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健从镜中看到了它们,他顿住脚步猛一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死去已久的乌鸦。
这是方才他在混乱中随手抓到的,他当场拧掉了乌鸦的脖子,为的是以备不时之需。
“你们俩去开门!”
他果断将乌鸦的血,扬向前方。
触碰到血液的小鬼们纷纷凄厉惨叫,在绿色的光焰中挣扎翻滚,自然也减弱了追击的速度。
傅蓝屿重重跌了一跤,随即又被乔云铮单手拎着拖回了怀里,两人来不及刹车,双双撞上了那扇坚硬的铁门。
乔云铮右手护着她,左手接过钥匙,在摸到铁锁的一刻,迅速插了进去。
“阿健先生!”
阿健扔掉乌鸦,一瘸一拐循声而至。
三人并肩站定,在院长提刀赶来的前一秒,合力撞开了大门。
久违的光亮落进视线。
楼外,月色正浓。
百鬼(白金局)
第90章 生日
白笙这两年, 始终坚持一个人穿越白金局, 期间大伤小伤受过不少, 可硬是凭着一股子韧劲儿闯过来了。
她剪短了长发, 在受过伤的疤痕上, 纹了顾墨池的名字缩写。
曾经那么活泼开朗的姑娘, 从此几乎没再笑过,话越来越少, 眼神却变得越来越冷。
她如今能一口气跑二十公里不休息,材质很好的沙袋说打漏就打漏, 看无论多么惊悚的恐怖片,也只是淡淡的,再没眨过眼。
比起在游戏里互相残杀、抄刀砍鬼的经历, 这些早就不算什么了。
她终于也变成了不必依靠任何人,就可以顶风冒雨前进的高级玩家。
然而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无非是因为, 承诺要永远保护她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如果能一辈子被人保护, 谁愿意咬牙坚强。
“现在的笙笙,居然有点像当年的你了。”雾气氤氲里,白箫将刚刚沏好的茶,推到傅蓝屿的面前,“可你倒是越变越温柔, 连气质也跟乔先生有些相似了。”
或许相爱的人,总难免彼此影响。
傅蓝屿盯着杯里的茶,半晌, 很浅地勾起唇角。
“这也不是坏事。”
“算算时间,乔先生的白金四,是不是也没差几场了?”白箫低声道,“你有打算吗?要是他通了关,以后就不能再陪你进入游戏了,到时候你……”
“我可以自己穿越,就像以前一样。”她回答得很从容,“他能自由,总比我们都陷在游戏里要好得多,至少我在未来的日子里,是有盼头的,对吧?”
白箫笑了笑:“确实。”
厨房里还炖着纪翎要喝的莲藕排骨汤,他起身去调火候,走到中途却又转过头来看向她。
“这周末乔先生有空吗?来家聚一聚吧,我做饭。”
傅蓝屿说:“定周一吧,周末不行,我们俩有点事儿。”
“嗯?什么事?”
“景鹤生日,想让我俩陪他去趟游乐场。”
听起来,这的确是符合景少爷风格的邀请。
……
景鹤今年满了二十五岁,虽说仍是一张娃娃脸,但眉眼轮廓都已有成熟男人的模样了。
他如今开始帮父亲景杉打理公司,各项事务都能处理得有条不紊,穿西装打领带走路带风,谈客户开会议雷厉风行,任凭是谁都要恭敬叫一声小景总。
只有在乔云铮和傅蓝屿面前,他依旧是那个大大咧咧不着调的中二少年。
“说实话,我好久都没来过游乐场了。”他买了两个花花绿绿的氢气球,分别系在傅蓝屿和乔云铮的背包上,非常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挺好,这气球显眼,万一走丢了咱们还能找着对方。”
乔云铮微微一笑:“好主意,但我认为直接手机联系更快一点。”
“……噢,也有道理啊!”
“你堂堂公司总经理,生日愿望竟然是吃一碗红果刨冰和来游乐场坐过山车,传出去就不怕被同行笑话?”
“谁敢笑话我?我打折他的腿!”景鹤放完豪言壮语,又笑嘻嘻补充了一句,“而且我的愿望也不全是这个,重点在于你俩要陪我。”
“陪你的方式有很多种,何必非来游乐场,很吵。”
“云哥,不是我批评你,你最近这心态越来越老龄化了,年轻人难道不该寻求一点刺激吗?”
傅蓝屿叼着一根棒棒糖,懒洋洋叹息:“看来平时穿越游戏,对你来说还是不够刺激。”
“呃,那种刺激和这种刺激,不是一种刺激。”
景鹤所追求的刺激,是大家一起坐在过山车、海盗船和大摆锤上,左冲右突、前摇后摆、激情翻滚、放声尖叫。
……当然,其实只有他自己在尖叫。
“啊啊啊啊啊蓝姐你害不害怕?啊啊啊啊我感觉这安全锁不太.安全,我是不是要掉下去了啊啊啊啊啊——”
傅蓝屿单手抓住过山车上的扶手,另一只手抽空捂住了半边耳朵。
风那么大,她耳膜都快被他震裂了。
一分钟的过山车,在景鹤的意识里像是过去了半个世纪。
他下车时跌跌撞撞,险些摔倒,傅蓝屿好心扶住了他,然后见他作势要呕吐,登时改变方向,把他又推给了乔云铮。
乔云铮接住景鹤,就势将他脑袋扭向一边,拎着他脖子走向垃圾桶。
不过景鹤最后也没吐出来,喝了两口水压压惊了事。
他极其纳闷:“云哥你坐过山车真没紧张吗?”
乔云铮:“我挺紧张的。”
“啊?”
“你非得跟你蓝姐坐一排,还把她胳膊都掐红了,你觉得我紧不紧张?”
“……”
景鹤知道,自家的哥哥姐姐都是强心脏的代表人物,视这种所谓的高难度游乐设施为“小孩子才喜欢的玩意儿”,愿意陪他胡闹,已经算是极度宽容宠爱了。
他没有什么可回报的,唯一能做的,是给傅蓝屿买景区最贵的午餐和冰淇淋。
“所以说景区的东西,永远都华而不实,贵还不好吃。”傅蓝屿咬了一口鸡排,如是吐槽。
景鹤坐在她对面:“这就不错了姐,你是没尝过A城欢乐谷里面的套餐,就我这厨艺,拿脚做都比他们做得好。”
傅蓝屿一抬头,见他脑袋上不知什么时候戴了一对毛茸茸的兔耳朵,嫌弃蹙眉。
“你这会不会太可爱了点?”
“……刚买的,你不觉得这很衬我阳光帅气的脸吗?”
“就还行吧。”
景鹤惋惜地叹了口气:“姐,你哪都好,就是缺点浪漫细胞。”
“我为什么要把浪漫细胞用在你身上?”
“……”他看着一旁明显十分愉悦的乔云铮,无语半晌,扶了扶自己的兔子耳朵,“我这眼看着都要到大晋级赛了,你俩还不知道安慰安慰我,还给我狂撒狗粮。”
他这几年比较用功,不完成强制任务的时候,也会在论坛接单带客户通关,加之在游戏中通常表现突出,系统奖励的生命之水也多,因此升级很快。
大晋级赛,即黄金四到白金一的晋级赛,毫无疑问是道鬼门关。
他也即将迈入高级玩家行列,去参与真正的魔鬼混战。
傅蓝屿把一勺冰淇淋塞进他嘴里:“还有几场到大晋级赛?”
“两三场吧,不出意外的话是七月份那一场。”
她点头:“到时我跟云哥陪你去。”
景鹤一愣:“不不,我不是这意思,我自己能行,没必要咱们仨都……”
“就算你能行,我俩也不放心。”乔云铮缓声道,“晋级白金是大事,我们不希望你出半点意外。”
亲近之人中,已经走了顾墨池一个,不能再走第二个。
在力所能及的范畴内,他希望能将景鹤护好,至少这一次,要保景鹤安全晋级。
乍一提起游戏的话题,气氛略显沉重,最后还是景鹤重燃热情,兴致很高地招呼两人。
“好,我明白了,那云哥蓝姐,咱仨去拍张合照呗?”
傅蓝屿淡定放下勺子:“行啊。”
乔云铮也欣然起身:“在哪照?”
“就那座城堡前面,标准游客照!”
于是傅蓝屿将手机递给了一名路人,委托对方代为拍照。
景鹤左手搂着她,右手搂着乔云铮,对着镜头笑出了一口亮丽白牙。
“Cheese——!”
四月,正值仲春。
蓝天白云下,游乐场的粉色城堡在阳光里熠熠生辉。
三个人的身影,定格在构图完美的照片里,热烈而温柔。
*
三个月后,傅蓝屿和乔云铮尽全力协助景鹤,闯过了那一场无比惨烈的大晋级赛。
两人只有一个月的休整时间,很快又要面临八月份的白金任务。
系统从不给人放松懈怠的机会。
夕阳西下,傅蓝屿坐在阳台新安置的秋千椅上,怀里抱着那只缅因猫,面向窗外,悠闲地一荡一荡。
乔云铮就坐在她身边,很随意地翻着一本书,时不时抬手替她推两下秋千。
“云哥。”
“嗯,在呢。”
“先前在A城很有名的一家蛋糕店,分店开到C城来了,就在东街,听说那里咖啡也做得不错。”
乔云铮垂眸一笑:“后天穿越,还来得及,我们明天去。”
“叫上白箫他们。”
“好。”
而后良久静默,直到缅因猫喵喵叫着跃下秋千,傅蓝屿低头捶腿。
“咖啡现在越来越沉了,好像个秤砣压在我身上。”
乔云铮笑意更深:“当然,我养了它六年,它跟当初比起来长了十多斤,快赶上中型犬了。”
他顿了顿,又像是回忆起了很久远的事,语气中带了几分感慨。
“蓝妹,算一算,我和你也认识七年了。”
在幸存者逃亡系统中,能不离不弃相互陪伴七年的搭档,少之又少。
这是缘分,也是恩赐。
傅蓝屿轻声道:“我们还会有无数个七年。”
晚霞余晖映在她墨色清澈的眼底,她侧过身去,将头枕上乔云铮的肩膀。
乔云铮搂着她,他的吻拂过她眉心眼睫,最终落在她柔软唇畔。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犹如来自最遥远的梦境。
“说得对。”他重复着,“我们还会有无数个七年。”
但愿下一个七年,他与她终将获得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开始的这一卷,总体而言也没有什么具体故事背景,我想写的是中国版本的百鬼夜行,为此去查了资料,但也请大家不必太过考据,因为我经常会放飞自己。
第91章 夜集
傅蓝屿和乔云铮穿越的那天傍晚, C城下了一场雨, 天空阴云密布, 跟末日来袭似的。
彼时两人正跟景鹤联机打游戏,游戏打到半截突然掉线,悄无声息就穿越了。
没想到这一次游戏中和现实世界,除了时间之外, 天气也连通了。
当傅蓝屿再度睁开眼睛时,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雨水滴落的声响, 可视线中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下意识想坐起来, 岂料头顶猝不及防撞上了硬物,登时重新躺回了原地。
她沉默半晌, 抬手往四周摸了摸,结果只摸到了坚硬的木板, 且旁边也没有任何空间了, 这里只躺得下她一个人。
这样狭窄逼仄又四四方方的构造,她只能联想到一种地方。
……她居然被困在了一具棺材里。
棺中氧气稀薄,待上一会儿就难免觉得胸闷气短, 她试图推开棺盖,无奈棺盖过于沉重,凭她的力量很难撼动。
换个男人来应该是可以的, 但是乔云铮不在这。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正欲再加一把劲,谁知忽听棺盖挪动的钝响, 片刻有冷风夹杂着雨滴,一股脑灌进了棺材内。
有人来了。
突如其来的新鲜空气,令傅蓝屿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她刚刚喘息两口,只觉腰间一紧,对方轻轻巧巧将她从棺材里打横抱了出来。
不是乔云铮又是谁?
“对不起,迟了一步。”他在她耳畔低声道歉,“棺材太沉,我也费了点时间。”
“没关系,我就知道你迟早要来的。”
傅蓝屿搂着他的脖子借力站稳,随即开始凝神观察四周。
她所在的这具棺材,明显已经很破旧了,漆皮都斑驳脱落了不少,在棺材旁边立着一把油纸伞,伞面正中央画了一道符,不晓得是用来做什么的。
她探头往棺材里面张望,发现自己刚才没看到,在脚底的位置放了一柄木鞘匕首,拔开后是刻满符文的刀刃。
最离奇的是,木质刀柄上,竟然刻着她的姓与名:傅蓝屿。
她以前还从没遇上过这种情况,有些意外:“这是我的刀?”
“我也有。”乔云铮指了指别在腰间的匕首,那上面也同样刻着他的姓与名,“看来这次游戏,系统是按人派发武器。”
可想而知,这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后面肯定有陷阱在等着。
傅蓝屿撑开伞,遮住了头顶落下的雨,她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前方还有一具棺材,加上她和乔云铮的,一共三具。
这里只有这三具棺材,除了脚下的土地,四周都被茫茫浓雾遮住,什么也望不见,仿佛被某种无形的结界笼罩。
她靠近了最后那具棺材,和乔云铮对视一眼,两人站在棺材的一侧,合力将棺盖推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