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的动作着实令人心惊胆战,活像个不要命的赌徒一样,旁边的后面的朝他扑过来咬他的一律不管,只急切地红着眼睛杀挡在他前面的狼,他没有一件武器,仅凭着一只手一拳一拳地砸开一条血路。
她几乎被钉在了原地,满目震惊地望着眼前沉重的鲜红,眼眶逐渐湿润,她颤抖地捂住嘴巴,哽咽道:“你不要这样,我害怕,我害怕……”
心针扎了似的疼痛。
可是青年眼里只有那道悬崖上的青影,他发疯似的拼了命地捶开挡路的畜生,心中只有一个执念,要快一些,再快一些,把她拉回来,一切就好了,是的,拉回来一切就都好了。
周清妩吸着鼻子,试图往前走一点,但她没注意到,一直蛰伏在一旁的狼崽咧着牙齿,突然朝她扑过来。
“啊——”手臂一痛,她的重心全部朝身后道去……
“阿妩!”撕心裂肺地喊叫,他拼劲全身力气震开手臂上死死咬着不放他的畜生,最后毫不犹豫地追着她跳了下去……
*
好痛!
全身上下的骨头和肌肉都像被碾碎一样,统统散发着一个信息——疼痛!
黑暗中,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她……死了吗?
静了片刻,思绪渐渐回笼,记忆停留在最后那个温暖的怀抱中。
身体动弹不得,可是眼角滑下的泪珠怎么也止不住,她从来不知道,无声的哭泣可以令人这么心碎。
她好痛,真的好痛。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外的感知渐渐清晰,身下柔软温热的触感让她忽然止住哭泣,像是明白了什么,她用力翻下来,挣扎着爬起来。
“阿竹!”声音极其嘶哑,但她却仿佛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又哭又笑,抱着他久久不肯放手。
他的气息很微弱,为了将他拖进身后的山洞里,她咬着牙将自己折了的腿硬生生地掰正复位。
豆大的汗从额头淌下,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这样吃苦。一刻也不敢停,她喘着粗气艰难地将他拖进山洞。
他们正处于崖壁中上方的一段,幸运的是这处悬崖峭壁上有大大小小多处凸起,他们并没有掉落崖底。
若真的掉落崖底,那才是真叫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了!
但也正因为这些大小不一的凸起的岩石,让滚落时将她护在怀里的阿竹被撞击得遍体鳞伤。还有他那些被野狼咬的深可见骨的伤口。
揭开他衣裳的那一刹那,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了。她嚼着好不容易从崖壁上拔来的草药,直到苦涩的汁水泛满她的嘴,才吐出来,一点一点抹在他的伤口上。
抹了一把泪,给他再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她这才在自己手臂的咬痕和擦伤上也抹上药。
她不敢往山洞深处里走,只将阿竹放在洞口一处挡风的岩石背后。然而洞里的温度极低,阿竹被冻得嘴唇发白不住地发抖,而火折子早在她狼狈逃离的时候不知落在了哪里,她只能平躺在他身边,紧紧搂住他,试图让他温暖一些。
风呜呜地吹着,听起来如泣如诉,好不悲戚。她愈发贴紧他,将脑袋枕在他的断肢处,手穿过他的胸膛紧紧搂住,似乎只有碰触他,感受他的心跳,他才是真实存在的。
这是最难熬的一夜,她时刻担忧自己和阿竹的伤口会感染,但万幸,昨晚昏昏沉沉的感觉减轻了一些,而阿竹也渐渐退了烧。
他的生命力真的很顽强。
晨光透过缝隙射进来,半睡半醒间,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吟。
脑子瞬间清醒,她一骨碌爬起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细密的睫毛轻颤,她忍不住屏住呼吸,终于,他缓缓睁开了眼眸。
漆黑干净的眸子,一如既往地熟悉。
她心中微微颤动,只有她自己知道,漫长的一夜她究竟有多害怕无助,这一刻,再也忍不住,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再也难以抑制。
她扑着搂住他的脖颈,哭得很大声很委屈,仿佛要把那些担惊受怕全部都发泄出来一样。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与你置气,我不该……呜——”
阿竹的眼眸涌起万千情绪,他的手指动了动,努力地抬起手,最终置于她的腰间,用力回搂她。
周清妩感受到他的回应,哭得更大声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哭声渐渐转为小,她枕在他的胸膛上小声啜泣着,“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真的好怕……”
“你不要再这样了,如果再有这种事,你不要再傻傻地跟着跳下来了,我不想你有事。”
她哽咽着说了好久,又想起了先前的事。
“虽,虽然是我不好,但是你不能那么坏,嘴上说不喜欢我,心里……”
她顿住,忽然凑前,贴着耳朵趴在他胸口,听着“咚咚咚”的跳动,“你感受到了吗,它的感情,它不会骗人。”
“它在说你喜欢我。”她吸了吸鼻子,仰起头和他对视,眼神倔强。
“嗯。”阿竹轻道。
周清妩还想说什么,突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眸,“你,你方才说了什么?”
静默片刻,他开口:“我说,我喜欢你。”
声音嘶哑暗沉,但听在周清妩耳力却如同丝竹一般美妙。
“你,你再说一遍。”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脚也不疼了,像得到了什么宝贝。
“可是……我……”他依然背负着枷锁,“我会发病,我会伤害你,打伤你。”
周清妩越听越不对劲,“打伤我?”
“先前你的脖子和胳膊上,布满了被我打伤的淤青……”每每回忆一遍,他的痛苦就会多一分。
周清妩一愣,而后扑哧一声笑了,虽然知道在他这种悲伤的氛围里笑不地道,但是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在阿竹不明所以的眼神下,凑到他耳畔轻轻说了几个字。
倏地,阿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红得几近滴血,同时眼里露出一丝呆滞。
“你再说一遍嘛,我还想听。”她不依不饶。
他不敢看她,“可是我和旁人不一样,我,我不能抱起你,不能不能托住你,不能为你描眉梳发,不能……”
“我都不在意。”她快速道,他怎么这么拧巴呢?
叹了口气,她掰过他的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不能抱起我,我就跳到你身上缠着你,不能托住我,我就搂紧你不让自己掉下来,不能为我描眉梳发,我就自己来,你在一旁看着我就好,我喜欢的是阿竹这个人,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她点过他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后停顿在他的嘴唇上。
呼吸交缠,心跳加速,阿竹的睫毛一颤,她难以自持缓缓闭上眼睛,俯身而下……
良久,她平复了呼吸,靠在他胸膛上呢喃:“我想再听你说一遍,好不好。”
“我喜欢你,阿竹喜欢阿妩。”他眼神温柔,那一道枷锁被击得粉碎,他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她落下悬崖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仿佛也停止了。
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仿佛要把他的心脏生生剜去,他再也不想尝到第二次。
终于发现,自己不想失去她。
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失去她……
……
周清妩心满意足地笑了,即使现在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的,但那又何妨,她的心尖早已开满了花儿。
第20章
崖壁上长满了从顶上垂下来的藤蔓,足有婴儿手腕般粗,叶子翠绿,少数呈蛇状蜿蜒,上面攀附着几株木香和金瓜藤。
周清妩惊喜地瞧着这簇簇怒放的金瓜花,天无绝人之路,这洞里除了苔藓,其余什么也没有,这金瓜花和植物的茎叶却可以充饥。
他们所在的山洞很深,根据洞里岩壁上生长得旺盛的苔藓可以判断,里面确实存在水源,然而他们没有照明工具,无法深入探寻,是以只能摘扯大量苔藓,从苔藓中挤出水分。
只是从苔藓里获取的水尝着总有一股子霉味,但条件有限,这是他们能获得的最干净的水源了,无法,为了防止腹泻,她会在喝完水后再嚼几朵木香花。
木香花除了具有止血止痛的功效,在肠炎方面也有极具效用,比如医治痢疾和腹泻,平日里虽常见,但在这种情况下也算捡到宝了。
阿竹还是很虚弱,她跪坐在他身边,替他抹去唇边渡水后的水渍,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捂着脸,别过头犹豫道:“我这样,是不是很丑呀?”
阿竹动作缓慢地将手边的木香花插在她的发间,腼腆一笑,“好看。”
周清妩用手去摸着它的花型,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她撑着手臂向后一动,同阿竹一样靠坐在巨石上,然后悄悄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道:“我也喜欢。”
……
他们在山洞里待了三天,白日里以植物的茎叶果腹,挤苔藓内的清水止渴,夜晚在巨石后挡御寒风,互相依偎取暖。但是这终究不是正常的生活,第三天时,她已饿得快要眼冒金星了。
阿竹在运功养伤之时,她时常会缩在一旁紧紧盯着周围的岩壁,幻想着这时候能出现几只壁虎该有多好……
不,不需要几只,她吞咽着口水,也许一只、一只就好。
身体愈发没有力气,她知道这样下去,两个人或许连走路都没力气了。
和阿竹商量以后,他们决定在明早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去尝试借助藤蔓攀爬上去。
如果行得通,他们或许能避开林子里的野兽,在太阳下山前回到院子,也不知大黄怎么样了。
还有小花和兔子们……
她揪着阿竹破破烂烂的衣裳,脑子模模糊糊地想着,没一会儿,就窝在他怀里睡去了……
阿竹已经习惯她枕着自己的残臂进入梦乡,他伸手,轻轻将她脸上的发丝拨到耳后,而后望着如墨黑夜,睁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天还未亮,周清妩就醒了,她眯着眼睛翻了个身,手一摸,发现身旁早已无人。
脑子清醒了一半,她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阿竹?”
出来一看,发现他在洞外编织藤蔓,一个多股藤蔓编织成的圈。
因考虑到承重问题和他身体的缘故,他们打算分开攀爬。周清妩时常在山间采药,有时因为一些长在崖壁上的稀有草药,她也会借助藤蔓和其他工具爬下去采摘,是以她也有攀爬经验。
如今发愁的只剩下体力问题了,他们离崖顶有很长一段距离,何况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就怕中途晕倒摔下去。
阿竹担忧她,给她做了几层加固捆在她腰间,周清妩摸着自己粗壮得可以和水桶媲美的腰,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这几日,洞口的植物都快被他们薅秃了。两人吃了最后一点东西后便出发了,阿竹不放心地托着她,确定她已牢牢踩在了岩壁支点后,才提身运功攀附而上。
没有其他工具,最初周清妩还有些不习惯,但是攀爬了一段距离后,她就渐渐掌握了技巧。
开始时一切都很顺利,然而随着太阳的逐渐升高,她越来越感到体力不支,太阳直射在头顶,体内的水分慢慢丢失,她渐渐感到口渴和胸闷。
中暑的征兆。
阿竹率先爬了上去,在她失去意识松开手之前,快速将她拉了上来。
晕晕乎乎地休息了片刻,嚼了一些草药,她才缓慢地恢复过来,两人互相搀扶着,还没走多久,就看见一个黄色的身影朝他们冲了过来。
大黄!
周清妩一把抱住像弹簧一样弹过来的狗子,眼眶发红,瞧瞧这手感,瘦了一大圈。
它定是天天来这里守着。
她抱了好一会儿才撒手,然后和阿竹咕哝道,回去也要好好给大黄好好检查,它身上的小伤口实在太多了。
在大黄的带领下,他们很快绕出了这片林子,再次看到阔别已久的小院,她心中感慨万千。
回来了,经历了一遍生死,又回来了。
而离她与阿竹发生争执的那日,仿佛也已过去数月之久。
……
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帮阿竹处理伤口,她仔仔细细将野狼撕裂的大口子都重新缝合,其余的也都一一包扎好。
他的手不便,她就帮着他用麻布简单地擦洗了一下,阿竹光着膀子,脸颊顶着酡红,“就是可惜了这衣裳。”
被狼撕咬,又经过碎石的擦划,早已破烂不堪,如今说是块布片也不为过。
“衣裳再做了就是,只要你没事就好。”知他平日极为爱惜,洗得很勤快,她将头发拨到他胸前擦他的后颈,“下次给你再做一身更结实的,保证你穿几年都不坏!”
阿竹点点头,只要是她做的,他都喜欢。
处理完两个人的外伤,她担心他的病,又替他号了一次脉,约摸片刻,她沉思道:“瞧着尚可,药浴已经停了,但是药还是要吃的,耽误了几天,还需给你加大剂量。”
又想着她之前做的药丸,“那个会不会很苦呀,我下次给你加点土蜂蜜,甜滋滋的,你一定喜欢。”
虽然阿竹再三表示不是很苦,但周清妩执意要找个时间去掏蜂蜜,态度十分坚决。
看着她吞咽的动作,他忽而恍然,也许,她只是馋了?
还不知道阿竹已洞悉一切,周清妩依然在不断地和他讲着土蜂蜜是如何如何调剂苦味,是如何让厌药小孩主动吃药,绘声绘色讲着的同时嘴里还在不停分泌唾液。
阿竹默然,只能以点头来回应她。
大黄身上被荆棘刺伤的小口子不需要包扎,抹点药就可以了,再吃几顿好的,营养跟上去了,又是活蹦乱跳一条好狗。
至于在阿竹脚边撒娇讨食的小花,这些日子饿了就捉山鼠吃,也没离开,院子的菜地里还堆着一些骨头和山鼠尸体。
这里头估计大黄也有份。
但是它们始终都没去碰后院的那几窝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