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他们现在还在不在江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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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渠附近有马车接应,谢行俭上了马车一路往江南府城走,谁知白天还没事的豫州城,夜晚竟然到处都是官差。
谢行俭暗叫一声不好,赶车的漕营兄弟们甚是警觉,察言观色后扭头对谢行俭道:“大人,全是崔娄秀的人,去江南的路都被封了。”
“恐怕崔娄秀已经知道本官进城了。”谢行俭头又疼起来,“可还有其他的路能进江南府?”
漕营兄弟们想了想后摇头,“大人从护城河进豫州城,崔娄秀既然发现了,那么再想走水路是行不通了……”
谢行俭无语望天:唯一的水路都没了,那他只能祈祷上天这时候能赐给一双翅膀了。
眼瞅着有小队巡逻的官差往马车这边走,在场的几人包括谢行俭都悄悄的拿出武器。
他已经杀过一个人了,再添几笔杀孽无伤大雅,正当一伙人屏息反击时,官差队伍里忽然疾步奔出一个人。
夜色昏暗,谢行俭眯着眼,发现来人竟然是江南四子中的一人。
他对此人有印象,记得这人是江南四子之首,姓冯。
旧友他乡再遇,瞧着来人并无恶意,谢行俭使眼色让漕营的人静观其变。
“江南户曹冯时见过大人。”
大冬天的,冯时急的额头冒汗,喘着粗气道:“城内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大人往里面钻,下官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下官家住豫州城,大人不防今夜先去下官家中避一避,等风头弱了再想办法出去也不迟。”
谢行俭略愣一刻,地方各州辅佐的官员称为六曹,相当于小六部,冯时自称户曹,也就是说冯时是崔娄秀手底下掌管小户部的人。
崔娄秀的人,他值得信任吗?
冯时身后跟着几个官差,谢行俭冷眼看过去,这几人像没看到他似的,一动不动的站在那。
漕营将士神色复杂的望向谢行俭,伸手往脖子上比了一个动作。
意思很明确,眼下就这几个人,他们可以轻松解决。
谢行俭紧锁深眉陷入两难之地,今夜无论如何也出不了豫州城,投宿的客栈肯定不能去,总在街上晃悠迟早会被崔娄秀逮住,何况岁暮天寒,他刚从湖里爬上来,若再吹一夜寒风,恐怕还没撑到去江南府,他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所以,当下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是现在刻不容缓的一件事。
只不过,这送上门的橄榄枝,他能接吗?别是陷阱。
冯时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出谢行俭的迟疑和杀心,急忙对天发誓:“大人要信下官,下官没有害大人的必要……”
越解释谢行俭越心生疑惑,他和冯时一向没什么交情,冯时干嘛上杆子帮他解燃眉之急?
街上的官差越来越多,从夜市上经过的马车都要下车进行排查,谢行俭张望四周,想躲开这些官兵的搜查,最好就是弃车混进老百姓当中。
冯时似乎猜到谢行俭有此打算,压低声音道:“崔大人正在豫州进江南的路上堵着呢,大人即便侥幸出了豫州城,恐怕……”
谢行俭闻言不觉意外,挑眉道:“此种辛秘之事,你怎好跟本官说?”
冯时书生做派十足,儒雅的朝谢行俭作揖,笑道:“此事说来话来,街上耳目众多,大人若信的过下官,不如随下官走一趟?”
远处街口传来官差大声的呵斥声,听着声音似乎是往他这边来,谢行俭斜了眼冯时:“今夜若能脱险,就当我谢行俭欠你一个大人情,日后如有我能帮上的,你只管提。”
冯时豪爽的一挥衣裳:“大人这边走——”
谢行俭跳下车,跟着冯时在豫州城七拐八拐,中途还碰上了巡逻的官差,指着带着帷帽的谢行俭,问道:“冯户曹,这人是谁?”
谢行俭嘴角绷着紧紧的,低垂着脑袋生怕露馅,冯时则表现的很坦然,板着脸道:“什么时候本官的事,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官差脸色骤变,结巴的解释:“小…小人不敢,只不过今夜全城捕捉贼人,崔大人交代过,街上一应奇怪的人都要进行搜身,大人,您看……”
冯时一把将谢行俭的腰揽住,还油腻腻的摸摸谢行俭腰上的肉,瞪着官差:“你眼瞎了么,锁欲阁大名鼎鼎的京华公子都认不出来?”
谢行俭后腰被冯时猛的一拽,脑子懵懵的,肉.体痛的他情不自禁往冯时身上倾倒,冯时还犹自不满意,将谢行俭的腰往怀里扣的死死的。
官差被眼前一幕惊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狗腿子的笑开,拍打自个的脸,赔笑道:“哎哟,是小人没长眼睛,竟没认出这是京华公子,得嘞,大人,您赶快家去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说着,官差咧着嘴和身旁同伴嬉皮笑脸的乐呵不停。
谢行俭觉得莫名其妙,经过这群人时,透过黑纱帷帽的缝隙,他总感觉这几个大男人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似乎透着一丝……猥琐。
☆、【一更】
漕营兄弟们被冯时安了个京华公子随从的身份蒙混过关, 临走前,官差们还痞里痞气的吹起口哨, 谢行俭顶着一群大老爷们的戏谑和调侃飞快的逃离现场。
进了深巷后, 谢行俭再也忍不住了,气恼的掀开头顶的帷帽,冲着身后捂嘴偷笑不停的漕营兄弟们吼:“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这一路走来, 他越想越觉得荒唐。
什么锁欲阁, 什么京华公子,他身高摆在那,明晃晃的是个男子身份啊,既然如此, 能让那帮官差淫.笑的只能是楚馆的兔子。
难怪官差挤眉弄眼的打趣冯时兴致不菲, 说来说去,不就是把他错认为那个名叫京华的男妓了吗!
夜色下, 谢行俭气的腮帮子鼓起来,漕营兄弟们见状,憋着气不敢继续笑,一个个将身子往黑暗中缩, 尽量减少存在感。
冯时干咳一声:“大人恕罪,是下官的罪过,实在是下官想不到合适的借口,这才……”
“那你也不能说本官是像姑。”谢行俭偏过头,理直气壮的埋怨。
冯时尴尬的摸摸鼻子, 眸子在谢行俭颀长精瘦的身上顿住,谢行俭被看的心里发毛,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这个冯时,不会真的有龙阳之好吧?
“误会误会。”冯时赶紧挪开视线,笑着澄清道:“大人有所不知,锁欲阁的京华相公和大人不论是长相,还是身段都有几分相似,若不细看,两人简直就像是双胎兄弟。所以下官才冒犯大人清誉,借京华公子的名头搪塞那帮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刚才还纳闷那群官差怎么就轻而易举相信了冯时的话,原来他和那啥京华公子长得像。
“此地不宜久留,往里走几步便是下官的家宅,大人随下官来。”冯时吩咐手底下的官差站在门口防风,他则领着谢行俭进了一栋青瓦四合院。
关上门插上削,众人方才卸下伪装,夜深露重,几人为了躲避追赶已经饿了一下午,冯时见谢行俭嘴唇冻的发紫,又是煮热汤又是添置火盆,一副殷切热情的做派愣是把谢行俭看呆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行俭捧着暖手的小火炉,似笑非笑的看着嘘寒问暖的冯时。
冯时被谢行俭盯的浑身不自然,半晌后终于说出难言之隐。
“不瞒大人,下官的确有一事央求大人。”
谢行俭不明所以:“本官被崔娄秀困在豫州城,可谓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如何能帮到你?”
冯时摇摇头:“崔大人现在是春风得意,但那不过是瓷金刚罢了,用不了多时就会被朝廷摔个粉碎。”
这话挺有意思,谢行俭盘腿坐在躺椅上,笑眯眯的问:“听你之言,你不看好崔娄秀?”
冯时应声:“朝廷成立虽十来年,但在那之前经历过内忧外患,且太上皇是权臣上位,因而处理起此事尤为有经验,崔娄秀想走太上皇的老路,怕是行不通。”
“太上皇的老路?”谢行俭咂舌,“你的意思是他要篡位登基?”
这话属实大逆不道,屋内几人均变了脸色。
冯时也好不到哪里去,讪讪开口:“崔大人还算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没有太上皇的高门身份,他若想篡位,未必有名门世族追随,所以崔大人他……”
谢行俭敛容,静静的看着冯时,沉声道:“所以他怎么了?”
冯时不答反问:“大人可认识京城向家的大公子?”
“向棕?”谢行俭皱眉。
“向棕并非向家之子。”冯时一字一顿的道,“下官在崔大人身边半载,崔大人招揽下官和下官的其他三位好友到他帐下做事,有些辛秘之事,下官听到不少。”
谢行俭略一思索话中的意思,这冯时是打算将崔娄秀出卖了么?
冯时说到这,抬眸觑了一眼座上的谢行俭。
见谢行俭面露鄙夷,冯时急忙辩白道:“下官并非卖主求荣之人,听说大人要来江南,下官就想找机会和大人一叙,只不过大人日常忙碌,下官去驿站好几回都没见到人。”
“今日城中忽然传出了贼人,下官看了官家的画像,细看后认出是大人,联想到崔大人这几日的作为,下官猜大人定是被困在这城中,因而下官带上几个心腹找到大人,下官带大人回家没别的意思……”
冯时的话越说越小,声音像蚊虫一样,谢行俭掏掏耳朵,垂首一笑:“你且说说,你要本官日后帮你什么?如果是杀人放火的脏事,便就此打住吧,本官不做违心的事。”
得到许诺,冯时眼睛放光,熠熠生辉。
“下官没旁的要求,只希望崔娄秀兵败之后,大人回京城能在皇上面前替下官美言几句。”
“就这?”谢行俭诧异,他还以为冯时会狮子大张口呢。
冯时儒雅的脸上飘过一抹红晕,不甚自在道:“现在龙椅上的这位皇帝,看似慈眉善目,实则手段……咳,下官罪该万死,不该论君王的不是。”
说着,伸手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谢行俭眉如青山凝起,口气冷淡:“臣子守本分,皇上自会厚待于你。”
冯时连连点头,赔着笑脸道:“大人所言极是,当年宗亲王和前吏部尚书孙之江之所以没好下场,可不就是因为为臣子者,有了狼子野心嘛。”
谢行俭但笑不语,当年他还埋怨敬元帝诛杀两大家族下手有些狠毒,如今再看看冯时的倒戈,可见杀鸡儆猴的效果还不错。
“朝荣夕毙,富贵无常,下官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出人头地,委实不想因为崔娄秀的胡作非为而招惹祸水殃及家人。”
冯时声音沙哑起来,微微带着哭音:“崔娄秀信任下官,就是看准了下官亲人都在他手上,因此下官不敢乱来,只能对他俯首帖耳。”
话说一半,冯时吸吸鼻子,露出笑脸:“下官在大理寺和大人共事那段日子,切身体会到跟着大人才有肉吃,大人现在虽身陷囹圄,但下官知道这不过是一时困境,这点麻烦在大人眼里算不得什么……”
谢行俭听后哑然失笑,暗道冯时这马屁拍的真响。
他记得有一回在大理寺偷听到江南四子的谈话,这四人好一顿吐槽他们没有抓住机会在京城出书扬名,说着说着又哀叹错过争取整理一百零八十式的时机,还说什么好事都让他给碰上了,更有甚者,扬言日后他做什么,他们就跟着模仿。
打那天开始,他发现江南四子私底下总喜欢瞟他,这种被窥视的无措感直到他离开大理寺才消失。
这件事,他曾经当做笑话和罗棠笙说过,罗棠笙听了后拿出几本书给他看。
是罗家书肆的书,署名正是江南四子。
他翻开看了看,和他出的考集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他的考集名声已经闻名遐迩,江南四子的书只会被众人认为是拾人牙慧,因而卖相并不如意。
冯时似乎和谢行俭心有灵犀,同时想起考集的事,不过两人付之一笑,谁也没提考集的事。
这栋四合院是冯家旧居,谢行俭问起江南四子其他三人时,冯时半吞半吐,这时,冯时的妻子秦氏端来一锅热气腾腾的山羊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