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姜宁:……
她翘着二郎腿, 摆出一副看戏的姿态,笑道:“前几天是谁发现我在身边, 还一直给我讲小明和温妙松的事?”她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你还问我,你做错什么来着?”
顾云舒苍白的唇瓣嗫嚅几下, 还不等他开口说,姜宁继续道:“你再不讲实话,我就走了。”
他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不过被隐藏得很好。再抬头时,已经管理好所有的情绪与表情, 用一种不确定地口吻问:“那宁宁,那天天罚时,你在我身边吗?”
以前姜宁附身小熊时, 顾云舒看不到她, 所以她总是被揉圆揉扁, 丝毫反抗不了。可现在顾云舒能见着她,也能触碰到她,也就是跟之前并无二分差别,那情势一下就翻转了。
顾云舒很听她的话, 她不用拐弯抹角,直接问就行。
她下意识就忽视他魔尊的身份和横亘在二人之间五百多年的时光。
顾云舒神色果真犹豫起来,不知道心里在搞什么小九九。
姜宁从床上跳下去,作势要走。他顿时“啪”地抓住她的手腕,也跟着跳下床,欣长的身子挡在她面前。
她的肩膀上倒映着他的影子。
顾云舒深吸一口气,飞快讲道:“宁宁,我那天天罚被雷劈过之后,偶尔就能看到一些虚幻的鬼魂了。那天你在我房里,我好像看到你,但是又不能很确定,所以就一直给你讲温妙松的事,希望你能现身。”
他说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问:“宁宁,那天你为什么不出现?”
这恶人先告状的口气本能地让姜宁皱眉,她甩了好几下,把他的手甩开,开始头脑风暴,详细地列了几个问题。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顾云舒乖乖点头。
姜宁跟老师一样,示意他坐回床上,自个儿在他面前站定。
“一,民间传说你一夜白头、双目泣血、屠戮正道二百三十人,耗费数百年生命把我的尸身放入无尽虚妄海……这件事是真的吗?”
顾云舒摸摸自己的发顶,摇摇头,“我头发一直这么黑,眼睛也没流过血。那都是别人编的。”
姜宁早就知道是编的,她这么问就是想让他自己承认,他为了挣钱,心都黑了,居然去编造一个死人的故事。
“谁编的?”她沉下脸问。
顾云舒有些气虚:“我,”他强调道:“虽然是我,但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姜宁下巴微扬,他继续:“其实这个故事的主角是我娘。”
“你娘?”
“嗯。”
他起身,把姜宁带到床边,让她坐下,自己站着,“我的亲生父亲是上一任魔尊,但我娘亲却是修仙世家叶家家主夫人。”
这……姜宁虽然很爱八卦,但是这么沉重的话题,她其实不是很想听。没想到随手一捡,捡回来的人还真有隐藏的高贵血脉。
嗯……上一任魔尊,应该不高贵吧。在魔域待久了,自己都有点反派的思想了。
“我们一起到明心城的那一夜,我收到叶家的来信,信里我母亲让我回去。结果我到叶家时,发现有一百二十位修仙人士,将叶家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布下天罗地网,将我拿下后,为上一任魔尊做了一个陷阱。结果老魔尊赶来,丝毫不惧,与他们打斗厮杀。一夜之后,叶家一百一十人与一百二十正道人士,全部死于老魔尊之手。而我,把我娘的尸体带了出来,将她送进了虚妄海……”
顾云舒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到没有一点起伏。
他站着,说完这一切后,神色终于微变,抬头看她。姜宁觉得,他是在等自己的一个答复,信还是不信?
说实话,她有些不信。
真的有亲爹把自己亲娘杀了还能这么平静地叙述出这个故事的人吗?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她歪头,好奇道。
这反倒问住他了,他愣了一秒反问:“这不是你问的吗?”
因为你问,所以我说。
没什么好隐瞒的。
唯一漏掉的部分是,当他浑身是血带着娘亲的尸身回到几人打尖的客栈时,她消失了。
几天后,他又得到了一具尸体。
姜宁苦恼地两手抓头,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半晌,她又问:“那你为什么让你的手下去散播这个故事。”
虽然有些惊讶姜宁是如何知道的,但他依旧稳如泰山,“那些钱……我都用来——”
“女票去了?”她不合时宜地讲了个冷笑话。
顾云舒很不喜欢她在这种方面打趣他。若是以前,他会闭紧嘴巴,用自己的方式默默抗议。但是现在他怕一旦表现不喜的念头,惹得她生气。她现在是鬼,谁知道生气会怎样,也就没敢反抗。
“我都用来买元宝、纸钱烧给你了。”
姜宁沉默一瞬,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这么说来,她不能投胎,跟顾云舒没有半点关系。反而这个人一直在帮自己?
想到之前气势汹汹地说要质问他,她顿觉不好意思。于是她从床上飘起来,飘到他身边,推着他到床边,把他按坐下。
“站累了吧,歇歇。我是鬼,不累。”
“宁宁,”顾云舒斟酌许久,轻声问:“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姜宁有些懵。她有说她想要什么吗?
但是基于之前自己误会了他,她于是恻恻地假装冷笑,缓缓伸出两根手指,眼白上翻,披头散发,当真是一副恶鬼的姿态。
“嘿嘿嘿——我想要——”她如癫如狂,惨白的脸因为一口气没吸上来更加白了,“两、个、和、尚!”
顾云舒顿时沉脸:“你为什么想要和尚?和尚有什么好?”
“和尚能帮我超度!”被败了兴致,她也懒得再演一个恶鬼。
“对了,你前两天,那个神火珠的事。你干嘛抓起它往自己眼球塞?”姜宁飘到他面前,凑的很近,用指甲尖拨了拨他左眼的眼睫毛,又退后,无辜地看着他。
顾云舒抿唇,他左手捂住眼睛,垂眸时黑发自背部滑到胸口,像是夜风中的花,居然有几份妖异的美感。药丸,姜宁愣愣地闭上嘴巴,为什么……她会觉得顾云舒有点好看?
连忙把这些杂念甩掉。顾云舒清润的嗓音在不大的空间响起,带着点勾魂夺魄的低沉暗哑,让她心脏可耻地跳动两下。
“我不知道,我那天烧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做阵法,就好像是一股力量引导我这么做……”
“真的吗?”
“真的。”
“我不信,哪有这种神秘的力量啊。”
“宁宁,你都出现在我身边了。”
你都出现了,神秘的力量就是存在的。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让姜宁翻了个白眼。她看眼天色,嘱咐他道:“刚刚有只女鬼想要来伤害你,你注意点,让道士来看着。”
这话就是指费香了。但是费香明明同时认识她和顾云舒,却不肯告诉他有关她的消息。这样做一定有理由,那她也不会主动暴露。
顾云舒放下手,用自己的左眼仔仔细细观察后,松口气,旋即眉毛又担忧地皱起来:“宁宁,你刚刚是不是跟她打架了?”
姜宁叉腰一脸傲娇:“我厉害吧!把她打跑了呢!”
顾云舒坐不住了,他凑到她脸前,上上下下地端详她。姜宁不自在地晃来晃去,就是不肯让他看。
其实鬼的自愈能力还是挺快的,只要是小伤,基本马上就好。
确认宁宁没伤后,顾云舒决定今晚就把费香叫来,铲除魔宫里所有的鬼。
两人一时无言,根本没有长别之后要肆意畅谈的欲望。
姜宁看天色已晚,冲他挥挥手:“我先走啦,拜拜。”
顾云舒嚯地抬眸,身形一息之间闪现在她身前,牢牢地挡住她的步伐。
“你要去那儿?”他唇角挑起一丝笑意,维持着正常面对她时的神情。
可那只金红的左眼里全是狂奔乱走的赤线,正处于一种几度不稳定的状态。
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鬼压床警告。
因为后天要上夹子,所以明天就不更了,后天的更新则挪到晚上十一点,到时候多更点弥补25号。
第22章
“你要去哪儿?”他抿抿唇, 轻声问她。
“不告诉你。”姜宁可傲娇了,说完身子一动,从他身边绕过。
顾云舒在原地愣了几秒, 后知后觉地伸手, 温柔却坚定地握住她的手腕。姜宁稀奇地盯着他,手动了动, 没有抽回来。
“宁宁,你同我这么长时间不见,难道无话可说吗?”他说话语气很温和, 然而一丝失望却浮上他眉间。姜宁察觉到这微弱的对比,于是拍拍他的手腕, 保证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你住在哪儿?”见她去意已决,他没有再挽留。
姜宁头摇成拨浪鼓, “我明天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
今天她先回去问问费香,要是费香不介意,那她就把地址告诉顾云舒。
顾云舒不说话了,他沉默地盯着她,掌心的力量一点点加重。
姜宁依旧无知无觉的, 她抬起另一只手朝他挥了挥,“安心,我明天一定回来的。”
说完, 她的右手迅速虚幻透明, 穿透顾云舒的掌心, 不再受制于他。
顾云舒眼眸闪过一丝暗光,再次闪现到她身前,这次姜宁没有停下,整个身子直接穿过他的胸膛, 从后背走出,向大门走去。
走了两步,她突然转头,脸上带着隐藏不住的笑,得意洋洋地炫耀:“我的鬼技能厉害吧!可以穿透墙壁、人的身体和各种各样的东西!”
顾云舒勉强笑了笑,到她身边,不易察觉地问:“那我刚刚怎么碰到你了?你可以随便控制你魂魄的实化程度吗?”
这个问题有些难到姜宁了,她扬起小脑袋思考一会儿,笑眯眯道:“应该是的吧,实质化是我前几天才觉醒的。反正只要我想,我基本就可以在这两种状态之间变化。”
他点点头,陷入沉思。
姜宁又往前走了几步,没听到身后响起阻拦的话语,松了口气。这下自己应该可以离开了吧!她正准备彻底说再见时,身后“扑通”一下,有个东西倒在了地上。
她回头,瞳孔微缩。
“顾云舒!”
刚刚气色还算好的男人不知何时,左眼眶里流出浓浓血水,怎么止都止不住。他无力地手撑在床缘,似乎是想起来,然而腿刚抬起,就又“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姜宁看得头皮发麻,她冲过去把他的手横在她肩上,自己的两只手环着他,咬牙用力,想把他扶起来。
然而她刚刚实质化的身形完全不能承受他的体重,起到一半,她就感觉全身力气被卸掉,身子变得软绵绵的,和顾云舒一起倒在了地上。
她连忙转化成虚幻鬼魂,即使这样,他也还是被她压到。一张脸变得死白死白,不断有鲜血从白色的绷带里溢出来。
姜宁一阵头疼,这该怎么办?别人也看不见她,她还是回凶肆告诉费香,让他来魔宫一趟吧。
“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清,吼完这一句,她飘得老高,接连穿过几面墙壁,跑出魔宫。
躺在地上的男人虚弱地睁开眼睛,他撑起失血过多的身体,靠坐在床边,捂着左眼。片刻后望着空荡荡的房间,他扯下与皮肉黏在一起的赤色绷带,瞬时鲜血四溅。
而他眉头都不曾皱一下,静静地等待着。
*
姜宁自从成鬼后,一直懒洋洋的,都没有测试一下鬼的最高时速。现在她在雨夜里狂奔,眼前是模糊的魔域,耳边风声呼啸、脚下瓦砖被她踩动,咯吱咯吱的。
她还不知道,原来她可以跑得这么快。
一只纸人撑着伞在屋顶巡逻,姜宁跑得太快,一把搂住它,又往前控制不住地蹦了几下,才舍得松手。她跳下屋顶,飞奔进凶肆。
“小阿香!”
一进门,一只黑色的庞然大物朝她面门砸过来,她根本没有防备,鬼魂也没来得及虚化,“嗵”地一下胸口被砸中,身子连带着黑色物体飞出去好几米,砸在巷子的墙壁上。
墙壁轰然倒塌,飞沙走石、碎石碎砖浇了姜宁一头。她一下被砸蒙了,连咳好几声,虚化身体,才从黑色的庞然大物下钻出来。
她呆呆地凝视它,是家家户户都有的魔偶。
魔偶款式很久,各个关节都不太灵活。此时由于被砸,线路应该出了问题,它歪歪扭扭地嵌在沙石里,嘴巴一张一合,黄眼睛一闪一闪,嘎吱嘎吱地说道:“吱吱吱吱——到、到、到——”
“姐姐姐……姐、姐——”
最后几个字愈来愈轻,伴随着电源被熄灭的特有声,黄色眼睛“唰”一下变得死灰,嘴巴维持着张开的姿势,看起来有点可怜。
费香站在门口,头顶的灯笼光打在他额头上,显得他面色灰白,而那两只不对称的眼睛,正怒视着魔偶。
“怎么了?”她柔声问。
他“哼”了声,没有回答,扭头回屋大马金刀地坐在灵桌旁。
姜宁跟上去,不太敢惹他,又害怕顾云舒出事,揪着手指头满脸纠结。
“出什么事了?”还是费香先问得她。
姜宁讨好地笑:“魔尊受伤了,但是他屋里没人,别人又看不见我,我来找你。小阿香,你去告诉一下魔宫的人吧。真是的,”她接着抱怨,“那么大的魔宫,居然一个医修都没有。”
费香又意味不明地“哼”。要不是时机不对,她真想问问他在哼什么。
他嚯地站起,指着她:“今天轮到你看家,哪儿也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