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妆——姚颖怡
时间:2020-07-04 09:05:25

  “随便走走而已,难得一场好雨,春雨贵如油啊,农人们一定很高兴。”这次说话的居然是萧韧。
  春雨?农人?
  一清道人怀疑萧韧根本就不识五谷,不但他不识,周铮也不识。
  两个不识五谷杂粮的公子哥儿,还要为了一场春雨而感慨,这不诡异吗?
  “贫道刚刚回来,家里还有些琐事要办,不能陪二位赏雨了,不如在前面让贫道下来吧。”一清道人说道。
  “好啊,小栗子,让他们把车停下来。”萧韧说道,听上去并无不快,可能他也觉得这老道无趣,想要快些摆脱掉了吧。
  一清道人松了口气,如今秦王只有周铮一子,无论以后还会不会有儿子,只要看在先王妃和先世子的面子上,秦王也会把一切留给周铮,而萧韧则是秦王一手养大,说他是秦王的养子也不为过,秦王对子女极为看重,一清道人还不想招惹这两个小孩子。
 
 
第178章 遇上这两个人
  周铮摸出一支玉箫,刚刚放到嘴边,萧韧便道:“你等先生下车后再吹吧,你那吓死人不偿命的箫声,也就我能受得了。”
  周铮哈哈一笑,却没有把玉箫放回去,反倒是对一清道人说道:“让先生见笑了。”
  这就是催他快些下车了,果然,这两个是早就烦他了,说不定已经后悔让他上车了。
  原本还以为他们是故意与他遇到,看来是多虑了。
  马车终于停下,一清道人抱拳,道:“贫道先行下车了,多谢二位的招待,贫道告辞。”
  周铮和萧韧也向他抱拳回礼,比起他上车时,两人的态度全都恭敬不少,一清道人甚至还在萧韧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
  外面有撑伞的侍从撩起车帘,一清道人转身下车,可是他的一条腿刚刚踩在车凳上,就傻眼了。
  雨下得真大!
  虽然没有夏日的大雨滂沱,但是也比他上车那会儿大了几倍。
  一清道人有些后悔了,他迟疑着一脚车上一脚凳上没有动,旁边的侍从却客气得过头了,伸手就把他拽了下来!
  然后,那侍从撑着伞跳上后面的马车,那辆马车里的显然都是二人的随从们。
  一清道人正想斥责这人不懂规矩,忽听马车里传来丝竹之声,这是洞箫,是周铮在吹箫。
  箫声并不像萧韧说得那么不堪,甚至于有几分功力,随着箫声,两驾马车一前一后掉头而去。
  看着两驾马车离去的背影,一清道人抹一把滴落到眼睛上的雨水,这才看清身在何地。
  看不到亭台楼阁,只有远山如黛,烟柳如雾。
  景色虽美,但却荒凉,没有车马,没有行人,就连野狗也没有一只。
  这里不是西安城,甚至不是西安城外的官道,西安是多朝古都,文人墨客才子佳人不胜繁举,越是下雨下雪的日子,出门赏景的人就越多,就像周铮和萧韧那样,品着茶,下着棋,有的还会带着歌伎,也说不清是奢靡还是高雅。
  但是那些人不会来这里,否则也不会看不到车马。
  有雨,也有风,风里传来渐渐远去的箫声,吹的是熟悉的曲调,却又叫不上名字。
  一阵风吹来,一清道人打个冷颤,春天的雨也是冷的,冷得就像那两个小东西的坏心眼子!
  他们是故意遇到他,然后故意把他扔在这里。
  一清道人在雨中站了好一会儿,雨天没有太阳,他甚至分不清东西南北。
  好在他还能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走,马车会上官道的,只要找到官道,就能搭车回西安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发现路上的车辙乱了起来,像是反复辗轧过,而在辗轧的地方,是个十字路口。
  一清道人咬牙切齿,这是故意的,那两个熊孩子故意在十字路口让马车反复辗轧,让他无法判断方向。
  雨越下越大,一清道人似乎从未在春天遇到过这么大的雨,春天的雨不是若有若无,缠绵婆娑吗?
  若有若无是没有的,缠绵婆娑却是有的。
  这场雨没完没了,直到天色渐渐黑暗下来,雨仍然再下。
  一清道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拦到了一驾送货的骡车,他上了车,哆里哆嗦缩在一堆大桶的缝隙里,不但没有感到暖和,反而更冷了。
  冷气袭人,宛若寒冬。
  一清道人判断出冷气是从那些大桶里传出来的,黑灯瞎火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伸手一摸,竟然是冰块!
  这是一辆送冰的车!
  西安城里的富户们夏天里都要用冰,但并不是每家都有冰窖,大多数的人家都是要买冰的,蓄冰的冰窖都在城外,一到夏天,这些冰便会一车一车地运送到西安。
  可是现在不是夏天啊!
  “大冷的天,为何要运冰?”一清道人虽然仙风道骨,但是他的不怒自威也是人人皆知的。
  但是知道他的也只限于王府里的人,普通百姓却不知道。
  比如这两位送冰的伙计。
  高胖的伙计大声道:“你觉得是冷天,那是你见识浅,不知道公子小姐们要吃冰镇的鸭梨冰镇的枇杷。这车冰是王府要的,能让你上来搭车,你就偷着笑吧,那么多废话干嘛?”
  一清道人忽然想起在马车上吃到的梨子,原来这车冰是王府要的,西安只有一座王府,萧韧和周铮不是让人去送冰,而是让送冰的车刚好带上他!
  他是应该感谢他们呢,还是应该感谢他们呢?
  正在天香楼吃羊肉锅子的萧韧和周铮不约而同打起了喷嚏,周铮笑道:“一定是一清子在骂你。”
  萧韧冷哼:“他骂我就骂我吧,为何你也打喷嚏?”
  周铮委屈:“我一定是被你连累了。”
  “那假道士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好心好意派辆车去接他,他还骂你,所以还是我说的对,对他这种人,就不能慈悲为怀。”萧韧吃一口羊肉,又喝了一口酒。
  周铮叹了口气,道:“明天他肯定会到父王面前给我们告上一状。”
  “告我们什么?”萧韧眨着无辜的眼睛很是不解。
  萧韧的睫毛很长,周铮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笑了,小七装起无辜来真有趣,不对,是像一个人。
  “小七,你说父王会不会真的听了一清子的话,让沈姑娘去榆林啊?”
  其实周铮觉得这个主意也不错,虽然宜宁表面上是去修行,太皇太后还派了二十四衙门的太监过去监工修建那个什么善安堂,可是榆林是自己的地方,岂会让那些人把宜宁治住了,父皇派去的人定会把那些人早早地打发回京城,到时候宜宁还能像在西安时一样,甚至还会更自由,养尊处优,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如果沈彤去了榆林,宜宁就有伴了,她们两人差不多的年纪,在西安时就能玩到一起,去了榆林可以一起骑马,一起逛街,还能跟着樊帼英一起去军营里玩,这在西安时是想都不能想的事。
  这两年,父王书房里的事从不会瞒着他,于是周铮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刚好遇到萧韧,他就随口说了,结果就这样了。
 
 
第179章 真正的沈彤
  一清道人住在王府的侧院里。
  秦王府是按亲王的仪制建造的,原本就很大,后来又在王府一侧建了侧院,侧院是专为带着家眷的官员和门客住的,平日里有府卫巡逻,王府里还派了杂役和老妈子过来,给官员们省下了一大笔费用。
  住的人多了,也就有些拥挤,有些官员带着家眷搬出来,但大多数还是留在这里,毕竟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也更省钱。
  一清道人只有师徒二人,他们住的院子不大,但是很清净。一清道人在众多仆从里挑了一个婆子和两个七八岁的小僮过来服侍,婆子老实,小僮懵懂。
  一清道人回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有人撑着伞在大门口站着。
  待到走近,他才看清,那是朗月。
  回到屋里,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下肚,又洗了个热水澡,一清道人才缓过劲来。
  朗月问道:“您去书院街了?”
  一清道人眉头微蹙,他下意识地去看朗月,小小道童,眉清目朗,宛若传说里的仙童一般。
  “为何要这样问?”他问道。
  面对一清道人的审视,朗月的神情反而坚定起来:“师傅不要去,以后也不要,今天您在王爷面前说的那番话,惹被人深究起来会对我不利,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不需要这种好。”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应该是双向的,如果其中一方不需要,那么这种好很可能就会成为双刃剑。
  朗月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院子里,雨还在下,春天的雨就是这样,要么不下,下了就没完没了。
  朗月站在廊下,看着雨水从屋檐下滴落,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沈彤?
  你要活着长大,只有你活着,我才能活着。
  但是我不想看到你,永远也不想。
  一清道人病了。
  所以当他再次站到秦王面前时,已是三天之后了。
  过期的事就像发霉的水果一样,没有人想知道那水果是怎么发霉的,扔掉便是。
  因此,周铮没有等来一清道人的告状,他有些遗憾。
  那天他和萧韧打赌,如果一清道人告状,萧韧要在天香楼摆一桌,可如果一清道人没有告状,摆酒席的就是他。
  恰好宜宁的书信来了,信有两封,一封是给秦王的,一封是给他的。
  宜宁在信里说她到的那天,樊帼英率三千兵马在榆林城外迎接,京城来的太监们看到盔明甲亮的兵马,吓得不敢前行。
  原本她是要住进普渡寺的,可是太皇太后要在普渡寺建什么慈安堂,这反而帮了她,她不用住在普渡寺里,转而住到了樊家。
  宫里来的太监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到樊家,樊帼英则派了人在普渡寺督促太监们修建慈安堂,明是督促,实际上则是把那些人看管了起来。
  最重要的,榆林很大,很繁华,宜宁表示很喜欢,她整整一天都在逛街,买买买。
  信的最后,宜宁把给兄长写信的真实目的表露无疑,她要钱!
  尽管如此,周铮还是很高兴。
  他让人去请萧韧,连同蒋修杰岳阳几个,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可是派去清水巷的人回来说,萧韧不在。
  萧韧去找沈彤了。
  今天秦王找过他,问起沈彤母亲的一些事,不是大事,只是家长里短。
  “若是让你去榆林陪在宜宁身边,你可愿意?”萧韧问道。
  沈彤反问:“秦王身边那个道士的提议?”
  “你如何得知?”萧韧好奇。
  “有人说过,小孩子是能分出善意恶意的,这是本能,因为孩子单纯,只凭本能,而不会受假意营造的一团和气所影响”,沈彤顿了顿,非常肯定地说道,“我是小孩子,这是我的本能。”
  还能这样解释?
  “那你觉得我呢?”话一出口,萧韧后悔了,她是小孩子,他又不是,他居然把小孩子的话当真了。
  “你和别人不一样……我可能上辈子就认识你。”沈彤报以一个大大的笑脸,小孩子嘛,要多笑笑。
  瞧瞧,连上辈子的话都说出来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他可不能被她也带成小孩子,所以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言归正传吧。
  “你如果不想去,我来想办法。”萧韧说完又后悔了,他来想办法?这臭丫头的办法难道比他少吗?
  所以说以后还是少和她见面吧,改成写信也不错,还能练练字。
  “谁说我不想去的?我想去。”沈彤笑意盈盈,不像是在说反话。
  “想去?那你娘呢?”沈彤千辛万苦才找到她娘,萧韧可以肯定,若不是为了她娘,沈彤可能也不会来西安。
  “我娘留在西安我很放心,普天之下,没有任何地方比西安更让我放心的了。”沈彤快乐地说道。
  萧韧立刻明白了,是啊,王爷之所以对遗诏之事只字不提,那是因为沈氏母女就在西安,在他的手心里。
  与其强硬地把遗诏要过来,还不如对她们善意相待,她们主动把遗诏交出来,或者不交出来,全都无妨,因为那遗诏别人也得不到。
  遗诏在沈氏母女手里是祸,她们却又舍不得丢弃,因为一旦没有了遗诏,她们就没有了最后的依仗。
  所以秦王不急不缓,对沈氏母女既不盛情,也不冷落,何况沈彤又是以那种方式走到他的面前,在这里,他是主,沈氏母女是客,沈彤在与不在,黄氏都会过得很好。
  换个角度,秦王之所以还要向萧韧问起沈氏母女的事情,那是因为他还无法号令沈彤。
  对于当权者而言,越是在他面前从容不迫,进退自如,他越是会把你与其他人区别对待。
  沈彤的这步棋走得很正,也很妙。
  但是萧韧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不能怪他会多想,因为他见过真正的沈彤。
  真正的沈彤不是街坊邻居眼里笑容软软的小女娃,也不是很多人心里的小妖怪,她是那个在护国公府里弃他而去的小坏蛋!
  “宜宁什么也不知道,你不要拿她做人质。”萧韧说道。
  沈彤离开,黄氏便是秦王手里的人质,而同时,宜宁也同样是人质,她的生死全在沈彤一念之间。
 
 
第180章 用钱能解决的事
  闻言,沈彤哈哈大笑,她指着萧韧的脑袋,笑弯了腰,笑得萧韧莫名其妙,他的话有这么可笑吗?
  “萧韧,你觉得我是欺负小孩的人吗?”笑够了,沈彤问道。
  她不欺负小孩?
  好像还真是没有过。
  萧韧板着脸不说话了,沈彤忍俊不止,这小孩真有趣。
  “你放心吧,不是迫不得已,我不会那样做。”
  不会那样做是有前提的,那就是“不是迫不得已”。
  如果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她还是会那样做的。
  萧韧是来到书院街找到沈彤的,两人站在路边说话,小栗子和芳菲远远站着。
  芳菲正咧着嘴在笑,小栗子觉得奇怪,问道:“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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