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里饲养杀手——遮雨木桃
时间:2020-08-07 09:25:45

  真是傻瓜。
  她踮起脚揉搓着他的头发,他乖乖地站着一动不动,低头听她的轻斥。
  给他擦了个半干,大黄又叫了几声,忍不住上前用嘴扯他们的裤子。
  见它真像是有什么急事,她匆匆放下麻布,从堂屋拿了把油纸伞拉着阿竹就跟随它过去。
  大黄将他们引到后院,她挑灯一瞧,发现大白在生小兔崽。
  兔棚建在高地,旁边又有水沟,倒是不担心雨水会漫上来,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它难产了。
  算算时日,也一个月了,是这个时候要产崽了。
  她有些自责,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其他事,对它们倒没有像从前那么上心。
  阿竹不懂这些,她早该想到的。
  和人一样,胎位不正往往是母兔难产的主要缘由,日子到了,她这几天须得多注意才对。
  大白的状态很不好,它表现得很不安,在兔棚里急躁地走动,周围的兔子都挤在一起取暖,只有它不停地惊恐走动,尾部拖着长条不成形状的红黑分泌物,而离它不远处还有一小团粉红在缓慢地蠕动。
  周清妩放下油灯,快步上前将那一小团粉肉用自己的衣服裹住,只露出它的鼻子嘴巴。
  她小心翼翼地受冻的兔崽放入自己的衣襟内给它取暖,又抱起大白摸了摸它的肚腹。
  腹部还鼓着,说明还没生完。
  她转头向神色焦急的阿竹道,“估计是难产了,刚出生的兔崽受不得冻,阿竹,你帮我去烧一盆水好不好。”
  阿竹心里也急,他猛地点头,还没起身就被她叫住,“拿伞,记得拿伞!”
  他走后,周清妩又低头查看它的状况,阵缩还在,它屁股后面拖着一团分泌物,连接处有一条粉色的小腿伸出来。
  那条小腿一直卡在口子上,迟迟不见它滑出来。
  她有经验,安抚地摸着母兔的白毛,看它不再挣扎后,立即抓着耳颈部位固定,紧接着右手顺着原本的阵缩规律轻轻挤压它的腹部,待看到幼崽另一条小腿出来后,她眼疾手快拽住那两只脚,尽可能放轻动作,一点点将它慢慢从里面拉出来。
  卡住的这只出来了,后面的就顺利了。
  阿竹提了一桶水过来,周清妩看着手里那只久久不动弹的粉团,面露担忧,还活着吗?
  他来得正好,周清妩试了一下水温,然后把怀里冰凉的小家伙掏出来递给他,让他放入温水里,“托着它,让它把头露在外面,千万不要让它被水呛到。”
  掌心猝不及防被放入娇小的一团,阿竹陡然一僵,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它在他掌心动了动,吱吱叫着,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地意识到,他被托付了一个小生命。
  “我,我不行的。”他反应过来后,吓得连连摇头。
  “我腾不出手,阿竹,你难道忍心看着它被冻死吗?”她可怜巴巴地看向他。
  这种语气让阿竹不知怎的产生了一种负罪感,他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掌心,结巴道:“那,那我试试。”
  见目的达到,她表情一收,快速低头处理自己手上那只体表缠绕的血丝和脏污。反观阿竹,绷着神经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和大黄两个,几乎都要把头伸进了桶里。
  见他做得不错,她把手里那只也轻轻放入他掌心,一起泡在温水里,然后拍拍大黄让它挪开点,自己则移过去用手轻缓地揉动兔崽身体。
  温热的指尖碰触到他的掌心,阿竹手一抖,差点缩回去,但手中的柔软又无时不在提醒他自己的责任,是以他拼命控制住自己。
  “它怎么没声音?”阿竹手里第一只兔崽和大白后来生的那四只都在叫,只有周清妩正不停地揉动那只没声响。
  “卡在里面憋气太久了,不知还能不能救活……”周清妩声音有些低沉,阿竹看着掌心的一动一静的两个小家伙,心里有些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周清妩快要放弃的时候,它终于拱起背,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叫声。
  “叫了!它叫了!”阿竹眉毛扬得都要飞起来了。
  周清妩长舒了一口气坐到了地上,脸上也瞬间挂上了笑,“嗯,叫了。”
  两人都很喜悦,第一时间都转过头来看着对方,可是看着看着,双方都没有再挪过眼。
  气氛有些暧昧,他们本就肩并肩并排着,周清妩垂下眼眸,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阿竹没有动。
  外面风雨飘摇,棚内的一方小天地闪着微弱的橘色暖光,油灯在一旁明灭摇摆,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它们都活下来了。”半晌,周清妩轻道。
  “嗯。”
  “有小兔子了,要把兔棚加固一些了。”
  “嗯。”
  “它们会一天天长大,变成小白兔和小黑兔。”
  “嗯。”
  “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声音依旧很轻,夹着令人察觉不到的紧张。
  ……
  “嗯。”顿了片刻,阿竹坚定地点点头,心里默道:只要你还需要我,我便永远不会离开。
  周清妩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嘴角勾起甜蜜的笑容。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黑皮吗,牡丹花下死那只,他的遗腹子出生了。
 
第17章 
 
  雨势渐收,天气逐渐转好。
  出生的小兔子们被归还到大白那儿,它是个好母亲,用自己身上的兔毛和草料做了个柔软的窝。
  同时周清妩和阿竹也格外关注另外几只怀孕的母兔,直到它们都一一平安地产下兔崽们。
  阿竹每天给料都很足,生怕它们营养跟不上。
  只是那晚过后,周清妩就很少有机会能和他说上一句话了。不是她忙得没时间,而是好像就是那么巧,他们总能错过碰面的机会。  
  阿竹开始下山卖他的竹篮了,所以白天她出门采药的时候,他在家中织篮,她采药回来时,他已备好饭菜下山去了市集,每每到夜里很晚才回来,而那时她已熬不住睡着了。
  有时候她也怀疑阿竹是故意的,可自己抓不住他的把柄,他总是把时间掐算得很好。
  这一日,周清妩早早地起了床,专门把厨房的小板凳搬出来,守在门口理豆角。
  今天她还真就不出门采药了,就守在这儿蹲人!
  用最直白的方法往往效果总是不错的,豆角才撕一半,最里面那屋的门开了。
  一道黑影从里头出来,但没走几步,似乎发了她,他停顿片刻,企图趁她不备用轻功溜出门。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实在太大了,手上提了一串儿竹篮子,背上挂了一串儿,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等等,周清妩眯起眼睛,定睛一看,发现他背上挂着的居然是几个藤编小盒,还各个都有盖。
  又捣鼓出了新花样。
  她用探究的眼光看着他和他的小盒子,强烈怀疑集市上哪个倒霉鬼又被偷师了。
  “你等等。”错身的那一瞬,她用手勾住他背上串着盒子的绳子。
  阿竹一僵,慢慢收回即将跨出家门的脚。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说出来还挺不好意思的,但是他的态度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肩膀都让人靠了,却开始不搭理她。
  阿竹一愣,默默地想了会儿,突然肯定地点头,“有的。”
  周清妩期待地看着他。
  只见他掰开她的手,然后兀自返回屋子,从里头拿了一小包用碎布包着的东西放在她的手心。
  周清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
  “铜钱。”他认真道,“我挣的都给你。”
  周清妩先是一愣,接着心里甜滋滋的,她珍重地打开它,几串铜钱里夹了两三粒碎银子,不多,但对周清妩来说,满满当当都是心意。
  “好,我给你收着。”以后给你娶媳妇用,她心道,一想到这里,她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还有呢?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她再次希翼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太亮,阿竹意识到自己竟一直瞧着她看,赶忙低下头,心中对自己更厌恶了。
  “没有了,阿妩,我要下山了。”他想要快点走掉。
  周清妩盯着他,企图从他脸上看到些什么。
  但是除了病中的苍白,什么也瞧不见。
  她也没放弃,“今天天气那么好,我也不赶着采药,我陪你一起去摆摊罢。”
  怕他拒绝,她又快速补充道:“我还想去市集里买一些小玩意儿,绢花儿簪子什么的,我好久不曾换新的了。”
  阿竹确实不能拒绝,在她转身的间隙,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她头上的发簪,简单的祥云样式,上头有些岁月中磕碰的小口,的确用旧了。
  他瞧了一眼,又在她回头前收回视线。
  *
  虞山镇上的悬赏寻人热潮还未平息,周清妩看着一个个擦身而过带着五花八门武器的江湖人士,心里还是很奇怪。
  他们都没正经事做吗?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就在这儿死守着?
  守不到的。
  她陪着阿竹蹲在一处较为繁华的地段,托着腮听着他笨嘴笨舌地同人讲价,心里觉得有趣,听到那老大娘一下子砍掉十文,一半的价格,还堵得阿竹一句话也说出口,更是乐不可支。
  心想他每天就蹲在这儿,像只待宰的羔羊一样,人家是店家宰客人,他倒好,被客人宰!
  初觉好笑,但细细想来又觉得心酸。想起那道起早摸黑地去林里劈竹子,回来又弓着背默默编织的背影,她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大娘,二十文一点儿也不贵呀,我们手工编织的,用的还是桂竹,你买个回去能用好久,还比别家便宜,怎么看都不会吃亏的呀。”
  “哎哟,我说小姑娘,这人家两只手编的,他用一只手,编得肯定比人家不牢靠,不实用,当然价钱也得减半呀。”
  这话就欺负人了,周清妩火气蹭蹭蹭上来了,“不实用,你去买实用的,来这里干什么!我们还不卖给你呢!”
  越想越怒,她气得嘴直哆嗦,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臭婆娘!”
  “臭婆娘?你说我是臭婆娘?”对方将菜篮子往地上一掷,叉起腰来。
  “就说你,老妖婆,给五十文都不卖给你!”
  “哎,你这……”
  “好了好了。”阿竹看她还有想上前打架的趋势,赶紧阻止,他一边拉着周清妩,一边对老大娘说,“不卖了,我们不卖了。”
  许是习惯使然,他表情一严肃,眼神就会凌厉起来,沉静中带着肃杀,那大娘看得心里一怂,“不卖,你说不卖就不卖啊……”
  嘴上犟着,心里还是怕的,这后生怎的看上去如此可怕。
  活了大半辈子,保命的直觉还是有的,她嘴里还在叨叨,人却快速拎上菜篮溜了。
  周清妩仍旧在气头上,“以后都不许卖给这种人!”
  “好,不卖,我不卖的。”
  嘴巴一撇,她一屁股坐下,独自抱着膝盖,半晌,她闷声道:“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多?”
  阿竹想了想,认真道:“极少,大部分人都挺友好的。”怕她不信,“我还有回头客,昨日还买了好几个呢。”
  看她依旧闷闷不乐,阿竹也不知晓怎么办,他知道自己嘴巴笨,正发愁时,他突然眼睛一亮,“你看,那边的货郎在卖饰物,我们也去瞧一瞧罢。”
  他把东西托给一旁卖豆花儿的老伯照看一会儿,拉着周清妩穿过人流,向对面走去。
  周清妩眼睛发直地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只节骨分明的大手,心中惊奇不已,这……这真是少见!
  但还没来得及待她细细感受,他就松开了。
  她摸着自己的手腕,心中怅然若失。
  “这位郎君,给小娘子买些首饰罢,汴京来的货源,都是那里的新式样,你瞧这朱钗,珠子滚圆剔透,刻纹讲究,那些个汴京里的小娘子,个个出门都带!”
  他拿起一支朱钗,见两人都将目光放到了自己手上,知道有戏,“不贵,才两百文,这往头上一戴,多有面儿。”
  周清妩心里有些痒痒,这朱钗花珠小,有点儿像琉璃珠,色彩清淡,不显俗气,只是这价格……
  她有些犹豫,扯了扯阿竹的衣袖。
  反观阿竹,他波澜不惊地看了货郎极力推荐的朱钗一眼,目光反被他货摊架上一排排五颜六色的绢花吸引住了,一片片布艺花瓣色彩鲜艳,看得他眼花缭乱,直叫挪不开眼。
  他惊奇地端详着一朵朵五颜六色的绢花,眼睛就像是要长在上边了一样。
  直到袖子被扯了一下,他才转过头来。
  周清妩虽心里不舍,但还是放下朱钗,“我们再看看,还是别……”
  话未说完,一道油腻的声音插了进来——“穷鬼就不要在街上丢人了,小美人儿,这鲜花可不能插在牛粪上啊,你看中哪个,我安大少爷就给你买,只要……”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自诩风流地嘿嘿一笑,捉住她的手,“只要你跟了我,小爷我都给你买!”
  周清妩不设防,被他抓了个正着。
  感觉手被人轻轻搓着,她看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肥头大耳的胖子,心中愕然,更是恶心坏了。
  阿竹二话不说,上前一个手刀劈了过去,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他这力道普通人哪受得住,那男子惨叫一声,当下半只手没了知觉。
  他不敢置信看着自己垂在半空的反折手臂,哆嗦地转过视线,“你,你竟敢……”一口气没上来,他怒斥身后的护卫,“愣着干什么,小爷花钱是让你们吃闲饭的吗,都给我上,上啊!”
  那三个护卫看上去不好惹,脸上挂着刀疤,估摸也是混江湖的,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十分默契地散开,从三个方位以两人为中心渐渐围拢,不知是谁先低喝了一声,双方扭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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