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期限——织朱
时间:2020-09-23 08:02:38

  看见她睁开了眼睛,两个人都明显松了一口气,年长的那位眉眼一弯,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看起来竟然比一直守着她的女人都要温和。
  白皙的大手伸过来,在她头顶轻轻摸了两下,“终于肯醒了吗?”
  年轻男人冲她举起拳头,在空中十分虚假地挥了挥,“臭丫头,你知不知道你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赶紧好起来知道吗?不然揍你。”
  这就是自己提到的爸爸和哥哥吗?
  她努力地想了想,看看他们,又看看坐在床边擦眼泪的女人,良久,开口:“我是谁?”
  有爸爸和哥哥,还有妈妈,那她是谁呢?
  在问出这个问题后,所有人脸上的笑意都消失了,然后又是一大堆的医生涌了进来,她在年长男人的陪伴下又进行了一次全面系统的检查。
  医生最终给出了似是而非的回答,脑神经被压迫,长时间昏迷带来的后遗症,很大可能是暂时性的,后期调养良好恢复的可能性很大。
  医生们在边上写写划划,过了一会儿就走了。
  她依旧坐在病床上,年长男人在她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手用慢悠悠地语调给她讲从前的事。
  说她叫岳谅,小名是月月,性格斯文,喜欢和数字有关的东西,不挑食,四岁上幼儿园,二年级的时候跳了一级,五年级开始参加奥数竞赛……
  年轻男人则用抑扬顿挫的语调不停插话,什么喜欢吃肉远多过喜欢吃蔬菜,上幼儿园第一天就弄哭了同伴的小伙伴,跳级是因为被同龄小伙伴排斥不得已而为之,第一次参加竞赛就和另一个参赛选手私下加战,以至于对方连输三局后情绪崩溃坐地大哭……
  她听得很认真,模模糊糊觉得还真的就是这样,是她以前经历过的事情,但潜意识里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很不自然。
  一种无形却粘稠的物质把她包裹住了,和四周的一切分开,让她和除了她自己之外的一切割裂开来,形同两个世界。
  “好了好了。”或许是说的太久了,出去了的女人又回来了,还提着两个保温桶。
  女人将餐桌拉起来,取出一碗又一碗色香味俱佳的菜摆在她面前,“先吃饭吧,吃了再说也来得及。”
  都是些清淡的菜色,但似乎为了让她更有食欲,色彩搭配相当丰富,因此尽管素菜偏多,她觉得她也是想吃的。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送到嘴边才想起来,抬起头看着女人说道:“谢谢。”
  女人愣了一下,露出有些悲伤的神情,和男人一样摸了摸她的头,“不用谢,快尝尝好不好吃。”
  她点点头,吃了一口后说味道很好,女人便又很开心地笑了。
  于是她一边吃一边继续在心底奇怪,思索为什么觉得一定要和妈妈说谢谢,而对爸爸和哥哥,却想说我好想你们呢?
  为什么会想说我想你们,又为什么不想妈妈呢?
  她的脑子容量好小,运转不过来了,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又会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单元会很短,大概就是采用这种分割线式的描写手法(毕竟文笔技巧什么的都比较差哈哈哈)
  是两个人分开的战斗,内容如题。
  今晚就一更,明天开始补。
 
 
第220章 梦想国(2)
  医生说放松的环境可以帮助她尽快恢复记忆, 所以尽管没好全,她还是出院了。
  回到了有爸爸哥哥和妈妈的家里。
  妈妈是个很勤快又很体贴细心的人,进门时先推着轮椅带她在房子外的庭院里转了一圈, 给她看漂亮的月季,爬满了一面墙的蔷薇, 修剪整齐的罗汉松, 和墙角边颤颤巍巍挺着脑袋的西红柿。
  “还记得吗, 你说今年要在那里种一棵番茄,可播种的时候……”说到这里打住了,女人沉默了一会儿, 才又挤出笑容来, “你爸爸就替你种了,长得也挺好的,等再红一点, 我就把它摘下来给你炒蛋吃。”
  这是个打理精致的庭院,角角落落都是齐整的花木, 就连草坪上都不见一丝杂草, 偏偏在花与花中间长了一棵结着青果子的西红柿。
  模样和果实的颜色一样青涩。
  “它还会红吗?”她静静看着那株与四周格格不入的西红柿,就像看到了自己。
  女人又笑了, 跟她保证,“当然了, 只要我们精心照顾,很快就会红起来的。我再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 要是想起来什么, 一定要及时告诉妈妈知道吗?要是想不起来……也不用太勉强自己,没关系的。”
  女人蹲下来,握住她的手, 试图给予她勇气和力量,“就算想不起来,你也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孩子,知道吗?”
  微微发烫的清风里,她的目光从一直发抖的西红柿上收了回来,没有说“知道”,只又说了一句“谢谢”。
  她的脑子里空空的。
  也不一定是空空的。
  或许是充满了失忆带来的失落感,才让人觉得空落落的。
  女人把她推进了屋内,停在一扇挂了牌子的门前,门板和整体装修一个色调,额外附加的牌子颜色却涂得很艳丽,向外的一面写着“现在没有人”。
  她伸手做了一个翻动的手势,女人立刻意会了,帮她翻了过来。
  字迹陷在牌子中间沉下去的位置上——请进来吧。
  牌子上好像有个拉板,这次不用她动作,女人就帮她把那四个字拉了上去,薄薄的外板藏进厚重的木头里,露出更里面的四个字——别打扰我。
  女人告诉她:“这是你二年级的手工作业,当时特别受到了老师的表扬,不过这个其实是你哥哥帮你做的,只有颜色是你自己涂的。”
  牌子木制,打磨的很光滑,有一点点蜡的光泽,牌子的小拉板制作需要一些技巧,拉上去的时候还要藏在木板里,这又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耐心地去做,整个牌子最拙劣的部分就是涂色。
  她想了想,问了一个问题:“二年级跳级,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女人愣了一下,随后用一种欣喜的语气告诉她:“是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出在这里!月月你开始想起来了,妈妈真高兴……”
  她垂下了眼睛。
  不,她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只是随便问的。
  女人问她是否想要休息一下,她摇摇头拒绝了,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发呆。
  看着云渐渐聚集起来,压下来,最后噼里啪啦下起了雨。
  女人一直陪着她,她看着玻璃窗上挂下的水痕,伸手指向窗外的远方,又问:“那里是不是有烟?”
  织着围巾打发时间的女人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疑惑道:“我没有看见啊,月月,哪里有烟呢?”
  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应该要有,一场大雨扑灭了一场大火,然后升起了滚滚的浓烟,要很久很久才会散去的浓烟。
  这场雨一直下到临近黄昏才停,差不多是准备晚饭的时刻,在女人准备下去交代菜色的时候,保姆先上来了,很拘谨地扣响了门扉。
  “太太,来客人了,是小姐的朋友。”
  “好的我知道了。”女人转头和她说要稍微离开一下,便和保姆一起走了出去。
  她一个人继续看着窗外,窗户上的水差不多干了,外面的一切都很清爽,干净又漂亮,还很安全。
  安全。
  她的脑子好像又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些不合适的词汇。
  没过多久,女人又回来了,端着精致的小点心,身后还跟着一胖一瘦两个人。
  “月月,这是你以前的朋友,知道你醒了,第一时间就从别的城市飞过来看你了。”
  于是她的目光便穿过女人,落在两副新鲜的面孔上。
  胖的那个年纪很小,十五六的样子,皮肤很白,肉看起来软软的,很好捏。
  瘦的那个似乎有三十岁,眉眼看起来挺精明,气质却大大咧咧的,很爽快。
  “我听伯母说你不记得我们了,岳谅姐姐……”小胖子的眼泪说来就来,胖胖的手指抹了一下眼睛,在她的轮椅旁蹲下来,“你现在还痛不痛呜呜呜——”
  瘦的那一位头疼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先对一脸茫然的她做了自我介绍,告诉她自己叫美丽,是海南人,两个人是在一次旅行途中认识的,聊得很投机,友谊就一直维持了下来。
  “是这样吗?对不起,我不记得了。”她说道,然后又去看还在哭的小胖子,“但是我又为什么会和一个小孩子做朋友呢?”
  至于朋友那又是什么呢?
  她的脑袋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时女人笑道:“我倒是听你自己说过,你们是在一个美术展上认识的,因为喜欢同一副不是很被认可的画,很有共同话题。”
  “是吗?”她的脑子里越发恍惚了,甚至开始隐隐作痛。
  “是的呀呜呜呜——”小胖子哭哭唧唧的,还扯她的袖子。
  她想着这副模样是有些熟悉的,要不就不想了吧,老是想这些也太累了。
  因为有了美丽和小胖子陪她,女人也要去安排晚饭,于是带上门暂时离开了。
  留下来的这两副熟悉的新面孔告诉了她很多很多事,比如他们一起去吃了多少美食,做了多少次美容,逛过多少次街,不远千里相互陪伴相亲过几次,讨论了多少极品劣质男,如何在网络上和那些不懂艺术的人据理力争,争不过人家时如何自我安慰……
  都是一些让她倍感遥远和生疏的事情。
  尽管已经决定不去深究,她还是感觉到了一些不适,并且希望能够尽快将这种不适甩掉,就这样先过一段放松的时光。
  她脑袋里的空,开始一路空到了心里。
  “对了。”美丽说的有点累了,吃了一块蛋糕后朝她挤眉弄眼,“你忘了我们也就算了,你不会把你男人也一起忘了吧?”
  约莫是这句话的信息量过于庞大,她打算随遇而安的意识忽然清醒了一下。
  觉得这个不能不去深究。
  ————————
  扭捏恶心版0000依然是公正的,它的区域划分无可挑剔,山顶和山脚的距离差也很好的用树木的茂密程度调匀了。
  分给岳谅的区域在半山腰上,沈当归的在山顶。
  上山的时候,他一路看着走在前面的人拖着那把重量不轻的斧头,不停歇地往上走。
  这是岳小姐最大的优点,永远迎难而上,不叫苦不叫累。
  但她不应该不来跟自己商讨任务合并步骤分工的可行性,哪怕是会被自己拒绝,原来的她也一定会先来尝试一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麻木有余,灵活不足。
  他不知道这个岳谅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她是不完整,还是有问题。
  支使着黄艾里拿斧头的黄爱丽从后面赶上来,不是很高兴地瞪了他一眼,“你真的喜欢她吗?喜欢到连把斧头都不愿意帮她拿?岳谅也就有个脑子,这纯体力劳作她百分之一百会被降级到那个什么石器时代好吗?”
  “那看来你是很喜欢你身边的这个男人了。”
  沈当归扔下这一句,扛着自己的斧头越过前面的岳谅,径自上山去了。
  黄爱丽看看他的背影目瞪口呆,良久才又看了看帮自己拿斧头毫无怨言的老黄,问:“他是反讽吗?意思是我把斧头扔给你自己不拿也根本没有喜欢你吗?”
  黄艾里叹了一口气,道:“他只是随口一说吧,不要理他就是了。”
  “也是,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他本来也就奇奇怪怪的,我干嘛跟他过不去。”
  沉浸在兴奋中的黄爱丽撇下他,加快速度冲上前去,给她的朋友搭了把手。
  “谢谢。”
  “没事儿,跟我客气什么。”黄爱丽又去看走在她身边的小胖子,“你还能不能行?”
  小胖子露出笑容,道:“我是男子汉呀,这把斧头也不重的。”
  黄爱丽瞬间就放心了,继续和岳谅说话:“你干嘛不让沈当归帮你拿一下,我怎么觉得你复活了他反而冷淡下来了,好像以前他还更照顾你一些?”
  两人抬一把斧子,这大斧头就显得轻飘飘了,岳谅想了想,回答:“我自己可以拿,没必要跟他示弱,另外他的态度问题……可能和上一轮有关吧。”
  “这样啊。”黄爱丽心里觉得应该不是这么回事儿,不过她和沈当归也不算熟,只要岳谅好好的这男人怎么样都无所谓,于是道:“那等我和老黄弄完之后,再来帮你吧,这种没什么大不了的任务肯定能完成的。”
  岳谅点点头,和她一起往上走。
  一把斧头扛在肩上,一根草叼在嘴里,邢阳胡乱哼哼着总是与走调有关的曲目,嘿咻嘿咻往上走,自娱自乐十分欢快。
  当沈当归从旁经过,他半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了,扛着斧头屁颠颠跟了上去。
  “嘿兄弟,你咋不和岳谅一起呢兄弟?”
  沈当归答得非常迅速,“我为什么一定要和她一起呢兄弟?”
  冷不丁听到这样的回答,邢阳一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奇怪,明明你的语气跟以前差不多,我怎么就听出了沉重呢兄弟?”
  目不斜视朝上走的沈当归侧目看了他一眼,这人和岳谅只在行为处事上存在某一种程度上的相似,其余尽是不同之处,其中最不同的,就是面前这双乌黑发亮看起来就机灵的眼睛。
  这双眼睛很会说话,现在在不遗余力地告诉他,他也觉得这个场景不对劲。
  沈当归停下了脚步,提着斧头的手一动。
  一直站在邢阳身后的邬名把人往后拉了一步,斧头落地,轻轻地靠在泥土剥落裸露出来的灰白山石上。
  邢阳站稳后,不以为意地挥挥手,道:“没事儿,当归兄弟现在哪有空恐吓我这种小喽啰,是吧兄弟?”
  沈当归笑了一下,发出邀请,“聊聊吗兄弟?”
  “正合我意啊兄弟!”邢阳哈哈大笑,往上看了看,选定一块区域,“正好我的地盘就到了,不如去我家做客吧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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