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樱攀着车厢，上了卡车。
车上拉着军绿色的帆布帐篷，两侧有一排板子，坐着几位年轻姑娘和小伙子。其中一位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男青年，正是同一届的考生。
那位青年也认出了柳小樱，就主动打着招呼。
“你好，我叫徐青松，也是东全县的……”
“你好，我叫柳小樱！”
柳小樱大大方方地应着。
她刚坐下来，车就启动了。
柳小樱扒着车厢，冲着车外的人群挥着手。
南山村，渐渐地远去了。
柳小樱恋恋不舍地望着，离别的愁绪溢满了心头。
*
车挡布拉上了，车厢里暗了下来。
柳小樱倚着板壁，打起盹来。
隐隐听到娃娃们在嗷嗷？她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有着心灵感应？
柳小樱尽量不去多想。
对她来说，离别才刚刚开始。
车厢里很安静，大伙儿都在打盹儿。
路过邻县时，又停下来接了两个学员。
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东港市已是下午。柳小樱数了一下，这一批招收了十二名学员，都是十六七岁，有男有女。
卡车开进一个大院，停了下来。
“同志们，到地方了，先下来活动一下！”
柳小樱从车上下来，腿都坐麻了。
“同志们，我们先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再开个会！”
两位领队带着学员进了食堂。
八人一桌，连司机在内，坐了两桌。
炊事员端了一盆玉米面馒头，一大盆米汤摆在桌上。随后，又送来了一大碗炖白菜和两碟小咸菜。
“同志们，趁热吃吧！”
领队带头，学员们吃了起来。
饭后，女领队讲了纪律，发放了衣物。
“好了，女学员先上车，把衣服换上……”
女学员们换上军服，戴上军帽，立马变了样子。
男学员们也爬上车，换上了军服。
柳小樱心说，还是穿军服精神啊。
“哔哔！”
女领队吹了哨子，大声说道：“同志们，我们今天就要赶到驻地，大家打起精神来，要以军人来要求自己！”
说着，就让学员们列队集合。
“从高到低，男同志一队，女同志一队，下面报数！”
女领队带着学员们练了几遍，很有气势。
柳小樱想起了昔日在星际遨游，充满了豪迈之情。
南山村远去了，新的时代开始了，她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
十分钟后，卡车抵达了驻地。
这是一大片营区，有排房，有楼房，有林荫大道，整齐划一。
车一停下，学员们就跳下车来。
“哔哔！”
两声哨音，女领队昂首挺胸，大声喝道：“新学员列队！”
学员们立马排好了队伍。
“报数！”
“1、2、3……”
柳小樱站在队伍中间，大声报着数。
她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不远处有不少围观的，还有机关里的大姐？
柳小樱心说，这是来做什么的？
看到大姐们的年龄多在四十岁左右，就明白了。
这是来相儿媳妇、相女婿的？
柳小樱觉得好笑，这有点像读大学那会儿，学长们忙着迎新，欢迎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想结识女孩子。
看来，无论什么年代都一样啊。
他们这些新学员没经过训练，都是原生态的，也最容易暴露本性。
在人群中，柳小樱没看到夏明扬。
这个家伙咋这么老实？不会还在营区吧？
*
夏明扬并不在营区，而在家里。
为了迎接小樱的到来，他专门休了三天假。
“元旦”这天，就一直盼着。
大哥跟他说：“金教官去地方上接学员，明天就回来……”
因为这个，夏明扬理了头发。
齐刷刷的平头，衬得俊美朗目，很精神。
这是杜秋华的手艺，从小到大都是她给孩子们理发。
夏明扬很满意，觉得小樱一定会喜欢的。
因为太过兴奋，晚上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做了一个梦。
梦里很混乱，像被什么干扰了似的。
夏明扬想醒过来，却听到系统跟他说：“夏明扬，你擅自修改协议，破坏星际直播系统，该当何罪？”
“我哪有修改？不要随便诬赖好人……”
夏明扬自然不肯承认。
“夏明扬，本系统给你一个改正的机会，你只要绑定直播系统，重新签署一份星际互换协议，那就一笔勾销，否则后果自负……”
夏明扬直接拒绝了。
他明白以他的精神力，系统控制不住他。系统能干扰他，借助的是某种特殊能量，只要他拒绝，对方就无法得逞。
系统见夏明扬不上当，就换了一个场景。
“夏明扬，你违犯星际规则，擅自泄露星际秘密，经安保部门批准，对你进行记忆封锁……”
夏明扬想挣扎，可脑子一沉，就陷入了昏睡之中。
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上午。
夏明扬醒来时，吃了一惊。
他不是跳伞后落到海里去了吗？怎么会在家里？
夏明扬觉得不对，就一骨碌爬了起来。
他冲到客厅，看着墙上的日历，一九六一年元月二号，距离飞机失事已过了十个月。
这十个月，他在做什么？却一点印象都没了。
夏明扬拼命去想，却想不起来。
他给大哥打了电话，夏明言匆匆赶了过来。
“哥，我这是怎么了？”
夏明言一听，不知说啥才好？。
明扬的记忆恢复了，却把这一年发生事儿给忘了？就连约好了下午去文工团，也不记得了？
夏明扬一问三不知。
夏明言就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儿，描述了一通。夏明扬没什么印象，听到柳小樱、齐大夫的名字，也很茫然。
“大哥，你是说那个柳小樱救了我？”
“是啊，若不是人家救你，只怕你都变成植物人了……”
夏明言想着明扬编写的那份手册，就找出来给他看。
“明扬，这是你编写的操作手册，还上了军报呢！”
夏明扬翻着手册。
这是他编写的？什么时候他的理论水平上升到了如此高度？那些术语，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都学过，陌生的是怎么能恰到好处地组合在一起？
看着这份手册，夏明扬钦佩不已，可他却没这个水平。
夏明扬无法吐露心中的疑问。
听到大哥说起文工团的事儿，就摇了摇头。
“哥，你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夏明言很惊讶。
可想着明扬把最近的事儿都忘了，也没啥奇怪的。
就试探着问道：“明扬，你还记得杜梅吗？”
“当然记得啊……”
“那不去看看她？”
“唔，不了……”
夏明扬不想见杜梅，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他也不晓得为什么，就是不想见杜梅。
“老三，你还记得小时候爬树，被爹逮着了，罚站写检查的事儿吗？”
“记得啊，那不是你出的点子嘛……”
夏明言又问了几桩趣事，夏明扬都记得。
“老三，你总算想起来了……”
夏明言松了口气。
这几个月谨小慎微，怕战友们发现明扬失忆了，现在好了，再也不用担心了。
可夏明扬却陷入了困惑。
他不晓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总觉得那些遗忘的事儿对他很重要。
第036章
*
夏明言走了, 说去文工团采访。
夏明扬明白大哥工作是一方面，还想借着机会看看金月蓉。
大哥喜欢金月蓉，他是晓得的。
金月蓉对大哥也有点意思, 不过尚未挑明。大哥很紧张, 金月蓉是文工团的报幕员, 部队上没有不认识她的，名气大着呢，大哥粘得很紧。
想着大哥, 夏明扬忍不住笑了。
从小到大, 大哥都是领头的，他和二哥都听大哥的。可到头来，大哥干起了文职, 他和二哥成了飞行员，就颠倒过来了。
部队上文武双全的不多，武官更有气势一点。他喜欢在空中遨游驰骋的感觉, 那是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过去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
夏明扬觉得脑力没有问题，缺失的记忆一定能找回来。
想到这里, 夏明扬拉开抽屉, 一样一样地检查着。
那些小物件都很熟悉，来历也一清二楚。看到那只小铁盒，就打开来, 里面有一个存折，这两年的津贴都攒着，有好几十块呢。
可打开存折，上面只剩下一块钱。
钱呢？夏明扬很奇怪。
看看取钱的日期都集中在去年夏天，就想找出原因。
夏明扬把抽屉收拾了一下，又翻开日记本。上面寥寥数语，基本上空着，唯一的线索是去年春天去过南山村。
对南山村，夏明扬没什么印象。
大哥说，那是发现他的地方，也是救助他的地方，他在那边住过一段时间，齐大夫就是从南山村出来的。
说到齐大夫，夏明扬心里一动。
大哥说，齐大夫曾给他诊治过，也是他推荐过来的。
夏明扬想明天去拜访一下。
那位齐大夫针灸很厉害，那丢失的记忆是不是能找回来？
夏明扬在屋里转了两圈。
看到书架上的剪报册子，就取了下来。
这都是他的作品，只要是跟飞机有关的，都收集起来。从小到大，攒了厚厚的几大本子，考上飞行员后，这个习惯依然保留着。
夏明扬翻开最新的一本，一张剪报露了出来。
那是一则新闻和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五个小婴儿，躺在娃娃车里。
南山村出了个“五胞胎”？
这剪报是从哪里来的？他怎么会收集这个？
夏明扬看着剪报，似曾相识。
这一切都跟南山村有关。
他想找人问一问，不由得想到了柳小樱。
大哥说，他一直在打听柳小樱参军的事儿，说要帮人家一把。
想着柳小樱救过自己，夏明扬就坐不住了。
他穿上军大衣，出了门。
他想去看看柳小樱，没准就发现了什么。
*
军区文工团在一所大院子里。
每年招收新学员，都会热闹一番。今年也不例外，柳小樱等十二名新学员接受了众人的检阅，就收拾了个人物品，列队进了排练室。
这是一间大屋子，铺着木地板，墙上贴着镜子，明晃晃的。
男女领队昂首挺胸，做了介绍。
“同志们，我姓金，叫金月华，是女队的教官，欢迎新学员加入……”
“同志们，我姓吕，叫吕建军，是男队的教官……”
两位教官介绍了队里的情况，说明天早上八点，来排练室集合。
随后，金教官就带着六名女学员去了宿舍区。
那是一片排房，栽着一排一排的梧桐树，整齐划一。
“你们几个就住106室……”
106室是八人间，高低铺，床头贴着学员的名字。
柳小樱分在了上铺，靠着窗户。
“同志们，把个人物品归拢一下，不要随便乱放……”
“杨秋梅，金月蓉，你们带着新学员去后勤处领取物品和饭票……”
“是，金教官！”
两位女队员打了个立正，大声应道。
柳小樱瞄了一眼，真是亭亭玉立，英姿飒爽啊。
一行六人跟着女队员出了宿舍。
到了后勤处，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每人一份，一个军绿色的挎包，一个旅行袋，一个军用水壶。棉被和褥子打了一个背包，还有一个网兜，里面装着脸盆、饭盆、茶缸、牙刷、毛巾、肥皂等物品。
“同志们，这是饭票和菜票，请收好！”
六个学员挨个领了饭票和菜票。
随后，把物品集中在一起，就扛着背包、提着网兜，排成一队朝宿舍走去。
一路上，有不少围观的。
柳小樱昂首挺胸，大步走着。
心说，不能给新学员丢脸。
快到宿舍区了，柳小樱看到了一位青年军人。
他穿着军大衣，英姿挺拔，站在那里。
柳小樱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夏明扬。
她的心咚咚直跳。
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可想着部队上的纪律，还是按下了。
柳小樱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夏明扬看着新学员，有些茫然。
柳小樱是哪个？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金月蓉看到夏明扬，就停下了脚步。
“夏明扬，你回来了！”
“唔……”
柳小樱听到说话声，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
夏明扬正好看过来，跟柳小樱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那眼神有些淡然，没了昔日的深情和火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