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兵队的姑娘们见了小樱，问长问短。
“队长，县里好玩吗？”
“好玩，有机会了，一定要去瞧瞧哦……”
柳小樱把县里的所见所闻，描述了一番。
有工厂、商店、学校、柏油马路，还有电灯。街上穿制服的随处可见，都是四个兜，板板正正的。骑自行车的也很多，工人上下班都骑车，一点儿也不稀罕。
“队长，城里这么好啊？”
“是啊，城里的姑娘穿得很整齐，不像咱们梳一条大辫子，有剪短发的，也有梳两条麻花辫的，辫梢上还绑着蝴蝶结……”
对村里的大多数姑娘来说，这辈子去县城的机会不多，柳小樱就尽可能地描绘着。她觉得眼界很重要，多一分见识，看问题的角度就会不一样。
当然，副作用也有。
那眼界开阔了，心就跟着野起来。嫁到城里，就成了许多年轻姑娘的梦想，也因此付出了代价。
柳小樱明白，在后续的几十年里，城乡差距会越拉越大。由于户口限制，农民想进城工作可不容易，只有把农村集体经济发展起来，才能消除这种差距。
柳小樱想为村里做点什么？
看看村里办的鱼罐头加工场开张了，一下吸收了十几个村民，大多是妇女，每天都忙着挣工分呢。这是一件好事，把剩余劳动力带动起来，经济上就能宽裕些。
要说，村办企业规模不大，可灵活多样，风险也小。
柳小樱想着县里买糖买酒都是凭票供应，就冒出了一个念头。
酒水之类的供不应求，说明很有市场。那稻壳不是可以酿酒吗？是不是尝试一下？以前，这是作饲料用的，赶在困难时期还有农户磨碎了当粮食吃。
村里办酒厂不具备条件，可小作坊酿酒还是可行的。这个利润高，村民们也能得点儿好处。
柳小樱想跟老支书聊一聊，村里不乏能人，只要集思广益一定能把事情办成。
*
中午收工回来，柳家院里来了不少人。
有打听事儿的，有瞧稀罕的，还有惦记着记分员的。
“樱子，你走了，谁接班啊？”
“唔，这个得由村里来定……”
柳小樱担着记分员，可以干到月底。可她还未走，这个差事就被盯上了，尤其是族里的几户人家，都想给自家孩子寻个门路。
柳小樱心说，这是乡里的习俗吧？有质朴宽厚的一面，也有各自的小算计。
一连几天，都有人来打听。
老支书开会时，就发话了。
“小樱走了，记分员还是采取评选的方式，让群众推选，若是干得不好就下来，由群众监督着……”
这话一出，想着这门差事的人，才安分下来。
柳小樱就找到老支书，提了酿酒作坊的事儿。
“老支书，咱公社只有东塘镇一个酒作坊，那哪够啊？不如咱村也试试？”
“嗯，这个法子好，以前家家户户都酿米酒，手艺还是有的，原料也是现成的，费不了多少事儿……”
老支书琢磨开了，就开了个村委会。
村委员们都觉得这个法子好，成本低，赶在冬闲就能干起来。
老支书就说：“小樱说了，县里就缺这个，买酒都要凭票供应，抢手着呢！”
“是嘛，那咱就干起来……”
委员们一听，劲头就更足了。
小樱不凡，村里都晓得。
他们这些委员不迷信这个，可对小樱说的话儿还是很认可的。
*
柳小樱在村里忙着，夏明扬也没闲着。
负责征兵的同志回到部队上，夏明扬就得到了消息。
这是夏明言透露的，还专门跑了一趟营区。
他逮着夏明扬，就说：“老三，那个柳小樱表现得还不错，过五关斩六将，冲破了包围圈……”
“是嘛……”
夏明扬赶紧打听起来。
夏明言卖了一下关子，就绘声绘色地讲起来，就像亲眼见到了一般。
夏明扬只顾着高兴，也没想别的。
他原有的记忆还没找回来，忘了大哥也喜欢一个人。
夏明言之所以兴奋，跟消息来源有关。
这次去地方上的女考官叫金月华，是金月蓉的姐姐。他喜欢金月蓉，追得正紧呢，金月蓉对他也有点意思，招收文艺兵的消息就是金月蓉透露的，说她姐要去地方上选苗子。
苗子选好了，金月华就回到了驻地。夏明言就跟金月蓉打听来着，金月蓉就把选拔过程跟他描述了一番。
小樱入选了，夏明扬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再过半个月，小樱就来报到了。
夏明扬想着，要不要休个假，跟小樱见见面儿？
有那么多话想说，憋了好久了。
*
小樱这一参军，十里八乡都晓得了。
柳家兄妹的名气就更大了。
蒋玉山暗暗叹了一口气。
以前觉得自己是个能人，可跟小樱一比真是差远了。是他配不上小樱，而不是小樱配不上他，想着当初的放弃，也不觉得后悔。
说起来，不管是村里还是镇子上，都盛不下小樱。小樱生来就不属于这里，振翅高飞是早晚的事儿。
没有梧桐树，是落不下金凤凰的。
蒋玉山把祝福埋在心里，就不再考虑这事了。
逢集这天，蒋玉山亲自去宋家镇。
他想，明年春天就把婚事办了吧？
屋子都收拾好了，家具也打好了，不用宋家操一点心。
这会儿，宋长青一家也很不是滋味。
见蒋玉山提着礼物来了，方打起精神。
“秀儿她娘，你去弄几个小菜，中午陪玉山喝几杯……”
吕桂禾凑了四样小菜，宋长青陪着蒋玉山喝酒。
蒋玉山不擅饮酒，就勉强沾了沾唇。
宋长青也不硬劝，只是一杯接着一杯，自斟自饮。吕桂禾知道老伴心里不痛快，赶紧把酒撤了，说多吃菜。
宋文秀露了一面，就躲在屋里。
自打柳志江参军走了，她就后悔不迭。
那军属身份本来是她的，可她愣是给搞没了。志江走之前，她想去见一面，说说话儿，却被娘拦住了。
“秀儿，你是有人家的，不能再跟旁人见面了……”
宋文秀只好收住了脚步。
这是她自己选的，就得认下。想着柳家那五个娃娃，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那是个包袱，即便当军属也省不了的。
可谁想到，小樱妹子也参军了？还是什么文艺兵？听说，这文艺兵当个几年就是干部，那娃娃不就跟着去部队上了？弄不好还能吃上“商品粮”呢。
宋文秀是真得后悔了。
她瞧上蒋玉山不假，可心里还挂着柳志江。娘揪着她说：“秀儿，可不敢给人知道了，不然，蒋家能愿意？”
宋文秀小心掩饰着。
再看到蒋玉山时，那青砖大瓦房、吃细米白面的吸引力就减弱了几分。她明白自己心里有志江，怕一辈子都忘不了。
堂屋里吃着酒菜，热闹着。
宋文晖回来了，见到蒋玉山就客气了几句。
“文晖，陪你大哥说说话儿……”
宋文晖坐下来，却提不起劲来。
小樱参军的事儿，宋文晖自然听说了。
他在公社里，小樱拿到指标就晓得了。他回家也没言语，只盼着小樱被刷下来，求个心理平衡。可事与愿违，小樱被选上了，马上就要去部队了。
宋文晖是后悔不迭。
这么好的对象上哪里找去？可惜，被他自己折腾没了。
*
一恍，十多天过去了。
赶在“元旦”前夕，村里的酒坊开张了。
三间屋子，十几口大缸，第一批黄酒酿上了。那酒糟味儿十足，就连空气中都飘着酒香儿。
老支书背着手，视察了一番。
“海生，明年春天再喂几头小猪，吃酒糟儿正好……”
江海生赶紧记下了。
崔连发下来后，他被推选为生产队副队长，民兵队长也兼着，忙得不得了。
柳小樱也到酒坊参观了一番。
这都是钱啊，集体经济搞好了，分红就多了。
她操着这份心，也是想让家人沾沾光儿。
一九六零年，就这么过去了。
“元旦”这天，太阳很大。
阳光投射到屋里，暖洋洋的。
柳小樱倚着床头，感慨万分。
新的一年来临了，不知不觉就熬过了困难时期。相比起一九六零年，今年的日子会好过一些吧？
这天，柳小樱没有出工，打算陪着娃娃们玩一整天。
五个娃娃穿着花棉衣花棉裤，戴着绒线帽子，圆滚滚的，十分可爱。柳小樱坐在床中间，怀里抱着，背上趴着，被五个娃娃包围着。
她一个一个地亲着，怎么都不够。
这些日子，把娃娃们见谁都喊娘的毛病改了，只有见了她才喊娘。
冯玉兰端着米汤，哄着娃娃。
“虎娃，喊奶奶！”
可娃娃们只会喊娘，教多少遍都不吱声。
柳小樱暗自得意，这就是母子间的特殊感应吧？要说，娘跟娃娃们在一起的时间比她多，可娃娃们还是认娘。
中午吃过饭，五个娃娃在床上爬来爬去。
大虎扶着栏杆，站了起来。
还大着胆子挪了几步，张着小嘴笑着，露出了四颗小白牙。
“娘……”
柳小樱一把搂住，表扬了几句。
“虎娃，娘要去当兵了，你们在家可得好好的，不能闹人啊！”
大虎像是意识到了，把头扎进小樱的怀里，小手抱着脖子，不肯松开。
“大虎，你是老大，要起带头作用，娘给你们买好吃的，以后把你们接到部队上去，那里有托儿所，有好多小朋友一起玩儿……”
柳小樱脸上笑着，心里却有点儿难受。
她舍不得离开，可明天就要出发了。
公社的张科长通知说，有卡车来接，不用跑县里集合了。
第035章
*
这天晚上, 娃娃们早早睡下了。
柳小樱也合上了眼。
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跟她说话。
“柳小樱，你擅自离开宝宝, 会影响到直播效果, 请立刻停止……”
“直播效果？”
“对啊, 星际观众喜欢的是原生态的田园生活，你抛下宝宝去部队上，收视率立马跌了10个百分点……”
“咦, 直播不是停止了吗？”
“哼, BUG已经修复，直播已重新启动……”
柳小樱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她刚想问个究竟, 就醒了。
原来，她做了一个梦。
想着梦中的情景，柳小樱有些不安。
她赶紧摸出火柴盒, “擦得一下”点亮了马灯。
宝宝们正仰着小脸，安安静静地睡着。
柳小樱松了口气。
心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舍不得离开，才会做那种奇怪的梦吧？
*
第二天, 柳小樱整装待发。
她盘起了发辫, 穿着红棉袄，很精神。
志远和志广要去上学，就跟对姐姐说：“姐, 到部队上要写信哦！”
“好，部队上写信不要钱，一个星期写一封……”
柳小樱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柳根发瞅着闺女，很是不舍。
“樱子，爹去酒坊干活，就不送你了……”
“爹，不用送……”
柳小樱摆了摆手，压下离别的愁绪。
送走了爹，柳小樱返身回屋，不错眼地看着宝宝。
宝宝们正在睡觉，柳小樱就趴在床边，说着悄悄话。
“虎娃，娘要走了，你们在家要好好的哦……”
柳小樱有些担心。
娃娃们正在学说话，都是单音节一个一个往外蹦，一旦发现她走了，会不会嗷嗷啊？
冯玉兰塌了几个玉米面饼子，煮了两个咸鸭蛋，用布兜着。
“樱子，留在路上吃……”
“娘，不用，部队上管饭呢……”
冯玉兰还是坚持着，把饼子和咸鸭蛋搁在挎包里。
到了半晌午，柳小樱挎着书包准备出发。
“娘，我走了……”
“樱子，记得写信哦……”
冯玉兰站在院门口，望着闺女远去。
她心里正难受呢，就听到屋里一阵嗷嗷。
冯玉兰赶紧回去。
娃娃们该吃东西了，一天要吃五顿呢。
*
柳小樱赶到村口，村民们都来送行。
老支书和江队长也来了，看着手表说：“小樱，快十点了，卡车该到了吧？”
过了一会儿，一辆军用卡车开了过来。
从车上下来了两位同志，一男一女，都穿着军服。柳小樱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两位正是当初的主考官。
老支书迎上去，热情地问道：“同志，你们是部队上的？”
“是啊，我们是来接柳小樱同志的……”
说着，来人掏出了证件和介绍信。
柳小樱上前签了到，那位女领队说：“柳小樱同志，上车吧，我们这就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