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科举养家(种田)——当归矣
时间:2020-06-19 09:4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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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玉成对自己名声如何一概不知,他再次祭出模拟考神器,专心闭门写文章,直到十五天后乘着宫里派人来接的马车,凌晨出发去殿试。
  三百多名进士先在宫门外集合,听内侍宣讲规则,然后才鱼贯而入承明殿,无声落座。
  只是榜上的三百六十名新科进士,已经悄悄变成了三百五十七个,因为有三人冒籍被揭发,殿试前就被革除进士功名,责令返回原籍了。
  万幸举人功名尚在,只待三年后再下场便是。
  本朝取士遵循“择路而录”,即不同地区录取率不同,像京师因为是天子所在,进士名额最多,其他繁华府县则相对较低。
  为了增加中试几率,冒籍自古有之,历史上不乏冒籍成功的著名文人。前朝的最后一名状元,就是冒籍考了秀才,并为此付出惨痛代价,直到四十多岁才重新下场,艰难考中状元,一雪前耻。
  顾玉成没有条件科举移民,一步一步从清平县考出来,对这些自无所知。他端坐在靠前的桌案,微微垂眸,直到试题发下,才开始慢慢研墨。
  这次殿试,就是他决定命运的最后一场考试了。
 
 
第57章 年轻探花
  殿试题目考的是边务。
  近年来边境并无什么大小战事, 看起来相当平顺,然而内里暗潮汹涌, 特别是西南地区。当地数十万蛮夷早已归顺, 却屡有不臣之心, 去岁只安民官就换了三个, 也不过勉强支应。
  宝华天子在题中讲完自己如何效仿三皇五帝,勤政爱民, 夙兴夜寐之后,便将问题抛给新科进士,“所谓差强人意者, 何也?”
  他一个天子已经尽心尽力了,边务仍不过勉强令人满意, 这是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站在朝堂上的人没有尽到为臣之道了!
  作为一个日常破题的人, 顾玉成迅速得出结论,然后开始打腹稿。
  天子已经在题目中将自己摘干净了,他一个连官员都不是的进士, 更不能加以指摘。但是全推到朝臣身上吧, 阅卷的几位恐怕不能满意,少不得落个媚上之嫌。
  顾玉成思量半晌, 决定化实为虚, 转到德行上。
  什么是德?圣天子所行之事,遵循圣贤之道,就是德,而边境蛮夷无信无义, 就是失德。如此立下正反两面,分别夸赞痛斥了二百多字,顾玉成话锋一转,开始起讲如何让圣人之德恩泽到边境地区。
  “故特谓之曰:欲彰文德,首在教化……”,不但要深入边境教化蛮夷,也要选拔当地人来京师沐浴天恩,如此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道。
  其次是武德,枪杆子里出政权乃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只有兵力强大,才能震慑四境,使民无忧。“窃自观古今经纬,莫如昔以武靖边……”
  顾玉成虽宅,也是为了赶考走过上千里路的人,对沿路风土人情有一些了解,加上从前积累,又把交通、气候、经济的影响列出来,如此文武配合,条陈分析,分论点之下层层铺陈,引经据典,排比论述,扎扎实实撑起了两千余字。
  他通读一遍,发现大致脉络还是畅通的,删改两处便总束结尾,展望四海来朝、万夷臣服的盛世景象,与破题之句遥相呼应。
  完成初稿已到中午,顾玉成和其他进士一起,非常优雅地少少用了些饭,便开始修改文字并检查各种避讳,包括国讳公讳圣贤讳等等。
  本朝对避讳并不特别严格,比如父祖名中带“仁”,孙子也可做仁义文章,不会出现李贺那种因父亲名“晋”就不能考进士的闹剧,只要用同音字或缺笔画的字替代即可。
  顾玉成家是爷爷辈逃荒来到溪口村的,祖上已不可考,私人避讳也相应不多。饶是如此,他还是认认真真检查数遍,正着倒着都确定没问题后,才提笔誊抄,堪堪在卯时末写满考卷。
  顾玉成放下笔,静待墨迹晾干的时候,不远处江星渔起身交卷。不知是不是错觉,顾玉成总觉得这位才子盯了他好几眼,仿佛在问他要不要交卷。
  殿试的时间也是一天,考生可以写到亥时左右,等发下的三支蜡烛都燃尽再交卷。但是除非实在憋不出来,一般没人交那么晚。
  毕竟考生考完就能休息,阅卷官却需要在收起卷子后熬夜奋战,赶在第二天中午之前排出名次。考生耽搁越久,阅卷官便越辛苦,哪里有心情细看最后交上来的卷子?
  两刻钟后,墨迹早干得彻底,顾玉成便收起卷子,安安静静地交了卷,在内侍带领下与其他进士一同离开。
  他没什么同窗好友,考完就打算独自回家,没想到江星渔竟等在他的马车旁边,看样子已经等了好一会儿,脸色隐有不耐。
  顾玉成上前打过招呼,还没来得及问,就见江星渔拍拍身下白马,傲然走掉了。
  顾玉成:“……”
  这才子都有些什么毛病?
  夜色已深,承明殿内却是灯火通明,几十枝高脚蜡烛照得如同白昼,阅卷官正聚精会神全力批卷。
  他们的时间比考生想象中更紧张,因为三甲同进士无所谓名次,但一甲的状元、榜样和探花要陛下钦定,阅卷官得在明天上午之前选出三鼎甲,交到陛下案头。
  作为会试主考,高象也是阅卷官之一,凡分到他手中的卷子,都是先挑出不合格的,譬如避讳出错、涂改过多等等,直接放到三等里面,然后再细看剩余卷子。
  他起初有心找找被破格取中的顾玉成卷子,毕竟这个名次当时震惊全场,让人很好奇殿试会是什么样子。但写得好的考卷,几乎清一色都是馆阁体,圆润饱满,字迹端庄,若非内容不同,简直像调版印刷出来的,高象没看几张就只能放弃寻找,专心阅卷。
  一直批到子时过,高象才发现份格外出色的卷子,既不是直言进谏有失中庸,也没有夸夸其谈文辞虚浮,整篇文章立意高远,起笔不俗。最难得的是,这篇文章言之有物,所提建议实用新颖,仿佛一个老于朝政的人在指点江山。
  定是哪个大家族自小培养起来的,普通人谁有这般底蕴气魄?高象又看了两遍,在卷首打上红圈写下评语,就放到单独的桌子上,等待和其他人评优的卷子再行比较。
  不过以他的眼光看,能和这文章媲美的寥寥无几,它至少也在前五之列了。
  忙到翌日佛晓,阅卷官终于评出三份最优的文章,呈送到宝华天子面前。
  前两份都是老成持重的文风,第一份尤甚,且文字精练,字字珠玑,被阅卷官共推为第一。第二份长在务实精干,切中肯綮,句句言之有物。
  第三份则是言辞俊逸,如河出伏流,气势汪洋。最重要的是考生这一笔字,着实写得好,显见是名家手笔,便从前二十份卷子中脱颖而出,被排到第三。
  数位阅卷官都是朝中有名望的文臣,眼光自也不差,天子听人读了一遍,就道“依此排名,甚善”,然后让大太监方宽去拆封。
  方宽在金盆中净了手,才小心除去三份卷子上的弥封,并高声诵读姓名和籍贯。
  这一看之下,头名状元正是会试第一的钟纶,次名榜眼则是会试第六的顾玉成,探花是会试第七的江星渔。
  高象没想到他挑出来的文章是顾玉成的,心中微讶,暗道顾仪这次不知怎的教出个优生来,竟能跻身素有才名的钟江二人之间。
  方宽捧着三份卷子再次呈送,宝华天子微微颔首,下首的臣子便知其意,谢恩行礼后无声退下。
  三鼎甲既无异议,他们就要在中午放榜唱名之前,将余下三百五十四名新科进士的名次排好,并报送各部。
  ……
  此时,新科进士们已经等在殿中,或暗自紧张,或翘首以盼,俱是意气风发。
  相比之下,顾玉成的平静就格外显眼。他昨日登上马车,慢悠悠回到家中,吃了爱心炖鸡又洗澡收拾,晚间早早睡下,现在正是精神饱满的时候,且年龄尚小,神态放松,在一众年龄偏大的进士中越发显得挺拔俊秀,如玉树芝兰,光彩照人。
  众人是按照会试名次站的,江星渔就在他旁边,不经意瞥到,心中暗哼。
  他昨夜默了文章传看,恩师与家中大儒都是赞不绝口,说比会试几篇都更加出色。如此看来,他今天说不定能进三鼎甲,独占鳌头也未可知……
  到时候,顾玉成这个第六,可就不够看了。
  这般想着,有内侍的声音高高响起:“陛下驾到——!”
  江星渔忙行礼下拜,心头一阵激动,马上要唱名了!
  他们这群人早得了内官提点,不可直视天颜,这会儿顾玉成也跟着众人下拜,姿势标准的同时在心中吐槽,这个不能直视那个不能直视,到底是凭什么判断对面人的身份呢?
  虽说有纹饰、腰牌等物可以区分,万一被人盗用或仿制了呢?
  不直视就不直视吧,听宝华天子叫免礼的声音,颇为苍老,显然是有年纪了。以后若能入朝为官,自然有机会得见,现在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这般想着,顾玉成微微垂眼,肃然而立,静静等待唱名。
  他是真不慌,毕竟殿试比起之前的考试友好许多,是排位赛而非淘汰赛,最次也有个同进士出身。有了这重身份,甭管做个什么小官儿,从此都不必日夜苦读,艰难下场。
  对顾玉成这个曾经读书N年又被迫经历重重考试的人来说,没什么比此刻更放松了。
  顾玉成悄然神游之际,大太监方宽正躬着身,低声向宝座上的天子介绍前十名进士,好让天子有个初步印象。
  他能从底层爬到御前,能力手段样样不缺,一早就专门认了人,为的就是天子问起时能应答得当。
  待他一一指认完毕,宝华天子望着下方整整齐齐的进士们,忽然道:“顾氏玉成,可为探花郎。”
  言毕将写好名字的两块木牌调换,挥手示意方宽唱名。
  这时候人多官少,选才标准就更加严苛,身有残疾或面容缺损的都不能入朝为官,甚至出现“身言书判”的四重标准,即体貌、言辞、书法和文采,身还排在首位。
  和江星渔相比,顾玉成显然更加年少俊美,在一众新进士中也是出类拔萃,方宽暗自瞟了一眼,高声开始唱名——
  “第一名,京师万年县,钟纶!”
  “第二名,南怀州梓县,江星渔!”
  “第三名,广德州清平县,顾玉成!”
  “第四名……”
  唱名声渐次响起,顾玉成却已经听不太清了,耳边只砰砰响着自己的心跳声。
  他取中探花了!
  他再也不用考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也终于不用再写考试了……︿( ̄︶ ̄)︿感谢在2020-04-22 23:45:17~2020-04-27 23:3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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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跨马游街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顾玉成此时就处在这种熏熏然的情绪里,骑在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上, 跟着状元和榜眼, 在京师最繁华的街市上跨马游街。
  沿途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都争着一睹新科进士的风采。抬眼望去, 两侧所有酒楼或稍高些的建筑,露出来的窗户口也是满满当当, 还有人趁着居高临下的优势位置,试图把瓜果钗环之类扔进他怀里。
  幸好进士游街有官兵护送,能够阻挡一二, 顾玉成又是坚持锻炼的人,反应敏捷, 才没有被挂得满身满头。
  即便如此, 他前身后背还是被频频砸到,甚至有官家小姐用绢帕裹了珍珠砸过来,一旁还有人高声叫好。
  顾玉成:“……”
  你这跟暗器有什么区别?
  他借着挥手的动作, 抖落不下六条手帕, 带起一阵香风。
  感叹京师百姓真是热情的同时,顾玉成后知后觉地担心起自己是不是动作太多显得不够稳重。毕竟看前面两位, 一个状元一个榜眼, 都稳稳当当坐在马鞍上,不像他这样来回动弹。
  这般想着,顾玉成也尽量将动作幅度放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只在分量偏重的果子扔过来时及时闪躲,其余时间安静微笑,尽力做个端庄探花。
  听说御史和其他朝臣也会出来看热闹,可不能在未来同僚面前丢脸……
  探花郎一心多用,试图让自己不那么显眼的时候,榜眼正努力维持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纠结。
  江星渔三岁发蒙,学问和见识都不缺,自然知道历朝历代不乏因为名字或长相在殿试时脱颖而出的进士。远的不提,前朝就有一个叫彭长龄的进士,脸也生得细长,会试考了第十二。结果殿试时,当时六十多岁的天子一看这名字和长相,大呼吉兆,干脆利落地把彭长龄点做状元,还加以重用。
  只是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是笑谈,发生在自己身上……江星渔抿抿唇,那百般滋味,真是难以言喻啊。
  照理说他从会试第七成为殿试第二,一跃进入三鼎甲,绝对是超常发挥了,应该喜笑颜开欢欣鼓舞。奈何这个榜眼来得太憋屈,竟然是因为宝华天子觉得顾玉成更加年轻俊美才换了他俩的名次,叫他情何以堪?
  要不是时机不对,江星渔简直想悲愤质问,他江星渔难道不年轻吗?难道不俊美吗?
  他可是被不知多少佳人赞颂过的风流才子啊。
  长得丑那还风流得起来吗?最多就是个才子啊!
  然而江星渔再狂放,也晓得跨马游街的时候不能生事,何况全京师的人都看着,他真丢不起这个脸。
  心里苦,面上还得端着,这般内外纠结之下,江星渔整个人越发严肃端正,笑容也相当含蓄,非常符合榜眼人设。
  从人群里经过,还听到有人夸他“瞧瞧榜眼老爷的脸,一看就是个稳重人”之类的。
  江星渔:“……”
  他受不了这委屈!
  可他在老家美名传扬多年,最知道这种事儿没法理论,最好提都不要再提,否则就是用自己成全顾玉成的美名,还得背上心胸狭隘的锅。
  好在队伍缓缓前进数里,终于出现慧眼识珠之人,江星渔身上也多了几十条手帕,让他稍稍找回信心,笑容也更真切了些。
  打头的状元钟纶年近四十,已经过了喜好风流的年岁,这会儿不知身后两人各有包袱,只欢喜今日高中状元,从此能大展拳脚,竟成了三鼎甲里最开心的一个,不时对道旁恭喜的人拱手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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