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从前与你说过多回,星河不是我炼成太阴魁尸的,是孟轻羽,你怎么不信我?”孟箹问。
宗孑在遇到孟箹以后,好不容易脑中的思绪平稳了一些,如今被孟箹的几个问题问出来,他觉得脑中的记忆再次开始混乱,他努力开合双眼,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为什么不信孟箹?
宗孑的心里有一道声音在迫切的询问着,但无论他怎么想,好像都想不出具体的答案。
对了。
“我在溯光镜中看见你炼尸了。”宗孑终于想起了一点线索:“你在一处火炉旁,旁边就是那孩子的尸身,若非亲眼所见,我是不会相信的。”
孟箹先是一愣,而后才明白过来:“溯光镜……炼尸……我那不是在炼尸,是在化尸。我想把星河的尸身化了,让他不再受人所控作恶。那溯光镜,也是孟轻羽给你看的吧?”
炼尸……化尸……
宗孑脑中突然冒出一些零碎的画面,孟箹双目含泪,立于屋脊之上与他对峙,风将她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她双眸中的绝望让宗孑的心止不住一阵阵抽痛,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想要冲破他记忆中的某处屏障。
头疼欲裂。
宗孑不住用手掌砸自己的脑袋,孟箹见他脸色不对,砸向自己脑袋的动作也越来越粗暴,方觉不妙,赶忙上前阻挡住宗孑继续砸脑袋的手,呵斥道:
“你这是干什么?就算不愿相信,也不必如此吧!”
宗孑听着孟箹近在耳边的声音,狂暴的情绪才得以平稳下来,脚下发软,身子仿佛站不住似的,孟箹见状赶忙扶住了他,伸手探至他的脉门,查看他究竟怎么回事。
“我没事。只是脑子有点乱,我们还是先寻出路吧。”宗孑扶着孟箹的手如是说。
孟箹也知道那些陈年旧事不可能三言两语就说的清楚,孰是孰非早已是一团乱麻。
她搀扶着意志混乱的宗孑往前走了两步,却感觉脚下一阵地动山摇,身前的光线突然被什么东西掩盖了一般,黑云罩顶,危险肃杀之气席卷而来。
孟箹和宗孑同时反应过来,斜斜对望一记,心中皆喊不妙,维持着互相扶持的动作,僵硬着脖颈同时向后望去——
只见原本安静祥和的山林忽变模样,山林之景如被撕碎的纸片般四处飘零,山林褪去,映入他们眼帘的则是一片苍茫的黑暗,先前孟箹采药的那处潭水,居然变成了一片废墟,像是一座早就荒芜的村落,房屋倒塌,梁柱断裂,萧条无人烟。
宗孑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这种阴风阵阵,鬼气森森的环境,下意识死死搂紧了孟箹,干咽着喉咙颤声问道。
“这是你的世界,所以你现在随的什么心境?是,是,是有鬼要出没了吗?”
孟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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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周围环境一下子从安静祥和的山林变成了乌漆嘛黑的废墟, 狂风肆虐,卷起地上碎木灰尘,烟尘弥漫,叫人睁不开眼。
周围的风越来越大,大到将孟箹和宗孑两人卷起到半空,盘旋一阵后,两人始终牵着的手终于被人力难以抵挡的飓风分散开来, 孟箹整个人在被风卷的七荤八素的时候, 耳中还隐约听见宗孑呼喊她的声音——
“孟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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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孟箹被一道声音唤醒。
她眼眶紧闭, 但依稀能感受到光芒, 孟箹缓缓睁开双眼,看见的是鹅黄色的承尘。
“醒了醒了,小姐醒了。”
唤醒孟箹的声音再次响起,孟箹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她床边站着个圆脸小丫鬟,脑中冒出个名字,好像叫冬儿。
而她现在不是孟箹, 而是萍乡首富林家的小姐, 叫林雅兰。她虽出身大富之家, 可惜自小眼盲,近来遇见名医才将她的眼疾治好。
然好景不长,她的眼疾好了以后, 林家庄就惨遭妖怪袭击,她的父母兄长皆死于非命,她侥幸逃过一劫,父亲的好友怜她孤身一人,便将她接回家中休养,一养便是半年。
只是她身子不争气,三天两头的生病,昨日又头晕目眩晕倒过去,直到今天才醒过来。
这些事情像流水一般被灌输入孟箹的脑海,此时此刻,她已化身为林雅兰。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是跟宗孑在圣医宫的无极渊中,她到了这里,宗孑去哪里了?
孟箹挣扎着从床上起身,感受到这具躯体的孱弱,她被困在这里,别说灵力使不出来,就连稍微动两下都喘的不行。
“雅兰,听说你醒了,可感觉好些了?”
一道清润如兰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冬儿丫鬟喜笑颜开的对孟箹说:
“小姐,是应公子。”
应公子……如今是林雅兰的未婚夫婿。
林家庄被妖怪袭击之后,她就被应家接回来,应家为她承办了丧事,应伯父提出让林雅兰干脆嫁给其独子应坦之为妇,但林雅兰觉得不妥,说是一日不抓到杀害她父母兄弟的凶手,她便一日不嫁。应家十分厚道,闻言只说‘有女该当如此’,不仅不逼迫林雅兰,还当真广派人手出去为她寻找凶手。
应坦之从门外走入,见了林雅兰便扬起微笑:
“听说你醒了,我便赶忙过来看你,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应坦之器宇轩昂,容貌英俊,应家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富户,最难得的是,这位应公子还有仙缘,自小拜入玄门学道,学成出师后回乡造福乡邻,这样的条件,自是有不少大姑娘倾心,但应公子却独独对林雅兰情有独钟,令人羡煞。
孟箹看着他走来,在她床边的杌子上坐下,自然而然的摸了一下孟箹的额头,孟箹下意识觉得有异,往后退了退,应公子竟也不介意,笑道:
“大夫说,你这身子就是动得少,今儿天气不错,要不我带你去街上逛逛,散散心可好?”
鬼使神差,孟箹点了点头,然后忽然间,场景就换到了人声鼎沸的街上,孟箹头戴幂篱,冬儿搀扶着她,应公子在旁跟随,与孟箹说话解闷子,照顾的十分周到。
经过一家糕饼铺子前,孟箹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隔着幂篱的纱,呆呆的看着糕饼铺子里陈列在案的糕点,她之前眼盲,并没有来过这里,只是隐约记得某种糕点的香气。
“雅兰想吃什么糕点,我给你去买吧。”应公子问。
孟箹想了想后,回了句:“桂花糕。”
“好,你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应公子说完便转身进了糕点铺子。
孟箹浑浑噩噩,看着街上人流如织,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像是感觉到什么,孟箹一眼便看到了斜对面的小巷口,一道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在那小巷口一闪而过,孟箹仅一个眨眼的功夫,那黑影就不见了。
应公子买了糕点回来,用油纸包好递给孟箹,然后带着孟箹继续逛街,孟箹吃着跟记忆中味道相同的桂花糕,心神却难平静,因为她基本上每走一段路,就会看见那在巷子口盯着她的黑影。
“你在看什么?”应公子终于察觉出孟箹的不对。
孟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在看什么,于是摇头:“没看什么。”
虚幻的场景再次转换,是夜,房门外传来激烈的敲门声。
孟箹此时终于明白她这是被困在了别人的人生里,所有的经历,都是原身自己经历过的,没有灵力,她无法凭自己的力量脱困。
难道非要把原身经历过的事情全都经历一遍才行吗?可若是那样,宗孑又去了哪里?他正在经历怎样的人生。
冬儿披着衣服去开门,是应家的婢女,开门之后,孟箹就听见她在门外嚷嚷:
“抓着了,抓着了。妖怪被公子抓着了!”
妖怪,袭击林家庄的妖怪,居然被抓住了。
孟箹又是眼前一晃,来到了村民集结的田地里,应家的家丁高举火把,村民们围绕着一根高高竖起的柱子又是打又是砸,发出一声声的怒吼。
“打死他,打死他!”
有村民带头举起石头,砸向包围的中心。
“林小姐来了。”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声,村民们主动为她让出一条路来,应坦之从火光中走来,牵着她的手走到包围圈最前面,孟箹这才看见这些村民围着打砸的是什么东西。
这个据说就是袭击林家庄,致林雅兰父母兄弟死去的妖怪。
他奄奄一息的被绑在柱子上,手脚全都现出了狰狞的原形,贴满了应公子画的镇邪符,动弹不得,他头上、脸上、身上全都被村民用石头砸的血淋淋的,但他身上所有的伤加起来都不如他那两只血乎乎,黑洞洞的眼睛渗人,脸上的血大多都是从他眼睛里流下来的,他居然没有眼睛。
孟箹手上被应公子塞进了一把长剑,应公子在她耳边说道:
“这就是你要的凶手,是个妖怪,你去亲手杀了他,为你父母报仇。”
说完之后,孟箹就被他推着向前了。
来到那妖怪身前站定,孟箹却愣住了,因为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妖怪突然抬起了头,将根本没有眼睛的眼眶‘盯’着孟箹。
沙哑的声音从喉咙发出:“你来了。”
短短的三个字,却让孟箹有种鼻头酸楚,眼泪喷发的冲动。她看见了那妖怪腰间挂着的一个布囊,被石头砸的破了洞,一小截染血的桂花糕露|出。
孟箹颤抖着双唇,五脏六腑仿佛都在承受着煎熬,忽然她的手被人从身后一推,她手中长剑就那样被推入了他的心口。
“小、心、他。”
这是他不断涌出鲜血的口中,最后对孟箹说的话。
孟箹还来不及问他想让自己小心什么他,周围就响起了村民们的喝彩声:“杀得好!杀得好!”
不对!
孟箹在林雅兰的身体里大声吼着,但却没人听见,村民们在火光中蛮横凶残的样子让她觉得非常恐怖。
错了!
这妖怪不是凶手!他是在保护林雅兰,被林雅兰刺了一剑后仍不忘提醒她。
只怕,真正杀人的不是这妖怪,而是那火光中被村民们簇拥着的应公子吧。难怪孟箹从看见这应公子的第一面就觉得有些异常,有的人表面修道,实际却入了魔。
所谓的妖怪杀人,只怕也是他掩盖自己罪行的辩词。
真正有问题的不是所谓的妖怪,而是应坦之!
孟箹想起来了,林雅兰原来的眼睛是盲的,自小便盲,直到有一日她与母亲去城外寺庙里烧香,因为人太多,不慎与家人走散了,她一路摸着到了寺庙的后厢房外,靠在一株桂花树下等候。
有个少年在树上与她说话,还把林雅兰送到了寻找她的家人身边。
大约过了十几日,林家庄外就来了一位自称华佗转世的名医,那名医年纪不大,但医术却很超群,跟林家人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可以治好林雅兰的眼睛。
那阵子,林雅兰相处最多的便是那名医,他说话风趣,天南海北的事情知道很多,时常与林雅兰说外面的世界,一说就是整半日。他不仅与她说话,还时常带桂花糕给她吃,眼盲之人对气味的记忆会相对深刻些。
后来终于到了治疗的日子,林雅兰不知道他是怎么治的,总之她的眼睛就真的看见了,但她看见以后,却再也没见过为她治病的名医,家人与她说,名医远游去了。
没有和相谈甚欢的名医见到面,成了林雅兰最大的遗憾。
应坦之随父到林家庄,应父与林父是好友,有心与林家结亲,应坦之见到了林家的富贵与林雅兰的美貌,有心娶她为妻,但却被林雅兰的父亲婉言拒绝,谁知过了没几日,林家庄就传出有妖怪出没,应坦之自告奋勇的表示,说他学过道法,可以帮忙除妖。
但谁能想到,前来除妖的人却是最大的妖。
“雅兰,你之前说过,只要抓到杀害你父母的那妖怪,你便与我成亲,我看下个月就是好日子,咱们要不把婚事办了吧。”
应坦之来到林雅兰身旁如是说道。
按照正常的剧情,林雅兰在没有发现真相之前,就要答应这桩婚约了。
孟箹看着眼前那四肢狰狞,仿若死去的妖,一把推开应坦之,持剑冲上前,撕掉他身上的符咒,再将他身上的绳索砍断。
周围的村民都惊呆了,有人说:“林小姐被妖怪附体了。”
“快把她抓起来!”
“她也变成妖怪了,打她!”
孟箹手持长剑抵御来自村民的攻击,但没什么用,到后来她干脆转过身去,用自己的身体为那奄奄一息的妖阻挡坚硬的石块。
“雅兰,你怎么了?魔怔了吗?快过来!”应坦之似乎也没料到会是这结果,一边拦着部分村民,一边说道。
孟箹张开双臂死死护住那狰狞体貌的妖,她这具躯体太过孱弱,才挨了没几下居然就吐血了,再挨下去只怕这条小命要断送在这里了。
那妖眼睛看不见,但也能感觉到护住他的人是何情况,颤抖着唇在孟箹耳旁低语一句:
“你还真是舍己为人。”
孟箹又吐了一口血,不知道那妖到底什么意思,然后她就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她被那还剩一口气未死的妖,带离了此处。
感觉没移动多远,那妖就体力不支从半空掉下来,眼看要落地,那人一个转身将孟箹转到他的上方,把自己当成了孟箹的肉垫,保护她不受伤害。
“咳咳咳,这种感觉,老子一辈子都不想再尝试!”
那妖开口说话,说话的语调分外熟悉。
孟箹一下就认出了他:“宗孑?”
怎么也没想到,宗孑和自己被卷入了同一个地方,并且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附身在那妖身体里的宗孑也跟着呕出好大一口黑血,孟箹见状赶忙扶着他靠到一块突石便坐下,为他擦拭了血之后才问:
“我们这是在哪里,你知道吗?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眼睛是真看不见吗?”
宗孑缓过气,气道:“废话,你眼珠子被挖了你能看见啊?”
不怪他生气,因为他和孟箹被那离奇狂暴的风卷走之后,再睁眼就是一片黑暗,使不出灵力,幸好还有些妖力尚存,让他寻到了孟箹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