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艰辛路(科举)——卷六一
时间:2020-07-14 10:59:43

  总之繁杂的事务需要漕运总督时常在外边抛头露面,可以说漕运总督在一定程度上相当于南北水运的脸面人物,他想不通颜狗十级的敬元帝怎么会派一个‘杨过’把持漕运。
  居三四处打听都没带回有关这方面的确切消息,谢行俭觉得打听不到实属正常,毕竟袁珮是淮安城的大佬头头,谁敢在私底下妄议袁珮的缺陷。
  *
  饭桌上酒过三巡后,袁珮领着谢行俭往淮安城最大的护城河上走。
  一路走来,望着甲板上威风凛凛的水军齐刷刷的朝袁珮恭敬行礼,谢行俭油然心生崇敬。
  独臂又如何,能统领好一方将士,震慑住地方的绅粮大户与水运漕帮就行。
  袁珮做事风格和向景截然相反,很果断不拖拉。
  点了一支五十人的水军给谢行俭后,袁珮直言不讳的请求:“江南府近两年水患多,本官遵从皇上旨意,将江南府上交的漕粮一减再减,降至三成,谁知下半年的秋税,江南府竟然颗粒未交。”
  谢行俭认真倾听,并不言语。
  袁珮凛然立在甲板上,寒风扫过,突兀的空荡手袖迎风扑腾。
  谢行俭侧头瞥了一眼,终究按捺住了好奇心。
  袁珮继续道:“现如今皇上让谢大人巡查江南府,本官想烦请大人替本官问问江南巡抚崔娄秀崔大人,问他下半年的秋税何时送来。”
  上门追账?
  谢行俭裹紧狐绒氅袍,深吸了好几口初冬的寒气,微抬眼眸直视袁珮,好奇的问:“不知崔大人欠漕运多少秋税银钱?”
  “二万三千两。”袁珮说的很干脆。
  谢行俭惊的嘴角抽搐,心道:敬元帝让他问候问候崔娄秀,袁珮又让他追讨万两税银,光凭这两件事,他就要将崔娄秀从头到尾得罪的透透彻彻。
  一个两个的,干嘛要为难他?
  “谢大人是否有不便?”袁珮将他半晌无语,笑着追问。
  谢行俭干笑两声,摆手说没有。
  他此番来淮安城,袁珮好酒好菜的招待他,还将手底的精兵良将调遣出来护送他去江南,他怎么好意思说不帮忙。
  只不过嘛……
  他委婉道:“比之崔娄秀崔大人,下官身份低微,未必能帮的上大人的忙,大人您……”
  停在这,他不准备往下说了,反正意思已经带到:崔娄秀这种老赖身份不一般,他不一定能追回税银。
  他先把难听的话撂这,省的追不到税银,到头来怪他。
  袁珮非常通情达理,笑说无碍,只需谢行俭帮他提醒提醒崔娄秀便可,他这边则会在新年初派兵前往江南府亲自要债。
  谢行俭就是喜欢袁珮这种不强人所难的领导,隔几日从淮安城告辞时,他还特意亲自上总督府与袁珮辞别。
  这种待遇,当初向景可没有遇到过。
  淮安城的雨雪停了两天,江面的冰块融化后,谢行俭做主搭官船南下江南。
  谢行俭离开后,袁珮的贴身侍卫不解的问袁珮:“小人瞧着谢大人分明就不太乐意帮大人的忙,大人怎么就不生气?”
  “生气?”袁珮站在钩觅江的岸边,望着消失江面的官船,忍俊不禁的挑眉:“本大人从没指望过小谢大人能从崔娄秀手里要回税银,本官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恶心一下崔娄秀而已,被一个后生小子找上门要银子,本官倒要看看,他崔娄秀的老脸往哪里搁。”
  侍卫:“……”
  *
  官家船舱内摆了好几个烧的正旺的火炉,江面外哗啦细雨挟着冷风凛冽而过,室内却暖如春日。
  谢行俭坐跪在毛毯上,合上书籍后,他揉了揉被炭火熏烘干涩的眼睛,正欲起身穿衣去舱外透透气时,居三敲门进来了。
  “小公子,”居三收好滴水的雨伞,“您吩咐的事,我打听来了。”
  说着,便从怀中胸袋里抽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谢行俭,道:“这是我那年去北疆认识的好友寄来的书信,他现在已经在江南府安了家,他在茶楼酒馆做活,小道消息知道的多,我便写信问了他有关崔大人的事。”
  谢行俭接过来看了看,笑眯眯的坐回毛毯,“信上说,崔大人为官残暴无良,暴厉恣睢,江南府官员胥吏勾结,横收暴敛,鱼肉百姓的手段层出不穷,其中当然以崔娄秀为首。”
  “风评这般差劲,皇上为何还让崔大人连任江南府巡抚?可见你朋友所说皆为谣言,信不得。”
  “假的?”居三满腹狐疑,“可我之前和周围船上的人闲聊时,他们也说崔大人不是个好官。”
  “耳听为虚。”谢行俭叹气。
  居三将书信拿到手,指着信上的文字,不肯罢休道:“要论造谣,怎么可能人人都造谣?”
  谢行俭笑而不语,他坚信敬元帝看人的眼光不会太差,崔娄秀在江南府干了不下五年,经过瘟疫后还能得到敬元帝的信任,可见其人是有两把刷子的。
  屋子闷热干燥,呆久了有些头晕,谢行俭想了想还是套上大氅,准备出去透口气,居三举着伞紧随跟上。
  江面仍旧下着雨,雨丝细如牛毛,飘散在江水上,荡起圈圈好看的水纹。
  船只驶入江南府后,沿路的风景越来越赏心悦目,住在另一侧的罗棠笙正好也在甲班上透气,夫妻俩碰面后便不约而同的喝退下人,两人共打一把伞漫步在长长的船栏边。
  “夫君为何就这么笃定崔娄秀是个好官?”罗棠笙纳闷的问。
  谢行俭哈了口白气,视线穿过雨幕落在沿街的闹市上。
  此时天将黑不黑,楼坊上早已挂好引路的各色灯笼,不少店家情调尤为高,还在灯笼上雕刻出各类秀美的绢花。
  烛火的映照下,绢花似鲜艳的真花一样,在各家屋檐下纷然绽放。
  灯笼下,摆着各式的商摊,调皮小童们冒着雨在摊位上来回嬉笑穿梭,因夜市刚开始的缘故,不少身穿锈红盔甲的官差沿街走访,商户们脸上有惊悚,有胆怯,还有其他言表不了的情绪,总之无人敢大声喧哗。
  官差们很守规矩,巡逻一番后,只顺手抄走了几根水萝卜,其余货物几乎没动。
  罗棠笙见自家夫君久久不语,便顺着谢行俭的目光眺望街口,喃喃疑惑道:“官差巡夜市,多半会拐走商户半天的盈额充当油水,怎么这些官差没有下手?几根水萝卜又不值钱……”
  “这就是为何我不相信崔娄秀是贪官的证据。”谢行俭轻笑回应。
  罗棠笙有些不明白,谢行俭顺势揭开谜底,指着远处几位官差,温声道:“锈红盔甲服是巡抚兵的官服,想来这些人是崔大人的亲兵,我刚才仔细观察过了,这些官差巡检有素,见到来往百姓掉落在地的银子,他们不会私吞,而是会捡起来奉还给失主,另外,那些水萝卜并不是他们擅自拿走的,而是摊主自愿相送,且我瞧着那摊主似乎在感激这几位官差,不止这一位摊主,另外有几位摊主也过来感激,但送的东西太过昂贵,官差都没收。”
  罗棠笙微微一笑,“夫君是想说,官差为人不错,那么统领他们的崔大人也差不到哪里去?”
  “近朱者赤嘛……”
  谢行俭摸摸鼻子,笑道:“如果官差还不能说明什么,那你再看江两岸的风光,处处张灯结彩,老百姓活的好不惬意,若顶头是个大贪官,江南府会有这样的好日子过?”
  闻言,罗棠笙下意识的扫视一眼江水两岸,只见两岸灯火通明如白昼,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笑容。
  这时,官船靠岸,漕运官兵大步走过来,高声道:“谢大人,船已经到了江南府巡抚城,请您移步下船——”
  高大官船进驻江南府的机会少,尤其上面还飘着显眼的‘漕运’二字,所以当船刚靠岸,就有眼尖的人将此事汇报给了崔娄秀。
 
  ☆、【二更】
 
        官船靠岸后,码头两岸顿时掀起一阵热闹。
 
        来往的老百姓纷纷往这边瞧,将去路围堵的严严实实。
 
        这时候袁珮下派的将士起了作用,冷着面容高斥几声后,围观的人群顷刻散开,规规矩矩的站在街道两侧。
 
        谢行俭感激的拱手一笑,随即带着罗棠笙等人往前走,走了几步,身后的老百姓立马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哪来的贵人啊?”
 
        “坐漕运的船,莫非是从淮安城过来的?”
 
        一提淮安城,人群中有人脸色微变,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巡抚使府内,小厮跑的飞快,急色匆匆的喊:“大人,不好了,淮安城漕台衙门派人进城了!”
 
        屋内的崔娄秀刚刚听完手下的回禀,见小厮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悠哉的挑挑眉:“瞧你们一个个的,不就是漕台衙门派人过来收债嘛,又不是头一遭见,大惊小怪!”
 
        小厮大声的道:“大人,这回不一样,打头上岸的似乎不是漕帅的人,小的瞧着,像是文官,长相斯文秀气,还带了女眷。”
 
        “文官?”崔娄秀猛地从躺椅上跳起来,沉着脸冲小厮问:“你确定没看错?”
 
        小厮吓的浑身哆嗦,艰难的咽口水:“没…没看错…,那人虽是一身便服,但小的觉得那人周身的书生气势不减,料想是个文官。”
 
        崔娄秀沉思的摸摸下巴,忽而往书案上翻找。
 
        “本官记得上月京城来了一封信……”
 
        很快,一封未拆封的信封被找了出来,望着封面上鎏金的落款,崔娄秀一脸无力,迅速拆开信件。
 
        信是徐尧律寄来的,告知崔娄秀,说敬元帝派了翰林院侍读谢行俭前往江南府巡视近况,信的末尾还提了一句,敬元帝之所以没有下发圣旨给崔娄秀,想必其中的原因崔娄秀一清二楚。
 
        看完信后,崔娄秀心头乱跳了一阵,京官下江南巡查这么大的事,敬元帝竟然都不跟他说一声,这不是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吗?
 
        至于吗?
 
        崔娄秀撇撇嘴,今年上半年江南府遭了旱灾,随后折磨人的瘟疫大面积爆发,老百姓死伤无数,江南府的农田产物一度被摧毁殆尽,他不得已打开江南府的常平仓,用来调度城内的粮食供应,防止谷贱伤农,谷贵伤民。
 
        可惜,灾难比崔娄秀想象中还要恐怖万分,一场夺命的瘟疫过后,江南府瞬间从天堂降至地狱,灾害后重建府城时,崔娄秀迫不得已又挪用了预备上缴的秋税银钱,这笔银子也就是谢行俭即将要帮袁珮找崔娄秀讨要的银子。
 
        崔娄秀为了黎民百姓大开江南府的常平仓救济,以及占用秋税,此举惹恼了敬元帝,不过朝中有诸多大臣替崔娄秀求情,说崔娄秀是为江南众生存活着想,论理应该论功行赏。
 
        敬元帝在某些方面极为小心眼,常平仓和税银是他的底线,崔娄秀擅自触碰就是罪过,不过后来考虑到崔娄秀大义救民的举动,功过相抵,但有一个要求:半年后崔娄秀要恢复江南府的繁荣昌盛。
 
        灾后重建不难,毕竟江南府有浑厚的底蕴,崔娄秀其人又很有手段,不知从哪搜罗来大量银两,带着‘江南四子’等人,很快就将江南府的漏洞给补上。
 
        然而,崔娄秀却迟迟不向京城禀报江南府的情况,敬元帝遂对其起了疑心,这才派谢行俭来江南府,明着打幌子是招呼‘江南四子’回京述职,实则是想探究崔娄秀这般做是有何种原因。
 
        *
 
        住进驿站后,谢行俭先行洗漱一番,才整理完毕,居三跑来说巡抚崔大人让手下送帖子来了。
 
        “这么晚了崔大人还没歇息?”谢行俭微笑的翻开请帖,心不在焉的瞥了眼送帖子的小厮。
 
        小厮低着头支吾:“我家大人说谢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定是饿了,便让小的请大人过府一叙,好为大人接风洗尘。”
 
        谢行俭好整以暇的看着小厮,良久听不到头顶有回应,小厮忍不住抬头偷瞄,却听谢行俭笑吟吟道:“你且回去吧,本官随后就到。”
 
        “夫君,夜都深了……”罗棠笙见谢行俭满口答应,不由出声阻拦。
 
        江南府崔娄秀风评十恶不赦,再说天底下哪有大半夜请人上门吃饭的,说不准是鸿门宴呢?
 
        谢行俭反手捏了捏罗棠笙的手,让她别担心,只说去去就回。
 
        罗棠笙担心谢行俭安危,提出让漕运将士跟着一起去,小厮闻言漫不经心的抬眸看过来,谢行俭察觉到小厮的不正常,转动眼珠,笑道:“漕运的兄弟在船上守了咱们好些天,今天就让他们好生歇息吧,再说了,崔大人的府邸又不是豺狼虎窝,不至于带兵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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