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做的好!”
月华长老看着那瞬间催成的百余棵药草,神情甚是激动,众所周知,月华长老很少夸赞别人,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她不是不常夸赞,实在是平日里难得遇到能够让她夸赞之人。
但此时此刻,她就发自内心想要夸几句,已经有十几年,寄瑶峰上没有出现过这么有天赋的人了。
“你近前来。”月华长老对孟箹招手。
孟箹上前学着圣医宫弟子的样子,双手叠在面前,对月华长老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月华长老虽然性情暴躁古怪,却也比任何一个人都惜才如命,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有这种超群的实力在,性情冷漠古怪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以接受。
“你是孟家人,可愿拜入我寄瑶峰,成为我月华的弟子?”
月华长老对孟箹和风细雨的问,姑且先不论她居然主动询问人家要不要做她弟子这件事,就冲她对孟箹这态度,前后差异大的同时,未免也太温柔了吧。
试问整个圣医宫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月华长老就是个移动的炸|药桶,一点就炸,对弟子们素来严厉至极,不说动辄打骂,但至少没有过好脸,谁听过她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别人说话了?
没有,从来没有!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唯独孟箹不觉得,因为在她看来这就是必然的。
“我愿。”孟箹也点头给出答案。
“好!”月华长老很是欣慰。
说完之后,就有寄瑶峰弟子将早就准备好的拜师茶与圣医宫戒律捧出,茶是弟子敬师父的,戒律是让圣医宫弟子规束自己的。
孟箹与先前那种出一棵灵药的年轻弟子一同跪在月华长老坐下,那弟子叫陈先,先前乃是空青堂弟子,按照圣医宫的规矩,灵药堂有优先选择弟子的权利,所以就算是其他系的弟子,只要被月华长老选中,就可以拜入寄瑶峰。
陈先比孟箹早些种出药草,故在孟箹之前,由他先行敬茶,然后才轮到孟箹,连喝两个弟子封赏的敬茶,月华长老难得高兴。
弟子都是讲先来后到,谁先入门,谁就是师兄或师姐。
“孟师妹,今后请多多指教。”陈先主动对孟箹说道。
孟箹听着眼前这才十七八岁,明显没自己大的人唤自己师妹,多少有些别扭,但终归还是什么都没说,回以一礼。
拜师礼成之后,有寄瑶峰弟子来宣读圣医宫的戒律,圣医宫之所以能屹立这么多年,自是有一套规束弟子的规矩。
戒律宣读完毕之后,陈先和孟箹各得一份戒律册子,就算正式成为圣医宫寄瑶峰月华长老坐下弟子。
这个结果水柏溪不意外,自从朱家废宅中看过孟箹种植灵药,他就认定孟箹是世所罕见的灵药师,这也是他为什么竭力想把她招揽回圣医宫的原因。
孟箹拿着戒律册子来到水柏溪面前,领回孟星河的同时,也不忘对水柏溪道谢:“多谢水师兄。”
“今后便是同门,千万别再客气。”水柏溪边说边遥遥对月华长老行了一礼。
“再说,这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月华长老什么脾气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是你自己证明,凭我天大的面子都没用。”
水柏溪说完,便往正往殿外走的那些考核失败的人群看去,又对孟箹悄声道:“宋师妹可是月华长老的亲外甥女,考核了好几回都不过,月华长老也没徇私。”
种植灵药确实比修一般医道要凶险的多,月华长老严厉一些是对的,选拔弟子严格严厉一些,总好过随便选人入门后出事。
“孟师妹,师尊要我带你去寄瑶峰后山的半夏小苑。”一个寄瑶峰弟子上前来与孟箹说话。
孟箹感激的对月华长老行礼,虽说这是她自己要来的,但如果人家坚持不给的话,她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不管怎么说,她都带着个孩子在身边,与旁的弟子一同居住定然会诸多不便,所以她才会提出单独居住的要求。
月华长老对她摆摆手,那寄瑶峰弟子便领着她往殿外走,水柏溪见状便道:
“那我便不送你去了,今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寻我。”
“多谢水师兄。”孟箹与水柏溪一同走到殿门外,看着水柏溪离去后,才跟着寄瑶峰的师兄去她和星河今后要居住的地方——半夏小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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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柏溪下了寄瑶峰,正要去天枢堂,他外出多日,堂中定积累很多庶务等着他处理,但孟箹第一回 上山,又是他主动邀请回来的,总要把人安顿好之后他才放心。
谁料走到半路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水兄,留步。”
水柏溪回头,看见宗赫让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正上山来,如今是年节时分,用膝盖想也知道他拎这么多东西上山是为什么。
每年都是这套路,水柏溪早已习惯,不过今年有所不同,因为不仅宗赫来了,连宗孑都跟着来了,水柏溪不禁调侃:
“原来是二位殿下,不是我说,你们碧灵山庄就没事干吗?怎么一回来就急着到圣医宫来?圣女就在山上,又不会跑了。”
宗赫不是被人第一次说围着轻羽身边转悠,他自己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挺粘人的,可那也没办法,谁让他喜欢呢,再说了,轻羽也喜欢他这样。
“水兄明知故问。来来来,见者有份,也给水兄你准备了好礼。”
宗赫命身后之人给水柏溪奉上一只锦盒,宗赫说道:“知道水兄好字,我便命人搜罗了一幅张鼎正的狂草真迹,还请莫要嫌弃。”
水柏溪有些意外:“张鼎正的狂草?果真是真迹?”
“瞧你说的,我会给你找假的不成?”宗赫说。
水柏溪笑着摇手:“不是不是,不是这意思。那回头我给二位殿下送几瓶金玉固元丹去,算作谢礼可好?”
圣医宫的金玉固元丹在山下,一瓶便能卖到万两有余,水柏溪用几瓶金玉固元丹做回礼,委实算的上大手笔。
宗赫也不与他客气,拱手承情。
“哎对了,还没问水兄怎会在这里,是去拜访月华长老的吗?”宗赫对圣医宫的布局门儿清,一看就知道水柏溪来时的路是通往寄瑶峰的。
水柏溪没有隐瞒,直言道:
“哦,我不是把孟师妹带回圣医宫了嘛。这不,把她送到月华长老这里拜师,正要下山呢。”
“孟师妹?”宗赫想起那村妇,眉头一蹙:“她拜月华长老为师,月华长老就这么收了?你面子够大的啊。”
连碧灵山庄都知道月华长老收徒严谨,刚正不阿的传闻。
水柏溪摇手,还没开口,就听旁边一直沉默的宗孑说:“她今后就真的留下来了吗?”
“那还有假。月华长老已经收下她了,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圣医宫正式的弟子了。”水柏溪说。
宗赫打断他们对话:“等等,等等。你还没回答我,月华长老不是不轻易收徒吗?怎么就能为她破例?”
宗赫记得两年前,轻羽也曾私下找过月华长老,请她传授种植灵药之术,可月华长老试过轻羽的天赋后,就一口回绝了她。据闻后来,重烨宫主出面,都没能让月华长老改变决定。
“没有破例!孟师妹是通过正式考核才入门的。在月华长老面前,我师尊的面子都未必管用,更何况是我的。”水柏溪如是说。
宗赫眼睛瞪圆,似乎有点难以置信:“那个,那个村妇……”
“三殿下慎言,孟师妹不是村妇,从今往后她是我圣医宫弟子,说不得还会与碧灵山庄一同共事呢。”水柏溪提醒。
宗赫还想辩驳什么,被宗孑打断:
“她已经拜入月华长老门下?那她带着个孩子住哪儿?”
水柏溪看向宗孑,笑道:“自然是住寄瑶峰上,月华长老很是喜爱她,特意给了她一处单独的小苑供她母子居住,二殿下不必担心。”
“什么?”宗赫一惊一乍:“单独的小苑?她不是刚入门的弟子吗?怎么会有如此待遇?”
“三殿下有所不知,寄瑶峰的入门规则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月华长老之所以给她这般待遇,定然是因为她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啊。”水柏溪说。
宗赫满脸狐疑:“我不信……”
两人接下来的话,宗孑一句都没听进耳朵里。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再理会孟箹的事情,他要她回京,也是为了规束她的行为,怕她在外胡作非为,滥杀无辜,如今她入了圣医宫,自有圣医宫的戒律规束她,倒也省去他的麻烦。
可心里却有一股难以言明的心情或上或下,直到很多年以后,宗孑才明白,当时这种心情有一个词语形容特别对——焦虑。
他只要一想到孟箹单独生活,焦虑感就油然而生。
至于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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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箹跟着寄瑶峰弟子来到了月华长老给她安排的半夏小苑,坐落于寄瑶峰的后山,离主殿颇远,但一路走来,十分清幽安静。
“便是这里了。这小苑是很多年前师父辟谷时居住的,近几年师父也没来过,所以也不常打扫,里面有些脏乱,你自己稍微收拾收拾,顺便给我一件你的外衣,我去帮你领衣裳和生活上的一些必需品。”
“好,有劳师兄。”
孟箹将自己的一件外套翻出递给那人,那人便沿路下山去了。
孟箹这才有时间好好的观察观察这间,可能她会住一辈子的地方。
蜿蜒的山道正好通到半夏小苑门前,苑门和篱笆都是竹子做的,里面是几间屋舍,就如寻常的农家小院般,有正堂,有偏厅,有寝房,有客室,还有厨房和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半夏小苑坐落在山间,周围树木许是受了寄瑶峰灵气的滋养,便是冬日也依旧葱茏郁郁,像天然屏障一般包裹着小院子,更增添了些许隐秘。
孟箹第一眼便很喜欢这里。
如果有安稳日子过,谁又愿意四处流亡呢。
放开星河的手,孟箹上前推开篱笆门,牵动了门上的竹屋檐,些许灰尘落下,孟箹挥了挥手,对星河招手,母子俩手拉手一同入内。
前院和后院的空地上许久无人打理,杂草已经有小腿那么高,屋舍门窗紧闭,廊下屋檐上和窗台地板上全是厚厚的一层灰。
孟箹只是推开了门窗,就被灰尘呛的咳嗽了好几下,幸好屋里除了有点灰,基本上东西都很齐全,床铺、桌椅、屏风、书桌,凡事平常人家会用到的东西,这里基本都有。
厨房里锅碗瓢盆,灶台水缸也齐全,唯一的遗憾是,孟箹不会做饭。上一世她也试图学过,但总不得法门而入,每回做的东西不是焦的就是齁咸齁甜。
也罢,人都是潜力无限的,真逼急了,兔子咬人狗跳墙,孟箹就不信她天天做,日日做,手艺还能不见涨。
不过在考虑怎么做饭之前,她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把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打扫清洁一遍吧。
孟箹让星河坐在廊下的台阶上等她,孟箹在厨房找到了水桶,这里是山上,不可能有井水,但孟箹来时听见山泉汩汩的声音,她拎着桶,循声而去。
果然在上半夏小苑的半路有一个岔口,走到尽头就能看见一处从山涧引下来的山泉潭,潭水十分清澈,孟箹将水桶打满之后,一步一步拎上山去。
“星河,你要洗脸吗?有水了。”孟箹在门口的时候就问出了声。
问完之后,她就愣住了,因为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了站立在院子中央的一道身影,孟箹抬头一看,果然是宗孑,他正站在那里跟星河大眼瞪小眼,孟箹心上发紧,拧眉走去质问道:
“你来干什么?滚出去!”
孟箹还没忘记宗孑之前用星河骗她的事情,因此语气十分恶劣。但她真的生气,寄瑶峰上有结印,别说外人,就是圣医宫的弟子,没有允许也很难进入,可宗氏之人天生就有屏蔽所有结印的能力,不管是谁下的结印,对他们都没有任何效用,这就是那天晚上,宗孑把星河从孟箹的结印中带走,孟箹却毫无感知的原因。
对于孟箹的恶劣态度,宗孑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水桶上,水桶只有半桶水,周围湿哒哒的,到现在桶周围还有不少水渍在往下滴,可见她这一路走来,生生把一桶水拎成了半桶水。
伸手要接过孟箹手里的水桶,谁料孟箹眼明手快,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动作幅度太大,水桶里的水又泼出去一瓢。
“你再动,一桶水就全没了。”宗孑忍不住说。
孟箹这才意识到手里好像是轻了些,低头看了看,并不承认自己有问题,白了宗孑一眼后,孟箹把水桶拎到里面廊下放好,又寻来了木盆和水舀之类的打扫用具。
首先要把水倒入木盆里,浸湿抹布才能擦拭灰尘。
孟箹本想蹲着拎桶倒水,但用不上劲儿,便站起来,拎起水桶往木盆里倒水,谁知倒的太猛,水一半都溅在自己的鞋面上,孟箹吓得往后退,手里的水桶没放好,水又直接泼在了自己身上。
宗孑双手抱胸,站在原地,用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手忙脚乱的孟箹。
刚才还很有底气跟宗孑对峙的孟星河在看见孟箹的表现后,小手绝望的捂在脸颊上。
孟箹气不过,说什么也不想让宗孑看了笑话,于是站起身来,重整旗鼓,谁料水桶里的水还没倒出就被一只手骤然夺过。
“你这姿势倒下去,能把水倒进盆里就有鬼了。”
宗孑没好气道。
夺过孟箹手里的水桶后,弯下腰,轻柔的将水倒进水盆之中,然后自然而然的蹲下身子,卷起衣袖,拿起盆里的抹布拧干。
孟箹见他如此,迟疑道:
“你,你到底想干嘛?”
宗孑拿着湿水的抹布,认命般将木盆端进屋内,没好气回:
“我能干嘛?自然是用水把你屋里全都给浇湿了,让你今天晚上没地方睡觉!”
孟箹跟他入内,就看见宗孑一脸嫌弃的弯腰擦拭桌子。
“看什么看?你是监工吗?”
宗孑怒吼一声。
孟箹对任何人都很容忍,唯独对宗孑,无论怎么努力都容忍不下来,闻言冷哼一声,便转身出门。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孟箹耳中听着宗孑在屋里洗抹布,挤抹布的声音,一低头,还对上了孟星河那双好奇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目光似乎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