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又有孩子来领粥了,小妹顾不上许多,继续去和这些孩子们说。
有个孩子悄悄对小妹说:“你也快跑吧,我听说有人用小孩的心肝脾肺入药,他们一定是要把我们骗走,然后开膛破肚。”
小妹从没有听过比这更可怕的事,她吓得哇的哭了出来。
第228章 平淡
“信或不信,走或不走,决定的人是他们,不是我们。有了第一批,才会有第二批、第三批。”沈彤拍拍小妹的肩膀,安慰她。
从那天起,小妹什么也不说,只是帮着施粥,有孩子问她,她就笑着说:“阿少的病治好了,我们天天都能吃得饱饱的。”
几天后,第一批四十几个孩子跟着宜宁郡主出发了。
他们没回西安,而是先去了那座田庄。西安城里很多夫人小姐们已经等候多时了,家什、衣料、米面,有的送来婆子丫鬟,有的把自家女眷送来给郡主帮忙……
宜宁郡主悄悄对沈彤说道:“一个个穿得像赴宴似的,这是来干嘛的?”
沈彤哈哈大笑。
宜宁郡主遂让她们把东西留下,丫鬟婆子连同她们自己全都找个借口打发走了。
阿少的病已经好了,沈彤把三个人叫过来,问道:“你们是留在这里,还是离开?或者你们有什么打算,如果想去西安讨生活,我们带你们一程。”
沈彤不但履行约定把阿少的病治好了,而且还把三个人养得水水灵灵,除了没有卖掉他们,当日她在破巷子里说过的话全都做到了。
这些日子,除了小妹,她几乎没和他们说过话,更没有嘘寒问暖。
三个孩子互望了一眼,小妹伸手拉拉阿少的衣袖,阿少还是有些瘦弱,但是脸上红扑扑的,已经有了血色。
阿少的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他看向韩无忌。
韩无忌目光犀利地注视着沈彤,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们欠你的,还没还。”
沈彤微笑:“先欠着吧。”
先欠着,是什么意思?
债总是要还的,只是不到时候?
还是欠得久了就不用还了?
“不,我们不欠债!”韩无忌的声音里有着属于孩子的尖锐,不让人讨厌。
“那你们怎么还?”沈彤好奇。
“你救了我们一条命,我们还你一条命。”韩无忌大声说道。
一旁的芳菲再也忍不住了,她撇嘴:“我家小姐才不会要你们的命。”
韩无忌没理她,一双眼睛如鹰般锐利,死死等着沈彤,一副你不答应我就逼你答应的架势。
沈彤嘴边的笑意没有了,她神情淡淡:“哦,好的。”
好的。
就这样简单。
但是她没有说让他们如何还命,她什么也没有说。
从那一天起,沈彤走到哪里,那三个孩子就跟到哪里,她回到西安,三个孩子跟到书院街,许安腾出一间屋子给他们住,饭做熟,孩子们就来吃,还会帮忙摆碗筷洗碗,但是忙完了,韩无忌和阿少就会轮流在沈彤家门口巡逻,阿治叫他们回来,他们不理会,还是继续巡逻。
白天的时候,除了小妹像膏药似的跟在沈彤身后,韩无忌和阿少也轮流跟着,沈彤逛街,他们远远跟着,沈彤去铺子,他们守在铺子外面。
芳菲急了,叉着腰质问:“你们整日跟着我家小姐要干嘛?”
韩无忌冷冷的说:“等着还她性命。”
“我家小姐可厉害了,不用你们保护,你们被她保护还差不多。”芳菲第一次气自家小姐了,说好要把他们卖掉的。
过了一会儿,小妹来找沈彤,说道:“沈姑娘,我们不会碍事的。”
沈彤哦了一声,道:“明天我要跟着先生读书了,你们一起吧。”
这就是不轰他们走了?
小妹兴高采烈地跑了,沈彤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对这三个孩子多了兴趣。
沈彤口中的先生是萧韧帮忙请的,姓迟,从进士出身,曾经在西秦军里做过随军文书,打仗的时候被鞑子砍下一截腿,行动不便,所以沈彤每天要去他家上课。
沈彤去上课的第一天,递上一张银票:“他们四个是我身边的人,我想让他们一起听课,多认几个字。”
她口中的他们是指芳菲和那三个。
迟先生哈哈一笑,把银票还给她:“我讲课,他们想听就一起听,不用多付束俢了,你若不好意思,就送我几坛西凤酒吧。”
先生好酒。
沈彤也不客气,笑着答应。
“我给先生缝件衣服吧。”芳菲喜欢做衣服,可是做得不好。
“我和芳菲姐姐一起做!”小妹欢快地喊。
芳菲冲她皱皱鼻子,你会做啥啊。
“我们给先生挑水扫院子。”韩无忌说道。
“我们还能给先生洗衣裳。”这是阿少。
迟先生看上去心情不错,摸着山羊胡子说道:“好,都好。”
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从这天起,沈彤便带着他们,每天上学下学,日子如水般过去。
春去夏来,夏天的燥气还没有过尽,中秋近了。
第一批四十几个孩子不久就只余二十个,有的去了大户人家当丫鬟小厮,有的进了铺子当学徒,自力更生养活自己,余下的孩子要么还小,要么想读书,便留在了田庄里,有先生教他们读书认字,有婆子照顾他们饮食起居。
宜宁郡主第二次派人去施粥时,有些孩子自发地跟着,这次接回六十几个孩子。
宜宁郡主每次去田庄,都会叫上沈彤,沈彤要上课,还要去田庄,一来二去变得很忙碌。
而萧韧也很忙,自从杀了忽儿金,他就正式统领军队,而不再是单单的亲卫。
因此,夏至以后他就没有回过西安,倒是大饼隔三差五就往百卉堂跑,和阿治王双喜混得很熟。
小柴已经读完三本书,他读得很快,可是读完又忘了,于是再读一遍……
书院街上的沈家,江婆子很能干,她的话不多,但是很暖心,黄氏和欣妩都很喜欢她,沈彤偶尔会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欣妩越发的心灵手巧,没事时,她就给田庄里的孩子们做鞋做衣裳,沈彤去田庄时带过去,慢慢的,沈家大姑娘心善又擅长女红的名声便传了出去。
沈彤去读书以后,黄氏曾经问过欣妩,想不想和妹妹一样去读书,欣妩笑着撒娇:“阿娘,我不是读书的材料,再说,我只想在家陪着您。”
第229章 初一
中秋刚过,宫里终于传出了好消息,林淑妃有了身孕。
这是小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消息传出,朝野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可惜这份喜悦没有持续多久,随着林淑妃的小产而告终。
林淑妃悲痛欲绝,她已经很小心很小心了,可孩子还是没有了。
至于小产的原因,太医给出的原因是林淑妃操劳所致。
很快,宫里便传出来,林淑妃去给皇后请安时,皇后没有赐座,林淑妃站了一个时辰,当天夜里就发作了。
这些话传到太皇太后耳中,她让身边的嬷嬷去林淑妃住的福秀宫问询,林淑妃哭得肝肠寸断,什么都不说,倒是她身边的宫女红着眼圈说那日淑妃娘娘的确是去皇后宫里请过安。
嬷嬷心里便就明白了,回去如实禀告了太皇太后。
恰好这时,已经很久没有踏入朝阳宫的皇帝来了,他跪倒在太皇太后膝下嚎啕大哭,他的皇儿没有了!
他已经没有了父亲,现在又没有了孩子,他只有太皇太后皇祖母了,他真的是孤家寡人,克父克子的天煞孤星。
皇帝以头捶地,捶得金砖咚咚作响,捶得额头头破血流。
看到自己的鲜血滴下来,皇帝吓得顿时昏死过去。
这一次是真的昏死过去,他从未见过自己流了这么多血,他一定是要死了。
太皇太后也吃了一惊,匆忙赶来的太医,是太皇太后信任的人。他冲太皇太后点点头,太皇太后就明白了,这一次不是装的。
皇帝被抬回自己宫里,太皇太后让人叫来了皇后。
皇后满心委屈,那天林淑妃的确去给她请安了,她要赐座,林淑妃却说身子不适,不能久留,皇后知道龙胎珍贵,自是不会留她,可是现在林淑妃的孩子却成了被她害死的。
她叫了那日的宫女证明,但那些人都是她宫里的人,太皇太后呵呵冷笑,自是不会相信。
皇帝当然也不信,他躺在病床上,用枯如鸡爪的手紧紧抓着皇后的手腕,声嘶力竭的喊道:“梓童,你恨朕宠爱林淑妃,那你就报复朕好了,为何要害朕的孩儿,朕已经没有父母了,你连朕唯一的骨血也不放过,你好狠!”
皇帝的这番话很快就从宫里传了出去,皇后善妒害死皇脉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
而太皇太后似乎并不想为皇后洗白。
随着春节的走亲访友,这件事越传越烈。
皇后已经很久没有走出她的宫殿了。
她也无处可去。
太皇太后不见她,皇帝不见她,宫人们见到她吓得瑟瑟发抖。
皇后很想向祖父诉说自己的委屈,可是祖父没有进宫。
她常常望着院内光秃秃的树枝发呆,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祖父指着墙上的画像,对她说的那番话。
那时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她以为自己能够面对一切。
现在想一想,当年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她拿起一把刀,划向自己的手臂。
刀子锋利,鲜血涌出,很疼,也……很痛快,前所未有的痛快。
……
这个冬天很冷,冷得彻骨,据说冻死了很多人。
大年初一,太皇太后正在主持大朝会,接受内外命妇的朝拜。
久未露面的皇后也在,她头戴九凤冠,宛若石像般坐在太皇太后下首。
有小内侍过来与大太监贾耐低语,被太皇太后看到,问道:“鬼鬼祟祟的怎么了?”
贾耐不敢隐瞒:“回禀太皇太后,林淑妃薨了。”
宫里虽然有地龙,有炭盆,可是小产后的林淑妃却还是没有挺过来,终于撑不下去,薨了。
命妇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有几个还悄悄看向皇后。
太皇太后并不介意,嗯了一声,贾耐忙让小内侍退下,命妇们缓过神来,继续依次给太皇太后和皇后拜年,说着吉祥话。
那日,所有人都走后,皇后生母、护国公夫人在太皇太后面前长跪不起……
承乾坤宫里,皇帝很兴奋,苍白的脸上透出淡淡的红润。
他抓着京泽的手腕,激动地说道:“护国公夫人还在跪着是吧?太皇太后是要废后了吗?”
京泽有些不忍心,可也不敢瞒着:“还没有。”
“林淑妃已经死了,太皇太后为何还不废了那个贱人,京泽,你说是不是死的人还不够?”不知是因为失望,还是太过激动,皇帝的声音微微颤抖。
他已经让林淑妃和腹中孩子都死了,可皇后还是皇后,太皇太后今天还让她出席大朝会。
这个女人活着就是在等着他死,等着做太后,等着做太皇太后。
不,不行!
京泽心里一沉,忙道:“太皇太后应该还在考虑,圣上急不得啊。”
“不不不,太皇太后一定是嫌死的人还不够,怎么办呢,朕只有一个妃子怀上龙脉了啊,京泽,怎么办啊,朕很没用是不是?”
没有妃子怀孕,那他还能让谁死?
毛贵妃吗?
毛贵妃是杨锋的外孙女,和皇后一样的,都是和杨家有关的人。
他讨厌杨家的女人,他根本没有办法和她们行房,更加不能令她们怀孕!
皇帝急得走来走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该怎么办?他该让谁去死?
想到最后,还是觉得这个人非毛贵妃莫属。
就是她了。
“京泽,你想办法,找个男人进宫!”皇帝重又变得兴奋无比,这个办法太好了,他为自己能想出这个办法而得意。
京泽吓得簌簌发抖,他磕头如捣蒜:“圣上,这使不得使不得啊,奴婢不敢。”
“这是朕的命令,你敢抗旨不遵吗?”皇帝盛怒。
京泽哭了,他趴在地上:“圣上啊,这会被发现的,一旦被发现……奴婢死了无妨,可圣上怎么办啊!”
皇帝越发不耐烦起来,他拿起桌上的砚台砸下去,京泽哀号一声……
皇帝打伤京泽的消息传到太皇太后耳中,但是她不知道原因,让人去问,才得知,原来是因为林淑妃薨逝,皇帝伤心到一时失控,错手打伤了京泽。
第230章 对与错
定国公府里,世子萧祎急匆匆走了进来,关门时用力过猛,锦袍一角夹在门缝里,只好重又将门打开,把锦袍抽了出来。
定国公萧长敦紧锁浓眉,审视着已经人到中年的长子。长子虽然资质平平,但是为人踏实、沉稳豁达,哪怕是年少的时候,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毛手毛脚。
“守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守江是萧祎的表字。
萧祎抹一把额头的薄汗,顾不上刚刚的失仪,明知父亲在内书房时,除了候在外面的阿马,不会有其他下人,可是他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父亲,宫里传出话来了。”
萧长敦深锁的眉头没有松动,这些日子以来,宫里的事情早已传遍朝野,他闭门不出也全都知道了。
这个时候,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现在传出话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说的什么?”萧长敦沉声问道。
萧祎的嘴角动了动,似是难以启齿,但是最终还是如实说了出来:“林淑妃腹中的孩儿,并非死于皇后之手,而是……而是……”
那两个字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