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艰辛路(科举)——卷六一
时间:2020-07-14 10:59:43

  冯时眼神闪了闪,抬手请谢行俭和漕营兄弟们落座。
  “豫州羊肉紧实性温,诸位舟车劳顿,喝一碗羊骨汤可以驱除身上的寒气,各位请——”
  见冯时忽然转移话题,谢行俭举起筷子迟迟未动,漕营兄弟们搓搓手也没动筷。
  “本官依稀记得在大理寺时,你们四人形影不离亲密无间,如今这是怎么了,你想摆脱崔娄秀来本官这头,那其他三人呢”
  冯时闷哼一声,提及另外三人,冯时哑巴了,紧张的如芒刺在背。
  谢行俭夹了一块羊肉进嘴,淡笑道:“你们四人分道扬镳了?”
  冯时嘴唇蠕动,脸色时而红时而青精彩万分,踌躇半晌,喉咙里愣是只字未言。
  这时,冯时的妻子秦氏端着一篓子小青菜进来,见自家男人像个锯嘴的葫芦一声不吭,当即气笑,尖着嗓音冲谢行俭道:“官爷您担待些,可别嫌弃我一介妇人插嘴。”
  谢行俭咽下口中鲜嫩的羊肉,笑着说:“大嫂子有话直说就是。”
  秦氏放下篓子,插着腰扁扁嘴,冷嘲热讽起来:“官爷有所不知,他们算什么江南四子,不过是读书人之间吹牛拍马罢了,自诩是清流墨者,却三五成群的逛窑子喝花酒,男人风流些倒也没什么错,可他们竟然恬不知耻的跑象姑馆找男人!”
  桌子上的谢行俭和漕营兄弟们面面相觑,看向冯时的眼神多了一点趣味。
  冯时羞的面红耳赤,站起身推秦氏出去,秦氏哪里肯,恨恨瞪了一眼冯时:“让你别跟他们仨交好你偏不听,这会子你还好意思委屈上了?”
  冯时胸膛起伏,面色难堪的小声说没有委屈之类的话,秦氏见好就收,骤然换上笑脸:“官爷刚不是问另三个人嘛,他没脸说,我来说。”
  “说什么说,官爷面前,你别瞎胡闹。”冯时忽然板起脸,摆出当家男人的威风。
  秦氏眼神瑟缩,勉强的笑了笑:“行,你不让我开口,那你亲自来,好好跟官爷交代交代你那三个好兄弟都干了什么缺德事。”
  说完,秦氏就气呼呼的出去了。
  谢行俭自顾自的烫起小青菜,冯时握着拳头,张嘴时觉得口舌生涩:“他们三人已经投靠崔娄秀了,大人从南疆过来,想必已经见过南疆军了吧?”
  何止见过,他还杀了。
  谢行俭笑笑,不再追问其他三人的事:“海盗披面皮子就敢大言不惭的称南疆军,崔娄秀想借海盗之手助他登基,简直痴心妄想。”
  “崔娄秀利用海盗屯兵篡位,打的是正纲纪的名头。”冯时闷声道。
  “正纲纪?”谢行俭语气怪异,忽道:“你之前说向棕不是向家子,莫非……”
  “正是。”
  冯时郑重道:“向棕是太上皇的庶长子,当年宗亲王力排众议扶持敬元帝为太子,说太上皇是权臣上位,加之太上皇没有嫡长子,那么继位的子嗣也就不用遵循嫡长子继承制,所以百官才答应让身为庶子的敬元帝上位。”
  敬元帝不是嫡长子是众所周知的事,可这跟向棕又有什么关系?
  谢行俭有些想不通,向棕和敬元帝都是庶子,按照祖制,这两人谁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问题就出在‘庶长子’上。”冯时声音愈低,“太上皇禅位的圣旨上,只说了将皇位传给庶长子,并没有署名是当今皇上。”
  谢行俭仿佛知道了什么,细细揣摩了一遍,随后惊呼道:“向棕是庶长子!换言之,登基的人该是向棕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晋江要登记封面字体版权,所以我就顺便改了个名字~
  挠挠头,唔,两者好像没关系,我不管,开心就好
 
  ☆、【二更】
 
  吃的正欢的漕营兄弟张口结舌,嘴里的羊腿肉‘啪叽’一下掉地上。
  当今圣上竟然名不正言不顺!
  “崔娄秀打的旗号正是这个。”冯时不疾不徐道, “向棕来豫州, 其中的曲折想必大人比下官知道的更多。”
  谢行俭执起一杯酒入喉, 豫州的酒水比江南温婉的人要烈上几分,辣的他心肝火热。
  见冯时灼灼的看着他, 谢行俭不动声色的将酒盅掷下,缓缓点头。
  冯时目光一缩,百感交集的叹口气:“下官果然没看走眼,什么都瞒不住大人。”
  边说边揣着手指激动,小声嘟囔着:“看来我这步棋算走对了,跟着他总不会出错。”
  谢行俭耳力过人,将冯时的碎语尽收后哼笑了一声。
  “向棕知道崔娄秀在做的一切事吗?”他比较关心这个。
  向棕的身子孱弱,根本就承受不住日理万机的皇位,据他所知,向棕非常惜命, 且向棕又不是傻子,应该知道自己不是块做皇帝的料子,这些年之所以执着杀害敬元帝, 无非是想报杀母之仇, 亦或是想让太上皇承认他。
  “崔娄秀弄出的阵势这么大,向棕自然知道。”
  冯时道, “崔娄秀收留被通缉的向棕,与他有恩,向棕病危之时, 崔娄秀又重金替其求药,两人关系情同手足,下官听说,向棕是自愿成为崔娄秀手中的一柄剑,想助其荣登龙座一臂之力。”
  “九五至尊受万人敬仰,向棕甘心拱手让给崔娄秀?”啃羊骨的漕营兄弟嗤笑。
  立马有人呼应:“傻子都不愿意做垫脚石,何况还是正儿八经的皇子。”
  “表面答应罢了,说不定等崔娄秀领兵占据京城后,向棕来一个黄雀在后。”
  “你小子上桌子前怎么不擦擦嘴!”有人挑眉,“就凭崔娄秀那万人海盗就能打进京城?当我们漕营的人是吃干饭的吗?”
  “吃东西都塞不住嘴吗?”有好斗的人直接拎起刚啃完的羊骨抛过去,“整天就知道打仗,说的像谁稀罕似的。”
  “吃的好好的,你打我干什么!”
  “你不会说话,不打你打谁!”
  说着又一块骨头仍过去。
  桌面顿时一片狼藉,欢闹声四溢,谢行俭望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弯起,连日奔波的疲倦似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今天大伙也累了,饭饱酒足就歇下吧,大家睡之前都好好的想想明天怎么突破崔娄秀的埋伏。”
  吵闹的漕营兄弟们立马放下争执,直起身高声应是。
  饭菜撤去后,屋子里只剩下谢行俭和冯时。
  “大人今后有何打算?”冯时关切的问。
  两人如今算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了,谢行俭的一举一动莫不关系着他的前途。
  谢行俭坐于上首正中,目不斜视道:“南疆军由十恶不赦的海盗伪装而成,本官不可能放任不管,等回了江南府,本官自会给崔娄秀致命一击。”
  “大人有法子?”冯时一双眼睛亮晶晶,拢起袖子小心翼翼的挨着谢行俭身边坐下。
  “法子自然——”谢行俭微张开嘴,忽想起之前在巷子口冯时揽着他,还摸他腰,越想越毛骨悚然。
  他慢慢的往后边挪,冯时尴尬的缩回屁股,两人相视无言。
  屋子顷刻间没了说话声,只能听到火炉里木炭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响。
  谢行俭觉得他这么做有些伤人,便忐忑的开口劝慰:“你放心,你……和我那啥子京华公子的事,本官绝对保密,但有两件事,本官得提醒你。”
  冯时藏在衣裳下的五指不由蜷缩起来,烛光映衬的五官扭曲,暗道京华公子的事一时半伙他是解释不清了,误会就误会了。
  “大人请讲。”冯时闷声回应,声音里掺杂着不情不愿。
  谢行俭露出一抹‘果真如此’的笑意,清清嗓子道:“你家中已有妻室,就少出去和……咳,再有,官吏宿娼者,杖责六十,被打都是小事,主要是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冯时盯着谢行俭真诚的目光,咬牙切齿道:“大人教训的是,下官谨记于心。”
  旁人的私事,谢行俭不欲多说,但看冯时忿忿不耐的样子,他莫名替为他们准备羊肉汤的泼辣妇人秦氏不满,便多嘴了一句。
  “想跟本官混,就听本官一句劝,和那什么京华公子少些联系吧,有妻有子的……不合适。”
  “京华公子他不是大人想的那种人。”冯时鼻子哼哼,忍不住针锋辩白,“他是好人家的公子哥,不幸家道中落才委身于锁欲阁,人家清白着呢!大人真真冤枉了好人。”
  “你急眼个什么劲!”谢行俭嘿了一声,“我说你一句,你顶三句。”
  冯时犟上几句:“京华公子真的不是大人所想那样,好歹在巷子口,下官巧用他的名声救了大人一命……”
  “你这还没完没了了呢!”谢行俭截住冯时要说的话,说起正事,“你带本官回你家,其他三人知道吗?”
  其他三人是谁,不言而喻。
  冯时摇头,“下官投靠大人的事,他们仨并不知情,下官也不敢跟他们说,毕竟他们……”
  “他们打定主意跟崔娄秀造反了?”谢行俭呵了一声。
  造反一词太沉重,冯时脸色煞白,双腿顿时软了下来。
  “他们是被荣华富贵迷了眼。”冯时希冀着能替那些人说几句好话,“我等四人未参加科举前,在江南府是何等的风光人物,可去了京城一趟,什么也没捞到,灰溜溜的回江南府,可谓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到头来还是崔大人愿意给我们一口残饭吃……”
  “就因为这,你们就对崔娄秀感激涕零?”谢行俭无语的翻白眼。
  冯时鼻子一酸,悲戚道:“大人想嘲笑便笑吧,下官没去京城前 ,书院里的师长都说我们四人定在国子监超群绝伦,后来进大理寺也是顺顺当当的,本以为朝考后能去翰林院镀镀金,谁知殿试上不得皇上的青睐,一条圣旨竟将新科进士丢回老家,这不是耻辱是什么?也难怪陈兄几人想依靠崔大人飞黄腾达,实在是皇上不把我们当人……”
  谢行俭汗颜,历届朝考之后,被皇上踢出皇城外放的官员几乎都是不得圣心的人,更别提那些被赶回老家上任的。
  当然了,官吏不得在自己故乡做官这是惯例,冯时等人莫名其妙被敬元帝赶回江南府,也难怪这些人会瞎想是不是敬元帝看他们不顺眼,连个像样的外放官职都不给他们。
  这里头要怪就怪崔娄秀,若不是崔娄秀找敬元帝要人,江南四子怎么会‘流落’家乡。
  听冯时的意思,看来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官途坎坷是因为崔娄秀。
  谢行俭忍不住在心里替他们叹口气: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大概就是这四人了。
  “你既下定决心跟着本官,那就要做好和他们仨生疏的打算,本官可不想看你做无间道。”谢行俭视线定格在呜呜咽咽的冯时身上。
  无间道的意思冯时可能不理解,但谢行俭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以后冯时和另外三人中间隔着楚河汉界,四人已经不是同阵营的人了,冯时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冯时拭干泪,端正身姿,认真道:“有失必有得,这道理下官懂,他们三……下官不是没劝过,但……”
  谢行俭无所谓的笑笑:“人各有志,本官不能阻拦他们升官发财,只不过日后兵戎相见时,你切莫手下留情。”
  “那是自然。”冯时挺直腰板,正气凛然道,“主一人就要忠心耿耿,崔大人屯兵欺君,下官便是想官运亨达,也不想趟浑水遭百姓唾骂。”
  “说的好!”谢行俭拍掌称赞,意犹未尽的说,“你能有此觉悟是朝廷的荣幸,但本官还是要送你一句话。”
  冯时心念一动,以为谢行俭要说接下来要做的事,便喜滋滋的起身站好,恭敬的拱手作揖。
  “大人有话只管说。”冯时声音浑厚有力,全然没有刚才的抽噎哭泣声。
  谢行俭嘴角弯起,悠悠道:“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下回冯户曹可别跟没心眼似的,到处说皇上如何如何偏见于你了,小心掉脑袋。”
  冯时傻眼,摸摸头上不存在的虚汗,讪笑两声。
  谢行俭的警告不是空穴来风,他见过太多怀才不遇的读书人,遇到挫折后,就愤懑的写出一堆引人深思的诗文谩骂朝廷,最后的下场如何不用他细说,总之,冯时救了他一回,他礼尚往来提点冯时也是应当的。
  冬夜清冷,两人围坐在火炉旁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明天的对策,这时,屋外突然响起秦氏的声音。
  “我拿了些木炭过来,夫君开下门。”
  秦氏的嗓门依旧很大,不知是不是灌了寒风的原因,谢行俭总感觉秦氏的嗓音颤颤发抖。
  冯时坐在蒲团上侧着头说了声不用。
  然而,秦氏坚持不懈的敲门想进来。
  冯时低骂了一句婆娘事多,正准备起身开门时,谢行俭按住人,示意冯时等一等。
  冯时身子僵住,哑声询问怎么了。
  谢行俭抬眸示意冯时往外看,只见门窗上隐隐约约映出两道身影,小的应该是秦氏,大的嘛……
  冯时惊恐的张大嘴,屋外的人似乎毫不知觉,依然逼着秦氏说话。
  “夫君,你开门呐,我…我都快冻僵了……”
  冯时‘啊’了一声,急忙将谢行俭往床底下塞,不忘敷衍门外。
  “你等一会,我套件衣服就来——”
  “那……你快点……”秦氏的声音明显湿润了些。
  “急什么,一会就好。”确认谢行俭躲好后,冯时拖着战战兢兢的双腿来到门后,猛的打开门一看,秦氏身后赫然站着一个男人。
  “陈兄?”来人是江南四子榜二,陈运。
  “你怎么来了?”冯时先是拘谨的笑笑,随后将已经吓懵的秦氏拉到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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