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出口时,黎清立刻看见冬夏的眼神一冷。
只是一句话的刺探,他就确定冬夏已经知道封绝的解法了。
“你会怎么选?”黎清勾了勾嘴角。
“我选让孙卓尔死。”冬夏沉着脸说。
“那便没有交换。”黎清的手腕很稳。
冬夏睨了他一会儿,突然嗤笑:“黎清,你真可悲。”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眼神在黎清脸上停留了会儿,才浑不在意地摆手:“一滴就一滴,还有的,我下次再找机会取。”
心魔难听的大声嘲笑中,黎清面不改色地将匕首送入了心口,在最痛最软的地方刺穿一道伤。
匕首是特制的,中间有道细细的血槽。
黎清垂眼看自己的鲜血缓缓沿着血槽留出,对胸口的疼痛熟视无睹。
自从冬夏让他明白了“痛”是什么那一天起,他便日日夜夜活在这其中。
常人所言“再痛不过心尖血”,黎清却连眉都没折一下。
他将匕首抽出时,冬夏已到了他面前、劈手将匕首夺回去存了这宝贵的一滴血。
“等我离开问天门,孙卓尔的药自然送到。”她漫不经心地说完,低头看了一看黎清的神色,嗤笑,“你当真不知道痛。”
黎清没有反驳,他将握成拳的手匿入了袖中,竭力将心魔的蛊惑都从耳中滤去。
——无非是煽动他伤害冬夏之词。
冬夏毫不留恋地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问:“你的心魔,不过是想我也能喜欢你,对吧?”
黎清和黎清的心魔同时被这句话震得愣住了。
就连那从来不知疲倦喋喋不休的心魔之声都在黎清的脑海中震惊地停了下来。
——“不过”?冬夏居然说“不过”?
冬夏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儿,又轻轻一笑,重复了前面的一句话:“黎清,你真可悲。”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
第45章
取到黎清货真价实的心头血, 冬夏毫不犹豫地离开问天门,风驰电掣地回了魔域。
给孙卓尔的解药,她找了个跑腿送货的驿站便交了过去。
冬夏用孙卓尔的命和黎清交换, 其实根本是无本买卖,她根本没打算在这时候让孙卓尔死。
在她把孙卓尔脑中的同伙名字、据点等等一一说出来之前, 冬夏哪会让他痛快地死?
回到老家之后,冬夏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试了试能不能一滴血分成两滴来花。
——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她皱皱鼻子, 没有花什么功夫就做好了选择。
合卮契和封绝比起来,当然是后者更重要。
封绝虽然精妙狠辣,但要解它其实很简单, 唯一的难点便是材料。
冬夏闭关七天就把它给解了。
破开修为禁制的那瞬间,无形的枷锁从她身上碎裂掉落,灵气开始疯狂涌入冬夏的体内、填充她的丹田。
冬夏舒适地轻出了一口气, 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去三进三出问天门了。
天地之间的灵气骤然往一处涌动, 几乎将方圆百里都抽成真空。这般剧烈的变化, 当然瞒不过旁人的眼睛。
但冬夏也没打算拦,她扣上面具便光明正大地现了身, 叫在外围探头观察的魔修们一个个惊掉了下巴。
“走开, ”冬夏懒洋洋地驱散他们, “碍眼。”
她在仙域待了太久,回到魔域看这群总是心怀鬼胎的麻烦精都顺眼起来了。
犹如实质的威压让在场的魔修没有一个敢多放屁,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听令离开, 唯独离得最近的一个被冬夏留了下来。
“我闭关这段日子,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冬夏问她。
妖娆的女魔修讪笑,压根没敢在冬夏面前耍自己的花招心机,跪坐在她身旁乖乖地答道:“从您上次和我们一道去端了那仙域营地之后,魔域倒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只是大家不知您那日做了什么,多少有些人心惶惶……不过最近有一件大喜事,您听了想必也会高兴的!”
“什么事?”冬夏想了想,希望不是孙卓尔把他自己折腾得暴毙了。
“黎清那厮不知道修为出了什么问题,听说几天前问天门一阵混乱后他便离开宗门游荡、不知所踪,问天门也正在四处找他。”女魔修兴奋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眸底现出一点诡异的血色来,“听流言说……他生了心魔。”
冬夏的动作一顿,有点不可思议。
七天前黎清不还好好的?
她沉思片刻挥手打发了女魔修,干脆地去找了一趟白泽越。
白泽越的洞府改造得像个堡垒,入内得经过层层关卡。
冬夏从空中看了眼便嗤笑着长驱直入,目中无人地径直到了白泽越面前,守卫没有一人察觉她的到来。
白泽越乍然察觉有人悄无声息抵达自己跟前时吓出一身冷汗,睁开双眼见到是冬夏时才吁了口气:“您回来了,一切顺利吗?”
“还不错,”冬夏模棱两可地说完,直切正题,“黎清失踪了?”
“听说是如此,”白泽越颔首,“但魔域留在外的眼线太少,尚不能确认。”
冬夏垂眸摩挲了片刻自己手腕上的金色阵纹。
这纹路其实除了□□无缝地改变她的容貌声音来没什么用,她恢复修为之后也可直接暴力破除,只是需要的时日不短,便暂时搁浅了。
大概是这手镯似的纹路看得太久,她竟然已经看习惯了。
“接下来您的打算是……”白泽越征询地问。
“你先养伤,别的事不急,”冬夏扔了瓶药给白泽越,“我出去看看。”
白泽越接了药瓶,道:“我先将您回来的事传播出去,安定人心。”
“不用费这个功夫,两域很快都会知道的。”冬夏漫不经心地道。
因为她根本没打算低调。
——没修为、一丁点儿修为地低调了这么久,低调简直是冬夏最懒得做的事情。
白泽越抽了抽嘴角:“您请。”
当天,冬夏就一脚把魔域为了自保封印起来的入口处给一脚踢开了。
外头镇守的仙域弟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冬夏便施施然地从中走了出来,将这一小队的仙修吓得当下便撤退百里、传讯不要钱地往外发去。
冬夏扫了眼这群弟子的修为,甚至懒得动手:“滚。”
要不是没了她,魔域什么时候怕仙域到要自锁家门?
怕的不是仙域大举进攻,是黎清带着仙域众人大举进攻。
既然冬夏全盛地回归,这就又是双方硬碰硬的局面了。
将这群可怜的年轻弟子吓得屁滚尿流之后,冬夏径直去了白云宗——杀进去的,没人拦得住她。
上下将白云宗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藏起的鼎炉或者前宗主之后,冬夏才从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白云宗里施施然走了出去。
离开一段距离后冬夏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事,她转身回去找被打趴在地的新任宗主:“听说黎清没影了?”
新宗主瑟瑟发抖,又强撑架子破口大骂:“难道仙尊不在,你便能逍遥法外了吗!”
“他在我也能逍遥法外,”冬夏奇怪地道,“而且魔域的法是由我来定的,好不好?”
新宗主:“……”
“黎清出什么毛病了?”冬夏又耐心地问,“怎么失踪的?”
新宗主面露菜色,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冬夏干脆蹲到他身旁,抱着膝盖低头看他,姿势颇为乖巧,出口话语却凶残无比:“你不说也行,我可要再去杀你宗门里的弟子了。”
新宗主面色一白,心不甘情不愿地咬着牙道:“……心魔。”
冬夏歪了歪头,将脸贴在膝盖上思考了一会儿。
倒也不太惊讶,他是能干出这事儿来。
“这消息问天门已封锁了吧?”她含笑问道,“不然仙域可真要人心惶惶了。”
新宗主沉着脸默认了她的说法。
得到答案后,冬夏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当真没有再伤人,只将几个不知轻重朝她袭来的愣头青弹了出去,便离开了白云宗的势力范围。
被她抛在身后的现宗主颤巍巍地将妖女再度现世的消息传了出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从前三年有余是仙域最耀武扬威的时候:妖女死了,黎清所向披靡,魔域只有夹着尾巴做人。
而三年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局势骤然调转:黎清心魔爆发不知所踪,而妖女却高调现身,好像从来没受过伤一样。
一下子,岌岌可危的就变成了仙域。
通过气的仙域所有宗门此时最紧迫要做到的只剩了一件事:找到几天前突然失踪的黎清。
冬夏乐得看他们没头苍蝇似的乱窜,她一连捣了几个宗门,都是揍完搜查一番就走,几个月的胸中郁结终于纾解了不少。
这就是时候喝酒了。
冬夏面具一摘、换了一身衣服,很快便找了一处有名酒的地方停泊下来。
驭着各色法宝的宗门弟子一个个在空中焦急地飞来飞去,没人发现最大的威胁就在脚底下的酒楼里悠闲地喝了一坛又一坛。
冬夏听着身边凡人对最近见仙人过多的窃窃私语,把坛底最后一点酒饮尽,起身结了账。
摘下面具的时候她不常用法器赶路,而是偏好像个凡人一样慢悠悠地行走。
她选了离问天门远一些的地域,免得用这张脸直接撞上问天门里认识的人。
正沿街慢悠悠走着、思索下个地方去哪里喝酒时,冬夏的心中突然传来一阵异样感。
——就好像有什么力量穿过她的胸膛,直接在她心上轻轻敲了一下那样。
冬夏讶然地停住脚步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她谨慎地立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骤然想起这也不是第一次。
前几天似乎也有过,只是影影绰绰,不这么明显。
“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冬夏对自己嘀嘀咕咕地说着,加快脚步出了城。
要是一会儿出什么异状,她可不想牵连一整座城的凡人。
抱着避免麻烦的念头,冬夏选了条人烟稀少的小路,从山林当中穿梭而过。
在一处长满青苔的断崖下,她站住了脚步。
——不远处的绿茵草地上躺着一个人。
冬夏皱眉看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蹲下身毫不留情地拍了拍对方的脸:“醒醒。”
铺在这人身下的软绵绵绿草像是孩子一样地往冬夏身边生长、靠近。
这情形立刻让冬夏想起了自己被黎清骗的第一天,顿时一阵胸闷。
她带着点不耐烦地把它们一一解开:“你们都是他的走狗,离远点儿。”
青草委委屈屈地蹭她的脚踝。
男人睡得很沉,眉宇紧紧皱在一起,没对冬夏的呼唤作出反应。
冬夏想了想,干脆一掌往他胸口拍去,一点也不调情,裹了魔气的那种。
男人果然被掌风唤醒,倏地睁开了眼睛。
冬夏没收手,一巴掌拍在了他脸上,毫不客气地道:“在这儿收敛修为等我路过杀你?”
——这个横尸路边的男人不是黎清又是谁?
黎清眨了眨眼,目光停留在冬夏身上许久,突然笑了起来。
冬夏:“……??”黎清的笑什么时候能在他脸上挂这么久?
“我找了你好久。”黎清坐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说,“走了很远的路,休息了一下。”
这话槽点太多,冬夏一时竟不知道从何处开始嘲讽。
“我脑中一直有声音指引我来找你,”黎清眨着纯良无比的双眼说,“我想找到你,应该就能知道我是谁了。”
冬夏冷漠地站了起来:“不认识,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 啊,久违的定时更新,叉会儿腰
第46章
白泽越:“……这就是您带着仙——他到养伤的我家中来的理由?”
冬夏一摊手:“我需要你替我准备封绝的材料。”
白泽越重伤未愈, 又开始头疼欲裂。
他看着坐在外室、姿势异常乖顺的黎清,觉得问天门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连自己家的杀器都能弄丢。
……哦, 等等,他也管不住魔域的杀器, 算了。
白泽越才懒得管一脸纯良的黎清,他居心叵测地提议:“何必这么麻烦?”
说完, 白泽越对冬夏暗示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冬夏转头唤黎清:“你过来。”
白泽越带着两分惊悚地看黎清偏头往自己和冬夏这边看了一下,而后毫不犹豫地起身走近。
“站着别动。”冬夏冷酷地说。
她并拢五指便往黎清腹部刺去,动作狠辣迅疾, 白泽越觉得他自己肯定逃不过冬夏徒手这一下。
但黎清当真站着一动也没有动。
在冬夏的指尖穿透黎清的皮肤之前,一道真元护罩骤然出现,将她的攻击堪堪挡住。
白泽越仔细看了看, 这防御也是他破不了的。
“你看, 就算失忆, 杀他也没这么容易。”冬夏耸了耸肩,又朝黎清摆摆手, “你回去坐着。”
白泽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黎清的反应。
黎清先是仗着身高优势低头凝视了眼冬夏, 见她的眼神早已转开, 有点委屈地撅了撅下唇,而后才转身离开。
白泽越觉得有点惊悚了。
等黎清重新坐下,白泽越才咽了一口口水, 压低声音靠近冬夏身边小心征询:“可杀他的方法总是能找到的,您也不是杀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