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夏已经修复修为,杀黎清纵然麻烦了一点,也并非做不到。
“但我也能利用他。”冬夏头也不抬地道,“孙卓尔那老贼我还没揪出来拷问呢。”
白泽越:“……那您直接再杀进去一次问天门、把他提出来不就成了?正好现在黎清不在, 是最好的时机。”
“他们那劳什子大阵不好对付,”冬夏摇摇头,“我留心过阵法,毕竟是护宗防御所用,从外突破比从内要棘手上十倍百倍。等我闯进去后,实力十不存一,得不偿失。”
“但借用黎清,您便可以用……之前的身份悄无声息地混进去。”白泽越沉吟了片刻。
他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同时也相当危险。
“您如果问我,我觉得黎清才是魔域最重要的心头大患。”
“我没问你。”冬夏把白泽越的话堵了回去。
白泽越:“……”
“好了,材料就这些。”一直奋笔疾书的冬夏终于停了笔,“替我准备好。”
白泽越凑近她刚书写完的纸上细看,目光才落到第一行上,突然觉得浑身一冷。
——这骤然发冷的感觉,白泽越太熟悉了,是有人从近在咫尺的地方对他生出杀意,身体自然而然产生的警示。
当然不可能是冬夏。
白泽越倏地抬起头去看和他们共处一室的黎清。
然而黎清还是刚才那个姿势、笔直地坐在原地,双手放在膝上,像一座俊美不似真人的雕像。
一闪而过的危机感也像是错觉一般烟消云散。
“有余裕的话多准备几份,说不定我一次成功不了呢。”冬夏吩咐。
白泽越拧着眉低头应了,刚才的异样感却挥之不去。
他忍不住频频抬头去看黎清的动作,轻声问冬夏:“他会不会是装的?”
冬夏终于也偏头往黎清的方向看去:“我探过他的识海,心魔盘踞,他失忆也并非不可能。”
“黎清的心魔究竟是什么?”白泽越忍不住问,他太好奇了。
冬夏一巴掌呼到了白泽越后脑勺上:“他就算心魔缠身,杀你也和捏死一只鸟一样容易——办你的事去。”
重伤患白泽越:“……”他任劳任怨去驱使下属去满魔域、甚至满仙域地去准备冬夏需要的材料。
趁着收购材料的这段时间,冬夏专心研究了一番封绝。
黎清在她身上下的限制其实一共有三重。
对于记忆、对于修为、对于容貌声音。
黎清既然已经丢了记忆,冬夏又要利用他再度进入问天门,剩下的便只差封绝。
黎清能在她身上办到的事情,没道理她在黎清身上就办不成啊。
冬夏信心百倍,顺势抽空巡逻了魔域众宗。
出发之前,思及黎清这张脸无人不识,他又非要跟在自己几步距离之内,冬夏只好给他也戴了面具。
特别敷衍、特别简单的一张全银色面具。
冬夏见别人戴过,像个烙在脸上的铁饼,可在黎清脸上却一点也不损他的风骨。
冬夏:“……?”好想揍他。
黎清不太自在地推了推面具,问:“为什么和你的不一样?”
冬夏嗤笑:“你想得挺美——不戴就不准跟着我。”
黎清闻言停下动作,哦了一声,听起来还有点委屈:“就算你不让我跟,我也能知道你在哪里。”
冬夏:“……”不就是个合卮契,你还得意上了?“我能飞,你追得上吗?”
“……”黎清认真地想了想,“我上次就追上了。”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冬夏冷笑,“是我捡了你。”
黎清伸手去碰她的面具:“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的脸。”
冬夏立刻后仰避开黎清的手,转了身飞快往外走。
“我记得你很美。”黎清追在她身后,坚持不懈地道,“我觉得我第一次见你时就这么想。”
“不巧,我毁容了。”冬夏随口道。
黎清陡然停下脚步:“谁做的?”
冬夏顺嘴地往下继续瞎编:“前几天解封印,出了点意外。”
黎清没声儿了。
等冬夏走出老远再回头看时,才发现他还站在原地微微低垂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扬了扬眉,体会了下合卮契另一端的情感,没得到什么头绪。
说来也怪,不知道是不是黎清突然丧失记忆的原因,冬夏自他那一头获得的情绪淡泊了许多。
即便极少的情况下有,也都是正面情绪:喜悦、满足、欢欣。
——这对心魔之人来说可太难了。
黎清先前简直就没什么正面情绪,哪怕快乐中也总要掺杂着铺天盖地的恶欲。
正当冬夏决定悄无声息地扔下黎清时,他已回神快步赶上前来拦住她:“让我看一看。”
“毁容的脸?”冬夏撇开脸,“不。”
“我不会笑你,也不会害怕。”黎清诚恳地祈求她,面具后的眼里几乎带着水光,“我只想看看你伤得怎么样。”
“不行,”冬夏斩钉截铁地把黎清的手掰开,“该走了。”
被二度拒绝的黎清抿了抿嘴唇,脸上浮现一种冬夏这几天开始熟悉的委屈神色。
“你就算哭给我看也没用,”冬夏无情地说,“而且再不走我就扔下你了。”
她冷酷又绝情地掉头就走,全然没有等待黎清的意思。
但黎清自然很快就追上了她。
两人走了一小段,黎清突然又开了口:“你和那个人说要对我用‘封绝’,那是什么?”
冬夏抬眼望天想了一下,继续糊弄黎清:“让你也毁容的东西。”
“……那我们就一样了?”黎清轻声地问。
“不,你会比我丑。”冬夏立刻否定他的比较。
黎清低低地嗯了一声。
话说到这里,冬夏突然想起白泽越刚刚提到黎清或许是装模作样,不由得转头看了看他。
说实话,这纯良可不是黎清想装就能装得出来。
再者,黎清哪能把心魔压制到这几乎消失的地步?
十之□□是真失忆,但冬夏也不会这么快排除最后一条可能性。
正因为如此,她非得将黎清的修为封住、再想办法给他来一套洗脑置换记忆才稳妥。
因此,在魔域宗门的选择上,冬夏最先便敲定了迷魂宗。
迷魂宗有相当出名的“天魔音”,能迷惑人的神智、将人制成言听计从的傀儡。
迷魂宗宗主亲自点头哈腰地将冬夏一路接引入内,对冬夏身后的男人一字不问、多看一眼都不敢,更没胆子问冬夏为什么不御空而是慢悠悠地一路走进去。
“借你们的天魔音看看。”冬夏漫不经心地道,“真那么好用?”
“对您来说,是拿不出手的二流功法罢了。”迷魂宗宗主赔着笑脸取出了天魔音的功法,毕恭毕敬双手交给冬夏。
冬夏翻看这功法不过三五息的时间,便已融会贯通。
她拧眉想了一会儿:“这不长久。”
迷魂宗宗主愣了一下:“您若是想要长久控制一个人,恐怕得去天一门。”
冬夏嫌恶地啧了声:“不炼尸,只是替换记忆,能让人信以为真。”
迷魂宗宗主恍然,心头浮想联翩的同时又出了一身惊悚的冷汗:“这……似乎不曾听过。”
“肯定有。”冬夏笃定地说。
——不然黎清怎么做到的?
“那或许是上古秘法?”迷魂宗宗主不太确定地说着,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迷魂宗也算钻研此道多年,还不曾听说过……”
他没说完的话在冬夏的一个抬手动作中戛然而止。
“那或许是两门、或者更多门功法的结合。”冬夏思忖片刻,“有哪些宗门功法可能是其中之一的,你都写下来。”
迷魂宗宗主乖巧地应了声,像是个学生似的在冬夏面前战战兢兢默写两大张纸,才冷汗淋漓地停笔。
冬夏扫了一遍,又问过哪两个是最可能的,便从大气也不敢喘的迷魂宗里扬长而去。
离开迷魂宗后,一言不发的黎清才开了口:“你要置换我的记忆?”他疑惑地问,“可我除了你以外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
冬夏闻言回头,盯着黎清的双眼一笑:“这就对了,因为我想和你一刀两断。”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寻思,不如定时更新改成九点……
第47章
说出这句话后的几个呼吸里, 冬夏都没把注意力从黎清身上移开。
但凡黎清的心魔还在,他都不可能平和面对这句话。
可出乎冬夏意料之外地,黎清眨了眨眼, 纯良又无辜地问:“如果我还是和这次一样找到了你呢?”
他就像是个刚入学堂的孩子似地这么提了一个让冬夏翻白眼的问题。
冬夏:“……那我就打死你。”
黎清又诚实地提醒她:“你试着杀我过了。”
“所以你要是够聪明,就该滚远点。”冬夏哼哼着转了头继续往前走, 抛弃了这个话题。
冬夏觉得还是想个办法出来给黎清洗脑来得容易。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她肆无忌惮地在黎清身上尝试了各种可能的手法。
无论她往黎清嘴里喂什么, 只要是她亲手递过去的,黎清都二话不说张嘴就咽,一个字的质疑也没有, 眉毛都不会皱一下。
唯独第一次喂完后冬夏下意识撸了一把黎清的脸,后面每一次吃完稀奇古怪的药丸蛊虫,黎清都要眼巴巴地盯着她。
如果冬夏不撸他, 他也不说什么, 但下次就没那么配合了。
除非补了上次欠的一撸。
冬夏觉得黎清不仅掉了点记忆, 还掉了点脑子。
他唯一一件没丢的东西就是修为了。
黎清的修为仍在他体内,但就像是一块冻住的坚冰, 既不流动、也不能运转。
只有当遇到性命危机时, 才会轰然爆发出来。
譬如当冬夏把夺魂蛊喂到黎清肚子里之后, 他的本命真元就跟清扫垃圾似的将那只可怜的小蛊虫在顷刻间碾成了碎末。
动作之快,冬夏甚至还没来得及把手从黎清的头上放下来。
黎清在她手底下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冬夏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走开,看你就烦。”
——这人怎么这么难洗??
一个月的时间里, 冬夏把两张纸上可能产生效果的方法都试了个遍,却都不能在黎清身上起效。
气得冬夏把纸撕了:欺人太甚!凭什么黎清能对她用,她对黎清就用不了?
黎清在旁小心翼翼地递了杯子过来:“消消气。”
冬夏顺手接过杯子喝了个底朝天,才发现里面竟然不是茶而是酒,顿时皱眉:“你哪来的酒?”
黎清给她看了看手上的须弥戒:“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打开了, 里面放着很多东西。”
冬夏:“……”黎清的酒居然还有库存?“酒都拿出来。”
黎清哦了一声照办,清一色的白色酒坛顿时堆满了半个屋子。
“收缴了。”冬夏一挥手,随手召了一坛到手边拍开,借酒浇愁。
冬夏酒量惯来好,没修为时都吓人得很,恢复修为之后更是千杯不醉,捧着酒坛就能仰头喝,一滴都不会浪费。
黎清眼看着她连喝了二十坛,肚子都没有鼓起来一点儿。
他在旁默不作声地递酒坛。
但酒劲上来后,冬夏提着酒坛开始当面骂黎清:“要不是杀你太麻烦,凭你从前对我做的那些事,一个月前见你第一面我就弄死你。”
黎清虚心请教:“我对你做了什么?”
“你不要说话,”冬夏霸气地敲了两下桌子,“你只要知道,你在我这儿死不足惜就够了。”
“但你还是和我结了合卮契。”黎清淡淡地说,“那是两个最亲密的人之间才会做的事。”
冬夏看了他一眼,把匕首拍到桌上:“提醒我了,你还欠我一滴血,现付还是赊账?”
那正是一个多月前,冬夏亲手带到黎清面前,逼他交出心头血时用的特制匕首。
黎清垂眼盯了匕首一会儿才拿起来。
冬夏微微虚着眼睛指点:“对着你自己胸口,嗯,再往左半寸。”
黎清笑了笑,他轻轻抛了一下匕首,捏住刀刃尖端部分,将握柄递到了冬夏面前:“我不会,你来。”
冬夏不假思索地喔了匕首、将其从黎清指间抽了出来。
她嗤笑了下便找准黎清心口位置刺了下去,边漫不经心地说:“我都试过杀你多少次了?那一次我捅得进去……”
话音还没落下,冬夏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匕首就像上一次那样,平稳地刺入了黎清胸膛。
冬夏愣了一下的功夫,血已顺着血槽流了出来。
黎清在装失忆,否则他怎么能控制最基本的求生欲?
这念头几乎瞬间就从冬夏的脑中划了过去。
但若黎清真是清醒的,又怎么可能甘愿给她机会解开合卮契?
这两个矛盾的选项即将要打起来时,冬夏的醉意倏然退去,她飞快将匕首抽了出来、保存了这来之不易甚至有点来路不明的心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