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相女(重生)——芸生生
时间:2020-07-03 09:46:40

  谢翊抬眼向她,眼梢的坏笑,难以遮掩。
  闻月见状,立马别开脸。
  然而,谢翊调笑的声线却未就此停歇,他意有所指道:“只希望此时你不是在心底暗骂我,这个死谢翊,臭谢翊,就好。”
  他甚至学了她生气时说话的口气,未等他说完,闻月就猝不及防地打断了他。
  她一双眼睁得老大,“殿下休得拿我玩笑。”
  谢翊不动声色地笑,“你知是玩笑就好。”
  谢翊不知道的是,他话音刚落,闻月就忍不住绞着手指,在心底暗骂。
  这死谢翊,臭谢翊,居然看穿了她的心思,还拿她玩笑。难不成这一世的谢翊有了读心术,竟能将她的心思读了去。
  要不然,他又怎会知道,她曾偷偷在账外头骂过他呢?
  闻月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汗毛直竖。
  算了算了,不想了。
  谢翊脱去军靴,自然而然地坐上榻,故意避开了衾被,让闻月能够安然地活动。一套动作谙熟如常,他仿佛做惯千遍,早就习惯榻上有另一人入眠似的。
  撩开衾被,他先是顿了顿,才卧了上去,淡淡同她道。
  “你睡里头,我睡外头。”
  闻月说“好”。
  前世里,两人也曾有过这样的默契。
  君卧榻外,她睡榻里。
  可重活一世,关于那过去,久到闻月都快记不得了。
  谢翊熄了灯。
  闻月闭了眼,却睡不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讲话,“殿下,还有几日能到上京?”
  谢翊同样未眠,他答:“江南与上京远隔万里,路途遥遥,若正常赶路,需半月。”
  “怎生要这么久?”闻月蹙眉。
  “着急进上京?”
  “非也。”闻月说:“殿下读过我那本命相全册吧?”
  “读过。”
  闻言,她在黑暗中睁了眼,半撑起身子,望向他:“那未流传出去的那部分,第一笔写的,就是辰南王之事。”
  她声音遥遥,“若凭我前世记忆,半年后,辰南王就将病亡。殿下若存了心思维护家人,那定是要快马加鞭赶回去才好!”
  “不急。”谢翊将双手枕于后脑,淡淡道:“得你那册命相后,我一直请人暗中看顾着府里。”
  闻月踌躇:“话虽如此,但由人看顾总不如亲人在一块儿得好,殿下还是快些赶回去吧。”
  “不妥。”
  黑暗中,谢翊同样地张开了眼,侧过头,凭依着室外稀薄的篝火光线,去看她:“命相原书尚不知被何人掠去,若我快马加鞭回府,定会被那暗中得书之人猜到我已知晓其中内容。如此我明他暗,实在危险。再者,先前我力破塞北十余战,功高撼主,朝堂内外不知多少人急着要拿捏我的把柄。若我着急回京,那暗处之人定会择由觐见晔帝,我得此宝书,却瞒而不报,属有……”
  “有什么?”闻月追问。
  谢翊凑向她,分明压低了声线,但那字字却掷地有声,让闻月诚惶诚恐——
  他说,“属有谋反之嫌。”
  话音刚落,他便唇角怀着诡谲地笑意,一点点朝她欺进而来。
  闻月原本撑着脑袋,只见他那张脸越来越近,甚至近到都快能数清睫毛,她吓得立马趴了下去,将脸埋进衾被里,再也叫他看不见。
  临末了,她听见了他酣畅的笑意在她身旁想起。
  闻月很想偷偷在心里多骂他几遍,但甫一想起,他明知父亲将有生命之忧,却因权力桎梏、旁人阴谋,即便身在高位,却仍不能光明地伴于亲人左右。
  她想,其实……谢翊也挺可怜的。
  合上眼,视觉失灵,其他感官就变得异常灵敏。
  当下,谢翊离闻月不过咫尺,闻月鼻尖嗅到的全然是谢翊身上那股淡淡的松木气味,从前世如出一辙。那股与前世相近的味道,让闻月渐渐放松了警惕,浅浅地快睡了下去。
  偏这时,谢翊清明的嗓音自她身侧传来。
  他问她:“你是何时重生的?”
  她闭眼道:“半年多前。”
  谢翊又问:“为何会重生?”
  她觉得他这话问得没头没尾,蓦地笑起来,轻描淡写道:“死了就重生了。”
  “那你前世……”他顿了顿,须臾之后才艰难问出口:“你前世,为什么会死?”
  闻月哑然,未答。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该说是因为嫁了他,遭他厌弃,遭贼人所害?还是说因为他心爱的王妃丢了只猫,他临时离开,才让贼人钻了空子,害她一尸两命?
  实际上,闻月连自己到底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她只记得那双染着蔻丹的手,其余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回想起前世,闻月不自觉地出了神。
  就在这时,与她手臂一幔之隔的草丛,忽地窜出一只野兔。不过是十分细小响动,却将她吓得浑身一凛,直接坐了起来。
  谢翊听见动静,泰然道:“这点小动静都吓成这样?”
  “是啊。”闻月揉揉眼,叹了口气,“近来经常如此。”
  “因那命相女之事让你害怕?”他尝试性地问。
  “是。”她却回答地笃定万分。
  夜色里,一只男人强有力的手臂,蓦地出现在她迷蒙的眼前。
  谢翊语气淡淡,却又让人无法拒绝的魅力:“既然怕,那就握着我的手。”
  她莫名地红了脸,拒绝他:“不用。”
  他却说:“我既愿意带你上京,定然会保证你的安全。”
  闻月未答。她眼前唯独能看见的,就是他那只手压根没落下过的手,像是得不到她的回应,便会不死不休地等待着似的。
  沿着那手臂望去,只见他在夜色里依然从容的脸庞。
  他薄唇轻启,分明是十分平常的一句话,却叫他说得惊心动魄——
  “闻月,你放心,我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想让你死的。”
  须臾之后,闻月选择躺下身,递上她的手,与他的大掌重叠在一块儿。
  来自两个不同身体的体温,在此时胶合。
  渐渐地,忐忑的心变得平静。
  原本谢翊身上淡淡的松木气息,让她觉得睡不着。可当下,那气息分明愈加浓郁,她却有了股莫名的安全感,逐渐有了睡意。
  可即便眼皮重到睁不开,她却仍强撑着,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她迷迷糊糊的:“喂,谢翊。”
  “怎么没大没小的?”
  “你睡了吗?”
  “没。”他的声音很清醒。
  她的声音却已有了睡意,“那你待会儿睡得浅一点。”
  “为何?
  “你得醒着。”
  “有事?”
  “没事。”
  她说完,打了个嗝,便歪过脑袋,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就是在这时,帐篷帷幔上露出了几道黑影。
  那些黑影手执长剑,篝火映衬之下,影子不断拉长,正朝谢翊与闻月所在,不断逼近……
  谢翊抽出与闻月交握的手,取了身侧的剑,小心翼翼地从衾被里走出去。
  闻月感知到动静,睡眼惺忪地擦了擦口水:“谢翊抱歉,我不小心睡着了。”
  “睡吧。”他轻声温柔道。
  “好。”她昏昏欲睡:“那你呢?”
  “我有事要解决。”
  “怎么了?”
  “来刺客了。”
  她憨憨笑了声,说“好的”。
  不过须臾,歪过脸,又睡了过去。
  望着她的睡颜,谢翊目光宠溺如水。
  他心想,这是什么人呀,心竟大成这样。
  提剑转身站起,谢翊脸上已然褪去了先前的温柔和煦,转而是——
  弑杀一切的肃然。
 
 
第28章 定宁
  次日, 一行人再次启程。
  途径官家驿站时, 谢翊领了一匹良驹给闻月。
  闻月暗自欣喜, 有了自己的马, 便再不用与谢翊同乘了。
  前世, 也是在这处驿站。谢翊给她换了辆马车,后来一路上, 她安稳地坐着马车,虽历经波折, 却也安然到达了上京。
  上一世, 闻月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 对什么都不关心,命运推着她往哪儿, 她便往哪儿。而这一世,她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活一次, 于是对什么都格外上心。
  前世做马车, 虽舒服,却束缚。
  这一世,自己握了缰绳,坐观山川美景, 览遍全朝人物, 全在自己掌握,实在酣畅。
  如此想着,不里不由愉悦起来。
  她扬起马鞭,轻挥了挥, 那良驹已奔出队伍。
  乘风而行,好不畅快。
  须臾之后,谢翊追上了她。
  闻月便放慢了速度,与他并马而行。
  谢翊说:“昨夜来刺客了。”
  “哦?是吗?”闻月装作很惊讶似的。
  谢翊见她此番模样,一笑置之:“何必装得如此惊奇,你早就知道不是?”
  “怎么可能?”她嘴角抽了抽,“我虽重生,能知大致历史沿革,但面面俱到却是做不到的,殿下昨夜遇刺我当真不知。”
  谢翊听完,只是摇头在笑。
  不远处,走来两位背着背篓的老妪。
  闻月学医,根据背篓里的植物,看得出她们是采药人。此刻,那沉重的背篓压弯了两人的脊背,她们弓着腰,蹒跚往前行。
  为谋生计,人人皆是不易。闻月虽觉得可怜,却未当一回事。
  直到老妪迎面而来,越来越近,近到几乎擦过了谢翊的马身……
  闻月暗叫不好,这画面怎么如此熟悉?!
  灵光乍现,她猛地回忆起来。
  前世就是在此地,她坐马车而行,撩了垂帘想同谢翊说话。然而,还没等她开口,两名老妪背着背篓擦着谢翊的马身而过。那背篓装得,正是能激起牲畜亢奋的草药,不过须臾,谢翊的马就狂嘶起来,窜了出去,冲向那两名老妪。两名老妪因此重伤,而谢翊未有防备,也因跌落马背受了不小的伤。
  思及至此,闻月飞快探出了身。
  她一手捏上了谢翊的肩,微一使力,从自己的马背上,跳到了他那儿。与此同时,她迅速握住那束马的缰绳,拉着谢翊一道,向后猛拉。
  很快,马嘶数声之后,在谢翊与闻月的共同协作下,马未再脱缰而去,而是稳稳地停留原地。
  望着那两位老妪安然离去的背影,闻月松了口气。
  可是,未等她放松警惕,比之更危险的谢翊又来了!
  彼时,两人同乘一匹马,她在前,他在后。
  他手握缰绳,离的很近,距离咫尺,几乎等同两人相拥。
  谢翊探出脑袋,微侧过脸。视线所在,闻月本能地侧过脸望过去,差点嘴唇相贴。
  与此同时,她听到他幽幽的笑,匍匐在她耳边:
  “阿月,你之前说的那些,是骗我的吧?”
  闻月一本正经:“什么?”
  谢翊道:“我的意思是,前世,我们定有什么关联。”
  她皮笑肉不笑道:“殿下胡说什么呢。”
  谢翊却定定道:“若我没猜错,前世我们定是一起走过这条上京之路。”
  “殿下切不可胡言乱语!”
  “若是没有,你怎么可能那么熟悉这路上一切?”谢翊分析道:“你知那日乞讨者是外贼派来暗杀之人,你知昨夜将有刺客来袭提醒我不能睡,你知今日必会惊马与我同乘握缰绳以拦马狂奔。闻月,你瞒不住的。”
  多例举证,闻月哑然。
  若说仅是一例,她尚能诡辩过去。可如今多例在握,她是怎么都洗不清嫌疑了。闻月恨恨地埋怨自己,都怪她自己,闲得没事,总爱管谢翊的闲事!
  此刻,她的沉默等同于默认。
  谢翊竟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山野的风扬了她的发丝,落进了她的唇上。
  鬼使神差地,她身后的谢翊伸出了食指,替她撩开那一丝的凌乱。当下,他的指腹触上她温热的脸颊时,闻月一惊。
  谢翊却平静如斯,甚至压在她耳边,声线低沉,如同情人低语——
  “闻月,前世我是否未曾对你说过,我想娶你为妻?”
  “殿下荒谬!”闻月警觉起来。
  他却恍然未觉,面上的笑靥意气风发,嗓音带着蛊惑。
  “那这一世,我想同你说。”
  闻月如着了魔似的,怔在当场!
  *
  定宁城,江北最富庶之地。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一行人刚进城,城中百姓得闻击退外贼、叱咤疆场的辰南王世子谢翊到来,早已在道路两侧竖起人墙,夹道欢迎。
  可此时,闻月的心思压根不在被百姓夹道欢迎的愉悦中。
  她脑里、心里,来回重复的全都是谢翊那句“我想娶你为妻”。
  想到这里,闻月恨铁不成钢似的,锤了好几下自己的脑门,恨不得有后悔药吃。如果有,她绝不会多事去管谢翊,他就是病了、死了也与她无关。
  定宁城,是她前世颇有记忆的一个地方。
  谢翊因落马受伤,主管此地的陈王因与谢翊有过过节,不但不派人医治,甚至连药物都给断了。闻月见此情形,医者本能上身,对他悉心照料,一来二去,心生怜悯,随手在市集买了张红帕子,兜在头上,点了红烛,同他拜了天地,上了他谢翊的贼床。
  回想到这里,闻月恨得直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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