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相女(重生)——芸生生
时间:2020-07-03 09:46:40

  “而是什么?”
  她迎上他的目光,神情灼灼——
  “因为你许我的愿望,我迫不及待,此刻就要兑现。”
  “哦?”谢翊蹙眉,“你已想好了。”
  “正是。”她笃定如斯。
  活了二十余载,谢翊心头从未有过如此忐忑。
  以辰南王府的势力,即便是今日她开口要他救下夷亭悉数百姓,他皆有能力寰转为之。谢翊无所畏惧,却偏偏害怕,她所说出的话,是要他违背本心的。
  他尚还记得,半月前,邻村青梅竹马的阿林生病,闻月前去探望,谢翊意外得知,那阿林竟是同闻月定过娃娃亲的。思及至此,他不容自己坐以待毙,故意从中作梗,扰得阿林母亲再不允闻月入家,誓要与她断绝往来关系。
  那一夜,闻月独坐镜前,掉了好久的泪。
  谢翊立在窗前,生怕她出事,悄悄守了她一夜。
  能让她为之落泪之人,定在她心中分量颇深。
  若闻月的愿望为那阿林……
  谢翊光是想想,心中就像是打翻了醋坛子,满心满眼皆是酸与涩。
  可即便满心的不愿,谢翊仍是张了口,固执道:“说吧,我定为你效犬马之劳。”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闻月不太信。
  “那是自然。”
  “那我真开口了?”
  “好。”
  得谢翊应允后,闻月向他走进一步。
  他高出她将近一个脑袋,她抬眸看向他时,略微有些吃力。
  轻轻踮起脚尖,她试图凑他更近。
  彼时身旁分明无一人存在,她却因胆小怯懦,故意将声音放得很低,压在他耳畔的娇羞声线,好似风一吹,就要随之弥散似的——
  “谢翊,你娶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很细、很轻,微弱到几乎不可闻。
  可即便如此,谢翊仍是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纵横沙场多年,谢翊自认待人待物处变不惊,从容淡然。可时下的情绪,他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唯独知晓的,是他胸腔中的那颗心,已跳到近乎失去了节奏,连那双手都在不自觉地颤。
  他本能伸出手,试图将她抱住,可又生怕如此唐突举动,引来她的不快。
  小心翼翼地,他收回手,负在身后,强压住情绪问她。
  “阿月,你可知我是谁?”
  “辰南王世子谢翊。”
  她自知同他说嫁娶的突兀,挠了挠后脑勺,脸颊不自然地飞红。
  她嘀咕着:“方才你下属说漏过嘴了。”
  隔了半晌,谢翊并未有回音。
  闻月自知此事过于轻浮冒昧。她是识相的人,自知强人所难,便跨出一步,作势就要离开,当做一切未发生过的模样。
  然而,未等她走开一步,身后蓦地一阵掌风袭来。
  一双大掌,已团团握住她的小手。
  身后,男子嗓音又低又哑。
  对着她娇小背影,他克制着情绪,口气郑重道:“我非普通百姓,为政事所累,今后或许将有三妻四妾。”
  闻言,她唇角缓缓上扬,回过头,迎上他的目光,娇娇笑笑。
  即便过去两世,谢翊仍旧记得,她当时的一颦一笑,以及所说的每一个字眼。
  那样的刻骨铭心,那样地叫他永生无法忘怀。
  长溪之上,阴翳之下。
  两人凭依树下,青灰高山是见证,大树为媒。
  她赤着脚,白皙脚趾与脚底石块仿融到一块儿。
  掂着脚,她压在他耳畔,语气毅然决然,唇角笑意恍有撼动人心的力量——
  “我喜欢你,便要同你在一起,不管三妻四妾,我都要嫁你。”
  她话音甫落,山中便响起白日惊雷。
  因儿时逃难往事,她自来害怕打雷。
  立在石上的脚猛一滑,她险些就快栽下去。
  好在谢翊眼疾手快地将她抱住,压入怀中,以手替她附于两耳旁,以此隔绝惊雷。
  他低首,将视线与她重到一块儿。
  当下,即便被合着耳,闻月亦能瞧见,他唇角开合,笑意幽幽,同她道了一个“好”字。
  这是两世以来,闻月第一次同他说喜欢。
  也是,最后一次。
  那日晌午,闻月扔了浣衣盆,赤着脚上了他的马背,与他一道奔赴上京。
  从此江南故土,一生再未魂归。
  那时,谢翊尚不知晓,闻月一直有个夙愿——
  那便是寻找她的亲弟,闻昊。
  而他满心欢喜,沉迷了两世的那一幕。
  也不过闻月为寻闻昊,而给他编织出的一派美好梦境。
  她从父亲那儿知晓,闻昊此刻正在上京。
  可上京之路迢迢,她根本无法凭一人力量过去。也因此,她看上了落难的谢翊,看上了他背后庞大的辰南王府势力。
  儿时与父亲一道被人追杀,生死难测,颠沛流离,已叫闻月胆战心惊。这一世,闻月需要有个人,拥有庞大的势力,以他的势力保她、保闻昊一世安康。
  这也是当初她选中谢翊的理由。
  她很聪明,她知晓居于山野的她,错过谢翊,便再也无法碰上如他那般的人了。
  因此,她宁可赔上婚姻、幸福,也要将他牢牢抓住。
  闻月将一切都算计好了,可她绝未曾料到,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她也是……有感情的。
 
 
第88章 真相
  而今, 谢翊寝殿, 同一榻上。
  回忆起前世所历, 两人心中皆有一番记忆。
  那年春山之中, 也绝不仅仅只是谢翊一个人的回忆那般简单。
  风拂过纱幔, 窸窣作响。
  谢翊仍旧合着眼,但一双强有力的臂膀, 却无分毫片刻离开过她的身子。
  一片静谧之下,他沉声开口:“那年定宁城中, 你燃了红烛, 主动盖了方巾, 同我成了亲。你可知那一夜,红烛映你脸上, 那般好看。我便是前世死前,都无法忘怀。我以为你当是爱我的, 可仔细想来, 我后来多次追问过你,关于你是否欢喜我一事,你皆是避而不答的。”
  他语气温柔,声线含情。
  闻月心中微有动容, 却仍装出一派决绝模样, 冷哼道:“你若当真对我用情至此,后来那王府百来姬妾又是怎么回事?”
  “你可记得,你前世中的那一箭。”他兀自打断她。
  “记得。”
  那箭直穿闻月臂膀,血流如注。
  她恨恨道:“那一箭可是为你挡的, 我哪能不记得。就因为那道伤,落了疤,我那破败的身子再入不得辰南王谢翊的眼,不久便失了宠,遭人欺凌不断。”
  他未回应她的讽刺,只低声道:“若我说,当年那箭是冲着你来的呢?”
  “怎么可能?”她反驳,“前世我在上京并未树敌,怎可能有人想杀我?!”
  “起因是我。”
  谢翊淡淡吐了四字。
  须臾后,他咬牙道:“那时,七皇子对于辰南王府在夺嫡之事上保持中庸,已是不悦。而我不远万里,带你由江南返京。回京之后,院中亦只有你一人之事,已叫七皇子知晓我心意。于是,他便派了杀手,想借机杀了你,以儆效尤。”
  回忆起当时情状,仍叫谢翊心有余悸:“当时我虽及时制止,但那箭还是射穿了你的肩,血如泉涌。我恐惧失去你,急忙找来御医,也就是那一夜,我意外知晓你怀上了然儿。那时父王中毒已深,病入膏肓,知你有孕亦是欣慰。父王同我建议,我保得了你一时,却绝保不了一世,若王府内院无旁的女人作为遮掩,无论是七皇子还是旁人,总有一日还要将主意打到你身上。”
  他每字每句,闻月皆是听进了耳里。
  或许有那么一刻,她是有所动容的。
  可想起前世含冤死去的不甘,她仍旧无法就此翻篇。
  她轻蔑笑着,讽刺他:“谢翊,你这番话当真用情至深呐。”
  她话音刚落,谢翊捏着她的臂,不过轻轻一扯,便将她翻过了身来。
  闻月一惊,睁大了眼,却意外的,在黑夜中对上了他深邃的眼眸。
  同一个枕头上,两人近到几乎鼻尖紧贴。
  谢翊哑着嗓子:“阿月,无论你信不信,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她未应声,他继续说:“我知你不喜与人争宠,因而我父亲之建议,直至他逝世前,我虽心有动摇,却并未遵从。可我还是高估了我自己……”
  “何意?”
  “你重伤清醒那夜,我截获了你送往江南的书信。”
  不自觉地,闻月眉头拧成一团。
  当年,夷亭遭外贼入侵,巧儿因远嫁而逃过一劫。闻月担心她近况,两人便时常有书信往来。前世她不识字,每逢写信回乡保平安,皆要那与她交好的医女帮忙。那夜她重伤清醒,医女正好前来,她见多日未给巧儿回信,恐好友担忧,便冒险请医女写了信。
  至于那信中写的是什么,闻月远比谢翊更清楚。
  谢翊沉声道:“那封信中,字字皆是你寻找亲弟之艰辛。我那时方才知晓,你上京意图并非心仪于我,而是为了他。至于我,只是个你预先替他选择的安稳靠山而已。阿月,你可知晓,读过那封书信后,我整颗心皆是冷的。”
  闻月紧抿着唇,无法回应。
  她自知在寻找闻昊一事上,她确实是做错了。
  重生之后,闻月曾仔细想过,或许在一切尚未发生之前,在谢翊于夷亭许她那个心愿之时,若她直白说出,她的夙愿为寻找闻昊,而非嫁她,是否一切都将有所不同……
  她不会踏上那上京路,亦不会嫁给谢翊。
  凭依着那数月的照拂,以及谢翊心中对她的那几分情愫。运气好的话,或许她能成为他心头一颗朱砂痣,偶尔想起时,还能有三分难忘回味。
  又或许,她会被战火吞噬,谢翊会将对她的感恩,转嫁到闻昊身上。他会动用手下全部力量,替她寻到闻昊。在闻月见不到的多年午后,闻昊一切安然。
  只可惜,一切并没有如果。
  那时的闻月太贪心了,她不仅贪心地想寻到闻昊,她贪心地,想要得到谢翊这一座,她一生所能见的最大靠山。
  闻月心中有悔,谢翊又何尝不是。
  黑暗中,他伸出手,温柔地抚触着她的眉骨、脸颊:“我尝试尽办法,却发觉你对我根本毫不在意。我向来自傲,却因你没了底气。那时,我恼你,却更恼我自己。为了激你,我才想到了父王所提的那个办法。而父王的死,更让我知晓在乱世之中保护家人的难处。也因此,为了保你,亦为了我的私心,我开始广纳姬妾,假作宠幸,以此掩人耳目,借此保住你和我们未出生的孩子。我那时荒唐的想,待我们有了骨肉,有了血脉相连的孩子,什么都会好的。只可惜,我后来方才知道,寻不到闻昊,我是根本无法留住你的。”
  他话音落下后,寝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谢翊的话,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闻月虽装作冷漠,实则也听进去了大半。
  前世晔帝重压之下,谢翊独自支撑王府的困难,作为他的枕边人闻月亦有所知晓。可即便他所说的确为当年真相,闻月亦不会断然听从。
  因为如此真相,闻月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的。
  若原谅谢翊,那胎死腹中的孩儿、还有那三年京中的委屈,该何去何从?
  若不原谅谢翊,今世横在两人之间的那道坎,永远无法过去。
  思及至此,她唯独能说的,唯独能做的,也只是干巴巴的那一句:“你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他扬唇幽幽笑了。
  夜色之中,他唇角笑涡时隐时现。
  他与她挤上同一个枕头,低首,凑近她,在她额前落下一吻。
  他声线淡然,满含平静的味道,“阿月,你知晓的,前世之事何来凭证。”
  他的话无可厚非,前世之事到了今世已无迹可寻。
  可即便如此,前世所经历的一切,仍旧是闻月心中的一道疤。时时提起,时时伤痛,无计可消。
  寝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或许是经谢翊提起,闻月合眼欲睡时,前世一切宛若过往云烟,不断在她眼前更迭。
  她醒了又梦,梦了又醒,往复多次已有些精疲力尽。
  身旁,拥着她的男人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恍惚是入了梦乡。
  方才闻月竟梦见了前世,谢翊同徐冰清出双入对的恩爱模样。
  谢翊怀抱然儿,徐冰清挽着他,两人有说有笑。好似他们三人,才是理所当然的一家人似的。
  前世,虽说是闻月插足他们青梅竹马,先行入了谢翊的门。
  但徐冰清可是后来居上,不仅抢了她的男人,还抢了她的孩子。
  那口气,堵在闻月胸口,是死活不甘心咽下的。
  她用力踹了脚同榻的谢翊,装得若无其事:“哦,对了,你口中既对我用情至深,倒不如同我解释解释,你与那相国之女徐冰清又是怎么回事?”
  闻月担心被他瞧出在意,佯装得毫无所谓。
  可过了好一会儿,她仍未听到他有所动静。
  一气之下,她再装不出平静之色,回过头去,正想揪着他的衣领,叫他同她好好解释一番,却再见了他沉默安然的睡颜之后,无奈吞下了气焰。
  她恨恨又踢了他一脚,在心中暗骂。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
  太子身中川沙毒之事,叫人匪夷所思。
  若闻月所言非虚,下毒之人乃她父亲,那她父亲生前在京中轨迹,便是破解这迷局的关键。
  而闻月父亲身上,身为太医、曾早贬谪、祖籍南疆,这三个因素结合起来,竟与前世谢翊在替她寻找闻昊过程中,意外搜寻到的那名赵太医背景极为类似。
  经多方打听,梳理线索,二人最终寻到了赵太医生前故人,也就是赵太医管家的所在位置。
  眼下,能否从这赵太医身上寻到线索,似乎已成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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