场,刀下亡魂无数。
顾九命垂眼:“不敢。”
“本君看你很是敢!”少魔君大笑,笑里自有几分对顾九命不自量力的嘲讽。
“蠢物,你可知仙凡之别?像你这般的凡人,六十甲子已是长寿,吾等修士,练气百岁终,筑基两百岁终,这,便是区别。”
“更遑论修士飞天遁地之能,排山倒海之威,怎是你这样的凡夫俗子能杀?你未免做梦做得太香!”
顾九命仍旧是那句:“不敢。”
司南庚望着她的双眼,杀气不过稍现复隐,消失之快仿佛不过幻觉,刹那又重回到古井无波的模样。
他忽觉她双眼诡谲寂寥,似有一道意念直闯入他的灵魂,顿感神志昏然。
瞬息之后,司南庚意识尽失,片刻回神,已察觉颈间一片入骨冰凉。
再看时,他腰间的储物袋已然落入顾九命之手,她手持匕首,险伶伶地擦着他的颈间脉搏。
顾九命起身,又逼迫司南庚起身,她不如司南庚高大,只能强迫他弯腰迁就,让司南庚十分憋屈。
她道:“修士确实强大,可这,是无灵之地。”
那重生者记忆之中十分清楚明白,此地毫无灵气,修士运转道术只能靠手握灵石催动,若无灵石,便与普通凡人毫无区别。
夺灵石,便是夺了这群修士的命脉!而灵石正是在储物袋之中。
司南庚脸色苍白,又惊又狐疑:“你……”
黑袍人瞬间紧张得屈起背,虎视眈眈。
顾九命不多废话,她一脚把身边瑟瑟发抖的小厮踹出,道:“想活命,把那些黑衣人的储物袋夺了给我。”
下人们吓得发颤,然都是懂眼色的,眼看那些黑袍人似乎十分忌惮司南庚落入他人之手,便一滚喉咙,试探着探手去取。
黑袍人想反抗,顾九命匕首顿时在司南庚的颈间擦出一道血痕。
众黑衣人顿如蛇之七寸被擒,又群龙无首,便只能老实被夺储物袋。
“你刚刚用的什么道术?你也是修道者?”司南庚惊疑不定。
方才他走神将近一息时间,虽短暂,但作战之时任何一息时间皆能致命,他很肯定自己并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便只能是这丫头所为。
顾九命却没有要跟他啰嗦的意思,手腕一抖,就要抹他喉咙。
司南庚登时大喊:“慕将军!难不成你就这般看着本君死?别忘了本君给你的瞒天丹,还有本君所说的藏宝地,本君若死,你休想从中得利!”
本对司南庚等人处处退让的慕将军此时颇为蠢蠢欲动,司南庚一死,那么他们身上诸多宝物,自然归他所有。
可司南庚口中的藏宝地更具诱惑。
权衡利弊后,慕将军面上凝重:“那个……”
他并不知顾九命何名,得旁人提醒后,方道:“顾九命,把人放下好好沟通,仙君若死在你手里,你自也走不出去,何况老道士还在府中。”
顾九命眉一提:“将军是拿先生威胁我?”
此话讲得,颇为孤勇沉冷。
将军竟觉得此女站在与他平等的关系上讲话,毫不畏惧,不卑不亢。
单看她一口一句“我我我”,他府中奴婢怎会如此无礼。
连他帐下小将也得在他面前自称一句“下将”。
“不是威胁,是交易,本将允你,若放了仙君,前去藏宝地的人中,有你一席之地。”
这可是莫大的恩赐,府中军中这几日为了一个名额,已然闹了三天之久,谁都想沾一份仙缘,说不得便得了道,从此摆脱肉/体凡胎得长寿。
而府中名额,也仅有世子身边的近身侍婢小厮,才有一个名额。
府中人数百,名额却仅有十来名,可谓抢破了头。
顾九命把玩着手里一众储物袋,听过便作罢,毫不动容。
“他若死,只怕全府全军的名额都要化作飞灰吧?”她笑道。
众人倒吸凉气,如斯大胆,竟敢跟将军讨价还价!
慕将军眯起眼,沉郁地望着顾九命,他当真小瞧了她,此女不是府中眼界仅有四面高墙、柴米油盐还得你争我夺的奴婢。
他又道:“藏宝地所得,皆不用上交将军府,你若护得住,全归你所有。”
顾九命感受着司南庚欲将她生吞的视线,浑不在意道:
“我若去了藏宝地,自不打算再回将军府,将军若是再这般没有诚意,似乎也不用谈了。”
慕将军静默片刻,倒是直接问:“你想要什么?”
顾九命一身粗衣麻布,直身挺立,满目傲然:“我要一队听令于我的军兵。”
“荒谬!本将麾下之军岂能为他人所用?”
“一支丁字队便可。”
慕将军沉思,分析其中利害关系。
司南庚不耐烦:“慕将军!本君给你带来的利益,难不成还比不上一队军兵?”
“罢了,许你。”慕将军一挥手,丢出一枚丁字队的铁令。
军中数万,分甲乙丙丁四等,丁等最次,一支丁字队也不过数十,要求并不过分。
谁都看得懂,顾九命是要这支军兵护她平安,毕竟她若杀了司南庚,落在这群无法动用灵力的黑袍人手里,也休想活下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丁字队数十军兵到场,他们来之前便得知此次发生的事情。
他们扫顾九命一眼,均无激烈反应。
原因有二,跟着顾九命,他们数十人皆可去藏宝地。
其次,他们并非不识顾九命,相反,他们很熟。
顾九命跟着老道士在将军府久居,因老道士得将军夫人器重之故,五年里跟着军中丁字队的将士训练。
列队、格斗、弓箭、马术等皆通。
若不是老道士让她隐藏锋芒,怕是她的成绩定能在将军面前排上号。
跟丁字队的士兵也颇为熟悉,算是一起泥土里打滚训练出来的交情。
顾九命放开司南庚,年少老成地背手而立,深潭一般的眼睛望着丁字队的士兵们,孤傲道:
“从今往后,听我号令,藏宝之地若有所得,你们自己拿着,我只有一个要求,护我一命。”
士兵们面面相觑,又望向慕将军。
将军望着这队他最不重视的士兵,挥手道:“此后,你们便是顾九命的士兵,若是不愿可退出,我另外安排士兵替上。”
闻言,士兵们朝顾九命齐整跪了一地,刀拄于地,脊背绷直,声如洪钟地齐声道:“属下自愿追随顾姑娘!”
竟无一人退出。
慕将军气得几欲昏厥,冷然而笑,他对身边人道:“从此此支丁字队废除军籍!”
士兵们巍然不动。
顾九命悄然舒了口气,她道:“各位请起。”
她倒没想到,藏宝地名额对于将士们竟有如此诱惑,连废除军籍也在所不惜。
恐怕司南庚等人的到来,让原本只存在于话本和神话里的人物变得清晰可见,又似乎触手可及,让人眼热至此。
又或许,两国交战多年,大多士兵是被强抓壮丁而来,本身便心不甘情不愿。
顾九命想起八年前那场饥荒,若无战乱,恐怕不至于死尸连绵,皑皑白骨铺路。
她又触上司南庚的目光,肆无忌惮得让她想到在荒山密林游弋的毒蛇。
司南庚无法相信自己竟被一个凡人女子挟持许久,还险些命丧当场。
他阴冷地对她道:“你可知得罪本君的下场?”
顾九命将垂落脸侧的一缕碎发勾在耳后,面容冷酷:
“跟少魔君离开,也不见得有何好下场。”
少魔君?
司南庚骤然一惊,她知道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修完两章,第三章 先锁了,剧情对不上,修完再替换!
第3章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说世沵这名字不好听,那少魔君就易名为:司南庚。
最初,是万里农庄,满地青郁。
顾九命意识初生,便在一户古朴的农家。
听闻,她被捡来时,脖子里便挂着一个牌子,刻着“顾”字。
农家两夫妇无子,捡她后兴高采烈了好几天,宴请乡里乡亲热闹了好一阵。
她生来乖巧又早慧,四岁便跟着农夫下田,农夫播种,她跟着埋土。
起初还是其乐融融,但一个月之后,农夫便发现他们家的田一棵幼苗都长不出来。
不仅如此,连家养的鸡鸭也莫名其妙死的死,病的病。
这可愁坏了一家子。
夫妇二人找了村里的老大夫,愣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没办法,一家三口只好勒紧肚皮凑合着过,等重新下种的农作物长出来。
可还没等来那一天,妇人先病倒了。
而且村里也开始传来风言风语,说顾九命带衰,跟哪个小孩玩耍过,哪个小孩就病了。
原本也只是谣言,夫妇二人虽然介意,可也没把顾九命怎么着,该疼还是疼。
只是妇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后来坐实这个谣言的,正是农夫自己。
那天万里无云,日晒遍地,隔壁家的油菜花长势极好,看着喜人。
自家的田才刚冒出苗苗,还死了大半,实在比不了。
农夫坐在草垛上,搓着手指叹气,随后眼睛一定,便看见自家的丫头跟隔壁家的二丫在菜花田里打滚。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
郁郁葱葱的油菜花,以自家丫头为中心,极快地扩散枯萎,一朵朵一层层地萎下去。
他看见自家丫头的眼睛,赤红。
如烈焰,如鲜血。
农夫吓得从草垛上滚下来,跌跌撞撞跑过去一看,顾九命已经昏在枯萎的菜田里。
他哆嗦着手,抖出满身冷汗,愣是半响才敢把顾九命抱回家,请大夫来看。
大夫也没办法。
顾九命昏睡一天一夜,农夫纠结一天一夜。
待她醒来后,便已经被农家夫妇卖给了城里的大户当粗使奴婢。
她不哭不闹,跟着人牙子走。
不知她是否真的命里带衰,没几年那户人家便家破人亡,又遇上战乱征兵,男丁都被带走。
尔后再遇上旱灾,粮食颗粒无收,她跟着破败的这户人家逃荒。
赤地千里,骸骨延绵。
她饿得瘦骨嶙峋,一张脸像是只剩了眼睛挂着,眼中漆黑一片,无生的欲望,无死的恐慌。
距离最近的凉城,要走上百里,一群虚弱无力的病残迈着颤巍巍的腿,一步一蹒跚。
路上,她见到了恶狗抢食人尸,久了,她似乎看见伏在尸体上的不是狗,而是人。
没多久,就是连树根都没得吃的时候,买她的那户人家的小姐,用她换了一个跟她一般瘦弱的男孩。
只是那个换她的人还没来得及在她身上动刀子,就在睡眠中饿死了。
她获得了自由,但又不自由,只能跟着人群,茫然地前进。
遇上老道士,便是这一年,她七岁。
他把饿得奄奄一息的她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给她喂了水和食物。
她恢复之后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先生,旱灾是因我而起吗?”
她知晓自己生来异于常人,一双眼睛能见阴魂恶鬼,能见生死轮回。
老道士沉吟不语,只双手结印,虚打在她的额头。
此后,她便感觉体内不再阴寒难耐,但双眼依旧得见诸邪,这双眼睛被老道士称为无相之眼。
随着她长大,在某一日无相之眼忽然多了一项能力,能干扰人的意志,虽然只是一息的时间。
顾九命一铲子土,埋下灰白面色,死不瞑目的重生者。
她用铲子拍拍土,又望着自己沾满泥土的双手,还有手中的灵石。
灵石微红,晶莹剔透,像是世间少有的至宝,上面沾染了发黑凝滞的血,平白污了至宝,这是重生者死前握在手里的。
她首次杀人,却很奇怪的没有恐惧和害怕。
或许是她看过太多死人,各种形状和死法,早已适应下来。
而且,这个重生者是专门过来杀她,想把她这个妖女斩杀在成长之前。
他们之间有仇。
重生者名萧千易,是五蕴派弟子,上辈子被大魔头的她废去一身修为。
想方设法也仅停在筑基不得寸进,最后两百岁终时用一种以人为祭的秘术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