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京城地动。”一句话说完,她再也遏制不住,闷哼一声,有淡淡的血线从唇齿间溢出。
康熙一时惊住,他惊疑不定的看向外头,若说有异动,自然是有的,上一次京城地动,他业已记事,倒记得当时惨状。
“钦天监上下听传。”他肃容说一句,这又转身看向姜妃,示意御医赶紧诊治。
甜宝龇牙咧嘴的想要对他发出攻击,不复往日乖顺。
康熙叫人把它捉去关着。
姜照皊吐了点血,人更难受了,五脏六腑烧着疼。
“草。”她忍不住骂出声。
御医将望闻问切都进行了个遍,甚至才姜妃唇边血都研究
了,最后盯着康熙要杀人的视线,弱里弱气的开口:“娘娘身子极为康健……”
康熙:“滚!”
人都吐血了,这会儿脸还青白着,整个人都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跟他说康健。
赶紧又换了一批御医来,诊断结果还是这样。
姜照皊也有些怕,捏着他的袖子,哭唧唧:“臣妾不想死。”
把康熙都给气笑了,方才强撑着非得要说,这会让又说不想死。可越是这样,越说明其中有事。
他想了想,到底有些不放心,将姜妃和御医一道带着往乾清宫去,怎么也得放到跟前。
钦天监的官员早已经在乾清宫正殿等候,看着康熙怀中抱着一妃嫔,细心妥帖的放在屏风后头的软榻上,身后跟着的御医就等在门外。
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要他们查祸国妖妃不成。
南怀仁上前请安,被康熙叫起,接着就被一句话给砸晕了:“京城要地动了。”
钦天监不光是算吉祥日子的,属于古代的天文学部门,这地动的事找他,再正确没有了。
姜照皊躺了一会儿,偷偷啃了系统出品的鸡腿,觉得好受许多,便偷偷来听康熙和南怀仁的对话。
猛然间砸出来这么一句话,要不是她是当事人,而说话的人是皇帝,她估摸着会直接骂回去,哪里来的神经病,说地动就地动的。
南怀仁显然也有些懵。
姜照皊都同情他了,就是在现代的时候,科技这么发达,许多地震还不能完美提前预测,更别提全靠人力的古代了。
“呃”,卡壳了一下,南怀仁躬身道:“微臣不查,可否可同僚在殿外观测一番?”
康熙冷漠的抬了抬下颌,允了。
姜照皊默默的又吞了一口血,觉得自己亏大了。
一行人打开殿门,走了出去。从她的角度看,康熙负手而立,迎着光,那身影如同苍松修竹般挺拔,身上的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隐在暗光后头的一点下颌,线条清晰明朗,透着如玉光泽。
姜照皊偷偷看了一眼,就见钦天监的官员们凑在一处,絮絮的讨论着,说着说着,气氛激昂起来,眼瞧着要撸袖子打架。
康熙清了清嗓子,众人登时又安定下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姜照
皊不知道了,她咽了几口血之后,鸡腿的能量消耗干净,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她睡醒,就已经在帐篷里了。
爬起来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尚昏黄着,她张了张嘴,又是一口血沫子。
“水。”
田田一直在注意着她的动静,见她睁开眼睛,就要凑上来,又听她说要喝水,顿时手忙脚乱的开始倒水。
“娘娘,您来喝一口。”
就着田田的手,姜照皊喝了一口水,一股子血腥味,她娇气的呸了出来。
心想,照这个程度下去,她能不能撑到地动还是个问题呢。
上天老儿杀我,她都没想起来这回事,何苦给她预警,给了预警又何苦不让她说,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惨过。
喝口水都是血味,五脏六腑还烧着疼。
现下疼的久了,倒有些麻木的意思在,见田田唇线紧绷,眼圈微红,她笑着调侃:“还没生孩子疼呢。”
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了。
毕竟生孩子是十三级疼痛,现下差不多是十二级吧。
田田本来心里就难受,见她勾唇笑,偏疼的厉害,那笑更像苦笑一点,不敢做出难受样子叫主子也跟着难受,便勉强扯了脸来笑。
“没以前帅了。”姜照皊咕哝一句。
她喜欢田田,一是当初在冷宫的时候相依为命,再就是这脸、这大长腿。
“哈?”呆呆的应了一声。
田田又赶紧问:“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之类。”
姜照皊疼的难受,被他念的烦,挥了挥手示意他闭嘴,这才低声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田田抿嘴,一五一十答:“现下刚卯时,昨儿连夜在太和殿前扎了蒙古包,主子们都在里头休憩,奴才们候在外头。”
大多都是彻夜未眠。
康熙没有解释太多,直接拿出皇权威势,叫人都来太和殿集合,就连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两位老祖宗也请来了,其他人各有不服气,却不敢说什么。
京畿地区更是直接派兵出去,强行叫人在空地上集结,不说缘由,也是怕有人贪财,只顾着收拾财物,反而耽误了时间。
一时间怨声载道,明里暗里埋怨颇多。
毕竟突然离家,这屋里头门都没来得及锁,若是丢点什么,谁来负责。
甚至还不许人睡,困的跟什么似得,只准抱团取暖,不许人回去睡觉,这是什么明君所为。
过了子时,就算是壮年也撑不住了,躺在地上要睡,都被叫了起来。
这下都不高兴了,一个个心中不虞,却不敢说什么。
平民百姓倒好些,听命听惯了的。
这京城里头,特别是内城,尽是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一时间谁能服气,还是三位王爷齐出,还镇得住。
等到子时过半的时候,所有埋怨的嘴,都哑然无声。
地动总是令人敬畏,且无能为力的。
在空地上的人们,眼睁睁瞧着房屋倒塌,地动山摇,却无法可想。
康熙尽量将伤害减到最少,却仍旧有偏远地区通知不到位,或者有些阳奉阴违,偷偷回家的,伤亡倒也有,只是少了些。
地动开始的时候,他立在太和殿的丹陛上,目光所及,皆是一片黑沉。
这一次,何尝不是有赌的成分。
姜妃的话,加上钦天监不太确定的话,就做了这个决定,他心里也是非常焦虑的,担心一夜无事,那他的帝王威仪必受损,想要重新建立,是非常艰难的。
可当地动真正开始的时候,他又难受,这一下,京畿地区失财者众,怕是也有一番波折。
子时一刻。
这个时间点,正是熟睡的时刻。
就连他也已经睡下了,若是真正发生地动,那么这倒塌的房屋中,必有人亡。
如今尘埃落定,他心情更加复杂,经此一事,他的声望必然更上一层楼。
“姜妃呢?”他问。
梁九功赶紧上前道:“现下已经醒了,田田喂着喝了点水,又说了几句话,瞧着倒……”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康熙打断了:“还吐吗?”
梁九功沉默,半晌趴伏在地上,磕了个头,不敢说话。
这就是还吐血了。
偏御医都跟着,个个都说姜妃无事。
身子康健。
他无力的冷笑一声,倒不知这嘴里没断过血,怎么就叫康健了。
“你去……”康熙垂眸,叹了口气:“罢了,朕去吧。”
他抬脚就往姜妃的蒙古包走,两人是挨着的,一会儿就到了。
“皇上驾到~”梁九功话音一落,就见姜妃娘娘眼神晶亮的望过来。
康熙坐在她床前,看着她小脸苍白,精神倒好上些许,心里就害怕。
却仍是面上带笑,慢条斯理道:“等你好了,朕给你加个封号如何?你喜欢什么?”
姜照皊横了他一眼,懒得接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孩子来:“胤祚和胤祐还小,整日喜欢撅着肉墩墩的小屁屁睡觉,她俩都喜欢吃水果,您掐着让少吃些。”
她想了想,有些舍不得。
可是这嘴里的血腥味都下不去,放在这个时代,大约是治不好了。
害,左右这一年多都是偷来的。
康熙听她说这话,隐忍的捏了捏拳头,想说这京城百姓也罢,六宫后妃也好,他还是想让她好好的。
她又娇气又蛮横,兴致来了,连他都怼,肩膀上被她咬的青紫还未下去呢。
如今听她说这些,哪里听的下去。
他原本想着,她也就是个玩意儿,他现在稀罕极了,就想捧到手心里,等到时候他没那么喜欢了,也会妥帖安置。
要不然也不会越过嫔位,直接给她妃位。
毕竟当时就算她有孕,那还没生下来呢,就算生下来,这荣嫔膝下还三个呢。
可他还没稀罕够呢,她就这样。
“乖,没事的,御医说了,你康健的紧。”康熙垂眸道。
姜照皊哼了声,接着说道:“田田那狗奴才,您放出去吧。”
身边的田田听见,顿时不依了:“您莫说这话,您在哪奴才在哪,若是,奴才就殉葬。”
“狗奴才!”康熙一脚踢了过去。
他最听不得的就是这话,田田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姜妃要没了,他如何能忍。
姜照皊看的心疼,登时一急,强撑着支起上身,有心想骂康熙一顿,但是她若真的没了,这田田和两个孩子还得他照看呢。
只可怜巴巴道:“我还没死呢,您就让我高兴两天吧。”
康熙薄唇紧抿,唇线绷直,目光黑沉沉的望着她,半晌别开脸,云淡风轻的开口:“你会无事的。”
他不会允许她出事。
为了家国百姓也不成。
姜照皊觉得,康熙英明仁君的滤镜,在她这里碎了,分明听不懂人话。
康熙直接把书桌拉到她帐前,一边处理相关事宜,一边盯着太医院的人来给她诊治,姜照皊被吵
的烦死了,抄起枕头就骂:“滚滚滚。”
太医院面对暴躁妃嫔,被砸了也不敢吱声,毕竟这血线还在嘴角挂着呢,偏偏诊断是康健。
这叫是谁听了,心里也不舒坦。
康熙听到动静,进来一瞧,姜妃气的跟什么似得,一群太医唯唯诺诺。
“结果没变吗?”他沉声问。
院判上前一步,点头道:“脉象确实康健,除了这不是呕血之外,娘娘面色也恢复了。”他说的都是事实,这事原本就奇怪。
想了想,他拈着胡子,一脸纠结的开口:“莫不是天罚?”
剩下的话,大家都没敢说。
毕竟地动一事,素来都是‘上不和天心、下不体黎民’之后,上天对人间的警示。
如今被姜妃提前说出来,可不是要应在她身上。
康熙沉默。
他缓缓走了出去,今儿发生的事,着实有些多了。
姜照皊挥挥手,示意人都出去,这才转头问白苏:“田田如何了?”方才被康熙盛怒之下踢了一脚。
“他还成,问了说皇上收着劲儿,没怎么伤着。”白苏道。
她看着娘娘苍白的脸颊,有些不知所措。
“您就……”视线转了一圈,她低声问:“这么爱皇上吗?”
爱康熙?
姜照皊怔忡,她捂着自己的小心脏想,到底爱不爱。
器大活好自然是有的,毕竟是小说男主,对他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优化。
床榻之事向来和谐,他又不是个独断□□的,平日里待她也好,说他不好也说不出来。
可这后宫都是他的女人,你要说她爱,那她得蠢成什么样了,不过接触一年多,床榻之事也并不多,就算生了孩子,那也是为自己生的。
些许喜欢是有的,若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她也睡不下去。
就算她喜欢美衣华服,珍馐美味,要是处于老年康熙的时期,她怕是不会挣扎,直接在冷宫里头谋划了。
总结了一下优缺点,她在心里吐槽,该多蠢才会爱上帝王。
嘴里却殷殷切切的道:“爱呀。”
现在不管她爱不爱,是不是为了黎民百姓才做预警,这会儿都必须是爱。
因为她没了,田田和龙凤胎还在。
只要康熙心怀愧疚,让孩子健康长大,往后的路就
只能他们自己走了。
再说万一她没凉呢,人生总得怀有期望不是。
“爱到不顾性命?”白苏又问。
“嗯。”姜照皊点头。
白苏生气了,她一直以为,姜妃是个明白人,不会做糊涂事,如今看来,处处都糊涂的紧。
可是娘娘脸色苍白,那素来嫣红的唇瓣这会儿毫无血色,透着病态的苍白。
她原就生的白,这下更是几近透明。
轻轻一声叹息,抹了抹泪,白苏转过脸又笑:“奴婢素来张狂,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还得您撑腰呢,好生养着,等好起来,一切都好了。”
姜照皊点头,她头有些发沉,但是睡了一夜,又睡不着。
睁着眼睛看外头,太阳照样出来,倒有些风和日丽的味道在。
康熙这会儿焦头烂额,这半夜地动,纵然人保住大半,但是财物损失比较严重,京中最严重的地方,多处房屋倒塌。
这些灾后重建工作,最是繁琐。
想了想,还在吐血不止的姜妃,若没有她,怕是他这会儿正在写罪己诏吧。
“拟圣旨出来,晋姜妃为……”想了想,康熙垂眸,神色有些温柔:“仁妃。”
“朕这一生,都在追求做一个仁君,她倒是比朕先行一步,便是仁妃吧。”康熙算是解释了。
梁九功有些愣怔,仁字一出,仁妃若能好起来,后半生无忧了。
这可比免死金牌还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