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茵握住阿鸾的手,勉强牵动唇角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好孩子,姑姑知道。”说完,又对着徐氏微微屈了屈膝,“嫂子安坐,妹妹先走了。”
阿鸾哪敢松手,就谢茵的状态,她真怕松手让她走了,回家再出点什么事儿。阿鸾焦急的直往徐氏那边看,徐氏轻轻点头,示意她放开谢茵,又道:“阿茵,你也别太担心,阿寿还未成|人,你又一直带着他住在京中,也许圣人会看在你哥哥的面上,对你们母子网开一面。”以徐氏对熙和帝的了解,在这个诸子争位的关键时刻,他一定会对谢茂用这种施恩怀柔的手段。谢茂那个人虽然官迷,但是对兄弟姐妹都不错,皇帝有意施恩在前,他必欣然接受在后。
谢茵道:“我知道,嫂子放心,我还有阿寿在,不会轻生的。”说完,便带着人出了正房。
阿鸾不无担忧的问陆离:“女眷可会被发卖?男子是斩监侯还是发配?”阿鸾觉得大秦刑法中让她最不能接受的大约就是发卖犯人家女眷为妓了。前朝开始还会没入宫中为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发卖为官妓了,真特么恶心!要知道被卖为官妓者,是不许人给她们赎身的,一直到死都得是官妓身份。这对一些官夫人、小姐来说,可是最大的侮辱。
陆离苦笑道:“大概率会是这样。不过,就像岳母说的,姑姑和表弟或可因岳父逃过一劫,但是岳父身上的爵位大约不会有了。”这等于就是用钱买命,谢茂身上有个新安侯的爵位,还是他正式拜相那年圣人给的虚封,就是只多领一份工资,还不可以传承,死了爵位就没了。这种爵位几乎每个人拜相的丞相都有,算是一种荣誉,要是被皇帝撸了,还是挺没面子的事。当然,也损伤钱。
阿鸾当时便道:“不过一个爵位,父亲不会在乎的。”谢大人才不在乎伤钱,在某些情况下也不在乎伤面子,尤其还能换个爱护家人的好名声。
徐氏敲了她一下,“你又知道了。”她随手一指被放在一边方案上的描金拜匣,“那是谢媛送来的,说是今天下午请你们过府赴宴。”
阿鸾过去捡起拜匣来细瞧,到也不急着看信,反到对丈夫的道:“王妃娘娘的这个拜匣到让我想起一个人。”
陆离道:“王盛?”
“对,王盛那个是嵌螺钿的,王妃娘娘这个是描金的。”阿鸾颠了颠手里的拜匣,微讽道:“这么爱显摆,怎么不送个雕漆的来?”
徐氏嗔她一眼,“以后谢媛再跟我闹,你不许插嘴。再怎么说,我也是她母亲,她能把我怎么样。”她担心阿鸾护着自己,被谢媛知道再恨上她。如今的谢媛可跟当年不一样了,尤其是这两年跟她外祖父一家多有接触之后,徐氏明显觉得谢媛除变得更蠢之外,还多了些高高在上的傲慢和轻视。这份傲慢和轻视不只是对自己,甚至对谢老太太和谢茂都隐隐透出了几分,这也是谢茂近两年来,跟大女儿之间的关系日渐冷淡的原因。她这会儿忍不住跟女儿、女婿吐嘈:“如今的宁王妃可了不得呢,你们下午去的时候,小心她给你甩脸子。”
阿鸾笑道:“母亲,你什么时候见我吃过亏?一般有仇我当场就报,报不了的,过后也得找回来。”
徐氏道:“你呀,都为人母,还是这么任性、孩子气,也不怕长离和阿辰笑话你。”
陆离笑言:“阿鸾也只在您面前这样。”
徐氏闻言顿时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快回去换衣服吧,赴宴的时间应该快到了。把这个盒子拿回去,虽说只是描金的,可也是宫中常用的,拿到外面最少也值三五十两银子呢。”
“哟,这么贵?那我可得拿着。”阿鸾做出一幅财迷样,成功逗笑了徐氏,她连声催促:“别贫了,还不换衣服去。”
宁王府那边,被徐氏派人压回去的婆子,连谢媛的面儿都没见到,就被罚了五十板子了,直接全家发卖了。佩儿处理完了这件事,自去谢媛所在的正房回话。谢媛正与两三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子说话,见佩儿进了门,面无表情的剔了剔手指甲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佩儿极为恭敬的回道:“办妥了。”
谢媛撩起眼皮扫了佩儿一眼,“你今日的罚暂时记下,以后再派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出去,我连你一起处理了,知道么!”
佩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知道。”
谢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下去吧。”
佩儿慢慢退着出了谢媛的正房后,才悄悄摸出帕子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老老实实的站到了竹帘旁,侯着谢媛的下一次召唤。
“表姐,这徐氏也太过份,纵使她名议上是你的母亲,可实际上不就是填房么,也敢这对给您没脸。再说,这也损害您的清名啊。”屋内一个二十来岁的娇俏少妇率先开了口,直接就跟谢媛抱怨徐氏。
谢媛瞅她一眼没出声,另个一个穿着石榴裙的女子摇着扇子半掩着唇,轻笑出声:“七姐这就说错了,那徐氏可精着呢,她送王婆子回来,肯定是用了车的,还能就这么走来回来?你这担心可真没来由。”
屋内年纪最小的女子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她撑着下巴,满脸的神往,“表姐,我听三姐她们说,陆大人当初曾被喻为京城第一美男子,是么?”
谢媛见她这思春的模样,与前世那些痴痴恋着陆离的女子何其相似,当下便笑道:“确实是,可惜他已娶妻生子,也就只能是曾经了。”
王珍眨巴两下眼睛,软软的跟谢媛撒娇:“表姐,今天陆大人也会来么?我能不能偷偷的看他一眼,就一眼?”
谢媛仔细瞅了瞅王珍艳若芍药的小|脸,本该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应允:“好,不过你可得藏好了。”
王珍当下喜出望外,“多谢表姐!”
屋内其余两女,互相看了一眼,都悄悄撇了撇嘴,谁都没出声阻止。眼看着宁王是对王珍不感兴趣,那试试陆离也不错。眼下大秦年轻一代的官员,只有梅彦与陆离最为耀眼了,两人都是从三品,而且陆离从中了进士到如今,用比梅彦还要少一年。若是陆离无意也所无谓,反正来往王府的人个个非富及贵,总能给她寻个差不多的人家。
陆离还不知道宁王府里有个娇艳如花的少女正等着偷瞧他,他这会儿正小心的扶着阿鸾自马车上下来,等到阿鸾稳稳的站到地上,他才悄悄的松了口气。宁王不禁笑话他:“以前京中都传你惧内,我还不信,今日看来,这话可有七八分准了。”
关于惧内的话题,陆公子脸皮厚着呢,当下从容点头,还给宁王小小的纠正了一下错误:“岂只七八分,明明就是十二的怕。”
“诶!你……”他这一态度坦然的承认,宁王反到不好再调笑下去,只能抬手点指他:“你呀,越来越滑头,脸皮也越来越厚。”跟陆离搭过话后,宁王摇着折扇,温和的对阿鸾道:“五妹。”
“殿下。”阿鸾端正的给宁王行了个礼。
宁王就是出来迎陆离的,见他到了,便带着他们两人往府内走,边走还边跟阿鸾说:“当日在怀庆府,多蒙五妹照顾,偏了五妹许多好菜,今日也好好尝尝我们王府厨子的手艺,这可是我三个月前自广仁楼新招来的。”
“是么,那我可得好好尝尝。”阿鸾有点小激动,一别京中数载,要说最让她想念的,就数京中四大名楼的拿手菜了。
宁王高兴的哈哈一笑,“你若是喜欢,可以让家中的厨子或厨娘来跟他学上些你喜欢吃的菜,我让他倾囊相授,决不藏私。”
阿鸾连忙道谢:“那我这里就先谢过殿下的慷慨了。”
今日的小宴设在王府后园的莲池中的厅堂内,宁王与陆离在前,闲闲的聊着,偶尔也会跟阿鸾说上两句,很快几人便走到了后园的入口处。阿鸾耳尖的听到不远处的一小片蔷薇花墙之中响起了半声女子兴奋的尖叫,虽然刚刚出声,就被消了音,阿鸾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下意识的扭头往花墙那边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花墙下露出的嫩黄色的裙角。观其面料,绝非王府中的侍女,应该也不是王府的侍妾。她心思微转,大约猜出这应该是个仰慕她丈夫的女子,不知怎么得了谢媛的允许,跑这时偷看来了。结合这段时间她补充到的关于谢媛的资料,就能知道这女子的身份了。
阿鸾心下微恼,谢媛这是在做什么?也想给长离介绍个小老婆?不然,让个青春年少的女孩子来偷看长离,是怕长离的名声太好了么?
宁王不经意的抬眸扫了一边陪侍的内侍四喜一眼,四喜默默的躬身退下。宁王依然悠闲自在的跟陆离有一句没一句闲扯,陆离似是对刚刚的事完全不知,一面体贴的关心着阿鸾的身体,一面还要跟宁王斗嘴。
谢媛早已经到后园的莲心堂,正含笑坐在椅子上,听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说话。等到宁王带着陆离、阿鸾进来时,她连忙起身相迎,还不忘拉上儿子,“王爷,五妹、五妹|夫。”
阿鸾抿唇笑了笑,“王妃。”她才想行礼,宁王的一伸折扇,“一家姐妹,不用这些虚礼。是吧,王妃。”他微微侧头,看向谢媛。
谢媛笑吟吟的道:“可不是,我以前就总这么说,可我这妹子非要行礼,闹得我怪不自在的。”
阿鸾跟着打趣的说:“姐姐不自在就该早告诉我,得省了我多少礼呢。比今儿起,我再也不行了,姐姐到时候可别怪罪我,否则我就让夫君跟殿下告状。”
谢媛面上的笑有那么一瞬间不大自然,她其时挺享受妹妹向她行礼的,只是宁王都发了话,她自然要跟着他的指示走。
宁王府今日的小宴其时也只请了陆离与梅舒两人,只不过梅舒今日在宫中当值,故而未到,如今的莲心堂内也只有他们两家而已。宁王对长子阿芨道:“还不快来见过你五姨和五姨父!”
阿芨今年不过六岁,依然很是瘦弱,面色十分苍白,甚至连唇色都特别的浅。被宁王带在身边这三年,明显规矩了许多。这会儿,老老实实上来见礼的模样,与当初满地散泼进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这就是阿芨,已经长么高了。”阿鸾笑道,“我当日出京时,他才刚刚生出没多久呢。”
谢媛笑道:“可不,你们走时,阿芨才满月,现在已经是个特别懂事的大孩子了。”她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还是挺满意的,特别是在府中又降生了两个男孩儿后,明显宁王还是对阿芨更重视。
宁王一拉陆离,同时招呼妻子和阿鸾,“来,咱们入座。”
家中小宴,自然不需要弄什么男女之别,四人分宾主落坐之后,身后伺候的侍女才要过来斟酒,王府的长使满面急色的闯了进来,按头便拜:“殿下,西北羯人叩关,镇北大将军尹杰之子尹鹏失踪、其孙尹飞战死!”
宁王惊的拍案而起,喝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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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终于安心的谢媛
不怪宁王如此的沉不住气, 镇北大将军尹杰是皇后的父亲,而失踪的尹鹏是皇后同母的胎弟, 战死的尹飞为尹鹏的独子。皇后尹氏是熙和帝的元配,为镇北大将军尹杰的嫡长女,十四岁时就被选为当时还是晋王的熙和帝的王妃。婚后这么多年, 只育有阳城公主一个女儿, 待到公主成年,在皇后的请求下,阳城公主嫁给了舅舅尹鹏的独子尹飞。
尹家自尹杰开始镇守西北, 以防势力日渐长大的羯人。尹杰日渐衰老, 近年开始逐渐放权给家中的下一代, 身为嫡子的尹鹏自然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今年年初, 尹杰带着尹鹏、尹飞去了边关巡视,尹飞走后,阳城公主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皇后和熙和帝还特意为此开了个家宴。如今尹飞战死、尹鹏失踪,那镇北军的传承……
事关军权更替,宁王如何能不镇动。他都怀疑, 尹家嫡系全部断绝,会不会是他那些兄弟们捣的鬼。要知道,赵王妃是尹家人,楚王的侧妃也出自尹家,甚至魏王的长子娶的妻子也出自尹家。偏偏这些女子的父亲或祖父,或是出自尹家二房, 或者是尹杰庶出之子。为了争到兵权,要说他的那些兄弟们暂时联手把尹家嫡系全部弄死,这都是极有可能的。
或许有人说,尹鹏不是失踪了么,并没有确定他就是死了啊?宁王才不信尹鹏真的是失踪了,他肯定是死了,只不过不好一起报回来,总要让皇后和阳城公主的情绪有个缓冲才好。
宴前得了这样的消息,这宴席自然也没法进行下去了,宁王和谢媛都要即刻入宫去看熙和帝和皇后。陆离扶着阿鸾站了起来,拱手作别:“殿下想必要与王妃即刻入宫,我与阿鸾便先回去了。”
宁王跟陆离也不必客气,反到对阿鸾有几会歉意:“本来说是让五妹尝尝王府新厨子的手艺,却没想……”
阿鸾笑道:“以后在尝也是一样。”
宁王特别干脆的侧首吩咐:“去把齐阳和杜兴两家的身契取来,再吩咐他们两家收拾东西,今年就跟长离他们回去。”宁王也是大方,既然没吃到菜,干脆就把大厨送你,回家让他给你们做着吃去。阿鸾刚想拒绝,陆离那边已经特别不客气的收下了,“多谢殿下厚赠。”
“这有什么,不过是两个厨子。”宁王随意的摆了摆手。
今日这一幕若是出现在昨日,谢媛觉得自己都会看阿鸾和陆离格外的不顺眼,但是今日,尤其是得到刚刚的那个消息之后,着实令她难掩兴奋之态。她怕自己在这几人面前露了形态,早早便低首垂眸,
顺便抿紧了唇角,低低的道:“王爷,妾身换妆比较麻烦,先去更衣梳妆了。”
“好,你先去吧。”宁王对着谢媛点了点头。
谢媛缓缓的向宁王行了个礼,又与陆离和阿鸾点头示意后,牵着阿芨走出了莲心堂。当她出了房门,实在忍不住弯了唇角。真好,她以后再也不用焦虑了,原来这些能左右未来的大事,并没有受到影响,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最让人高兴的是,京中随后的动荡,半点也牵扯不到宁王府,因为宁王他马上就要去广东了。想想就让人高兴,看来宁王依然还会如她前世前那般当上皇帝。这真是天生的帝王命格,任谁都破不了的。她以后可以安下心来静静等待,再也不用费尽各种心机的去试探,还要怕被宁王发现,从而对她有所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