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氏愤而抬头,情绪异常激动,死咬着后牙槽恨道:“山高皇帝远,陆秉坤是安和县县令,自然就是安和县的土皇帝,那些稳婆定是被他提前收买了,或者是受了他的威胁,才无人敢说真话。”
“阳明,我要去安和县,亲自去找陆秉坤夫妇讨个说法,我要知道真相,必须知道全部的真相,究竟谁才是我亲生的女儿?”
说着,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却不知门外偷听的陆霜飞早就惊呆了,泪水涟涟,死死捂着嘴巴,吓得转身就跑。
本以为自己是天之娇女,父母兄长胞弟疼爱,不想却是个乡野山鸡。
这样的落差谁能受得了,可她陆霜飞就是受了,如往常那般,若无其事地该笑就笑,该端庄就端庄。
就连看到小陈氏红肿着眼睛打理行囊,她都如平日那般关切问候,甚至亲昵地挽着小陈氏的手,撒娇问小陈氏出远门做什么,可不可以带上她一起。
小陈氏本欲推开她的手,可看着陆霜飞如花笑颜,终是不忍心,只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只道他们要去吊唁两位故人,并非游山玩水,不便带上她。
吊唁故人?
人未死,却暗讽陆秉坤夫妇已是死人,可见真是恼恨极了他们。
陆霜飞抿了抿唇角,心知小陈氏嘴里的故人可能是她的亲人,却颇为懂事地安慰了小陈氏两句,诸如人死不能复生,娘与爹爹不要伤心过度云云的,之后便不再言语。
小陈氏惊诧,总觉得今日的陆霜飞似乎有些反常,但她急于去安和县求证真相,也无心探究。
等小陈氏安排好国公府的事情,同陆阳明启程去安和县时,顾辞却登门拜访了。
带着聘礼和媒人。
陆阳明和小陈氏的脸色都不太好,齐齐惊道:“阿辞,你!”
一下子扑到楼君炎怀里,随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只见眼前那片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继续控诉道:“大夫说不宜贪多,何为多, 超过正常食量才可谓其多,我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你竟然将我平日的食量都减了, 一减就是一半,不说我肚子里有孩子, 就是没孩子,我都吃不饱。
吃不饱, 我就极易饿,我饿就是孩子饿, 我便会整天念叨着肚子饿, 心情也不甚好,愁眉苦脸, 没有精力以诗词曲赋熏陶他的才情,孩子肯定会感受到, 也会如我这般觉得自己好饿,娘亲都不给他吃饱,可他哪里知道,其实是他爹不给我们娘俩饭吃。”
第81章 让为夫解解馋(一更)
若以失去国公府千金的身份,换取与顾辞的锦绣良缘,她便没什么可值得伤心的了。
当小陈氏推门进来的时候,陆霜飞正绣着一方锦帕,面上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喜悦,仪态端秀,仿若并不知晓顾辞上门求亲的喜事。
小陈氏抹抹眼睛,看了陆霜飞半晌,也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良久,才道:“你的阿辞表哥来提亲了!”
陆霜飞震惊不已,眼眸不自觉瞪大,绣花针扎破食指而不自知,似是半晌才回过神,莹白的小脸立时现出狂喜之色。
转瞬之间,将震惊到喜悦的情绪转化,收放自如。
她飞奔到小陈氏跟前,喜极而泣:“娘,真的吗?是真的吗?”
小陈氏掀唇:“可是,我不想同意。”
陆霜飞一愣,想也没想地跪了下去,眼含祈求:“娘,嫁不了顾辞,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
语落,便绝然地拿起绣篮里的剪刀,咔擦朝满头的青丝剪去。
“元儿以命逼娘,你也要学他逼娘吗?”
剪刀颓然落地。
陆霜飞惊愕地抬眸,盯着小陈氏凄楚道:“娘,弟弟或许是在逼你,可我嫁不成顾辞,我一样会死啊。”
小陈氏闭了闭眼,而后缓缓睁开,叹气道:“罢了,这是你铁了心要追随的人,娘不阻拦你,以后若有什么苦果,你得自己去品,娘帮不了你,国公府也帮不了你。”
这番话似有决绝之意。
陆霜飞紧抿着唇角,脸色微微发白,只道:“谢娘成全,女儿一定铭记在心!”
小陈氏年前还因着儿女们的亲事发愁,转眼不到一月,全都有了着落。
陆宗兼与霍嫣定在开春成亲,陆宗元与赵星月则定在今年年底,原以为陆霜飞与顾辞可缓上个半年再成亲,可顾辞已经向景昭帝请了旨,不日将前往西境边疆,归期未定。若是去个三五载,谁等得起,两人的婚期只好提前,定在了下月月初。
顾辞求娶的真正目的,因着他即将去去西境而变得耐人寻味。
陆宗兼甚至劝告陆霜飞,趁着还未正式成亲,慎重考虑。可陆霜飞满心惦念着嫁给顾辞,哪里听得进陆宗兼的劝解,何况,她很快就不是国公府千金,如果此时不把握机会,日后哪里还有。
而她此生只认一个顾辞,即使真要撞上南墙,亦不会回头。
小陈氏与陆阳明原本想在陆霜飞婚期前去安和县,可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等陆霜飞与顾辞完婚再去,陆秉坤夫妇虽欺骗了他们,可他们却对陆燕尔视若己出,甚至为她选了个绝佳的好夫婿。
趁着身世还未揭穿,国公府还能做为陆霜飞的倚丈,让她顺顺利利地嫁给顾辞,祝她达成所愿,亦不枉费国公府养了她这么多年。
撇开顾陆两家的恩怨,顾辞绝对称得上极好的良人。
小陈氏已然认定了陆霜飞是陆秉坤的女儿,而陆燕尔才是他们国公府真正的千金小姐,心情难免复杂抑郁,操办陆霜飞亲事的同时,又忍不住去了封信到安和县痛斥陆秉坤夫妇。
静心安胎期间,陆燕尔听闻顾辞和陆霜飞成亲的消息,顿时惊诧不已,嘴里的肉都忘了下咽。
竟提前了将近两年?
说好的情路堪忧呢。
这简直顺遂的不像话,跟楼君炎顺畅的官路有得一拼了。
对比了一番前世今生。
前世。
楼君炎:官场不顺,情路也不太顺,待到当了首辅才得皇帝赐了一门婚。
顾辞:官路顺畅,情路坎坷,一路荣登摄政王。
而今世。
楼君炎:官路顺畅,情路姑且算顺遂啊,她和他恩爱非常,就是最好的证明。
顾辞:官场不太顺,情路竟出奇的顺,这么快就和陆霜飞成亲了。
也就是说明,他们两人的运势与前世截然相反。
但陆燕尔不知道的是,顾辞与陆霜飞如今看似顺畅的感情路,其实暗藏风波,只是暂时被掩盖了,也或者是当事两人的自我麻痹。
好一会儿,陆燕尔才堪堪回神,颇为感慨地说道:”国公府可真热闹啊,半年两场亲事,来年又是一大喜事。”
楼君炎掀起眼帘,哼了句:“是挺热闹!”
随即,斜眸睨了一眼陆燕尔,又补了句:“顾陆两家的亲,未免结的太过仓促,你可知是何缘故?”
陆燕尔端起汤碗,小啜了两口,才一副虚听受教的模样看着他:“请夫君指教。”
楼君炎绯色的唇艳艳上扬,墨眸却一片深邃:“顾辞拜堂成亲后,便要去西境。”
哐当。
汤碗应声落地。
幸亏楼君炎反应及时,一把将她捞到了怀里,瓷片汤水才不至于弄到她身上。
拧眉,看着她如此过激的反应,楼君炎眼眸沉了沉。
陆燕尔恍若未觉,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前世顾辞走的是文官之路,但崇德侯府本就是武将世家,兵法谋略自有涉猎,他在京中站稳脚跟,深得景昭帝重用,后来西境发生战乱,折损了好几员大将,景昭帝便派他去了西境,顾辞不负众望,成功平定了两国战乱,又恰遇景昭帝得了重病,顾辞便顺理成章 地成了摄政王。
也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原因,陆燕尔宗宗觉得脑子懵懵的,前世今生的时间线大不相同,她根本理不清楚,只偶尔记得一些大事件。
比如,西境与大晋会有一场战乱。
而西境也成就了顾辞的巅峰。
但这应该是好几年,大概四五年之后吧。
不过,现在她也打不定了。
楼君炎眼眸越发深沉,伸手于她眼前晃了晃,低沉道:“孩子都有了,怎么,还想着你的前未婚夫?”
陆燕尔秀眉微凝,扭头看他,细如葱根的手指点在他脸上,随即弯了弯眼,大大方方地承认:
“对啊,我就是在想他。想他明明要去西境,却选择在此时,如此仓促地成亲,对他即将迎娶的妻子究竟是如何想的?”
此举,未免不太真诚。
可转眼想到楼君炎娶自己,从下聘到迎娶,时间上也很仓促,又觉得可以原谅。
“你又不是顾辞肚子里的蛔虫,瞎琢磨这些做甚?”
楼君炎语气不善,眸光幽暗地盯着她嫩白细滑的小脸,每一处宛若上天鬼斧神工精雕细琢,眉似粉黛,秋水明眸,樱红唇瓣,鲜艳欲滴。
好一个齿皓唇红的美娇娘。
因着孕育孩子的缘故,眉梢间隐约含着一抹如水的温柔恬淡。
他顿觉浑身血液翻腾,蓄势待发,却又没法子发。
下意识地捏了她细白的手指,微启薄唇,含住。
柔软的触感瞬间弥漫了他的口腔。
宛若触电感的酥麻感瞬间遍布全身上下,传至某位,越发汹涌的翻滚不休。
如巍峨山峦。
直向,苍穹。
“你!”
陆燕尔顿时红透了耳垂,羞恼欲抽手。
这厮究竟什么构造,转变如此神速。
方才一副乱吃飞醋的姿态,这会子又如匹恶狼一般,恨不得将她拆皮裹腹。
“夫人,你最近都吃饱了肚子,可为夫饿啊。”楼君炎忽然放低了身子,紧紧地攫取住她的手指,一脸苦哈哈地瞅着陆燕尔。
“别说吃饱,至少让为夫解解馋。”
低哑邪魅的声音也带着可怜巴巴的语气,像极了摇尾乞怜的狗子。
陆燕尔小脸黑了黑。
“……”
第82章 不要脸(迟到的二更)……
而后继续往上,落在她的心口处,略微停顿片刻,继而移至衣襟盘扣处……
这般慢条斯理的动作,让陆燕尔身子一僵,就在以为他要脱她衣裳时,他却陡然握住了她的左手。
往……他的。
而去。
陆燕尔却急急叫停,低吼:“蚕丝手套!”
“乖,今天暂时不用。”
“不行,我平时要用手捻零嘴儿吃。”
“你用左手吃?”楼君炎挑眉。
“右手不够使的时候,偶尔也要使使左手。”
陆燕尔理直气壮,反正不给戴蚕丝手套,她坚决不配合,绝不要再出现书房那一幕的阴影。
“陆燕尔,你这个贪吃鬼!”楼君炎气的脑仁儿疼,却又无可奈何。
等到楼君炎翻箱倒柜将蚕丝手套找出来,已是将近半个时辰,火大地丢给她,然后气哼哼地抱着她的身子,闷声道:
“睡觉!”
“哦。”陆燕尔扬了扬蚕丝手套,塞在枕头下,“碎觉。”
一夜好眠。
不日,便是月初国公府嫁女的日子。
仓忙之间,可能比不上年底星月公主的排场,但依旧是盛大无比,十里红妆,漫天花雨,相较普通人家嫁女已是好上了千百倍。
行人纷纷探首引颈,热闹不凡。
崇德侯府虽在江州,但顾家老宅却在京城,顾辞与陆霜飞就定在老宅拜堂成亲。即使顾辞即将去西境,但他日后长久呆的地方是京城,而非江州。
陆霜飞自然免了伺候公婆的辛劳。
因着顾辞成亲,景昭帝特许顾魏进京,可他同陈氏于成亲当日才赶到京城。
陈氏见到满宅子张灯结彩,以及红的刺眼的喜堂,顿时傻眼了。
她咬牙切齿地看向顾魏:“阿辞竟要成亲?他是与谁成亲?”
陈氏简直快气疯了,风尘仆仆地赶往京城,竟然是做为高堂面对顾辞的拜堂礼,而她从头至尾,一无所知。
待到此时,她才回味过来,顾魏早就跟顾辞串通好了,唯独蒙蔽了她。
“究竟是谁?”
不管满堂宾客,陈氏忽然拔高了声音,甚至歇斯里底的去扯红绸,意图破坏喜堂。
顾魏赶紧制住她,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低道:“是他的表妹霜儿。”
“陆霜飞?陈锦碗那个贱人的女儿!”陈氏几乎濒临崩溃,夫君骗她,儿子骗她,他们竟然合起火来娶了她最恨之人的女儿做顾家的媳妇?
鞭炮锁喇声忽如而至,遮掩了陈氏尖锐的吼叫声。
无几位客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但楼君炎却眼尖的看见了,以他如今的官职,自然在邀请之列,只是陆燕尔身怀有孕,不宜带她来这种嘈杂的地方。否则,倒是可以带她来看一场好戏。
来参加喜宴的客人刚到顾家就觉得奇怪,这诺大的府邸,居然是府中管事出面招呼贵客,管事的说辞是顾世子要去国公府迎亲,而侯爷侯夫人路上又耽搁了,无法提前赶往京城,只能尽可能赶在吉时之前,望各位贵客见谅。
京城大多数人都知道顾魏必须得到诏令才能启程来京,诏令的送达本就需要时日,大家皆表示理解。
楼君炎勾起唇角,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微微摇了摇头:“一个知情,一个不知情,知情的诓骗不知情的。”
旁边坐着的某位官吏,糊涂地看着他:“楼大人,你这是做绕口令?”
楼君炎笑而不语。
这时,顾辞身穿大红混服,手执红绸,牵着陆霜飞来到喜堂,陈氏越发激动愤慨,激愤之下,竟然挣脱了顾魏的桎梏,失控地冲向身着凤冠霞帔头戴喜帕的陆霜飞。
贱人!一窝子贱人!
什么仪态都顾不得,侯爷夫人的身份也不要了,满脑子都是被欺骗的痛恨。
手刚伸到陆霜飞的红盖头上,陆霜飞便下意识退后了几步,而顾辞抬手攥住了陈氏的手,微微用力: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