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晟笑道:“看到您都这么喜欢,孙儿也就安心了。”
听他这话音,分明是话里有话,太后不由好奇,“哦?这还有什么说头?”
齐晟道:“这一回要是操纵得好,咱们大晋日后就不必和瓦剌打仗了,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那敢情好,好哇,不打仗好。”
先帝半辈子都在为了对付瓦剌殚精竭虑,积蓄了十几年,才一举大败了瓦剌,把瓦剌打得四分五裂。
太后半辈子都跟着先帝,对其中的艰辛一清二楚。
对她老人家来说,若是能不打仗,那真是再好不过。
齐晟说的也不是空话。
大晋朝中有自己这个太子鼎力支持,齐述和管里往草原上跑了三趟之后,终于和瓦剌王谈好了条件。
每隔三个月,管里就会亲自带队,到草原上去收购生羊毛。
羊毛这种东西,原本在草原上是没有什么大价值的,每到春夏交际的时候,羊一褪毛,到处都是羊毛飘飞。
如今,这些没用的东西能换钱,瓦剌王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齐述和管里之所以谈了三次才谈拢,是因为他们得了齐晟的吩咐,羊毛不能全在王帐和贵族那里收购,得让底层的牧民也尝到甜头。
要不然,牧民们养羊不积极,他这种以经济腐化瓦剌的策略,能不能见效就不一定了。
把眼见就要到手的银子分润给那些贱民,瓦剌王自然是不乐意的。
可是,如今的情况,是只有大晋这一个甲方,草原上却不止瓦剌一家能做乙方。
甲方霸霸掌控一切话语权,他要是说不,不但一个铜板也赚不着,还会把这好事推到死对头摩根部落头上。
这种傻事,坚决不能干!
前前后后扯皮了有三五个月,双方总算是达成了协议:大晋每年从瓦剌王帐进购羊毛五万斤,其余的,都从牧民手里散收。
瓦剌王默默盘算了一下:就整个瓦剌部落现有的羊来说,每年五万斤羊毛,那些贱民手里也剩不了多少了。
所以,他也就同意了。
对此,齐晟只有一个评价,“不愧是岱钦小王子他爹,和岱钦小王子一样的天真可爱。”
牧民手里的羊毛少了,能得到的利益是少了。
但追逐利益是人的天性,牧民们为了收集更多的羊毛,以便从管里带的商队里换区更多的盐巴、茶叶还有各种中原的稀罕物,自然会加大羊的养殖。
而草原上的资源是有限的,养的羊多了,就势必要少养牛和马。
当然了,马作为重要的战略物资,他们一时之间可能不会减少。
但齐晟已经想好了策略。
后续,在羊毛的产业链成型之后,他还会让人到草原上去收购牛乳制品,甚至是高价收购健牛。
那个时候,无论是草原贵族还是底层的牧民,大多数都会被羊毛产业链带来的利益腐蚀。
如果原本辛苦收集许久的羊毛,兑换的东西还不如一头健牛,他们自然会选择多养牛。
那个时候,牛羊都是可以换盐巴、换茶叶甚至是换丝绸的,自然而然的,他们就会减少马匹的饲养。
甚至于,他们还会自己给自己洗脑:中原人和咱们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的,哪里会想要和咱们打仗?
战争没有了,作为战略物资的马又不能变现,价值自然会大大地降低。
他看了眼差点把头埋进脖子里的管里,觉得如果管里能一直这么谨慎,日后他也不介意再给他个大前程。
管里可不知道,自己就要发达了。
此时此刻,他把头埋得低低的,丝毫也不敢抬头往这东宫书房看上一眼。
是的,为了方便得到一手消息,齐晟特意在内务府谋了个小官,就是挂名的那种。
就这,已经让管里喜出望外了。
管里在意的根本不是官职的高低,而是有了官职之后,发给自己的那一块儿竹制的宫牌。
有了宫牌之后,他就拥有了出入皇宫的权利。
这种权利,连佟筹都没有呢。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在殿下心目中,他管里才是真真正正的心腹呀。
哼,姓佟的,你还是靠边站吧!
他心里的想法,齐晟可不知道。
不过,就算知道,对于手下的这种良性竞争,齐晟也不会干涉就是了。
“关于羊毛的事,你让人在牧民之中散播一下。总得让他们知道,不是孤不想让他们赚大钱,而是他们的大王掐住了他们的财路。”
管里应道:“是。”
齐晟又道:“还有摩根部落那边,你也找机会透漏一些消息,让他们知道,羊毛可是个好东西呀。有钱大家一起赚,这样才能保证大草原内部的和谐友爱嘛。”
最重要的是,供货的渠道不能只有一条。
要不然,自己这个甲方霸霸,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管里应道:“是。”
这会子,真是傻子也看得出来,管里第一次进宫,过份紧张了。
齐晟心下无奈,安抚道:“这里是东宫,我的地盘,你在这里,就和在我的别院里一个样,没人敢说你半句不是。”
管里转念一想:也是呀,在东宫还不是太子殿下最大?
转变了心态之后,他心里的紧张消了许多,脑子也慢慢转动起来。
“殿下,在摩根部落那边收到消息之后,要不要再往瓦剌王那里透漏一点?”
“要,当然要。”
齐晟道,“最好是让摩根部落自动自发地来联络你。不过,你可要小心,不要引起两个部落之间的战争。”
那“小心”两个字,齐晟咬的特别重。
管里秒懂。
“小人……啊不,是下官,下官尽量。只是,草原毕竟是瓦剌人的地盘,下官也不敢保证一定能瞒天过海。”
“你尽力便是。”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觉得有个聪明人做下属果然省事,一个觉得跟着一个胸有韬略的主子果然前途无量。
管里很兴奋。
他已经可以预见到,在不久的将来,草原上的两大部落,将会在太子的一手主导之下,开始一场因为羊毛而起的战争。
而作为这个计划的执行者,他管里应也一定会名留青史的。
不要觉得商贾就没有青史留名的雄心,从古至今,追逐名声的商贾从来不缺。
先秦有陶朱公,秦时有吕不韦,汉时有聂壹,前朝有沈万三。
虽然这四个先辈里,有三个都下场惨烈,但依然抵挡不住商贾追求名利的心。
要不然,齐晟又岂能登高一呼,就有无数商贾往前凑?
管里相信,自己没有吕不韦那大逆不道的心思,当今太子又是一个宽厚的性子,自己一定不会落得像沈万三一样的下场的。
至于聂壹,说实话,管里一直觉得这一位勇气是有,但谋略不足。造成了那样严重的后果,全家诛连,是一点都不冤。
这三次谈判,前两次虽然没有出具体的结果,但却顺便带回了不少的羊毛。
其中羊绒虽然不多,但给太后织一件大氅,却是绰绰有余的。
这不,今日正好就用上了。
因着日后还得太后帮忙在贵妇之间做宣传,齐晟也就适当地透漏了一些消息给她。
当然了,和太后这种心肠渐软的老太太说话,也是要注意技巧的。
他先是描述了一番草原牧民的悲惨生活,又和老太太一起痛斥了一番那些草原贵族的不要脸。
最后,他才把自己派人和瓦剌王谈条件的事说了。
“虽然孙儿能做得不多,但多少也能改善一下他们的生活。这日子过得好了,他们自然也就不会总想着要打仗了。”
“你说得很是。”
老太后连连点头,末了,又不忿地说,“只是便宜了那可恶的瓦剌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齐晟:我是和平使者,带领草原人民,奔向小康-生活!
瓦剌王摩根王:我真是谢谢你全家!
第209章 梁靖的野望
永远不要小看劳动人民的生产力还有智慧。
在第一件羊毛毡织出来之后, 第二件、第三件、第十件、第一百一千件就容易得多了。
更有那巧手的, 把五彩线也织进去,做成“五福临门”、“喜上眉梢”甚至是“仙鹤长春”等寓意吉祥的图案。
在又一个冬天来临之前,管里的大作坊里已经有了足够的存货。
可绕是如此,货一铺开,却依旧是供不应求。
供给贵族的织花毡子自然价格高、数量少, 但那走的是精品路线,并不是这门生意的重心。
从古至今,任何一样能长久大赚特赚的产品, 走的都是群众路线。
所以,管里的重心, 从一开始,就是放在素面的普通毛毡上。
这些, 虽然比棉花的价格高, 但却是普通百姓消费得起的。
而且, 棉花做的棉衣, 只有第一年保暖效果好。
等到第二年,棉絮都硬成块状了,穿在身上哪里还暖和?
但羊毛毡就不一样了。
第一年穿过之后,趁着夏季清洗暴晒一番,第二年冬天依旧柔软又暖和。
所以,很多普通百姓都乐意咬咬牙,给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买一块厚实的毛毡做棉衣的。
第一年收购来的羊毛,都做成了防寒的衣物。饶是如此, 却依旧供不应求。
管里拿着地毯和挂毯的图纸,觉得是时候让摩根部落知道,羊毛都是好东西了。
当然了,瓦剌的普通牧民那里,也可以适当地增加一下订单,让他们来年多养一些能换物资的羊,少养些没用的东西。
就在管里和齐述一起做策划的时候,五皇子的婚期终于到了。
卢文的办事能力还是很值得肯定的。
就算齐晟当初把他丢到内务府时,根本就没有给他一官半职,内务府的那些老油条也都就不买他的账。
但是,他凭着手里“太子殿下派遣”这一张虎皮,却还是挣扎着站稳了脚跟,并且在五皇子与太子的婚礼中,取得了一定的话语权。
按照他的理解,五皇子的婚礼一定要隆重,但是却不能超越了太子大婚的规格。
这个度不太好把握。
因为,一旦不够隆重,太子殿下会不满意;但要是太隆重了,太子殿下也可能会不满意。
所以,五皇子大婚,卢文却是比五皇子本人还要紧张。
好在这一场繁琐又庄重的婚礼结束,看太子殿下的神色,还是挺满意的,卢文也算是松了口气。
但这一口气松完,他不免又把心提了起来。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第二件差事。
跟着齐晟从端王府出来的时候,他心里一直都是忐忑的。
路上,他主动和沈介、梁靖几人搭话,也只有沈介和管里这两个人对他的态度还算好。
至于其他人,不怎么爱搭理他。
特别是新封的恒王世子齐述,张口就是冷嘲热讽,让卢文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
——我莫不是曾经得罪过他?
直到跟了一路,听见齐述和别人说话,他才松了口气。
——原来,人家那真不是冷嘲热讽,而是在夸他呢。
哭笑不得之余,他又有些不甘。
凭什么像齐述这样的蠢货都能得到太子殿下的重用?
但他转念又一想:连齐述这样的,太子殿下都不曾亏待他,日后只要我忠心耿耿,老实办差,光耀门楣岂不是指日可待?
心思转了这么几转,他先前那股忐忑倒是去了不少。
等一行人回了东宫,齐晟首先就肯定了卢文的努力。
“做得不错。”
几乎是下意识地,卢文眼睛一亮,腰身不由自主地就挺直了几分,“不敢当殿下夸奖,臣不过是尽自己所能,只求不辜负殿下的期望罢了。”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虚头。只是……”
他话锋一转,略有些遗憾地说,“只是这毕竟是替孤办的私事,孤也不好明着赏你。”
卢文急忙道:“能为殿下效力,已经是臣的荣幸了,又岂敢讨赏?”
齐晟便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再派一件差事给你。若是你做得好了,就一并赏你。”
卢文求的,可不就是这个吗?
他忍着激动,拱手道:“但凭殿下吩咐。”
齐晟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转头喊道,“管里。”
“下官在。”管里急忙应声,心里却生出了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见齐晟道:“你既要管着纺织作坊的事,又要联络草原,有时候难免不能兼顾。喏,孤给你找了个帮手,你们两个日后可要好生相处呀。”
把一条线全都放在一个人手里,是很危险的。
就算没有卢文蹦出来,齐晟也会另找机会,往纺织业这一块儿掺沙子的。
其实,他原本是很看好徐琬的,但徐琬毕竟是言情书网出身,日后还是要考科举的。
虽然徐琬自己对于管理纺织作坊并不介意,还觉得学到了许多东西,齐晟却不能不考虑徐尚书的感受。
人家把孙子交给他,那就是在向他投诚,他也得拿出点诚意不是。
可以说,卢文只是恰逢其会而已。
但管里不这么想啊。
他满心发苦地和卢文一起领了命,还要跟着一起谢恩,心里头已经要把卢文给恨死了。
如果这差事被分给了别人,管里纵然心里也会别扭一阵子,但绝对不会这么愤恨。
可为啥偏偏就是这个卢文呢?
就他所知,这小子可不是个老实的。
从前他们殿下韬光养晦的时候,这小子攀附权势,背弃了自家殿下,去巴结信王,进而攀附上了太子。
如今,自家殿下忍辱负重多年,发达了,他又跑过来,想摘现成的果子。
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全让他给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