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凑到他面前:“我还说不得你了?”
她白脸细眉,樱桃似的唇瓣故意撅着,倒也并不让人觉得盛气凌人。只是顾云舒时隔五百多年再一次被她教训,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事情还没交代完,你为什么要走?坐下。”
顾云舒抿抿唇,老老实实地坐回原位。
姜宁满意地点点头,觉得有必要提醒他吴冲是个真正的小人这件事。他以前不让自己好过,现在她也没必要为他着想。
“唉,你知不知道,吴冲脸上那道疤怎么来的?”
“你划的。”
姜宁恨铁不成钢地戳他的肩膀,“你觉得我是那么恶毒的人吗!”
顾云舒表情变幻莫测,似乎在思考。姜宁脸色又变了,“你怎么回事?不相信我?”
“不是,我在回忆他以前的言行举止。好像……”
“什么好像!分明就是!”姜宁痛心疾首,“我告诉你,他脸上那道疤是他自己划的!是用来污蔑我、来讹姜家的!他就是个小人!”
“我也不太记得时间,反正那会子我三姐姐被仙人看中,被带去修真界追寻大道了。不过她身上还有一桩和吴家的亲事,那吴家是个没落户,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听到这事儿,连忙拖家带口地堵在姜家门口,哭天喊地的,只说没能遵循先人遗愿,让两家合二姓之好。”
“本来我爹是打算给他们银两,拟一份退婚书的。结果那吴家也知道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死活不答应,见天哭,最后让我爹换个闺女嫁给他家。当时他们选的是我最小的妹妹,还未及笄。我当时路过大厅,就从护卫手里抽出佩剑,想把他们吓走。”姜宁有些郁闷,“结果剑还没伸直,就感觉有人主动撞了上来。”
“是吴冲?”
“不是他还能是谁?当时他脸上鲜血淋漓,死死拽着我的手不让我走。后来就是传得那样了,我爹为了挽回声誉,就让我嫁给他,我不肯,被他关进庄子里……”
“小人啊!”姜宁其实已经不怎么气了,毕竟过了五百多年,但是只要想到顾云舒认为是自己把吴冲脸划烂了,她就有些委屈。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
见他还在沉思,她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顾道友,请发表你的感想。”
这是四个人以前互相调侃的称呼,那时候大家都一心想修仙,没事就幻想自己以后成为大能,威风凛凛的样子。索性这称呼就先安排上,多熟悉熟悉,也是一种激励。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和唐景明跟两个傻子一样互相叫对方半天,偶尔,温妙松和顾云舒心情大好时才会回上一两句。
顾云舒没有犹豫,“对于人品有问题的下属,我会再好好观察观察对方的。”
“没了?”
“宁宁你想,”他拖了一下音,“怎么样?”
她想怎么样?她想把吴冲辞退呢,但是想到前几天吴冲一直尽心尽责服侍在顾云舒左右,她闭嘴了。吴冲是跟她犯冲不错,但是同时这并不会改变他是一名好下属的事实。
感觉讲了这么多都是白费,姜宁悻悻然把下巴抵在床缘上,双目放空。
“宁宁?”顾云舒伸手想拍拍她的肩,“不要想不开心的事,明天带你出去玩。”
“玩的欲望都低很多了,上街又不能吃、又不能摸,玩个毛。”她心情一差,就容易讲脏话。
“对了,卫雅夫人有没有说过一些与众不同的话?”她从毛茸茸的被子里抬头,眼神有点迷离,雾蒙蒙的。毕竟祖安文化也是一种文化,要是卫雅夫人说过,那她以后口不择言骂人时,别人最起码听过这句话。
“什么?金句吗?”
姜宁头摇成拨浪鼓,想了会儿,试探问道:“你是个大傻——哔(消音处理)——吗?沃特玛?——哔(消音)——你娘?”
顾云舒没太听懂,但是总体理解了,就是一些与众不同的话而已,他思索一番,低沉开口:“艹.你——”
“——妈”
姜宁:……
*
她一觉睡到第二天大中午,才打着哈切泪眼朦胧地去找小鬼们,确认它们都安分地待在宫殿里后,她一间房一间房搜过去,去找顾云舒。
她可没忘记他昨晚说要带她出去玩。
一只魔偶机械地抬手抬脚,像一个笨拙的傀儡穿过她的身体。姜宁顺势踩在它头上,跟骑平衡车一样。魔偶不是寻常魔偶,它的机械手举着一个托盘,盘里是纱布药瓶,这魔宫里除了顾云舒,没人需要用它。
很快,它带着她回到原来的走廊,敲响了昨晚她对面那间房。
“咚咚咚。”
魔偶并不需要人应答,敲门也只是走个形式。所以三下之后,它直接推门而进。
房间有些暗,布局和她那间差不多,在窗户口摆着桌椅。
顾云舒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埋头苦干什么。
他的右手一晃一晃的,幅度很小,脑袋几乎怼在桌子上。
在干嘛?姜宁敛声屏气,从魔偶头上下去,力求不发出一点动静,飘到顾云舒背后。
虽然他的身形不是腱子肉肌肉发达的那种,但也勉强算得上伟岸,此时脑袋一埋,她还真看不见他在做什么。
她双腿弯曲,蹲在地上,慢吞吞地挪到他腿旁。
顾云舒丝毫不察,右手的动作愈发快了。
难不成是在扎小人?
别说,这动作还真像。
整个房间只有轻微的摩擦声。
“哒!”
姜宁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双手作喇叭状对着他的耳朵高声大喊。
顾云舒在她跳起来一瞬脚尖一点,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吱”声,他手下意识朝前一挥,一道白光就朝姜宁袭去。
神火珠不仅帮他开了鬼眼,火之力还渗透在他的一招一式之间,若是以往他不特地做法,那打出去的招式并不能伤到姜宁,可现在压根无需做法,他这一击,谁也说不准威力多大。
更关键的是——除非姜宁实质化,否则即便是费香,也不能抓住她带着她远离攻击范围。
他眼里印着火光,看到姜宁衣角一闪而过,想也不想,再次从别的方位发出一击,两道白光在空中交汇,火光大盛,两相抵抗,彼此消融。
他松口气,神情第一次严肃起来,“宁宁,以后不可以吓人。”
姜宁早在他发动攻击的时就跳到他身后了,此刻也有点讪讪的。她知道人有肌肉记忆,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要突然跳出来去假装攻击对方,因为对方的脑子还未思考,手脚已经摆好姿势准备开打了。
能中途停止攻击或补救的人少而又少。
“我就是想看看你在干嘛。”她心虚地左瞧右瞧,在地上发现了一团棕灰色的小熊玩偶。
胖嘟嘟的,巴掌大,跟之前她俯身的那个差不多,还有三根一模一样的呆毛。稍微有些不同的是,尾巴尖尖更大了,像个鸡蛋一样挂在小熊玩偶屁股后面,针脚也被藏得很好,肚子饱满光滑,比以前更傻了。
一根白光闪闪的银针正竖插在小熊的黑眼睛上。
姜宁俯身,白嫩的食指戳了戳它的屁股。玩偶躺在地上,任由她糟.蹋。
“做给我的吗?”她头也不抬地问。
“宁宁,是不是跟以前那个一样?眼睛还没按好,不过快了,等我做好了,你附身在上面行吗?”
姜宁让到一边,下巴微抬,“快做。”
顾云舒穿针引线的功夫居然还挺好,三两下就把摇摇欲坠的黑纽扣安在眼睛位置,他顺手撸了把小熊玩偶的胖屁股,示意她可以附身了。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姜宁瞅半天,眉头紧蹙。
这屎黄色的蓬蓬裙、这慈祥的太阳公公、这又粉又俗的骚气霸王花、还有这,这这这bra外穿是什么鬼!
“不要衣服,脱掉!”她才不要附在这种小熊身上。
顾云舒很震惊,“为什么?”这是他特意做出来的一套。
“超级无敌难看,脱掉,快点!”
“这是我照卫雅的手稿裁剪出来的。”
卫雅夫人曾被冠名为“魔域最时尚的人”,但凡她设计出来的衣服,没有哪一款不是口碑载道的。他隐隐觉得卫雅夫人和姜宁有些相似,以为她会喜欢的。
“不要就是不要!”
顾云舒手放在小熊肚子上,掀起它的屎黄色裙摆,固执中居然透着点委屈:“我觉得很好看,宁宁,你就穿上衣服吧。”
姜宁:……
她气得锤他肩膀一下,“我什么时候没穿衣服了!”
“你给我快点,不然我就走了。”
在她的催促下,顾云舒不情不愿地把小熊的衣服一件件扒下来。
“鞋子要脱吗?”他握着小熊一只腿,扭头问。
鞋子很可爱,灰粉色,花边蕾丝,配着小熊的胖脚丫一点儿也不出戏。
“这个留着吧。”
她附身上去,动动手臂、动动脚丫、撑着明显胖了一圈的两条熊腿站在桌角。
顾云舒手心朝上,搭在桌面上。
小熊“biu”地一下跳进他手心,屁股着地,两条腿伸的笔直。
不过很快它站起来,像一棵松鼠一溜烟顺着他的胳膊往上爬。
两只肥嘟嘟的手扒着他的衣服,最后脚丫子一蹬,勾着他的衣领,往上一扑。
小熊倒插葱立在他的肩头上,两腿悬在空中的腿晃了晃,最终倔强的小手还是抵不过整个身体的重量,它整只熊“咕噜咕噜”顺着顾云舒的胸膛一路往下滚。
顾云舒手一抓,在大腿根处抓住了它的三根呆毛。
姜宁的身子在空中转了一圈,迷迷糊糊的她伸脚踢了踢,示意顾云舒把它拉上去。
也不知道他的衣服什么做的,材质那么软。
顾云舒面不改色地抓着呆毛把它放到肩上,拍拍它,“坐稳了。”
姜宁点点头,脑袋一歪,屁股扭了扭,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坐姿靠着他的头发。
坐好后,用脚后跟踢了踢他,“驾!”
顾云舒:……
小熊毛茸茸的脑袋离他太近,他伸手抓着它往外挪挪,放在肩头的正中心。
“不要碰小熊的屁股。”谁知姜宁立即又扭回去,揪着他的耳朵说。
顾云舒脸“腾”地红了。
但他很确定刚刚自己没有碰到小熊的屁股,于是就顶着一张微粉的脸和她理论:“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你有。”
顾云舒:……
他根本就说不过姜宁,在这种事上,她能说一个时辰不带喘气的。
于是,“好,我有。”
小熊赢了,心情愉悦,翘着二郎腿,喜滋滋地哼着小曲儿。等出了魔宫,她看到远处一片片黑豆大的山脉,突然想起上次在小银山屋里发现的英文笔记。
“顾云舒,我们先去那边看看。”小熊蹭蹭他的头发,撒起娇来,“我觉得我是天选之子,能解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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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小银山?你怎么知道那里的秘密?”
“天选之子啊, 专门派来给你解密的,快去。”
姜宁吹起牛来一点也不害臊,沦为坐骑的顾云舒提脚, 她只觉得眼前一闪, 二人就已来到千里之外,刚刚还黄豆大的黑山露处原形, 像是被滔天的岩浆流过,处处焦黑龟裂。
长相奇怪的锋利石头倒插在干枯荒凉的黑土上,远远看去像是伺机而动的野兽。
冷风呼呼刮过, 脚边灌木丛的最后一片绿叶飘在空中,小熊伸出两只手, “啪”一下把它捂在掌心。她慢吞吞地掀起一只手,观察着上面交错的脉络和即将枯死的黄色部分。
就是一片普通的叶子, 没什么稀奇的,她丢掉它,看向地面一丛丛杂草。
黄绿交织,黄色占主导地位,很明显, 它们很快都会枯死。
“这里为什么不能种树?”她还记得刚来魔域时看到的宣传标语。
“据说魔域以前随处都是参天巨树,丛林环绕,那时候灵气浓郁, 充斥在各个角落, 向来为修真界眼红。可不知从何时起, 这里的土地再也不能容下任何生命,种什么死什么,尤其这里更甚。”
顾云舒把小熊抓在手心,连续几个跳跃、身形一闪, 来到被几座山围出的山谷。这里地势最低,雨水排不出去,便汇聚了一片蓝色的湖水,与周围黝黑黝黑的山体形成强烈的反差。
湖泊旁有一个小木屋,就是用几块木板子搭起来放在别处平平无奇,放在这里就略显逼格很高的木屋,尤其是它周边四个角落各守着一个男人。
虽然他们都百无聊赖地叼着草,昏昏欲睡。
见到顾云舒面无表情地走来,他们慌张地低下头,额头更是冒出一滴滴硕大的冷汗。
“你平时多凶啊?他们这么怕你?”
“他们怕的不是我,是魔尊这个身份。”顾云舒吩咐他们走远点,一头钻进小木屋,揉揉小熊的肚子对她说。
姜宁“切”了一声,有什么区别?
“还有笔记吗?”
小木屋里面的摆设更是简朴,只有一个打坐用的蒲团、床铺,一张桌椅。姜宁刚问完这个问题,眼尖地发现桌上有纸,于是两只手拍拍抓着自己的顾云舒手背,让他把自己放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