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都在看她笑话,那些人都知道她跟童妙的事情,在背地里嘲笑她,唾弃她!
气氛一片死寂。
“四师妹是还在怪我吗?师妹是不是对他人要求太苛刻了?在当时那个场面,如果你是我,难道你就会站出来了?”
楚水怨的声音很平缓,没了平日里的清丽,反而有些干涩和苦楚。
没人看得清楚她的神情,但都看得出来,她在忍,忍得浑身颤抖。
童妙似乎看淡了,很冷漠:“没怪你。”
楚水怨一松,但还没彻底放松便听见童妙的下一句:
“我为什么要怪你,我从一开始就不信你这种自私自利的人会做出什么好事来,我对你压根就没有期待,明白吗?”
“而且一次是我,第二次是洛稳,下一次再遇到,你也是一样的选择,你就是这样的人,从根就烂掉的人。”
洛稳一怔,望过去便触到自己四师妹的目光,那么凉,像冰川下的水,冻得入骨。
因为当年童妙和楚水怨的事情对三清派影响巨大,所以他在五行秘境发生的事被三清派瞒得丝毫不见光,四师妹竟然知道。
这话讲得已经相当难听,楚水怨头也抬不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她忽然爆发:
“我难道有错吗!这就是修仙界啊!既然都能默许杀人夺宝,既然亲爹都能杀掉女儿,既然秘境中修士互杀互抢都是正常的,那为什么放弃就不正常了呢?!”
她一把窜起,把童妙推得连连后退,最后砸在一棵树上,她死死压着她,手捏着她的衣襟,满面怒容:
“四师妹!大师兄不也杀害同门吗!你当初最崇拜的这个大师兄也背叛了门派,你不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师门么,你对师门这种东西,是有什么误解吗!?”
说着,她手一指,猛地指向正在排队的修士,修士们凛然一抖,下一秒便听见楚水怨声嘶力竭的话:“你问问他们每一个,拜入师门的目的哪个不是为了庇护和资源!?”
“难道是因为爱吗!?到底是我麻木还是师妹你天真啊!?”
楚水怨看她始终无动于衷的脸,冷笑出声:“师妹,原来你从一开始就不明白,同门师兄弟从一开始就是竞争关系这点,资源就那么多,给你就没我,你是争还是不争?”
“修士不就是与天争吗?师妹这样的觉悟,还是没必要修仙了呢。”
“所以藏山考核题目第五条,同门师兄遇难救还是不救,为的就是筛掉你这样的人渣。”
声音似乎从天际传来,悠远飘渺,以绝对的意志力笼罩着整个藏山,是女声却听不出半点柔和,那是一种让人心悸的气势,自傲孤冷。
楚水怨一怔,松开童妙回头,却看不见任何人出现:“谁?”
“藏山山主。”
“藏头露尾的是什么山主,关于大师兄和童妙的事,你难道不需要出来给我们三清派一个解释吗?”
顾九命偏就不出现,她立于玄天镜前,通过玄天镜把山门处的场景看得清清楚楚。
“要给什么解释?我请他们二人来时,早已不是三清派的弟子,楚仙子似乎不太讲理。”
情绪上头,理智不清的楚水怨已经顾不得其它了:“是吗?那你请我大师兄时,可知道他还欠我们三清派三分之一灵脉的事吗?如此这般,山主是不是要替他付清?”
她就要看看,这个破门派何德何能,有替一个弟子付清三分之一灵脉的能力。
这山主还真把自己当回事,真以为开门立派就有大门派的底蕴和家底吗?谁给她的自信?
天真得可爱。
“是吗?”声音荡荡而出,似轻描淡写,又似漫不经心,却有叫人心里沉之又沉的威力。
“故弄玄虚,你就说你给不给得起!”楚水怨找不到说话的对象,便斜眼看向封嘉赐。
那个人一如既往的沉默,像一把入鞘的剑,看似古朴无华,但她知道,只要剑出鞘,他便会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而这样的人,曾经是那个会宠溺地拍她脑袋责怪她欺负四师妹的大师兄,可如今看着她的眼神,比看着路边陌生人还不如。
他甚至不恨她。
正因为心中没有她的任何一席之地,所以连情绪都吝啬给她半分。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连被他恨的资格都没有吗!?
封嘉赐听着两人的对话,眼一抬,开口:“我欠下的债,我……”
“如何给不起?三分之一灵脉罢了,改日亲自送上贵门,从此他再不欠你们什么。”
顾九命深沉莫测的声音打断了封嘉赐的话,那么干脆而直接,倒让封嘉赐狠狠一怔,心情复杂。
藏山财力如何他很清楚,揽下他这个烂摊子对藏山来说是很勉强的事。
“山主……”
“我心意已决。”
顾九命的话掷地有声,坦荡得叫人自惭形秽。
沉恪听着全场,抚须而笑,他没看错人,顾修这人吧看着冷冰冰的,却出乎意料的重情义,是个值得深交且托付后背之人。
毕竟谁也不想与自私自利、关键时候抛弃同伴的人并肩而行。
楚水怨不敢相信,她不信这个山门有这样的财力,她咄咄逼人:“我说的可是一次付清,山主现在就交出来让我带回门派更来得干脆利落!”
洛稳一直沉默,听到这表情一沉,彻底忍不住:“师妹,别胡闹了!”
这一声呵斥显得有些严厉,楚水怨一开始没注意到是在说她,直到洛稳上前来拽住她转身急冲冲下山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洛稳嘴里说的那个师妹是她。
她一扭头对上洛稳的侧脸,他很紧绷,眉压低,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师兄!”她站住甩开他的手,“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个所谓门主是根本拿不出这笔灵石的!”
她真的无法相信,连自己人都要站在对面打她的脸!
“是你得寸进尺。”洛稳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楚水怨冷觑着眼前的洛师兄:“你跟童妙一样,都在心里怪我是吗?”
自从在五行秘境回来之后,洛稳跟她就有了嫌隙,她很清楚。
师兄当着师尊的面,说不会计较这件事,但私下里对上她,即便掩饰得再好,也压不住眼底的那抹疏远和陌生。
“不,我跟童妙一样,是不相信你了,我的小师妹。”
洛稳曾说过,不管后面来多少师妹,楚师妹永远是他的小师妹。
因为他、封嘉赐还有楚水怨都是从小就被席夜星君捡回山门,放在一起培养的。
他们一起相伴着长大,情同手足,这是长大后才被师尊带回来的童妙不能取代的。
后来……大师兄叛出师门,一切就开始改变了。
楚水怨笑了,笑出了眼泪:“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呢?好好的不行吗?你们都背叛了我知道吗?以前一个个都说最宠我,你做到了吗?大师兄做到了吗?”
她觉得悲哀:“既然做不到,那一开始又许什么诺呢?好玩吗?”
“既然宠了就一直宠下去,若是做不到,麻烦你一开始就别对我好,明白吗!这样中途变卦又算什么?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她悲愤说完,泪如雨下地转身跑下山。
难堪、委屈和不甘。
一个个都是这样,男的都是这样,她爹如此,大师兄如此,洛师兄也如此!
人渣!败类!
顾九命目送楚水怨离开的身影,对着玄天镜沉声道:“招收大会继续。”
她垂眼掩盖眼底的一丝杀意:“残害同门者,一经查实逐出山门,三清派容得下这样的人,藏山容不下。”
“主上。”
封嘉赐的声音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中枢殿中。
顾九命回头,看见他肩膀还沾着风雪,面目沉在黑暗中。
“为什么要揽下那笔灵石?那是我自己的事。”
“你的事就是藏山的事,你是藏山缺一不可的成员,”顾九命似混不在意,“只是从前你要走便可以走,此后怕是不行了。”
她如此干脆,仿佛没有一丝迟疑,也没有一丝在意。
这件事对她而言,似乎只是随口一句,不为难不勉强。
封嘉赐望着她,她眸中暗沉如寂渊,可她的存在,从一开始便让人难以忽视。
她明知道有没有这笔灵石,他都不会走,却还是这样说来安抚他的不安和自责。
怎么会走?
他怎么走得了?
他若走了,天下之大还有哪处能寻得到这样的人?
他心中酸意涌上喉间,忽然咚地一下单膝跪下,单手拄着剑,声音因哽咽而变了调:
“主上……对不起,对不起,上一辈子我来迟了,上一辈子我被三清派困住,明知道你被围攻于此,但我还是被困住了,我、我反抗不了门派,若是我那时再强一点,再坚决一点,你就不会、不会死……我不值得……”
眼泪滴答而下,砸在地上溅出小小的水花,他一个宽肩厚背的大男子,单手掩面哭得如决堤的洪水。
第49章
“前世于我而言, 毫无意义。”
顾九命拽起这个在克制中崩溃的人,然后把他崩溃中丢掉的剑塞回他的手里。
“剑修的手里不能没有剑。”
他仰头闭眼隐忍着,喉结一滚便镇定下来, 他的克制能力向来很好。
“从今往后,别再提前世, 或者说,别再跟我提前世, 因为那是你的前世而不是我的前世, 就算你在前世里杀了我, 我也懒得费劲去报仇,除非你在这一世打算再杀我。”
比如萧千易,比如司南庚。
她会提防这些人,但不会主动去找茬。
她的时间不是用来浪费在这些上的,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我能做什么?”封嘉赐声音喑哑。
“很多,让加入的弟子提交一份关于自身的举荐书,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摸清楚,各司其职, 让战力强的组成防护队,需要加强防护。”
“招完弟子该开始招先生,炼丹、画符师那些自不必提,别的无论多冷门的方向都找一个回来, 一样要考察品性。”
“另外,无论是什么部的修士,每七日去听一次学士们的课, 每月考核,考核的分数可以兑换成贡献点,换法宝或丹药书籍。”
“还有参考别的门派,弟子做任务换取贡献点……”
在偌大的中枢殿中,除了一面嗡嗡作响的镜子,便是交谈的两人。
一人身姿如竹,笔直而利落,一人如危崖边的松柏,任狂风肆虐,巍然不动。
他们说了许多,从早到晚,敲定了更多的细节。
封嘉赐听着她条理清晰的命令,她的想法简单却不稚嫩,她的未来长远而壮观,她的野心丝毫不加掩饰。
在她那双火光照不透的眼睛中,他似乎明白到,他对她的感情其实很复杂,不能单单以爱的名义去涵盖。
他愿意追随这样一个人,即便不以道侣的名义,或许用爱去束缚和占有一个这样的人,其实也是一种自私。
如她所言,比起树下的菟丝花,她更愿意做翱翔的鹰。
而她对他的感情也很简单很干净,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是患难与共的同伴,是共同进步的同门。
唯独没有爱。
顾九命这个人,像是不懂爱是什么。
又或许只是对他而言。
顾九命把连日来的想法都交代下去后,终于松了口气,招收还在继续,人越来越多。
因为楚水怨在藏山大闹一通的事传出去后,无疑替他们扬了一波热度。
封嘉赐临时选了几个看着不错的人替他办事,从藏书阁的打理,到训练场的布置和规则,事无巨细,一一吩咐下去。
乱糟糟了将近半月,才慢慢稳定下来。
因为要压得住这些弟子,山主的身份必须保密,顾九命便变化成一个面容普通的女子,巡视各处。
最后巡视这一遍,她就打算闭关突破,把藏山交给童妙和封嘉赐他们打理。
她必须突破了,她在幽古战场的时候因为吸收煞气炼化,早已感觉快到了突破塑灵的时刻,只是因为时机不合适,事情太多,被她压了又压。
现在趁着稳定一些,联盟的人又还没找上门来,趁机突破,稳住藏山这些蠢蠢欲动的弟子的心才是必要的事情。
否则山主久久不现身,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这么想着,顾九命独自来到她最重视的藏书阁,原本空荡荡的阁内多了许多弟子。
他们席地而坐,都一手捧着一本书册,一手捏着玉简,专心致志地将书册的内容刻到玉简中。
这是顾九命下发的任务,把书生的那一大堆书,每本都复刻上百本,直到足够门内弟子借阅为止。
她扫了一眼,都挺专心地在刻,尽量多刻几个玉简好多些贡献点,似乎没什么人注意到书册的内容。
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顾九命转身来到一个书架,挑了一本坐下开始看,她看得很专注,没留意到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她。
直到感觉到有人站在她面前喊她:
“师姐。”
她抬头,是一个年轻的女弟子,她把书册放下:“找我?”
“我叫贝零,师姐是什么部的?”贝零说着,一点不见外地盘腿在顾九命身边坐下。
如今藏山分了十二个部,每个部除了基础修炼外,专攻一种技能,如炼丹、修剑、画符等等,五花八门。
顾九命想了想,回应:“我叫顾九,是刀客部的。”
“这么巧,我也是刀客部的!”贝零欣喜,尔后一顿,奇怪,“我怎么没在刀客部见过师姐你?”
虽然招收大会当日来报名的人不少,但能通过审核的其实人数并不多。
分开十二个部便更少了,几乎每个部也就□□人,每日上课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可能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