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妆——姚颖怡
时间:2020-07-04 09:05:25

  沈彤一听就知道这是胡说八道呢,当然不是小内侍在胡说八道,而是这一切都是秦王的决定,宜宁郡主一定是不愿意的,否则她身边的内侍也不会这样伤心了。
  “普渡寺在哪里?”沈彤问道。
  “普渡寺在榆林,是榆林有名的寺院,里面都是比丘尼。”小内侍说道。
  原来没在西安,而是在榆林。
  秦王在榆林有重兵,樊帼英也在榆林,宜宁郡主和樊帼英关系很好,他们兄妹连同萧韧都叫樊帼英为姑姑。
  对于宜宁郡主而言,除了西安,榆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郡主什么时候动身?”沈彤问道。
  “今天郡主就动身了,她让沈姑娘不用送她,有机会请沈姑娘到榆林看她去。”小内侍扁扁嘴,又要哭了,普渡寺是尼姑庵,郡主只带了嬷嬷和丫鬟,不让他一起跟着,以后在王府里,没有郡主罩着他了。
  沈彤给了小内侍五两银子和一包糖,让他转告宜宁郡主,她一定会去榆林看望她,小内侍一边吃着糖,一边抽噎着走了。
  没过多久,街上果然传得沸沸扬扬,初时还说宜宁郡主是做梦梦到菩萨,被菩萨点化,传来传去,便成了宜宁郡主梦到天灾地荒,在梦里她跪求菩萨普渡众生,菩萨怜她一片纯善之心,让她在佛前为众生祈福,醒来后宜宁郡主派人去打听,才知道果真有一座普渡寺,这才到普渡寺修行的。
  当然更多人是在感慨,宜宁郡主只有十一岁,从此就要青灯古佛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芳菲回来说起这件事,黄氏叹了口气,道:“难得这位郡主心地良善,唉,但愿如她所愿,风调雨顺,无灾无祸。”
  欣妩看向沈彤,问道:“妹妹和郡主认识的,郡主平日里一定也是一心向佛的吧。”
  一心向佛?沈彤可没看出来。
  她不动声色,点点头:“郡主是养在王妃身边的,王妃向佛,郡主是受王妃影响吧。”
  欣妩显然对这件事非常好奇,她又问道:“听说榆林那边常有鞑子犯境,郡主在那边岂非不安全?”
  沈彤没有说话,芳菲忍不住插嘴:“阿治哥哥说过,榆林和西安一样繁华,还能看到高鼻蓝眼的西域人呢。”
  是啊,阿治从榆林回来,还给黄氏和欣妩都送了礼物,都是西域来的新奇东西。
  欣妩松了口气,双手合什:“阿弥陀佛,榆林不是苦地方,郡主过去不用吃苦,菩萨保佑,郡主平安顺遂。”
  回到自己屋里,芳菲道:“小姐,你说郡主会不会真的剃光头发啊?”
  她摸摸自己的小卷毛,虽然她的头发稀稀拉拉,可是她也舍不得把头发剃掉,何况是郡主呢。
 
 
第176章 居士
  沈彤被她逗笑了,这傻孩子,以为宜宁郡主真的是去出家了。
  宜宁郡主离开的时候,秦王亲自把女儿送到城外三十里,秦王府大大小小的官员也全都跟随,这么大的动静,不但轰动了整个西北,也轰动了皇宫。
  太皇太后摔碎了面前的杯子,嘴边笑意冷冷:“老四做得很好,很好。”
  给宜宁册封的圣旨还没有出京,宜宁郡主就出家了,虽说是带发修行,可是也不能让她放弃修行进京谢恩了。
  大齐重佛尊道,宜宁郡主以皇室宗女之尊去寺院修行,为万民苍生祈福,这是人人称颂的大功德,她这个皇祖母还能怎么做?
  太皇太后冷冷地道:“既然她喜欢去寺院,那就一辈子待在那里吧。”
  不久,圣旨传到西安,皇帝感念郡主慈善良德,赐宜宁郡主佛珠一串,经书一部,木鱼一只,改封宜宁郡主为善安居士,普渡寺内建善安堂,以做修行之地。
  这就是夺了郡主封号了。
  从此以后,世上便无宜宁郡主,多了一个善安居士。
  既然是御赐的封号,又赐了修行地,除非有圣旨,否则善安居士便要在那里修行一生。
  秦王派人护送宣旨太监去了榆林,这时,一清道人也回到了西安。
  “先生,本王是不是做错了?”秦王苦笑,他原本只想以修行的名义把宜宁送到榆林,过上几年,宜宁到了要出嫁的年纪,再找上名目回来便是,可是他太过心急,还是低估了太皇太后的狠辣。
  “王爷是爱女心切,一时疏忽而已,万万不要自责。如今虽有圣旨,但是郡主是在榆林,千里之遥,京城里还能奈何,这道圣旨不过就是找回面子而已。”
  一清道人的这番话,秦王当然也想到了,榆林是他的地盘,太皇太后和杨家的手根本伸不过去,宜宁在榆林还能像在西安一样自由自在,但是郡主的封号却也没有了。
  “宜宁是本王唯一的女儿,三岁时本王便为她请封了,她从记事起就是郡主,如今却成了什么居士,真是笑话!”秦王的手里捏着一串小紫檀手串,这是去年寿辰时,宜宁送他的。
  “郡主开朗清明,不会拘泥于一个封号的,再说,王爷宠爱郡主,郡主今日所失,王爷他朝定会加倍送给郡主”,一清道人说到这里,目光炯炯望向秦王,忽然曲膝跪地,“一清不才,愿辅佐王爷大业。”
  有些事情是你知我知,但是却不会摆在明面上。
  而现在,已经到了必须要挑明的时候了。
  或许秦王还有所犹豫,毕竟那件事只要决定了,他便是乱臣贼子。
  因此,在过去的几年里,秦王想的,也只是占据西北之地,与京城分庭抗礼,一分天下。
  而现在,只是关上门来过日子是不行了,太皇太后是要激怒他,趁着他羽翼未丰之时逼他造反,就如当年那样,做好陷阱等着他跳下去。
  只不过那时的太皇太后是守株待兔,而现在却是张牙舞爪而来。
  一切只是因为如今的太皇太后和杨家比当年更有底气,桂王倒了,豫王倒了,就连威风八面的燕王也死了,而燕王的兵力已尽落入杨家之手。
  现在的太皇太后和杨家足以与秦王一搏,他们不用守株待兔,他们只要把秦王逼反,再坐收渔翁之利。
  秦王俯身双手扶起一清道人,温声说道:“先生大义。”
  一清道人抬头仰望秦王,却没在秦王眼中看到应有的自信,心思急转间,一清道人说道:“王爷定然还是忧心郡主吧,小道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当讲否?”
  “先生请讲,在本王面前,先生没有当讲与否。”秦王说道。
  一清道人眸光中有他这个年纪的人罕有的清亮,宛若星子不染尘埃。
  “小道听闻郡主与沈姑娘私下交好,沈姑娘虽然年幼,但是有智有力,王爷,您看不如请沈姑娘赴榆林陪在郡主身边,既能保护郡主,又能与郡主做伴儿,岂非两全其美?”
  秦王一怔,他没有想过这个。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精灵的身影。
  的确如一清道人所说,若是让沈彤陪在宜宁身边,那是最合适不过的。
  可是,秦王忽然不确定起来,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支使沈彤。
  沈彤不是他的手下,甚至于那孩子是想出现时就出现,不想出现时,他竟然都不知道她就在西安。
  “此事不急,容本王想想。”秦王说道。
  走出秦王的书房,一清道人便看到树下站着的朗月。
  看到师傅出来了,朗月远远地躬身施礼,待到师傅走过来,他则默默地跟在师傅身后,谦恭有礼,沉默恭敬。
  一清道人看着朗月清秀的面庞,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他和秦王的对话,他提议让沈彤去榆林,王爷竟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宜宁是王爷的掌上明珠,而且在这件事上王爷对宜宁心存愧疚;沈彤虽是沈氏遗孤,可是也不过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她虽然救过王爷,但是却也就是个小孩子而已。
  一个小孩子,贵如秦王,原本是可以对她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
  可是王爷却还要好好想想,再决定是否让沈彤去榆林。
  是不想让沈彤去呢,还是他支使不动沈彤?
  想到后者,一清道人皱起了眉头。
  他见过沈彤,毫无疑问,那个小女娃身上有一种气势,一种令人不可小视的气势。
  他没有亲眼见到沈彤制住那些刺客,但是他却知道王爷身边的那名内侍是个高手,而那名内侍死了,沈彤却毫发无伤。
  这个小女娃太过诡异了。
  而这个小女娃却偏偏出现在西安,又出现在秦王面前。
  不能怪他多疑,而是这小女娃身上有太多令人不解的地方。
  他让人调查过沈彤身边的人,那四个人虽然都有户籍,而且来历清晰,但是那种东西,对于老江湖而言根本是信手拈来。
  沈彤和她的人,都是不应该出现在的人。
  也正因此,她才不能留在西安。
 
 
第177章 天街小雨润如酥
  “师傅,为何要让她离开?”
  回到住处,得知这件事的朗月不解地问道。
  堂屋正中挂着一幅画,画上的人只是背影,衣袂飘飘,仙风道骨,初看似吕洞宾,细看却又不是,因为那人身上穿的并非道袍。
  一清道人走到画像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拜了拜,这才转过身来,目光炯炯看着面前的徒儿。
  “你不想让她离开吗?”
  朗月眼底浮现出一抹莫明的神色,他避开师傅的目光,望向面上的仙人,喃喃说道:“只有看到她,我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话音刚落,一清道人的拂尘便落到他的头顶,拂尘轻若鸿毛,扫落之处却如泰山压顶,朗月腿上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他只有十岁,还是和同龄女孩差不多的身材,甚至更显瘦弱,一清道人居高临下看着他,只能看到他头上小小的道髻和苍白的额头。
  默然一刻,一清道人走了出去。
  不知何时,屋外飘起了雨丝,雨润如酥,烟柳依依,
  一清道人独自走在雨中,走出了家门,走在西安城的大街上。
  城里认识他的人不少,可他认识的人却不多。
  一辆宽大的马车在他身边徐徐放缓,一个少年的脸从车帘后探出来:“先生去哪儿,不如上车来,我送你过去。”
  少年语声悦耳,如同玉石相碰,听之忘俗。
  一清道人抱拳施礼:“道人见过三公子。”
  马车缓缓停下,侍从走过来撩起帘子,请一清道人上车。
  一清道人本欲拒绝,可是帘子撩起来了,他也只好道声谢,抬腿上了马车。
  马车里并非只有周铮一人,萧韧也在,两人分座在茶桌两侧,萧韧的亲随小栗子蹲在下首正在削梨。
  看到一清道人,萧韧颔首算是行礼,一清道人早就习惯了萧韧对他的态度,也不着恼,在二人对面坐下。
  马车有窗子,镶着西洋玻璃,敞开着,雨丝从外面斜飞进来,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很舒服。
  马车走得很慢,茶桌上的茶水纹丝不动,一清道人透过敞开的窗子看着雨雾中的街景,想来这两人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就是出来观雨景的。
  一清道人的头发上还挂着雨珠,半明半暗的车厢里,那雨珠显得格外晶莹,如同一颗颗剔透的珍珠。
  周铮微笑道:“先生也是出来赏雨的吗?”
  “非也,贫道只是出门没有带伞而已。”
  小栗子捧上削好的梨子,梨子切成小块,装在水晶盘里,上面插着牙签。
  周铮自己拈起一块,又给萧韧和一清道人分明递了一块,笑着说道:“来,这梨是小七带来的,咱们都有口福了。”
  难怪是小栗子在削梨,原来是萧韧带来的。现在不是梨子成熟的季节,可是这梨却汁鲜水甜,倒是难得。
  一清道人赞道:“好梨好梨啊。”
  萧韧没说话,把一块梨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刚刚被周铮哄起来的气氛一下子又冷下去了。
  一清道人知道萧韧眼高于顶,整个王府里除了王爷和周铮,就没有几个是他看得上的,因此,也只当没有看到,对萧韧的冷脸视若无睹。
  周铮问道:“先生是要去哪里?”
  一清道人放下牙签,道:“就是在街上随便走走。”
  “先生真是雅兴啊,雨中漫步,雅致得紧呢。”周铮赞道。
  “既然就是随便走走,那就和我们一起去个地方吧。”一旁的萧韧忽然说道,声音和他的神情一样冰冷。
  一清道人微微一笑,道:“那贫道就讨扰二位了。”
  他没有问萧韧和周铮要去哪里,但是他已经感觉出来,今天绝不是偶遇。
  萧韧和周铮就是冲着他来的。
  一清道人是刚刚回到西安的,风尘仆仆,还没有来得及去得罪谁,他回来后甚至还没有见过周铮和萧韧中的任何一个。
  他进府也有几年了,几乎是看着这两个人长大的,说真的,这两人并不是天下父母都会喜欢的那种孩子,从小到大惹事生非的事情没有少做,如果不是秦王隔三差五就把他们扔到军营里打磨,恐怕早就成了西安城里有名的纨绔了。
  不过最近两年,周铮和萧韧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个暖得让人害怕,另一个冷得也让人害怕。
  当然,害怕的人里不包括一清道人,他对这两人一直是冷眼旁观,从未像其他幕僚一样,在秦王面前苦口婆心“指正”这两人的作为。
  他只是默默看着他们,而这两人对他也不亲近,他在秦王面前的提议,他们从不反驳,但是也不赞同,他和他们,就像是秦王府里的两条平行线,各不相干。
  所以今天萧韧和周铮究竟是几个意思?
  纵然是一清道人胸有沟壑,也想不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萧韧的马车,马车外表朴实无华,车厢里却很舒适,桌椅都是固定在马车里的,茶桌上刻着棋盘,四角挂着掐丝银熏球。
  马车穿过一条条街道,路边的景色渐渐模糊,雨越下越大了。
  从窗子外面飘进来的雨丝变成了雨点儿,小栗子过来关上窗子,水渍在玻璃窗上化开,如同置身水幕之内,看不清外面的景致,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二位公子这是要去哪里?”一清道人终于忍不住了,他估摸着马车快要驶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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