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却皱眉道:“若是这样,这地宫的设计倒不复杂。”
杜万项哈哈笑道:“端老弟这是什么语气,这墓室设计的简单对我们来说岂不是一件好事?”
“话虽如此,可这毕竟是顾望乡当年的设计。”
“诶,什么顾望乡,也不过是个快近百年的死人罢了。我看端老弟你的本事,不一定就比他差。”
端阳闻言却摇摇头,对钟礼说道:“钟大人,可否借我仔细一看。”
“自然。”端阳的机关术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钟礼知道此次他愿意跟着一同下墓,一方面也是因为想要看看这传说中顾望乡生前遗作的原因在。于是听他提出这个请求,便很是爽快地往一旁让了让。
申天工也盗过不少王侯之墓,倒是第一次看见皇陵的地宫图,也坐在一旁看得仔细。这地图应该是顾望乡的亲笔,上面详细标注了整个地宫的大小,以及各个墓室的位置和用处。这地宫中,除了中间主墓室的帝陵,旁边就是皇后陵以及七位妃子陵,一共五间放置陪葬品的宫室,东南西北四角再设耳室,摆放守陵神兽,各镇一角。宫室墓道,若干活人俑,形制越高,规模越大。
“总阀门在这儿。”端阳指着主墓室东南角的位置,“这一路过来没有什么岔道,我疑心这地宫中的动静是从这里来的。”
“我与端公子所想一致。”钟礼见他看得差不多了,便将地图收了起来放回了怀里,站起身对众人道,“只是如今依然不能确定我们到底是在东南西北那个墓室,接下来这岔道口各位想想该怎么走?”
申天工摸着下巴提议道:“我看不如分成三组,各往一道走。大家都看了地图,对这地宫的位置心中大约有数,到下一个墓室后若是发现走反了,就折回来。最后两组聚齐,没有回来的,自然就是正确的方向。”
红滟道:“这法子倒是不错,就是分开走要如何应对这墓道上的机关是个问题。”
“这也不难,”申天工继续说道,“小老儿攀着墓顶能走一个来回,我一个人一个方向就行。你们剩下的七个人分成两组,我看这两位小哥一组可继续用刚刚那个法子带上剩下的几个人一道走。这位红姑娘听说轻功了得,飞檐走壁的想必也不再话下,也可一个人一组前去探探路。各位觉得如何啊?”
他这法子倒确实可行,钟礼斟酌了一番,却听红滟道:“不成,我轻功虽好,但这墓道机关防不胜防,我有没有你那壁虎功一样的本事,如何就让我一个人前去探路了?”
申天工眯着眼睛打量她:“那红姑娘又有什么法子?”
红滟不喜欢他那神情,脸色难看地转过头道:“若是分成两组,怎么也得再找个人与我一道。”她说着又往其他人脸上看了看,最后停留在了谢敛身上。安知灵以为她是要选谢敛,谁知她开口却说,“我看不如杜大侠和我一组,再加一个端先生。”
端阳明显一愣,又听她说:“端先生虽说他算不准这机关的规律,但我看他开头那几步踩得也是准的,有端先生在一旁辅助,以我的轻功倒还有几分把握。”
“红姑娘言之有理。”安知灵笑着问她,“那杜大侠又是为何?”
红滟有条不紊地分析:“你们那组以谢公子和钟公子的身手足以保证安全,杜大侠再与你们一块反倒是浪费了他的好身手,还不如同我和端公子一块,若有什么危险也好有个照应。”
她说得可谓是有理有据,众人对这样的分组似乎也没有别的意见。定下之后,几人便各自选定了方向,按着分组聚拢。
这时候,墓室突然之间一阵地动山摇,不等几人站稳,墓室中央的地砖忽然陷落了下去。
众人皆是大惊,慌忙各自朝着最近的墓门一撞,往墓门后跑。安知灵的位置本就站得靠内,这种时候,自然没有其余几人身手敏捷。地砖刚一陷落,她还未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慌乱之中,只感到有人伸手拉了她一把,很快也跟着她一同落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第24章 鬼影重重五
意想之中的剧痛并没有如期而至。事实上,等四周重新平静下来之后,安知灵才恍惚中发觉,刚刚明明感觉到了整个屋子在直直的下坠,但自己的双脚并没有离开过地面。就好像——整间屋子同她一起,掉了下来。
安知灵微微一动,身边的人迅速收回了握着她的右手。她这才意识到,刚刚在混乱之中,有人拉了她一把这件事情,原来并不是她的幻觉。
身旁传来些许轻微的响动,似乎是火折子的声音,很快这漆黑一片的墓室里,亮起了一丝微弱的火光。
“谢……”
火光映出一张神情冷淡的脸,安知灵露出微微惊异的神色,但随即就闭上了嘴。事实上,就刚刚那个情况,在场唯一有可能拉她一把的也确实只有谢敛了。
谢敛倒像并不在意她这戛然而止的这一个“谢”字,是想喊他的名字还是想向他道谢。他之前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可以说当时那个情况下,他其实连对方是谁都没有看清楚。
所幸下落的距离非常的短,二人都未受伤。
谢敛从地上站起来,拿火折,将墓室四周墙上的壁灯点亮,这狭小的空间里,瞬间亮堂了起来。
安知灵也扶着墙起身打量了一眼四周。她摸了摸石壁上一处凹陷的缺口,判断道:“这还是我们刚刚所在的那个墓室。”
这确实是他们刚刚所在的那个墓室,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整个墓室沉入了地下。四周依然还是如之前一般四道门,谢敛站在其中一道门后,用力往外推了推。石门移动发出一声轻响,门后面露出了不知通往何处的墓道。
“这地宫有上下两层?”安知灵推测道。
前面的人取出了之前用过的石子,往墓道上的地砖上轻轻一扔,两面的墙上随即一枚箭矢破空而出,“铮”的一声落在了地上。门后的人捏着手上第二颗石子,站在原地面沉如水。
安知灵自然也瞧见了他的动作,微微扯了下嘴角,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席地坐了下来:“事到如今,谢公子不如坐下来与我合作。”
谢敛终于转过头来,看了坐在地上的女子一眼。她看上去神情镇定,似乎已经快速的接受了现如今二人的处境。
“我为什么要与你合作?”
安知灵理所当然道:“因为此处除了你我之外再没有他人了。”
谢敛定定地望着她,过了一会儿终于转开目光,淡淡道:“我不愿意。”
安知灵哑然。
墓室里头静悄悄的,一时间只能听见灯花爆破的轻微响声。
她张张嘴,就能在喉咙里滚过一车轱辘的话:两年前的事情,就事论事我其实算不得亏欠你;这墓室里,你一个人也出不去,怎么想与我合作都是最好的选择;此时还应以大局为重……
她冥思苦想了许久,盯着这墓室里三步开外站得身姿如松柏,眉眼如霜雪的黑衣男子,忽然道:“你是想要我与你道歉吗?”
谢敛转过头,神情间隐隐有些古怪:“你为什么要与我道歉?”
安知灵一噎,也觉得自己大概是鬼迷了心窍,才忽然冒出这一句。二人相顾无言的各自对望了一会儿,她又叹了口气:“好吧,你不必与我合作,只是此时既然你也出不去,不如坐下来一起商量一下对策。”
她认真盯着人看的模样,其实很有欺骗性。谢敛在原地站了片刻,似乎正在考虑她的提议。安知灵也并不催促,等过了一会儿,终于见他走近几步,提着衣袍下摆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这算是个好的开始。
为显诚意,安知灵决定先将自己的观察所得分享出来。她随手拿起手边一块石头,在地上画了起来:“就目前所知,这地宫分为两层,如果上下两层的结构一致,那么这屋子的其中一扇门后边,必然也能直达主墓室。但现在不能确定的,就是这墓室陷落的原因,很大可能是因为我们当中有谁触动了机关,但我看这屋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触动的机关。”
她支棱着下巴显然对此事十分想不通,便转头去问对方:“你说哪?”
谢敛看着她画在地上杂乱的线条,似乎沉吟了片刻,才慢里斯条道:“从我们进到这地宫以来,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安知灵闻言一愣,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开始注意这四周的响动。起先只觉得这墓室中寂静无声,等又过了一会儿,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一处之后,渐渐似乎确实听见了一些极为轻微的响动。
她转头微微诧异地问道:“这是——水声?”
谢敛点头:“还是活水。”
“地宫哪儿来的活水?”安知灵喃喃道,但很快又领会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墓室位移的原因和这水有关?”
“猜测罢了。”
“要当真是这样的机关,确实难以想象。”她忽然又想到,“这墙上没有机关,墓穴却自己位移,若你的猜测是真的,也就是这地宫每隔一定时间就会自己移动?”
谢敛自嘲道:“若我们始终在此等着,这假设倒是总能验证。”
安知灵苦笑一声,眼前无论如何是没有旁的法子好想了,便只能又说起别的:“不知其他几人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她眨了眨眼睛,突然问他,“不如我们来猜一猜,他们各自同何人一起冲到了门后头?”
谢敛显然觉得她这个问题及其无聊,但见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还是随口道:“钟大人自然是同他的手下一起。”
“这有什么难的,要猜就该猜猜剩下的那几个。”安知灵故作沉吟道,“像是我猜,就觉得那位红滟姑娘应是同那位杜大侠在一起的。”
她猜的不错,这墓室掉下来之前,谢敛确实看见那位红滟姑娘与杜万项一同撞了左边的门出去。他看了对面人一眼,瞧她邀功似的望着自己,不免好笑,终于遂了她的心愿:“如何得知?”
“危急时候,在一群人中,选择与同伴待在一起,这是人之常情嘛。”她说着又想起二人现如今的处境,不免有些尴尬地补充道,“自然谢公子会与我一道落到这境地,全因你一颗好心。”
谢敛对她这欲盖弥彰的奉承话嗤之以鼻,但神色总不算难看。
又听她接着说:“从下墓道以后到刚刚分组时,那位红姑娘明显与那位杜大侠本就是旧识,危急关头自然是两人一同行动。至于那个申天工嘛,我看他之前几次三番提出单独行动,我猜他此番下墓,必定还打着别的主意,或许是想顺手牵羊捞上一笔。
“至于钟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每次下墓他都执意跟随,我猜这地宫中有他不得不亲自下来一趟的原因。倒是那位端先生,我看他刚刚对着那幅地宫地图看得目不转睛,他兴许倒是真抱着想要一睹顾望乡遗作的念头,才答应下墓来的。”
只这大半天的功夫,她就已将众人的言行举止都暗中观察了一遍。谢敛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哪?”
安知灵挑眉:“你知道我这单子在黄纸榜上值多少银子?”
“钟礼既能许诺你这么多银子,又怎么会短了申天工的。”
“申天工想要的可不是银子。”她刚刚才说了申天工下墓的目的是这皇陵里的财宝,如今又说他想要的不是银子,谢敛抬眼望她,又听她解释道,“申天工祖上是盗墓贼,盗墓本就是重罪。钟礼能让他下墓引路,多半是手中握了他的把柄,并且许诺事成后可将他之前盗墓的案牍一笔勾销,他才答应给朝廷卖命。”
“既然如此,他更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了。”
“嗤,”安知灵讥笑道:“他若真信了这话,可活不到今天。”
谢敛从小到大所受的皆是为人君子的教导,这点荒草乡出身的安知灵显然与他完全相反,他转开眼淡淡道:“就算你看出这些,如今被困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
“这可未必。”安知灵轻笑一声,“下墓前所有人都以为这昳陵只有一层,如今却发现不是这样。你说这是为何?”
这个问题从刚才房间陷落开始,谢敛就想过。之前钟礼拿出来的那张图纸上,对昳陵的地形绘制分明只有一层,下墓之后却发现起码有两层。皇陵的图纸只有大内才有收藏,不可能被人轻易掉包。那么如今看来之后一个可能——“顾望乡当年,没有交出完整的昳陵地形图。”
“这里有水,也有空气流动,说明墓里必定还有其他的出路。”安知灵道,“如今下边的地形被打乱,上边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何况水和干粮刚刚都落在了这石室里,该担心的怎么也不该是我们。”
“若他们先找到了路出去哪?”
“其他人不敢说,钟礼肯定不会。”
谢敛想起她刚刚说过钟礼下墓必定还有其他目的,闻言并未反驳。安知灵未听见他出声,以为他还有疑虑,又开口道:“放心吧,你之后就知道你刚刚拉我这一把是多划算的买卖了。”
第25章 鬼影重重六
墓室之中不知外面时间的流逝。
两人靠着石室的墓墙,原地休憩,中间用了些水和干粮。安知灵眯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就见对面原本正在静静打坐的男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盯着她腰间的金色香囊球。
她垂眼一看,才发现香囊球隐隐颤动不止,如同球内有什么活物,正感到不安。
“这是什么?”谢敛见她醒了,也不回避,直接开口问道。
“这个?”安知灵捡起香囊球上的绳子轻轻晃了晃,“一块石头。”
谢敛显然不大相信,安知灵见状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它动得这么厉害,没什么好事倒是真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墓室上方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即不约而同地闭紧了嘴巴。不多时,有人大着嗓门道:“怎么又回到了这鬼地方,这墓道后头七拐八弯的,竟和这图上一点不一样?”
这声音一听便是杜万项,果然随即就听见另一个女声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怀里还有张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