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母早亡后没人管教,叔叔虽然养着他却拉长个脸,爱答不理。他也不恨叔叔,毕竟叔叔家里还有四五个孩子,能给他片瓦遮头已经是侥幸。
小二心里没归属感,就拼了命学木匠,别人跟师父学要五年他只要两年,就为了早点自立。
他分外感激先生能把他带出那个环境,现在也轮到他回报一二。
“好!这是好事!都说读万卷书不能行万里路,你跟着师父出去长长见识也好!带好行李,年前一定要回来。”曾丰年感慨的抬头,“不知不觉,你们都长这么大....”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
他好像还在昨天,看着眼前的小萝卜头一手擦着鼻涕,另外一人想挣脱又跑不掉的悲愤表情。
小二一阵鼻酸,勉强压制心头的波动,重重点头:“我肯定回来。”这里才是他的家。
饭毕,小四盯着小二收拾行李,小二胡乱的抽出两套换洗衣衫,一股脑扔进包袱皮,小四实在看不惯,跺脚教他折衣服。
曾湖庭交了自己的抄写,夏日的光线好,他还能再庭院看会儿书。
小二神出鬼没的冒出来,本来想吓他一跳,曾湖庭换了只手翻页,“过来吧。”
“大哥怎么发现的?”小二失望,坐在对面,“我从来没吓到过你,太没有成就感了吧?”
“本来我是不想说,为了督促你改进,还是告诉你罢。”曾湖庭放下书,“衣角摩擦声,特有的脚步频率。”
他甚至能通过玉佩的甩动幅度判断出是不是父亲回来了。
小二只能竖起大指姆,这个他再学不会。
此刻,家里没外人在,小二低声道:“大哥,你在家里做的省柴灶,我能在乡下做吗?”
“我光动嘴你动手,也不算是我做的。怎么,你想借着这个赚笔钱?”曾湖庭没了看书的心思,开始给小二出谋划策,“做这个技术含量低,你一个人一天顶天做两户人,要不了半个月,村里的泥瓦匠就仿个七七八八。”
没有专利限制,没办法。
小二嘿嘿一笑,“所以啊,我就不自己动手,我自己做一个然后教给泥瓦匠,一人收他们半两银子,大哥你觉得可行吗?”
“木匠活出师了,脑子也灵活不少。”曾湖庭道,“可行,你顺便给人说,以后再有新的东西还教他们,这叫可持续发展。”
“那当然。”小二眉飞色舞的,“回头我得分大哥一半银子。”他说完又跳起来,因为小四在屋子里咆哮,小二居然把吃剩的西瓜皮扔屋里,惹一堆虫子。
这所小院子虽然不大,永远热热闹闹的。
时间线往后推五天,陆陆续续的外出的学子们都回来,底下的县令一级一级的把上面的更新后的户籍资料送到孔知府的案头,按照惯例,他是要一一过目的。
孔知府想来一看见这些东西就头疼,他虽然算学好,却不耐烦处理这些,此时叫了一大批的文书来一同翻看。
毕竟这密密麻麻两屋子的资料,一个人得看到明年去。
“大人,湘平县的资料只有这么两本吗?”文书分门别类整理各个县城资料,突然发现,湘平县只送了两本来。
“湘平也太不认真了!该罚!”孔知府接过那两本册子,越看越是认真,最后竟然看入了迷,看到精彩处还大呼妙极妙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看的是话本故事。
只有跟孔知府相熟的文书才敢凑过来逗趣,“大人,这是账册有什么妙极的?”
孔知府递过去半册,“自己看吧,查查,负责湘平县登记的是谁?”
“是从福城县调过去的十名学子,姓名分别是曾湖庭,朱沉毅,钱修杰.....”立刻有人报上名字。
“名字有些耳熟.....”
“大人,您挂在书房的画.....”
“对,是他!”孔知府即刻想起来,他亲自点的府试案首,孔知府心头有种慧眼识珠的愉悦,治下人才辈出,他面上也有光,刚才看到账本的焦躁少了,“来人,让湘平县送账本的人过来!”
湘平县丞来了书房,这还是他第一次能踏进孔知府的地盘,平日他哪能看到主官?看着庭院花木扶疏,愈加幽深,显然这并不是接待普通客人的前院,而是后院。
现在他很庆幸知县把他推出来送账本。见主官一面,说不得就脱颖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湖湖:我能听玉佩的甩动声判断来的是谁。
我也可以通过钥匙的甩动听出是我爹回来了。
小学鸡必备偷看电视功能。
第45章
这头孔知府如何称赞暂且不提, 曾湖庭又继续回到书院的生活,两点一线,寒来暑往, 从不间断。
“又是一道。”他在院子里的柱子上画下一道痕迹,比划自己的个头, 又长高了几寸,之前特意留长的袖子已经刚刚合适,再过半年又得新做。
曾湖庭对于身高还是很在乎,前世, 他堪堪长到175,个头就再也不肯窜一窜,形容自己的身高永远只能含恨说一声中等。
重新长大一次, 他每天早上都会晨练, 争取让自己在窜个头。幸好苦心人天不负,现在他十五岁,已经快长到前世身高,突破180大关不是梦。
寒风一阵吹来,他裹紧棉衣又回到室内。
“都腊月二十二了, 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啊?”小四在厨房剁丸子馅,剁的细细又加生姜水去腥。
这道小菜也是店铺里的新菜, 小四在家试验了好几次,味道趋于完善。
“上次收到的信不是说年前肯定回来吗?安心,这几天下雪路滑,他可能耽误了时间。”曾湖庭补充。
“这倒也是, 我都说提前让店里关门,让大伙回去休息,伙计们都说下雪还不如待在店里。”
“这几天生意比平时还好吧?”
“是啊, ”小四习惯大哥一猜就中,没纠结说:“忙活一年就是为了过年,他们还说要待店里过年呢,都让我分批放回去,还包了红包。”
小四剁陷的手突然停下,“大哥,你之前介绍来的主厨,她是哪里人?”
“你说谁?”曾湖庭已经把这事忘了。
“就是月明姑娘啊,她说她过年不回去,能不能关了店铺让她自己后院开火,我干脆让她来咱们家,她又不乐意,所以我想问问是不是她家很远啊。”
“这个,我不知道。”曾湖庭开始回忆,“月明姑娘当初跟芳姐帮厨,后来她救我一次,我便推荐她去总店,其实我还没问过她是哪里人。”
“我知道了!”小四把菜刀一放,“月明姑娘是不是育婴堂出来的啊?”
“有什么根据?”
小四振振有词:“她每次放假都宁愿留下来加班赚钱,平日也没看过她的家人,我猜多半是育婴堂出来的。”
育婴堂就是官方修建抚育孤儿的地方,也就仅能衣食温饱,许多孩子长到七八岁就会出门找工做,不求月薪只学衣食,等到十五六岁也能养活自己。
“我猜的对不对?”小四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错了!”曾湖庭敲了敲她的头,笑而不答,他不认为月明姑娘出自育婴堂。
“错了又不告诉我为什么?”小四嘀咕摸头,“决定了,我过年一定要请到月明姑娘过来。”她是老板请优秀员工团聚,很正常。
“这是人家的隐私,她从来不提,我们就算猜到也不能到处说。”曾湖庭心道,那姑娘身手如此好,又不经意透露自己识字,哪家的育婴堂有时间培养女婴识字?
“也对,她是哪家的出身跟我交朋友又没有关系。”小四探头看窗户外的天色,突然鬼鬼祟祟的说:“大哥,我出门一会儿。”
“一炷香的时间回来。”曾湖庭定下时间,又忍不住说:“朱兄既然有意,早日定下也好,要不然,我去说?”朱沉毅性子好,书也读书好,家里虽然有个不省事的婆婆,小四也该处理的来。
也不是他搞封建那一套,入乡随俗,如果小四跟朱沉毅定下亲事,至少他们来往少些闲话。
小四面对这个话题已经不会脸红,她大方的说:“朱大哥说他父亲走商未归,这次过年肯定回来,开春便寻个好日子上门。”
“那就好,我提前找父亲敲敲边鼓,定要你们心想事成。”
“谢谢大哥!”小四欢喜的蹦起来,又快手快脚的收拾梅花糕,一股脑都打包好。
还没到一炷香,小四就回来,脸上带着红晕,双目闪闪发亮,整个人的兴奋无法遮掩,脚步轻快。
少女情怀总是诗,且由她去吧,只希望她在为妻为母时,想起这段岁月还能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腊月二十八,雪下得更急,门前的积雪扫了一遍又一遍,屋顶的雪被篱耙推下去就怕压倒屋顶。
小二带了一顶狗皮帽子,眉毛眼睛都糊成一团,半年没见,他也抽条长大不少,瞧着更像大人。
一进门,变声期的少年粗着嗓子喊,“我回来啦!”
曾湖庭上去碰碰他,“好家伙,长结实了!”可见这半年没少干活。
“哈哈哈那当然,”小二比划自己的手臂,布料崩的紧紧的。
小三和小五分别上前跟他拥抱,这段时间大家都很想他,还担心他年前赶不回来。
“我做的爆炸,看看怎么样?”小二一样一样的往外掏东西,个人都有礼物,小二还神秘拉着曾湖庭去了角落,亮出贴身放在怀里的东西。
七八锭银子。
此刻小二笑的得意,“大哥,你不知道我这次赚了多少。”他每到一个村子就教会七八个泥瓦匠,半年的时间,什么成本没花,赚了一百二十两!
小二此刻拿起四锭就要塞给湖庭,“这是大哥的分红。”
“我不要,不缺钱。”曾湖庭又给他塞回去。
“大哥不收,我以后哪里还敢借用大哥的东西?”小二可怜巴巴的说。
“你想哪里去了?我不收,是因为还有东西要你做。这些钱都是研发成本,可能还不够。”
“做什么东西要花这么多钱?”这里可多钱了?小二疑惑。
“我只有想法,还需要完善,放心,一旦做出来又是赚钱。”曾湖庭说道,“去找父亲说会儿话,他等你很久了。”
“大哥可是把我胃口都吊起来,”小二苦着脸,“也罢,好好休息几天。”
曾湖庭十分好笑,“还怕没事做?我怕你以后抱怨事情多。”小二悟性高,他想做点什么小二一点就透。
小二转头去找曾丰年,一家的六口人终于团聚。
除夕那天,天亮的比平时早,原来是雪上的亮光反射到窗户上。但他已经睡不着,于是早早起身锻炼。他在巷子里来回跑了三圈,终于撞见在他家门前徘徊的人影。
高挑的背影,穿一件青色棉袄,手里不知道拎着什么,犹犹豫豫反反复复不敢敲门。
“你找谁?”曾湖庭刚刚问出口,那人回过来来,熟悉的五官长开了些,五分面熟让他脱口而出,“月明姑娘?”
“啊,是我。”月明倒退几步,颇有些不自在。
“小四还一直念叨着你什么时候来,昨晚折腾了好久。”曾湖庭带着家常的口气说,“进来,外头冷,你去小四的屋子里找她。”
“啊,大哥我听到了!”小四穿着中衣从窗户外探头,“等我一小会儿,就一会儿!”她还没换衣服!
她胡乱的套衣服,曾湖庭只好先把人带到正厅,月明很是不安,“是不是该先拜见长辈?”她作为客人上门,理应先拜见的。
“正好,我父亲已经在书房,等等。”曾湖庭去书房告知小四的朋友来,曾丰年一听是个年轻小姑娘,摆摆手正要拒绝,透过窗棂不经意瞧见了月明的脸庞。
像,好像!
曾丰年按捺下激动,淡淡的说:“让人进来吧。”
“是。”曾湖庭没多想,带人过来,“我去泡茶。”茶壶在厨房,随时都有热水。
曾丰年近距离看这姑娘,脸像,年纪也合适,他便忍不住试探着问,“姑娘,你是小四的朋友?你叫什么?”
月明仍然避重就轻,“我叫月明,在小四的店里做厨娘,一来二去就认识。”
“今年几岁,还有亲人吗?”
月明迟疑着:“就我一个,今年十五。”
“恕我直言姑娘,你是不是姓祁?衣字旁,双耳刀的祁?”曾丰年终于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他就看到面前规规矩矩的小姑娘,突然变成一头年幼的猎豹,亮出爪子和獠牙,用雪亮的眼神问道:“你怎么知道?”
还是太年轻了,曾丰年想,这就是变身承认自己姓祁,如果是对她不坏好意的人,反而会伤害他。
不过,这孩子的经历太坎坷,对人有戒心才是好事。
无视祁月明的紧绷,曾丰年缓缓的说:“或许你听过我的名字,我姓曾名丰年,曾经有个至交好友叫祁东阳。”
“我别号溪山闲人,画过一副大溪山行猎图,一直挂在祁东阳的书房!”
祁月明的脑子里瞬间回忆起很多画面,年幼的她坐在父亲膝头,询问他珍藏的那副画是谁画的,父亲哈哈大笑,用胡子扎的她左突右窜,这才告诉她,是他生平的至交好友画的,大溪山乃是好友家乡有名的大山,可惜他无缘得见,于是好友画了这么一副行猎图一偿宿愿。
祁月明的脑子乱了,就看到对面的人继续说:“你不承认是对的,但不能反问你怎么知道,而是要装做迷茫,再随意给自己编个姓氏!”
祁这个姓氏,已经是某种禁忌。曾丰年万万不希望,好友的遗孤再被人发现。
他正要谆谆善诱,正要教导祁月明怎么遮掩来历,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曾湖庭端着热茶而来,推开房门笑道:“父亲,茶来了,小心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