躬身下去办事,康熙才叹了一口气,相对比给她封号,更想着她能好好的。
“仁妃如何了?”他问。
一个叫魏珠的小太监答:“说是用了碗清粥,正叫田田给她读书呢。”
康熙想着她懒散的躺着,一边惬意的听着田田读书,不由得勾了勾唇角,片刻后想到她如今的情形,弧度又压了下来。
这一切原不与她相干,可因着他,她拼死也要说出来,这份心意,着实叫人感叹万分。
她若能好起来,定然不负她一片心意。
等到一切妥当,已经三日过去。
康熙总算有空来翊坤宫瞧瞧她,就见姜照皊病殃殃的躺在那,原本就不胖,现下更是清减的厉害,小脸上没有一点肉。
他伸手覆上去比了比,那头脸也不比他手大。
“醒了?”康熙低声问
。
姜照皊轻轻嗯了一声。
“还吐吗?”
“不了吧?”
她有些不确定的回,有时候还有血味,有时候没有,她偷偷啃个鸡腿,就会好上许多,很久不曾吐。
但效用过了,还是会吐。
正说着,唇边一条血线下来,康熙看的难受,温柔的替她擦掉,转而说出来的话却是平平:“现下夏日炎炎,出不得门,等过些日子,朕带你去房山看枫叶。”
说起这个,姜照皊歪头问:“当初还说生完孩子带臣妾出去玩呢,去了吗?”她有些不确定,总觉得去了,又觉得没去。
康熙垂眸:“没去,朕给你补上,那就去两次。”
问出去没去,本身问题就挺大的,生完孩子才几个月,哪里就记不得了。
姜照皊哦了一声,便兴致缺缺的又躺下了。
康熙环顾着东偏殿,现下这里头的摆设改了许多,能搬出去的都摆出去,放着孩子的小床和东西。
“吵着你怎么办?”他问。
姜照皊看了看正在啃脚的胤祚,含笑道:“多瞧瞧呗,吵不了多久。”
她现在起身都难,浑身每一处不难受的。
看见康熙眼神心疼,就笑着道:“其实跟怀孩子的时候也差不多,处处都难受,疼习惯了,有时候就觉得还成。”
这疼哪有习惯的。
康熙没说什么,只替她捏腿,一边缓缓的说着近来发生的事。
“朕给你添个封号,往后你就是仁妃了,圣旨已经拟好,不日就会放下来,只是你这里宣读完,不必跪拜,直接捧上神位供着即可。”
“哦。”这个她就不怎么感兴趣了,毕竟有封号纵然尊贵些,那也得她活着才成。
死了又享受不到。
“臣妾就是想求个恩典。”姜照皊试探着开口。
康熙垂眸看她,柳眉微蹙,目含水光点点,以前嫣红的唇瓣如今是淡淡的浅色,往常的娇艳褪去,倒显出几分楚楚可怜了。
这后妃求恩典,一般都为家族孩子,他想,只要不过分,就都允了吧。
“说。”
“就是把胤祐和阿哥们混在一块养大,让臣妾不必担忧她了。”她原本想求个封,比如固伦公主之类,后来想想,不如这样,跟她立身的资本,有公主的身份做庇护,总
是可以的。
若跟一般公主一样教养,出来之后,倒是德言容功俱全,只是少了独自抗风雨的能力。
康熙一怔,大手捏了捏她的脸,缓缓笑了:“傻子。”
她现在瘦极了,脸颊上没有一点肉,捏都捏不起来。
姜照皊被说傻子也不气,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想想又有些唏嘘,也不知道她在清朝没了,会不会回现代去。
这么一想,倒是期待起来。
除了舍不得两个孩子,这狗日的古代,谁爱呆谁呆。
“江贵人没了。”康熙冷不丁开口。
姜照皊一时间什么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谁,疑惑问道:“怎么没的?”
说起来,也是痴事一桩,江北晚是个目标明确的,当初想当太后,便能不顾一切的勾搭康熙,只为了怀上皇嗣,更是隐忍了一整本小说,把康熙给熬没了。
后来她剑走偏锋提前制出玻璃,断了姜照皊的青云路,又拿出电灯泡这玩意儿来。
便一心往研究上走,那日地动通报都要出来,她舍不得自己的科研成果,偷偷的潜了回去,子时一刻的时候,感受到地动再往外走,已经晚了,被压在宫室里头。
这时候乱成这样,她又交代身边人,说不许打搅她,直到天亮了,不见她起身,宫女进来找不到人,这才闹出来。
“没了?”
姜照皊有些呆,对于江贵人她的情绪很复杂,对方是导致原主死亡的诱因,她没有资格说替原主原谅对方。
如今猛然间听说没了,心里还有些空空的,毕竟这大清,有个老家人,就算不会相认,就算反目成仇,可她拘在她的延禧宫,她呆在她的翊坤宫。
轻易也是见不着的。
“嗯。”康熙应了一声,接着道:“你派去的小太监,倒是把她的本领学个十成十,如今已经会制玻璃和发电了。”
欢喜聪慧,纵然江贵人瞒着他,他也看个□□不离十。
姜照皊摇头,江贵人前世能在后宫混出头,这辈子能做出玻璃和发电,说明脑子里的存货还多着呢,毕竟她也上过大学,但是这些她就做不出。
欢喜一个古代太监,纵然再聪慧,也学不来江贵人懂的那么多东西。
时间太短了,就算是天才,也是要时间来成长的
。
康熙不欲多说旁人,转而说起她来:“你好生休养着,别整日里想有的没的,想把胤祐教养成阿哥,朕不拦着你,但要你亲自来才成,朕可不管。”
他冷眉冷眼,冷心冷肺。
姜照皊在心里头怒骂,蔫哒哒的耷拉着眉眼,一副小可怜样子。
康熙伸出手,想要安抚的拍拍她的头,却终究又收回了。
有孩子绊着,说不定她有了生志还好些。
圣旨一下,这翊坤宫的事就瞒不住了,众人都知道,为着地动的事,姜妃提前示警,所以被天罚了,日日吐血,瞧着命不久矣。
一时间高兴的居多。
就算因为她的预警,众人捡回一条命。
可她霸占着皇上一年,也该让出来了,她死了倒好,一了百了。
没她的预警,这宫里头的建筑,也没那么容易倒,她有用没用还两说呢,现下最重要的是她没了,皇上空出来了。
衬着皇上没缓过来,先仔细的养养皮肤,做衣裳打首饰,等仁妃没了,就该她们了。
仁妃。
皇贵妃品了品这个封号,心里不痛快,这自古以来,仁之一字,都是用来形容帝后的,这姜妃何德何能。
想着她快没了,整日里药材流水一样的往翊坤宫赏,却堆在库房里,连拆封的机会都没有。
她心下又怜悯,纵然一时风光,哪里抵得过平平安安的。
这人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她轻叹了口气,对仁妃的感官非常复杂,她家里头全塌了,毕竟有年头的老房子了,住的就是个底蕴。
可逢上地动这样的事,就有些扛不住了。
尽数倒塌。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手脚都是冰凉的,当知道没有族人伤亡的时候,这才放下心来。
因此对姜妃的感官,就愈加复杂起来。
她占了她的皇上,是她最大的威胁,却又救了她的族人。
左右将死之人,往后对她好些吧,瞧那油尽灯枯的样子,想必撑不过冬日吧。
她这么想,佟贵妃也是。
和姜妃之间,原本就只差了一级,一个是得宠的妃子,她是无宠的贵妃,名头拿出去比,谁的响亮一点,那还不好说呢。
如今她成了仁妃,和她只差了半级,再加上万岁爷宠她跟什么似得
,她这个贵妃,若是碰上了,必然是要退一射之地的。
可仁妃要死了。
佟贵妃面无表情的想,这样也好,她自己死,她没有下手,一切皆是天意。
看在救了她族人的面上,往后对小公主好一点,替她照看着些,也不枉这一场情分了。
“六阿哥醒了,您可要瞧瞧?”身边的宫人问。
佟贵妃皱了皱眉,她现在心情不好,没空哄孩子,便板着脸道:“慈母多败儿,你这是教唆着本宫做慈母呢。”
宫女被堵的没话说,磕头认罪后才告退。
而在长春宫的郭络罗贵人,心情愈加复杂,说起渊源来,明明跟仁妃也就处了不到一年,可这些日子,却让她念念不忘,若不是保平在仁妃生产的时候推了一把,想必她现在还在她的庇佑下。
每日里聊聊天,蹭蹭她的好东西。
仁妃大方的紧,什么都不看在眼里,说给就给,从来不惦记。
她后来也气,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偏偏被降位,整个郭络罗家的姑娘都受牵连。
现在过的时间久了,又想着姜妃更无辜,平白被推倒,差点一尸三命。
她恨她,却又念着她。
如今听说她要死了,心里又难受起来,盼着她死,又盼着她活。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揉。
“额娘。”保平睁着大眼睛,弱声弱气的问:“她们都说姜娘娘不好了?”
郭络罗贵人垂眸看她,目露讽刺:“怎么,挺高兴的?”
她推了一把不到她腰间的小人,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就像姜妃一直待她好,她待保平哪里不好,这小东西养不熟,对她那么好的姜娘娘,不知道被谁撺掇几句,说推就推,连累她日子也不好过。
这样的孩子,她也是拿一颗真心喂了一年,都喂狗了不成。
郭络罗贵人听着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忍不住回眸,就见保平圆溜溜的眼眸全是泪意,瞧着纯真又无辜。
轻轻的叹了口气,她亲额娘没了,她心里难受,那也不该去推旁人,仁妃对她多好,一点都不往心里去。
每每看到保平,她就觉得看到了自己,她和保平又有什么区别,对她那么好,她一点没念着,谋划着叫颜秀女进宫跟仁妃打擂台,后来失败了,仁妃也
没来找她的事。
纵然当时失败了,又把她堵在假山里,很是受了一番罪。
如今她要死了,她也觉得期待,想叫她早点死,好把皇上身边的空档让出来,就算万岁爷一时情深,能为她守几天,可斯人已逝,就跟先皇后一样,万岁爷搂着仁妃的时候,可曾记起来她一时半会。
当初刚死的时候,那也是时刻惦记着吊唁的,时不时就要去巩华城待一天。
郭络罗贵人冷笑,可怜仁妃够蠢,为着他丢了命,图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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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天正热着, 突然下雨了。
不提后宫心思浮动, 姜照皊倒是安安稳稳的躺着, 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 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说起来也有经验,临到头上一点都不慌。
可康熙慌。
但凡无事的时候, 就提点东西, 溜溜达达的过来了。
“乖, 你身体弱, 吃不得冰镇西瓜,这太阳晒过的就挺好。”康熙柔声道。
他特意挑的瓜, 放在太阳下晒一个时辰,瞧着都有些蔫吧了, 摸着外皮烫烫的,这样才不凉,不至于伤了肠胃。
姜照皊盯着这晒过的瓜, 又抬头看了一眼康熙俊秀的眉眼,揉了揉眉心, 轻声道:“您要不用开水烫烫?省的吃生瓜不妥?”
她这话讽刺的意味很浓厚。
康熙想了想, 抚掌赞叹:“是极, 朕倒是想岔了,没想到这上头去。”
说着转身看向梁九功,大有叫他烫西瓜的意思。
姜照皊无言以对, 张开嘴等着他喂。
康熙有些纠结,刚想拒绝,看着她唇角血线,想想太医说的话,到底没再反驳她。
院判说了,这有时候人在回光返照的时候,确实会呈现出一种身体很康健的假象,人血气外涌,没有长久之像,让他凡事多顺着,说不定哪一日就不用了。
他听了不高兴。
却也没有办法,仁妃这都是为了他。
“傻子。”他心里酸酸的,一时感情充沛,看着仁妃吃的香甜,就忍不住涌出泪意。
姜照皊含着西瓜,啃也不是,吞也不是。
她抬眸看了一眼康熙,深深吸了一口气,勾出假笑,柔声道:“您若实在无事,不如去陪孩子们玩?”
不要一脸慈爱的盯着她吃西瓜,最后再来句判词——傻子。
这谁扛得住。
“朕就想陪陪你。”毕竟孩子还长久,可仁妃不长久。
姜照皊懒得搭理他,她现在是真可怜,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西施不过时常捧心,优雅又好看,她就时不时口吐血沫,小脸苍白。
又臭又丑。
怎么不叫人惆怅。
“想吃蛋糕了。”姜照皊鼓了鼓脸颊,轻声道。
“蛋糕?”康熙有些懵。
“前些日子,您召见钦天监的人,臣妾瞧见南怀仁,便想起这一
茬了。”她捧着脸,笑吟吟道:“之前听旁人说的,欧洲的蛋糕上面有奶油,跟云朵一样又绵又软还特别甜。”
她扭头看向康熙,双眸亮晶晶的。
“想吃。”
康熙抿嘴,没好意思说咱这没有,他没见过,只摸了摸鼻子,故作高深开口:“成,朕叫人给你做。”
这头一出了翊坤宫,就赶紧把南怀仁叫过来,让他说说这蛋糕是什么东西。
南怀仁一脸懵,犹豫半晌也跟着问:“何物为蛋糕?”
康熙吸了口气,他都已经应了仁妃,总不能这会儿回去告诉她,哦朕拿不出来,你换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