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箹的身子急速下坠,瞬间便不见踪影。
雪岭台上之人都对孟轻羽此举惊呆了,宗孑捂着受伤的心口冲到崖边,对孟轻羽怒吼:
“你干什么?”
孟轻羽不理宗孑质问,来到那悬浮半空的腾祖巨蛇面前,冷静自持道:“如今只剩我一人,还请腾祖引路。”
这一刻,宗赫与宗孑像是第一次认识了孟轻羽这个人般,腾祖巨蛇还未开口,就听宗孑焦急万分的问:
“这下方是何地?孟箹她掉到哪里去了?”
腾祖巨蛇转头看他,回了句:“沉梦冰河。”
“那是什么地方?”宗孑心中升起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想。
石天长老为他解释:
“那是埋葬历届圣女所用灵器之处,圣女死,灵器自召回灵器谷,无主失控,即为魔器,生人入内,百魔侵身,不消片刻便会被那些魔器分食,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
宗孑脑中不断盘旋着这四个字。
“二殿下,您节哀……”
石天长老一句‘您节哀吧’还没说完,便吓得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的看着宗孑从刚才孟箹所掉之处跳下,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眼前。
“二殿!你这又是何苦啊。”石天长老趴在悬崖边上凄声吼叫,却已无济于事。
宗赫也赶到崖边大喊:“二哥!二哥!”
边喊着,宗赫边从手中探出一道寻踪灵,试图将宗孑从下面拉上来,然而却毫无作用,寻踪灵扑了个空,什么也没捞回。
腾祖巨蛇对此变故并无触动,身形扩张,渐渐的在雪岭台边化出一道长桥,直通对面冰霄森林入口,见宗赫趴在崖边,孟轻羽过来喊他:
“三殿下,你说过要帮我的。我们走吧。”
宗赫难得对她发怒:“走什么走?我二哥掉下去了。你为什么要推孟箹,她是你的亲妹妹。”
孟轻羽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克制着脾气,咬牙切齿回道:
“殿下知我处境,若我此番再取不回灵器,师尊岂能绕我?孟箹不死,我如何取灵?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难道都是骗我的吗?”
宗赫急道:“我没有骗你!我是真心要帮你的。可你不该这般狠辣无情,你杀孟箹便罢,如今我二哥也掉入其中,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又如何是好?”
“三殿下!”孟轻羽厉声喝道:“你冷静一点。二殿与你同为宗氏血脉,岂会那么容易死去,他既追寻孟箹而下,定有法子保住性命。如今更为紧急的是我这边的事,你若不帮我,那我只有死路一条了。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死吗?”
宗赫纠结矛盾:“我不想看着你死,可是……”
“别可是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你若还想我活,便速来帮我!”孟轻羽打断宗赫的话,一把将他从崖边揪开,踏上了腾祖巨蛇为她铺好的长桥,往冰霄森林而去。
**
宗孑追着孟箹跃下了埋葬历代圣医宫圣女灵器之处——沉梦冰河。
一入内便看见万道黑气正攻击着一处越来越弱的蓝色冰霜结印,那是……孟箹!
宗孑顾不得其他,立即闪身上前,以他血肉之躯硬生生的开拓出一条道路,宗孑一声暴吼:“孟箹——”
孟箹运起全部灵力抵御这四面八方而来的仿佛要吞噬人灵魂的戾气,听见宗孑喊她的声音时,只觉得喉咙一甜,她再也撑不住呕出一口鲜血,结印被戾气撞破,孟箹整个人飞出老远外,撞在山壁之上,宗孑赶来挡在她身前,不忘回身问她:
“如何?”
有了宗孑为她抵挡最强一击,孟箹才有机会喘息片刻,又吐出一口鲜血,忍着翻涌的疼痛,勉强回了句:
“还好。”
宗孑听她的声音便知她不会很好,心急如焚,若是一会儿他抵挡不住了,这些积累百年的戾气便会攻向他身后的孟箹,思及此,宗孑强撑着以一己之力将他抵御的所有戾气引向另一边。
沉梦冰河不再沉梦,如一条翻身的巨龙,周围红光大盛,戾气滔天,裹挟着万千杀气的红色光芒冲破风雪,雷霆直上云霄,石天长老趴在崖边被戾气撞到崖壁之上,喷出一口鲜血,却顾不上自己受伤,而是惊愕的看着眼前刺目景象,知道这红光定是因为崖底在经历一场恶斗,能够与那些万古不化的魔器纠缠的,这天地间,怕是也只有宗氏血脉能做到了。
宗孑感觉周身仿佛压上了一座泰山,压的他脊梁骨都弯下了,单膝跪地,勉力支撑,神武血脉,浴火重生,若再受魔气攻击不敌,只怕他体内元火便要爆出,原本该一年后才觉醒的神武血脉,也许就要在今天提前觉醒了。
“啊——宗孑!”
孟箹的呼救声传来,宗孑极其吃力的转头望她,只见原本全都在攻击他的几缕魔气再度盯上了孟箹,孟箹已经身受重伤,根本难以抵御。
宗孑无法脱身前去救人,只能暗自运转元火,打算提前觉醒血脉来保护孟箹。但即便如此,宗孑都担心一切根本来不及。
那些魔气转瞬便到了孟箹面前,张牙舞爪的向她四面八方包围攻击。
“孟箹——”
宗孑痛苦喊她,撕心裂肺之感比他自己受万魔侵身还要难受。
骤然间,孟箹周身闪过一道白色光芒,那光芒以急速之势迅速扩大,将孟箹包裹在其中,那些蓄力攻击孟箹的魔气在感受到那道白光之后,居然暂停了攻击。
孟箹跌坐在地,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料竟被一道温柔如水的白光托起,那光将她平稳放下,白色光芒凝结成一道藤鞭的缩影,停在孟箹面前,一动不动。
像是在与孟箹对峙一般,孟箹抹了一把嘴上的血,不知面前那道白光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她往左边动,那白光便跟着往左,她往右边动,那白光便跟着往右,尽管没有眼睛,但孟箹依旧能感觉到它似乎在盯着孟箹,就像是盯着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那般……
周围魔气因为那道白光而暂停攻势,不过只是片刻,便再次奔涌而来,杀气四伏。
孟箹惊着向后退了几步,宗孑那边似乎也像是撑不住了,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道白光竟化作万千银线,钻入了那团团黑气之中,不时迸射光点而出,将这沉梦冰河中的戾气尽数吸引至它周围,包括压在宗孑身上的那些。
没了魔气压制,宗孑终于能站起身来,踉跄着赶到孟箹身旁,与她一同看着眼前那白色光点在黑色雾气中出没的景象。
“……它似乎在为你战斗。”
宗孑看了一会儿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为你战斗’这四个字萦绕在孟箹耳边,眼中看着那道凌厉白光左冲右突,就像是一个在阵前奋勇杀敌的将军般,孟箹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迟迟难以消散。
第33章
那道白光到底势弱, 被漆黑成团的戾气包围,似乎有不支之势,孟箹心下焦急,鬼使神差喊了一声:
“回来!”
不知为何, 她能感觉出自己与那灵器之间的联系,也确定自己喊出这一声, 它就真的会破除万难回到她身边。
果然, 在孟箹一声呼唤之下, 那灵器再度聚拢成形, 快如疾电般冲破戾气黑团, 来到孟箹面前。
一人一器两两对望, 孟箹张开左手掌心, 以右手为刀划破掌心, 宗孑见她举止异常,恐她为魔气侵扰,乱了心神, 急急唤了声:
“孟箹,你做什么?”
宗孑伸手拦住孟箹, 孟箹却态度坚决,将宗孑拦在身前的手推开,用已被染血的左手去抓那灵器。
灵器入手, 孟箹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灌输到体内, 身体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内部重压, 强悍的灵力充满了她的奇经八脉, 血管仿佛都要爆炸了一般,那灵力在体内转了一圈后,情况有所缓解,然而还未及一瞬,那股强悍的灵力便带着她自身的护体灵力,如水泄一般从她的身体中抽出。
“孟箹!快放手!”
宗孑看着孟箹痛苦的表情,试图让她放开那灵器,然而孟箹五感封闭,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宗孑伸手去拉她,却被她溢出周身的灵力弹开,看着孟箹越来越难受的样子,宗孑顾不得其他,只得将自身灵力倾注到孟箹身上,为她护住心脉。
灵力触及孟箹之后,宗孑便感同身受,知道那东西正在吸食两人灵力,但他顾不了那么多,若他现在不护住孟箹的心脉,以她此时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此时,孟箹、灵器和宗孑三体周围形成一个难以破障的空间,外围的魔气屡次攻击皆被阻挡在外,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处于五感封闭状态的孟箹忽然睁开眼睛,眼中灵光流转,仿若被注入了神魂,爆出一股冰霄寒气,至此始终被她握在掌心的藤鞭终于也绽放出原本属于它的光芒,奇特的是那光芒如蓝如紫,莹莹绕绕,竟不是纯正的湛蓝冰霄寒光,而是仿若经过真火淬炼过后的火蓝之光。
宗孑见孟箹终于回神,这才在她身后虚弱的收回自身灵力,却因虚耗过度而两腿发软,支撑不住,单膝跪地。
孟箹一手扶住宗孑,一手拿着散发火蓝之光的冰霄藤鞭,感觉自己从鬼门关阎王殿走了一圈,身体所有的伤痛在这一刻全被修复如初,不仅如此,她还成功让手中这根不知是哪位圣医宫圣女所留下的冰霄藤鞭达成了契约。
修灵之人与灵器达成契约的过程,便是认主。意味着,此灵器从今往后便只听从她之驱使,直至她身死那一日契约才会解除。
周围魔气再度席卷而来,比之先前还要狂暴嘶戾,恶灵咆哮之声响彻整片沉梦冰河,黑色戾气直冲云霄。
石天长老站在崖边,长袍衣袖皆被狂风吹得烈烈作响,运足灵力才能艰难的站立在雪岭台上,看着深渊下黑气奔腾,轰隆之声如雷如电,始终不绝,可见渊下战况何等激烈,石天长老心急如焚。
另一侧崖壁之上金光大盛,腾祖巨蛇幻化出的长桥再次出现,孟轻羽和宗赫自长桥走回雪岭台,只见宗赫全身浴血,脸上身上皆受了伤,孟轻羽倒是干干净净,眼眸含笑看着,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手中发出幽蓝之光的灵器。
石天长老看见那灵器,说道:“拿到了?”
孟轻羽心情很好,连连点头:“是,我终于拿到了。我拿到了。”
高兴之色溢于言表。
石天长老心情复杂的看了她几眼,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来到宗赫身旁,见他体力不支,赶忙扶住,关切问道:
“三殿受伤了?还撑得住吗?”
宗赫往正沉迷手中冰霄藤鞭的孟轻羽看去一眼,对石天长老虚弱的摇了摇头,回了句:“我无妨。”
孟轻羽欣喜转身,笑着走到两人跟前,宗赫眼中一亮,以为她要关心自己的伤势,谁知道,孟轻羽却只是对石天长老问道:
“长老,我终于拿到我的冰霄藤鞭了,我可以为它命名了吗?”
每届圣医宫圣女用的都是从冰霄森林中取出的冰霄藤鞭,但每一把藤鞭的威力与特性都不相同,所以名字也不相同,孟轻羽在第一回 来灵器谷时就为她的冰霄藤鞭想好了名字。
“圣女想叫它什么?”石天长老问。
孟轻羽如获至宝般轻轻抚过藤鞭,郑重的说出在她心中臆想多时的名字:
“九天。我要叫它——九天。可好?”
石天长老将宗赫扶着站起来,回道:“九乃究极之数,九天素有九重天之名,圣女所取这名字,是否太过野心勃勃?”
孟轻羽面容一窒,微微隐下笑容,不悦道:
“我是圣医宫的圣女,将来便是离国的皇后,我所使兵器唤做‘九天’又何来‘野心勃勃’一说?长老慎言。”
说完之后,不等石天长老回答,孟轻羽又问脸色略显苍白的宗赫:
“殿下觉得我这名字取的如何?”
宗赫看着她的美丽容颜,自从她出手把她的亲妹妹推下悬崖的那一刻起,宗赫就觉得她像是变了个人,往昔的善良与纯真竟不复存在,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旧无法抑制住对她的爱恋,咽下喉咙口的腥甜,宗赫微微牵动嘴角,回了她一句:
“你喜欢就好。”
孟轻羽闻言,面上笑容才重新绽放。
“从今往后,你就叫‘九天’了。”孟轻羽爱不释手的抚过藤鞭之身,盈盈笑颜上写满了得意。
深渊下发出一阵巨动,宗赫与石天长老皆顶着自下而上的狂风来到崖边,风卷着雪使他们睁不开眼,宗赫说:
“我二哥不知怎么样了。”
“自从二殿跟着跳下去之后,崖下就没平静过,该是在经历恶斗吧。”石天长老说。
宗赫担忧道:“我下去助他。”
石天长老果断拉住他,说道:“三殿下莫要冲动,崖下情况究竟如何我们不知道,你受伤了,贸然下去只是多一个人遇险而已。”
“可是……”
“二殿亦是宗氏血脉,想来……不会有事吧。”石天长老紧紧拉住宗赫,生怕他一冲之兴也跳下去,两个皇子随他出行,若都遇险,他更加难辞其咎了,只能尽力安抚。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火蓝之光以破竹之势自崖底疾射而出,崖底黑色戾气喧嚣奔腾追逐而上,但皆不及乘势而上的火蓝之光,雪岭台下三分有结界屏障,黑色戾气难以逾越,被阻挡而下。
那火蓝之光落在雪岭台上,随着光落下两人,宗孑将孟箹紧紧护在怀中,就连摔下时也是用自己的身体为孟箹做肉垫,两人相拥在雪岭台上滚了几圈后,才停下冲劲。
“二哥!”
宗赫面露惊喜,急急冲到宗孑和孟箹身旁,扶着宗孑坐起半身,宗孑受伤极重,刚刚稳住便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大片衣襟后,晕了过去,手上却还紧紧拉着孟箹不愿放开。
孟箹还没从头昏脑涨中完全清醒,见宗孑晕了,下意识在他脉搏探过,确定他只是虚耗过度,没有生命危险,这才将手从宗孑掌心抽出,孟箹着挣扎着起身。
直到这个时候,她左手上抓着的东西才被雪岭台上众人看见,宗赫离得最近,率先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