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相女(重生)——芸生生
时间:2020-07-03 09:46:40

  那祖传的月牙印, 那相同的位置, 闻月本不该认错。
  可因心而今十七岁,分明与闻昊对不上。
  更何况,闻月也不敢信……
  眼前那嗜杀之人竟有可能会是她日思夜想的亲弟闻昊。
  傍夜。
  因心一行三人,带着闻月在定宁城外的破庙内落脚。
  因心想要闻月死, 利用她刺激谢翊, 让谢翊痛苦不堪。
  可在谢翊来之前,因心还要保着她一条命。
  他掰了一半的馒头,分给她:“吃了。”
  破庙内点着御寒的火,火光映在因心的脸上, 让他的五官渐渐在闻月眼前变得鲜明。
  一时间,闻月竟发觉,面前的少年竟是与父亲有几分相似的。
  那眉眼、那唇峰上,皆是父亲生前的影子。
  她怎么、怎么就在从前没察觉呢。
  她望着他出神。
  因心见她不接,冷声道:“你若不要,那便饿着。”
  听后,闻月飞快接过去,木讷地咬了一口那白面馒头。
  见她对自己毫无防备,因心竟是一愣,“你不怕我下毒?”
  “不怕。”她自如道:“谢翊来前,你不会杀我。”
  “国师聪慧。”
  闻月细细咀嚼着那馒头,出声问:“因心,你是否错报了年纪?”
  他闻言一顿,眯起眼:“为何这么问?”
  她未答,只是抬眸端详着他的脸,眉头蹙地愈深:“先前在宫中,我曾问过你一回年龄,我记得,那时你说你已是十七。可我曾为医者,瞧你面容,试你骨相,皆像是十四五的年华。”
  “这很重要吗?”因心笑,“我而今年岁,与我要杀你无关。”
  “可这对我而言很重要。”
  她满眼恳切,他却懒得理会她,继续啃馒头。
  衣角蓦地被人拽了一下,再抬头时,因心看到一双布满哀求的眼。
  闻月眼眶微红:“因心,你能告诉我吗?”
  瞧着她满眼的乞求,不知为何,因心心头一顿,像是漏了口气。他本不该对她生出怜悯,但思前想后,这女人终究是要死的,让她死个明白也无碍。
  因心咬了口馒头,没看她:“既是你两日内,终归都是要死在我手上,那我不妨告诉你,我确实未有十七。进宫那会儿,掌事太监给改了年岁,生辰年岁已记不清了,左右该是十四五岁的光景。”
  耳边“轰”地一声。
  闻月心间最柔软的那一处,开始不断塌陷。
  他话音刚落,眼泪已不自觉地从她眼眶中逼了出来。
  她将他的衣袖抓地更紧:“那你祖籍何处?”
  “不知。”他说:“有记忆以来,一直生活在上京。”
  “那你家中可有亲眷?”
  “忘了。”
  她急忙问:“怎会忘了呢?”
  他咽下馒头,回她:“儿时经历过一场变故,摔坏了脑袋,不记旧事了。”
  听完,她捏紧他衣袖的那双手松了松。
  因心这才发觉,自己竟是对着最恨极的谢翊身边人,稀里糊涂地说了那么多。
  他嫌恶地挪了挪身,与她隔开一丈的距离。
  然而,因心方才坐定,她已再次凑到了他身边。
  未等他反应,闻月便飞快捏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捋,令他左臂全然暴露在空气里。
  闻月再次见到了那个月牙印记……
  那月牙印乃是用上好朱砂描绘,形状、色彩皆与记忆中一致。
  甚至仔细观察时,她依稀能见那月牙印最下方,多处的那个角。
  那是闻昊儿时吃痛挣扎,父亲不慎滑拖的一笔。
  这是无论任何人,都不可能仿造出来的。
  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少年在宫中长成,行事狠戾,最厌恶拖泥带水。而今。她不断试探着靠近,又不顾反对主动碰触,已接近他耐心底线。
  暴戾的脾气禁不住,已有爆发的态势,他一把捏住闻月下颌,再次将手伸进她的脖颈里,捏住:“你这疯女人,当真不怕我杀了你?”
  “不怕。”她眼中木然,像是个没了灵魂的人。
  因心下意识垂眸向她,却不知是火光映衬,还是他的错觉。
  他竟发觉,当下,她的眼中竟是蓄满了泪的。
  她定定望着他,神情之中,全是伤痛:“你后来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会进了宫,怎会成了如此模样?你父母姊妹要是知晓……定会是心疼的呀。”
  闻言,因心心头一滞。
  自重生以来,因心利用前世记忆,步步为营,一路攀至皇后跟前的高位。这一世不再如前世,旁人对他的目光中,除了恐惧、崇敬,再无其他。可如今,面前女人竟用一双充斥怜惜与慈爱的眼神望着他……
  这是两世为人的他,从未感受过的目光。
  若换做前世,庸碌无为的他,碰上旁人如此怜悯兴许会觉得感动。可历经惨死的结局,这一世,他只想要将旁人踩在脚底。
  因此,他想也没想,猛地推了她一把,寒着声线说——
  “滚开,别同我玩这些虚与委蛇的把戏。”
  因心走出破庙。
  望着他孤独离去的背影,闻月眼中热泪夺眶而出。
  十多年未见,她做梦也想不到,她日思夜想的亲弟竟会变成如此模样。
  她并不嫌弃他如今模样,她只是心疼,心疼得不能自已。
  她不清楚前世父亲带她离开上京后的几年里,闻昊到底经历了什么,竟会被卖进宫做了太监,成了皇后派在七皇子身边的细作,成了七皇子的娈童,被人虐待至死。
  而今世,他又该是含着怎样的怨恨重生,又是如何一步步爬到现在位置。
  她曾听闻,因心能得皇后赏识,是因在皇后受刺之时,一口咬破了刺客颈间血脉,叫人当即毙命。该是怎么样的走投无路,竟会叫他选择了这么一种招揽皇后注意的方式。
  关于因心的一切细节,她都不敢多想。
  因为只消稍稍思索,便能感知到,他一定受了旁人无法知晓的苦难。
  胸口疼得发慌,闻月静默地流着泪,难堪地想……
  要是当初,父亲带走的是昊儿便好了。
  那样他便不至于遭受那么多的苦难,经历过江南美好春景,人性的温暖光辉,他定会长成翩翩公子,叫旁人称羡。
  可一切的一切,却在她同父亲离开,将他托付给所谓的“贵人”时,落了空。
  闻月心知,闻昊成为如今模样……
  是她造下的孽,是她欠他的。
  因心再度返回庙中时,已是深夜。
  见随行二人仍在门口守卫,而那疯女人也已躺在草垛上睡着。
  因心方才走进里头,靠在一根廊柱上闭上眼,准备浅眠一会儿。
  睡意惺忪之时,因心恍惚感知到,有一双温暖的手在靠近自己。
  因心的记忆中是没有母亲的,可此时此刻,那双手柔柔的,竟让他联想到了自己素未蒙面的母亲。自来性格暴戾的他,是极为厌弃母爱的,甚至他还有些恨那两个生下他的父母,恨他们生下他,却遗忘他,要他两世皆过得那般辛苦。
  可奇怪的是,此刻,梦中那温软的手,却叫他意外地不想推开。
  他甚至……有意沉沦下去。
  长久后,经过一番心里挣扎,因心终是皱着眉,睁开了眼。
  待到认出他跟前女人的容颜时,他不由危险地眯了眯眼。
  初夏的夜,狂风带着冷意裹挟而来,将破了洞的窗户纸吹得窸窣有声。
  彼时,闻月正蹲坐在他的跟前。
  正是冰冷的夜,她却只着了单薄的衣衫,至于白日里那件厚重的斗篷,竟意外地跑到了他的身上。
  今夜,因方才梦中联想及母亲,因心情绪渐渐平复,不似白日那般暴戾。
  他捏着那件斗篷,“你想做什么?”
  “我担心你冷着。”她支支吾吾地。
  “你为何对我如此?”因心眯起眼,冷嘲她:“你是想借此活命?叫我不杀你?”
  闻言,她只是摇头笑了笑,“这是我欠你的。”
  抬起眸,她望进他的眼里,口气笃定:“便是我这条命,都愿意给你。”
  因心觉得这女人奇怪极了,“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可他问她,她却又沉默不说话了。
  她垂着脑袋,像是悲伤难过极了。
  侧眸望去,因心甚至还能瞧见她眸中澄澈的水光,泫泫欲泣。
  因心心中一沉:“你可是什么都能为我做?”
  “是”。
  “那好。”他捏住她的下颌,迫她抬起头来:“若要我饶过你的命,也不是不行。不若……你帮我杀了谢翊,我便饶了你如何?”
  她闻言一顿,沉默良久,方才说了句:“抱歉。”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只说:“旁的事什么都能答应,除却谢翊。”
  因心冷哼一声,猛地一抽,嫌恶地松开她的下巴:“你这疯女人,真是会演戏,说得跟真的似的。面上看着似乎愿意答应我一切,原来孰轻孰重,你自己心里很清楚呐。谢翊谢翊,又是谢翊,世人眼中皆只有睥睨天下的辰南王,只看得见他人前的光,看不见他背后的暗,更无人知晓我因心一人的惨痛!”
  她沉默听着,不置一言。
  可若上天能得知她此刻心境,定知道她已痛到极致。
  她只是隐忍着,不敢发而已。
  “啪嗒”一滴泪,声音清脆地落在草垛上,随后消失得悄无声息。
  在等她抬着朦胧的泪眼抬头时,只能看见少年离去的背影。
  对着他逐渐消失的影子,她攥着心口,眼泪断了线,自言自语着:“不是的昊儿,阿姐会心疼,阿姐知晓你的难过。可谢翊,他是阿姐的丈夫,阿姐孩子的父亲,我亦不能弃他于不顾啊……”
 
 
第110章 昊儿
  翌日。
  闻月被因心挟着上了山, 进了青澄寺。
  这青澄寺原是陈王宠妃携她来, 寻找高僧之地。可而今踏足此处, 陈王宠妃毙了命, 闻月亦受人要挟。
  经因心与两名黑衣人的交谈, 闻月方才知道,原来当初所谓高僧, 便是因心设下的陷阱,他自知闻月重生, 定如他一般有许多前世秘密希望知晓, 故而寻了由头, 大肆渲染开来,让闻月知晓, 引她上钩。
  可因心不知道的是,闻月寻找高僧, 并非是为前世之事, 究其原因,只是想同自己的亲弟弟闻昊再见一面。
  或许是造化弄人,闻月没见到高僧,寻到答案。
  却在一场意外中, 机缘巧合, 寻到了日思夜想的、扮作因心的闻昊……
  彼时,定宁城中,闻月一夜未归,谢翊已是心急如焚。
  昨夜他便派了数千侍从, 前去定宁城内外搜索,只可惜一无所获。
  而今因心主动送上消息,谢翊虽知前方是刀山火海,却仍是毫无畏惧。
  带了十名亲信,他便当即策马,应邀而去。
  因心立于山头,见谢翊闻讯而来,得意一笑。
  他果然没错估那女人在谢翊心中的重要性,两世了,谢翊仍为她执迷不悟。
  一切皆在他掌握中,因心越发得意自信。
  面朝山下众人,他冷声道:“谢翊,你的女人还在我手里,若想叫她安好……”
  他勾唇,朝谢翊笑了笑:“今日,只允你一人上山。”
  闻言,谢翊翻身下马,主动丢了龙引剑,走上台阶。
  身后亲信察觉不妙,追上来附在谢翊耳边:“殿下,对方要求您孤身一人前去,其中必定有诈,且请殿下务必三思呐!”
  亲信所言固然有道理。
  可而今闻月在因心手上,前世失去闻月的痛苦时刻提醒着谢翊,不能再重蹈覆辙。更何况,父亲死前嘱托过,大家固然重要,但小家亦然。谢翊已失去父母,再不能舍下闻月和未出世的孩儿。
  他抛下一句“你们在山下等我”,便孤身一人上了山。
  山腰庙中。
  闻月跪坐在地上,被黑衣人反剪双手扣押着。
  她虽无法动作,却能听见声响。她听见了山下动静,亦听见了因心与谢翊的对话。不消须臾,山外的台阶上便有脚步声响起,有人拾级而上。
  待她再抬眼时,已见谢翊在层层台阶后,露出了脸。
  眼圈蓦地红了。
  她恨不得奔上去,打他骂他,怨他为何要过来。定宁城已破,过了中原便能直指上京,登上那独一无二的宝座。可他却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她,不顾危险,偏偏跑来了此处。
  要知道,因心要的……是他的命啊。
  当下,闻月语气里已带了哭腔:“谢翊,你怎么还是来了?”
  谢翊旁若无人地笑了笑,口气温暖得不成样子:“我答应过父母、然儿,无论如何,都要保你平安的。”
  她吸了吸鼻子,“我宁可那都不作数。”
  二人情真意切,当真合了因心心意。
  因心站在一旁,仰天大笑:“好一副鹣鲽情深的场面,只可惜,也就到此为止了。”
  闻言,谢翊不由眯眼向他:“你到底是谁?”
  关于因心身份,早在他收到因心以闻月要挟他的书信时,谢翊就起了疑。因心为皇后一脉,皇后虽对他恨之入骨,但若让她得到了闻月,她定舍不得当即杀了她,定要利用闻月拿捏于谢翊,让谢翊割让出几座城池给她。可如今,因心所为实在反常,如此看来,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因心不是皇后的人,二是因心另有私心。
  因心掩唇笑了:“殿下不记得我也是应该。”
  闻月担心谢翊暴露重生一事,暗中提点:“谢翊,因心与我一般,皆是知晓前世之事的重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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