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忠心护主的护卫, 深吸一口气, 提了胆子冲了过去。随后, 他身后数十人也朝谢翊冲去。只可惜武艺不精的家丁,终究不及谢翊这样带兵打仗的练家子, 不过三下五除二,那数十人已统统趴下。
谢翊提剑朝陈王逼近, 陈王见状, 暗叫不妙, 对着谢翊,他举起双手, 卖着满脸笑:“贤侄,昨日是我不对, 不该当众给你下马威。好贤侄, 快住手,你父亲贵为辰南王,我乃晔帝亲弟,按理说我算你叔父, 对叔父动手, 实在不可啊……”
“是啊。”闻月挣扎着从谢翊怀里下去,拦在他跟前:“殿下,昨日您对我说过的,陈王是长辈, 定要恭敬行事的。如此动手,万万不妙。”
谢翊却压根不理会,走上前去对着陈王又下一脚。
闻月捂住眼,都不敢看这场面。
须臾之后,她听谢翊出声,质问她:“难道他欺凌良家妇女便是妙哉?”
陈王抚着伤处,指着闻月,一脸委屈:“是她主动送上门的。”
闻言,谢翊当下转过身,对他怒目而视。
当下,陈王吓得再不敢吱声。
谢翊冷然道:“这就是你光天化日委屈于她的理由?!”
陈王憋屈地哭丧着脸,“贤侄,你不能这般偏袒她啊,明明是她主动诱我,不能如此不辨是非哪!”
“是啊是啊。”陈王在理,闻月也赶忙附和。
谢翊反问:“她诱你,你不会拒绝吗?”
“这……”
陈王无语凝噎。
陈王总算明白了,谢翊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屎盆子往他头上扣呐!
再看谢翊一直将闻月护在身后的动作,谁都能看出,他将她心疼得紧。久经沙场的陈王顿时明白,竟然是他下错了棋,动了谢翊的棋子,怪不得,怪不得……这闻月,不是一般人呐!
陈王见此情形,立刻认错。
“贤侄,是我不好,但我与闻月一事都未发生。”陈王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里,对他抱拳:“动了贤侄心上人,还请饶恕。”
陈王话音刚落,闻月蓦地插进声来,“我才不是他心上人!”
陈王心道,原来是小两口闹了别扭……
好在,这题他会处理!
正当陈王准备开口,缓解气氛时。
谢翊却不置一言,拉着闻月的手,绕过那群受伤家丁,将她往外带。
闻月心不甘情不愿地,一直都在尝试甩开他。
谢翊紧抿着唇,像是要对她发怒。可不过须臾,他又长叹一口气,神情恢复宠溺模样:“别闹了,快走吧,大家都在等你。”
最后,闻月不情不愿地,还是跟着谢翊跑了。
望着这两人同去的身影,陈王很是感叹……
这谢翊真是粗俗猛将,一点都不懂女人心,如此追妻,可不知要追到猴年马月。换做平时,他还愿意提点他几分,可如今他伤了他,那就想也别想了!
再一想那闻月,陈王觉着,也真是怪不得谢翊会喜欢。她肤如凝脂,那张皎洁的小脸蛋吹弹可破,笑起来有个浅浅梨涡,快将人心思全都吸进去。她虽非沉鱼落雁之貌,却胜在灵动可人,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只可惜,经他阅女无数的经验,这类女子委实桀骜不驯,难以被人驯服。碰上这样的女子,谢翊是惨喽!
定宁城街市上。
一男子拥着一身红衣的曼妙女子策马前行。
众人纷纷侧目,此情此景,实在引人浮想联翩。
闻月坐在马背上,谢翊贴得她很近,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松木气息在她鼻尖挥之不去。她蓦地想起,陈王身上那股油腻的气息,忍不住作呕。
如此对比之下,原本十分厌弃的谢翊,倒也显得也不是那么无法接受了。
可她到底还是不甘心,同谢翊问道:“为什么要带我走?”
“我答应要带你到上京。”
“可我现在不想去了。”
“不行。”谢翊反驳:“我辰南王世子谢翊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带你一同上京。”
“谢翊,你这是强迫!”她恐吓他。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若你这么认为,那便是吧。”
她平生最不喜被人胁迫,虽知谢翊不会害她,但仍是竖起了逆龄,同他使小性子:“陈王是我的选择,你不该干涉!”
他摇头冷笑一声,片刻后,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转过去,灼灼对上他的眼。
“他有哪点好?”。
他口气带着质问,语气却像……
在吃醋。
“谢翊,你弄疼我了。”闻月委屈了。
谢翊闻言,飞快抽走扼住她下巴的手。
策着马,向来光明磊落的辰南王世子谢翊,此刻,却像他最不齿的小人似的,一点点在人背后数落对方缺点:“陈王已入中年,半只脚即将踏进棺材,他能陪你几年?再者,他满身世俗油腻,身无所长,贪财好色样样占了,这样的人你究竟看上他哪点了?!”
听他如老和尚念经似的,一一陈列出陈王的所有缺点,闻月听完,竟是呆在了那儿……
她认识谢翊也有两世了。
谢翊向来胸怀坦荡,从不肖做鼠辈之事,更不用说在背后说人是非。可此时此刻,闻月分明亲耳听见了。甚至这世加前世,闻月从没听过他数落过这么多旁人的不是。
闻月呆呆地望着他,一脸震惊,语气磕磕绊绊:“他、他是你名义上的叔父,你昨日说过的,对叔父要恭敬行事……”
“如此小人不恭敬也罢。”他打断他。
她小声说:“你这是出尔反尔。”
“分明是你出尔反尔。”喜怒不辨的脸,出现了气急的神色:“你不就是不想寻我做靠山,转投向他了。”
谢翊此言在理,闻月无言辩驳。
谢翊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若我猜得没错,这陈王前世定是高官俸禄,安享了晚年,所以你才迫不及待地转头向他。”
“非也。”闻月托着下巴,认真道:“他是否安享晚年,我不得而知,但在我未死的那三年中,他因治理定宁城有功,再得晔帝重用,甚至拟唤回京。”
谢翊笑道,“你所知不过三年,你能保证若再有三年,陈王能安然活着吗?”
闻月摇头,这点她保证不了。
谢翊扬起马鞭,促那骏马追风而去。
他目视前方,淡淡道:“你并不知道,晔帝若真惦念亲弟,当初谣言四起,闹上朝堂,他定能以一言将谣言驱之。可他选择信之,利用陈王贪污,自他背后牵出更大的朝中利益网,并将陈王贬谪。晔帝对亲子尚且忌惮,更何况亲弟。若有朝一日,被旁人知晓你是命相女,拿那首流传甚光的童谣上奏,他不仅护不住你,你还将是他的——催命符。”
最后那三个字,掷地有声。
谢翊所道,句句在理。
闻月倏忽间,她有些懊悔方才与谢翊闹别扭的举动了。确实是她太过莽撞,不明事理,有了想法便一个劲地往上冲。若非谢翊及时制止,甚至将平白害了那无辜的陈王。
风簌簌擦过耳边。
闻月忽地又想起那首流至全朝的童谣——
“命相女,知天事。
得其者,得天下。”
第31章 疫情
五日过去, 一行人已行至中原地带。
中原通往上京只有一条官道, 如今适逢年末通商繁忙之际, 照理说官道上应当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可如今已到中原腹地, 官道上却空无一人, 仅有谢翊一行人马,场面略显诡异。
半路上, 一行人寻了处空地,休息整顿。
闻月从包袱里拿出牛婶给她收的包子, 啃了起来。包子经过数日, 凉透了、干透了, 原本香甜可口,此刻却味同嚼蜡。她顺手掰了一半给谢翊, 谢翊笑着收下,咬了一口。
僻静的官道上无人, 风沙漫天, 周遭宛如死寂。
这时,不远处的官道尽头跑来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子。
母亲携着一名不足十岁的孩童,那孩童骨瘦如柴,像是徒步跑了许久, 满面皆是黄沙。母子俩一步三回头, 像是急于躲避着什么人似的。
母子俩见着人群,飞跑过来。孩童见了闻月手上的馒头,馋的口水立马从嘴角跑了下来,一身布满脏灰的破衣服上瞬间洇下一团水印。
伍林家中有个幼弟, 与那孩童年龄相仿。见此情形,不由地心疼起来。
伍林从兜里掏出了块干粮,正要递给那孩童,闻月却拦在他跟前。
“别上去。”闻月制止,神色紧张。
伍林不明所以。
谢翊簇过来,蹙眉问她:“有异?”
“也不是。”闻月取了包袱,从里头抽出块帕子,对折后,围在脸上。之后,提了自己那仅剩不多的馒头,引那母子俩走到另一处地方,将包裹着馒头的包袱,放在地上,对他们说:“这里头是干净的馒头,你们都拿去。”
“谢谢姑娘!”那母亲眼含热泪,带着那孩子,一连给闻月扣了好几个响头,连额头磕肿了。
不自觉地,闻月的眼眶也红了。
她前世也曾为人母亲,知道孩子对母亲的重要性。要不然当初她也不会明知自己不会水,还偏凑到湖上,想去抓然儿的手……
那母子俩正狼吞虎咽地吃着闻月给的馒头。
自不远处,忽然有一群人声传来。
那群人身着官服,一看便知是县城衙役。他们个个皆以面巾裹面,手持棍棒,见了那母子俩,跟见了过街老鼠似的,快步追了过来。
然而,跑至半途,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是辰南王世子殿下的人马!”
一瞬间,衙役们似是起了争吵。
人群快速退散回去,瞬间了无影踪。
闻月见状,惶惶然地回想起前世情境。
关于这对母子,她是有记忆的,二人是从前方瘟疫肆虐的村庄内逃出来的。
前世行至此地,他们也曾与这对逃难母子擦肩而过,甚至如今世一样,赏了东西给他们吃。后来,府衙的人赶到,原准备将母子俩遣返回村,认出是上京的谢翊队伍,生怕远方村庄瘟疫横行府衙却无力抵抗一事,遭谢翊上报,便立刻消失得没影了。
母子暗知谢翊来头大,也看得出队伍里的将领为人心善,起了跟着他们的意头。因知自己是从瘟疫村中逃出来的,母子俩不想害人,虽跟着他们,却距离一直维持得老远。
然而,这场瘟疫远比想象的严重。
母子途径之地,多人感染。等到快路经那疫情泛滥的村庄时,那孩童终究是发了病,染了瘟疫,死了。母亲原为了让孩子活命,才拼死逃出村庄,可却未想到,害得更多人染病,家破人亡。她痛不欲生,抱着那孩童的遗体,跳下山崖,死了。
衙役的意外躲避,闻月的忧心忡忡,早让谢翊察觉不妙。
走至失神的闻月身旁,他问道:“可是前方发生了什么?”
“嗯。”
谢翊早就猜穿了她前世也曾与他同行上京的事儿,更何况事关紧要,她一点都不想瞒着。她遥遥望着官道尽头,定定道:“前方村庄瘟疫肆虐。”
“这母子二人是从那村庄里逃出来的?”谢翊推断道。
“正是。”闻月摘下遮面的布巾,同他道:“你读过命相后几页吧,那场记载死了万人的瘟疫,发源地就在前方的村庄,而这母子二人便是来源于那儿。近期,这场瘟疫还将有巨大的发酵,也就是它引致后来那场灾难的。”
“如何制止?”
闻月抬手,指着不远处狼吞虎咽的母子二人——
“定要将他们送回去。”
“他们便是引致那场巨大灾难的诱因。”
“既知因果自然好办。”谢翊啃了口方才闻月给的馒头,与她相视一笑:“我去!”
“你疯了!”
闻月一惊,一双杏眼瞪得老大:“你是辰南王世子谢翊,国之栋梁,若没了你,谁来抵抗外敌,保家国平安。”
他忽地笑了,“你一路嫌弃我时,倒是没想起我是国之栋梁呐?”
“喂,谢翊!”她蓦地脸红,“事关紧要,你怎么还开玩笑。”
“那便不开玩笑了。”
谢翊凝神望向她:“阿月,我只想问你,凭你前世记忆,未来一年,我可活着?”
闻月点了点头。
他唇梢扬起笑容,黄沙飞扬,就着那干瘪的馒头,他笑得意气风发——
“有你一诺,我定能活着回来。”
转过身,谢翊朝罗宏道:“去前方驿站,换辆马车。”
罗宏已听得闻月与谢翊提及瘟疫之事,得闻谢翊命令,便知谢翊是要上前线去。然而,瘟疫比之战争更为残酷,若是谢翊前去,定是生死难测。
罗宏听完,立刻跪下去:“求殿下三思!”
不消片刻,其余十一人也跪了下去。
“殿下,我可以去!”
“我也可以。”
“我身强力壮,应先轮到我!”
十一人争先恐后,护主之情,叫人动容。
闻月没去凑劝谢翊别去的热闹,她转过身,再次围了面巾,走向那对母女。她从马上取下自己的水袋,递给他们:“馒头干,来,就着水喝。”
“谢谢姑娘。”母亲千恩万谢的接过去,递给那孩童。
闻月借机问道,“你们可是从前方爆发疫情的村庄而来?”
那母亲给孩童喂水的动作一顿。这一路上,追赶他们母子二人的衙役太多,母亲知道,若走漏消息害两人被抓回,就再无生路了。她咬着唇,摇摇头:“我不懂姑娘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