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仙尊,一定也参战了?受伤了吗?”她关心地问道。
黎清眉眼微动,神情柔和了些:“无碍,我闭关是为了……别的事。”为了将冬夏变成现在这样。
“那就好。”冬夏笑眯眯提壶给自己倒酒,觉得小酒杯不太够用,又问店家换了个酒碗来捧着喝。
一坛子紫霜都下了她的肚子,黎清果然滴酒不沾,在酒馆里喝了一壶他自己带的灵茶。
将酒坛喝到底朝天的时候,冬夏终于有了两分醉意,她支着晕乎乎的脑袋歪头盯着黎清看,感慨:“你真好看。”
黎清道:“你说过了。”
“那我也可以再说第二遍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冬夏觉得说话有些费力,不由自主软绵绵地拉长声音,“虽然你们修仙的都比普通人气质出众一些,但你还是他们中最好看的!”
朦胧的重影中,她似乎看见黎清笑了笑。
只是嘴角极为细微的弧度上扬,笑意一闪而逝,一错眼的功夫便会看漏。
就算一直贪恋美色地凝视着,冬夏也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若要让你在记忆和美色中只能选一项呢?”黎清问。
冬夏不假思索地道:“我有不得不报的仇,一定得找回记忆才行。”
说完这句后,她没有听见黎清的回复,晃了晃脑袋又眯眼去看他,撒娇地道:“而且,你不是也会帮我嘛。”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清才轻声应了她。
“当然。”他的声音语调里听不出情绪。
冬夏得到并不意外的答案,安心地朝黎清弯出一个甜甜的笑,不胜酒力地趴到桌上,将头枕在手臂上侧脸看他的脸。
当真是一张再挑剔的人也找不出错的面孔,五官轮廓都俊美得不像真人,偏偏又仙气凛然,叫人不敢生一丝冒犯之心。
明明是至高无上的仙域之尊,却对她关照颇多到了一种令人生疑的地步。
冬夏越想越混沌,酒意从面颊醺到脑子里,不由得懒懒打了个哈欠。
“困了?”黎清的声音在她近旁问,“回去再睡。”
冬夏嗯嗯了两声,却只是嘴上应,身体连一根手指也不想移动。
半晌,身旁传来一声叹息,她被人动作柔和地从长凳上抱了起来,陷入黎清气息的包围中。
冬夏挪了挪身子,醉意上头懒得动弹,干脆整个人蜷作一团躺在了黎清胸前,贴着他的肩窝呼呼大睡过去。
黎清要是想对她不利,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早就死好多次了。
……
冬夏一觉酣睡,醒来时身处一间宽阔明亮的房中。
这里不出意外就是当地宗门弟子给他们安排的住宿之处。
这说来还真有点为难他们——修士们不用睡觉,可冬夏不睡不行,黎清的身份又摆在那儿,这安排便成了个难题。
冬夏伸了个懒腰爬起来,发现身旁放着壶凉茶,底下还压着字条,是黎清的字迹。
她边喝边看了眼,黎清说他宗门有人来,需离开片刻,让她留在此处等候。
纸条上还带着墨香,大约写下还没有多久。
冬夏喝完一杯茶,将纸条重新压到底下,转而去窗边打开窗子看了眼天色,诧异地发现自己这一醉似乎并没有多久。
——难道她天生便是当酒鬼的料?
黎清叮嘱她不要乱走,冬夏倒也没这个意思。
眼下所处的城镇中,只有这紫霜酒对她来说能引起些兴趣,便没什么好走访的。
冬夏倚在窗边向底下街道张望,看凡人来去,偶尔其中路过一个仙风道骨、气质出尘的修真者,便被他人报以羡慕尊敬的目光,有些兴致寥寥。
不知为何,她心中某处角落就是残留着“修仙没什么了不起”的印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不能修炼而产生的叛逆心理?
扫了一会儿没见黎清回来,冬夏又有点儿无聊,正要将窗页重新关上时,目光却被底下的一行人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一行人两男一女,两个青年将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姑娘挤在中间,边走边训斥,而小姑娘则是一直挣扎着想要摆脱他们的桎梏,双眼红通通的好像刚刚哭过一阵。
冬夏聚精会神地侧耳听他们的对话,模糊地顺着风捕捉到几个词汇。
“贪玩”、“还敢狡辩”、“回家教训你”。
这本该是很寻常的兄长教训调皮妹子场景,可冬夏就是不知道心中何处被触动了下。
街上行人们偶有朝他们投去注意目光的,在听见青年的教训之语后便又见怪不怪地将视线收了回去。
小姑娘委屈的目光左右环顾,像是要找一个能帮她说话的人,可终究没能找到,被两个人高马大的青年挟在当中一路远去。
冬夏立刻转身下楼,在门口匆匆对穿着门派制服的弟子道:“若是黎清回来,跟他说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两个弟子古怪地对视了一眼,还没说话,冬夏已经像一只敏捷的小鹿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小跑着去追方才的小姑娘和那两个青年了。
一名弟子还想去拦,被同门抓着手臂阻止了:“她自己要出去,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咱们城里还能叫她出什么事?”
“可毕竟是仙尊带来的人……”
拦人的弟子不屑地笑了笑:“一个凡人,在仙尊眼里和猫猫狗狗没有分别,不过就是顺手一救罢了。”
心中有一道声音在催促她“快点、再快一点,不然就来不及了”,冬夏根本不敢缓下脚步,一路从人群中狂奔穿梭,直到见到那三人呈一个“凹”字型的背影才放下心来。
追逐的过程中,她已经不知不觉离开了最繁华的地段。
哪怕对这城镇不熟悉,冬夏也能猜想再拖延下去只会周围人烟更加稀少。
于是冬夏缓了缓呼吸,挂起甜美的笑容上前两步,假装惊喜地扬声喊道:“前面的人是不是盈盈?”
被两名青年挟在当中的小姑娘骤然回头看向了冬夏,一双张皇的杏眼中露出求救之意。
*
黎清回转的时候,房中已没有了冬夏的身影。
他并不意外地在室内停留片刻,指尖轻轻抚过冬夏方才饮茶用过的杯沿。
冬夏逃走也没用。
别说这一个城,哪怕她逃到仙域的另一端,黎清的气机也远远锁定住她的行踪。
黎清取出白玉罗盘查看,指针的方向坚定不移地指着北面,同他锁定的冬夏位置是同一处。
冷白手指一盖便将罗盘收起,黎清转身出了房门,顺着冬夏刚才的路径下楼出门。
门口弟子忙不迭地向他行礼:“见过仙尊!方才您带来那个凡人说有事需要自行出门,不必通知您。”
“你们本该拦住她。”黎清淡淡道,“她柔弱无力,碰见歹人如何自保?”
拦人的弟子登时冒出了冷汗:“是晚辈疏忽,仙尊恕罪!”
“看服饰,你是内门弟子。”黎清看了他一眼,“……但更适合去外门磨砺一阵。”
弟子面露惊恐之色,脚下一晃软倒在地。
他好不容易熬入内门,可黎清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便能一脚将他重新踢回不受重视的外门。
边上的弟子怜悯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同门,庆幸于自己没有和他说一样的蠢话。
再怎么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也是仙尊带在身边的。
哪怕真是只猫猫狗狗,仙尊的玩物也比一般修真者地位高得多。
“仙尊,冬夏姑娘是往那边走的,我看她行色匆匆,应当是真有急事,因此才没有阻拦。”还站着的守门弟子立刻亡羊补牢。
黎清转脸往他指的方向看去,面上喜怒不辨,眼神幽深似黑渊:“我知道她在何处。”
天涯海角,仙魔两域,他随时能将冬夏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冬夏:为什么追我!!!(暴露年龄梗)
第6章
“你是盈盈吧?”冬夏含笑往前走了两步,“我是冬夏姐姐呀,去年我还带你偷偷去喝紫霜酒呢,你忘啦?”
“姐姐!”小姑娘顿时哭了起来,她扭动肩膀想从两名青年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姐姐救我!我不认识这两个人,他们非说是我哥哥要带我走!”
不祥的预感被确实认证,冬夏心中立刻一沉,她收了笑意对两名青年道:“这是我表家妹妹,怎么从没见过亲戚里有你们这两个哥哥?”
“什、什么盈盈!”其中一人怒喝道,“这是我家幺妹,天天不帮家里做工跑出去瞎玩,就是欠收拾,不想回家,才扯这些有的没的!”
“我是盈盈,我就叫盈盈!”小姑娘大哭起来,“你放开,我要我姐姐!”
虽然此处行人不多,但这不小的动静还是顿时吸引了几道好奇的目光投来。
青年被小姑娘连打带踢了几下,面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恐吓道:“吵什么!回家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原本一声不吭的小姑娘却不再同刚才一样乖顺,挣扎中一口咬在青年手上,趁他吃痛的机会飞奔而出,却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朝冬夏扑了过去。
冬夏紧赶慢赶上前两步才将小姑娘接住,摸了摸她的脑袋便往自己身后推去。
“小丫头片子想拐走我家幺妹?”青年上前一步,恶声恶气地威胁,“光天化日之下——”
“光天化日之下,在还有修仙宗门看管的城镇当中,你们就想拐卖我家妹妹?”冬夏立刻抢白,她脆声道,“我家妹妹全名叫什么,住在什么地方,生辰几何,你答一个上来试试?若是答不上还要纠缠,我可这就要去白楼里喊人来了。”
冬夏所说的白楼,便是她刚刚跑出来的地方,比什么城主府都来得管用。
两名青年听她说得这般理直气壮,踌躇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咬牙切齿地怒目而视:“算你个丫头片子厉害!等着瞧!”
两人抛下狠话便一道匆匆离去,冬夏不敢疏忽,紧紧握着小姑娘的手等到他们身影消失,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冬夏姐姐……”小姑娘在她身后怯生生地唤。
冬夏含笑转头摸了摸她挣扎乱了的头发,干脆弯腰将小丫头抱了起来:“没事了,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姐姐送你回家?”
“我、我……”小姑娘嗫嚅了会儿,陡然抱住冬夏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整张脸都哭得通红。
冬夏没了法子,想她也是被吓得狠了这会儿才敢发泄出来,便抱着她一路慢慢往回走,边耐心地拍着她的背脊小声安抚。
小姑娘哭着哭着,就趴在冬夏肩头睡了过去。
六七岁的小姑娘不算太重,但抱久也是件体力活,冬夏半路便手酸得不行,在路边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
她本想叫醒小姑娘,看看那张惨兮兮的脸又有点舍不得,只好叹着气小心翼翼地换了一只手。
天色已渐渐暗沉下来,冬夏望了一眼白楼的方向,决定尽快赶回去。
方才那两人敢堂而皇之地在城中行拐卖之事,最后还甩下狠话,说不定便是背后有人才肆无忌惮。
即便黎清这时候还没回来,白楼也是这城中最安全的地方。
冬夏倒并不太担心自己的安危,她担心怀中的小姑娘再度遭受什么危险。
短暂休息片刻后,冬夏便重振旗鼓再度朝白楼赶去。
越是快步行走,她越是觉得自己身后有人悄悄尾随。
这感觉玄之又玄,像是一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冬夏不敢回头,脚步匆匆,背上汗毛根根竖起,浑身炸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的视线在街上反复扫视,试图找到点什么——随便什么,只要那是能让她借力的东西就行。
潜伏在暗处的爪牙仿佛一双毒蛇的眼睛紧紧锁定冬夏,令她毛骨悚然。
在背后冷意几乎如同寒芒扎背般让冬夏感觉到疼痛的那瞬间,冬夏终于看见了一道说熟悉不熟悉、说陌生不陌生的背影:“谭师兄!”
被叫的人疑惑地转过头来,见到冬夏的脸时顿时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已入夜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正是今日早些时候提议要清空酒馆的那名主事弟子。
“城中风景好,多走了些地方,没想到天黑得这么快。”冬夏挂起笑意同他套近乎,“这才匆匆往白楼赶——对了,这孩子是走丢的,夜都深了,明日我再将她送回家去,今日便也宿在白楼里,可以吗?”
“仙尊若没意见,自然可以。”主事弟子语气生硬地道,“城中有宵禁,你尽快回楼中。”
“那就好,黎清肯定听我的,”冬夏笑盈盈道,“那就多谢谭师兄。”
主事弟子狐疑地注视了冬夏片刻,转身摆了摆手示意她尽快离开。
冬夏含笑朝主事弟子颔首,同他错身而过时,面上虽然仍带着笑,手掌心里已经捏了一簇冷汗。
上前打招呼时她还没想太多,可在见到这位显然对自己地位非常在乎、喜欢在身后带着一帮地位比自己低的弟子撑场面的主事弟子居然是孤身一人时,便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城里既然有宵禁,他为何一个人悄悄出来?
虽然只是两三句话的交锋,冬夏还是将黎清拉出来当了大旗,刻意表现出了几分和黎清的亲密。
无论这城里有什么勾当在进行,黎清对这些人的震慑总是真的。只要他们害怕敬畏黎清一分,用黎清来当护罩便安稳一分。
同谭姓弟子道别后,芒刺在背的感觉消失了。
冬夏得以安全地回到白楼,而后发觉门口居然换了两个守门弟子,同她刚才出去时不一样了。
“黎清回来了吗?”她询问新来的二人。
两人恭恭敬敬对她行礼:“仙尊尚未返回。”
思及黎清明明在纸条中是只需片刻的意思,冬夏疑惑地拧眉:“一次也没回来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