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阁老徐家,就有了。”萧易适时加了一句,盯着窗外暗沉沉的天际说,“或许还应该加上一人,他们才敢肆无忌惮地党同伐异,肃清异己。”
苏尚清仔细想了片刻,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难道是皇……可我根本不是废太子余孽,为何定要杀我?”
苏媚也猜到这人是谁,小声说:“当今的猜忌心也太重了,和废太子有一丝关系都不肯放过,枝枝蔓蔓勾连起来,要整治多少人?这么下去,我看京城又要血流成河了。”
“这事是冲我来的。”萧易的手指摩挲着轮椅扶手,唇边慢慢浮现一抹笑,似嘲讽,又似不屑,“好个一箭双雕之计,既能大张旗鼓名正言顺铲除所谓的‘逆党’,还能捎带打压我,哼,竟如此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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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苏媚上辈子从不关心朝政, 重生以来倒是时刻关注着,听萧易一讲, 她立时醒悟过来。
皇上第一次整治父亲,是想把所有在夺嫡时不支持,或者不明确表示支持他的人统统查办,废太子逆党不过一个借口而已。
这也是上辈子苏家突遭横祸的缘由,父亲只不过保持中立态度,就被他划为“余孽”抄家灭门。
而这一次,他要给父亲罗织谋逆的罪名, 借机打击晋王。
这位皇帝不仅猜忌多疑、刻薄寡恩, 还心狠手辣,也不知道这些年晋王是怎样在这对母子手下讨生活的。
思及至此,苏媚对萧易又有了点不一样的认识, 看他的目光带了丝丝的心疼。
苏尚清犹豫了好一会儿, 说道:“画上的字肯定不是我写的,坊间有一种手艺人,专门临摹名人的字画, 直白点说,就是靠做赝品为生。我近两年来很少送人字幅,送也不过三四字而已,唯有最近一次……”
萧易眼中光亮一闪,问道:“最近有人向您求字?”
苏尚清说:“我二弟苏尚和,让我帮他写年礼贺词。不过此事肯定和他没关系, 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他最会趋利避害,不会傻到连自己都赔进去。”
“又是二叔父,又是二房, 分了家都不清净!”苏媚没好气说,“他肯定是让人利用了。”
苏尚清道:“或许是凑巧了,写的时候还没发生命案。”
“找他一问便知。”萧易凝神思索片刻,对苏尚清道,“我给顺天府打了招呼,他们不敢为难您,您在这里凑合一天,明天就能出狱回家。”
苏尚清讶然道:“怎么可能一天就审理清楚?”
萧易翘起嘴角一笑,没解释。
苏媚对萧易的本事还是信服的,安慰道:“爹爹放心便是,但凡王爷说的话,你看有哪一句不应验?”
苏尚清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有劳王爷。”
事不宜迟,萧易立时着手调查。
和苏媚临别时,似是怕她担忧,萧易说:“想要拿捏我,也要看他的手腕够不够硬。他不敢明着来,只会用这些阴私手段,哪里像个君王?也就占了出身的便宜。”
苏媚和他商量说:“这事情一桩接一桩的,不然把婚期延到年后?”
萧易想也没想就否决了,“不过些许小事而已,我朝还从未有亲王推迟婚期的先例。”
晋王府的人查案自有一套,是夜子时刚过,项良就把案宗递到萧易案前。
书案上摆着三卷案宗,鸿胪寺命案,他的坠马案,还有废太子萧显谋逆案。
萧易来回翻看许久,抬眼看向项良,“从陆小旗家中翻捡的半个图案,还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项良低头,不敢直视主子的目光:“属下无能,恳请主子责罚。”
萧易把案卷往桌上一扔,吩咐道:“找滇南出身的人问问,他们都是一个地方来的,或许能查到点儿东西。”
项良应下,踌躇了会儿问道:“王爷,明日面圣您打算如何操作?属下总觉皇上对您有敌意,稳妥起见,不如暗中把辽东军召集起来……”
“没到那一步。”萧易丝毫不以为然,“他还没真正掌控辽东军,此时定不会和我撕破脸,且等我明天会会他再说。”
翌日一早,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零星小雪,不多时地上就白了一片。
承顺帝怕冷,殿内地龙烧得正旺,四个鎏金铜兽火盆炭火也熊熊燃烧,门上还挂着厚缎帘子,密不透风的,刚进门就一股热浪袭来。
饶是不能受寒的萧易,身上也燥得难受。
承顺帝板着面孔,看上去非常生气,“苏尚清忒不成器,有辱‘清流’之名,辜负了朕的信任,此等不忠不义之徒,必须严加惩治!”
他伸出手虚空点着萧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也是,和苏家关系那么亲密,就没发现他的异常?和苏家的亲事就此作罢,回去好好给我闭门思过,无令不得外出。”
萧易盯着他意味莫名笑了下,“臣弟以为,现在下定论未免言之过早。臣弟的老丈人,是冤枉的。”
老丈人?萧易要保苏尚清!承顺帝眼皮跳了两跳,暗喜他果然跳进坑了,又恼怒他一点面子情都没有,上来就和自己对着干。
“哦?冤枉的,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朕怎么就冤枉他了?”承顺帝冷笑道,“你想替你老丈人开脱也不能罔顾朝廷王法。”
萧易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人证已死,只凭单方面一纸口供无法核实真假,而且,物证是伪证,画是真的,字是别人临摹的!”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承顺帝下死眼盯着这个令他头疼的弟弟,“卷进谋逆案,朕知道你心中必然惶恐,为洗脱嫌疑肯定会百般辩解,你好歹是朕的亲弟弟,朕不会为难你。”
“臣弟不敢妄言,自然是拿到实证才来御前分辩,事情的来龙去脉臣弟已查清楚了。”萧易淡然说,“且不说到底是不是罗焕等废太子余孽杀的安南使臣,只说臣弟老丈人的案子。”
“前些天,苏尚和请他写贺词,其中有一份是送给王允的门客,很巧,题诗一共十个字,与贺词的字重复了八个。臣弟已查到临摹字迹的匠人下落,待捉拿归案,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承顺帝嘶地倒吸口气,没想到一天的功夫萧易就查了个七七八八,看来他的实力比预想的更强。
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强大了!承顺帝再次恼恨先帝——有番邦血统的皇子,你也放心让他执掌军权,不怕他勾结番邦篡位么!
下意识的,他忽略了萧易的辽东军助他登基的事实。
“全都是你的臆断。”承顺帝强压着怒气道,“朕说了,此案证据确凿,无须再审,你难道要抗旨?”
“臣弟不敢。”萧易稍稍一低头,说道,“王允为报私怨陷害忠良,臣弟明知皇上受人蒙蔽而不出言劝诫,让皇上身负昏君之名,那才是罔顾君臣大义,无视手足之情,上愧对列祖列宗,下有负太后抚育之恩。”
一通大道理砸得承顺帝一愣一愣的,和着不听他的,自己就成昏君了!
没拿住他,反倒被他将了一军,承顺帝气得不轻,眼中暗闪着恼恨的火光,咬牙道:“若朕执意如此呢?”
萧易依旧平静如斯,道:“皇上,听说和硕特部落也派使臣参加朝贺,若此次达成盟约,至少可保边境十年太平,事关重大,万万不能等闲视之。”
他突然转了话题,承顺帝的思路一时没跟上,怔楞半晌后,脸一点点涨红了。
自本朝开国,鞑靼一直频频侵扰北方边境,是历代皇帝颇为头疼的问题,先帝在位时,萧易曾提出联合瓦刺共同压制鞑靼。
瓦刺属于西蒙古,鞑靼是东部蒙古,两方为争夺草原地盘经常厮杀,关系不睦已久。
先帝马上就采纳了萧易的建议,经萧易斡旋,瓦刺和硕特部率先表达了和中原交好的善意。
可惜还没来得及正式谈判,先帝就驾崩了。
承顺帝打心眼里希望达成盟约,奈何满朝上下,只有萧易与和硕特部打过交道,听说和硕特汗颇为信任萧易,这也是放心派使臣谈判的原因之一。
他怎的把这茬给忘了,承顺帝气得脑壳疼,又憋屈得不行,还是动不了萧易!
“你后日就要大婚,算啦,朕放了苏尚清,算是你成亲的贺礼。”承顺帝面上云淡风轻,手上攥得青筋都冒了出来,“但苏尚清行为不谨慎,朕必须要惩戒一二……罢黜他的官职,这点老七没有异议吧?”
萧易见好就收,没有步步紧逼,唯一欠身说道:“陷害忠良,制造冤狱的王允,也要问责,否则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承顺帝一怔,似乎有点意外,转念一想,苏尚清谋逆的罪名不成立,王允拿出的物证口供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诬陷证据,不做做样子,的确容易引起非议,有损自己的圣名。
虽说王允是按自己的意思办事,又是皇后的亲叔叔,但没办法,为解圣忧,只好委屈王家了。
于是承顺帝说:“罚他三年俸禄,朕这就下口谕。”
萧易摇头道:“行为不谨慎的都罢官了,违背朝廷律法的只是罚俸?这一道圣谕出去,朝野上下必定谣言四起。”
承顺帝嘴角抽抽,“依臣弟之间,该如何处置?”
“按律法处置。”萧易回答得干净利落。
承顺帝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好半天才吐出口浊气,道:“交由都察院依律问责。”
萧易微微一笑,“皇上圣明,臣弟心悦诚服。”
于是当天下午,苏尚清便从顺天府回了家。
同时,王允被请进了都察院。
这二人一进一出,京城顿时哗然,看苏家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别看苏尚清削职为民,可现今谁敢小瞧他?架不住人家有个好女婿,不,应该说有个好闺女,把晋王吃得死死的!
笑话苏媚守活寡的人都笑不出来了,这种活寡,他们想守也守不来啊。
一时间,许多人的眼睛都盯上了苏媚。
木里唐席地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手中破旧的弹布尔发出时断时续的声音,不成曲调。
“时间太久,全忘了。”他不无遗憾叹道,“嬷嬷还记得吗?”
艾嬷嬷眼神忧伤,完全沉浸在回忆中,好半晌才喃喃道:“先太皇太后不喜西域的东西,公主进宫后一次没弹过,二十三年了,真想再听听家乡的声音。”
“我们会回去的。”木里唐小心翼翼把弹布尔放在一旁,笑道,“说说那个小丫头,萧易还真喜欢她,竟然为她和皇上翻脸,倒是省去我们不少麻烦。”
艾嬷嬷擦擦眼角,也倍觉不可思议,“看样子喜欢她不是一天两天了,小主子的心思藏得好深。”
木里唐说:“可见他现在不想隐藏实力了,这是好事,我们只要掌控了苏媚,还怕影响不了萧易?”
艾嬷嬷担忧道:“这个丫头不是容易操控的人,老奴几次暗示石若樱才是小主子真正喜欢的人,可她还敢明里暗里踩石若樱一脚。”
木里唐不在意地笑笑,“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什么东西只要到了手,新鲜劲儿一过,再看也不过尔尔。当初姐姐……”
他眼神一暗,随后说:“苏媚没有娘家撑腰,若要在王府立足,单凭萧易的宠爱是不够的,肯定要借用你们在府里的势力,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慢慢来。”
艾嬷嬷说:“老奴还是觉得,您早日和小主子相认比较好。”
木里唐长长吁出口气,无奈一笑:“不到时候,等他彻底掌握大权,我再现身也不迟。”
窗外北风微啸,早上的雪粒子此时已变成鹅毛大雪,成团成块地在空中飞舞。
这场大雪一连下了两日,待到腊月初十,天终于是放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12点前更新的,结果睡着了……
第32章
一场大雪, 拂去空气中的尘埃,灰蒙蒙的天也变得剔透起来, 就连道旁落光叶子的白杨树都多了几分生气。
今天是苏家嫁女的日子,他们并未广发喜帖,但左邻右舍来贺喜的不少,也有几个苏尚清的旧友学生来。
卢斌便是其中一个,他二十来岁,中等个头,比较瘦, 眉目清朗, 瞧着就就是文弱书生的模样。
苏尚清特地嘱咐孟氏,“王允第一次参我是逆党时,就是这孩子暗中提醒的我, 我瞧着人很不错, 又是两榜进士出身,你给姝儿相看相看。”
孟氏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年纪太大了, 足足比姝儿大七八岁。”
苏尚清说:“大点儿好,大点儿知道疼人。又不是今天就定下,你就看带姝儿偷偷看两眼,如果姝儿瞧不上,咱也不勉强。”
孟氏嗔道:“今日是囡囡的好日子,我忙都忙不过来, 你却让我干这个!”
牢骚归牢骚,她还是去找苏姝了。
苏姝在姐姐的院子里,刚进院门,孟氏便听到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引得她脸上的笑纹更深了。
屋里或站或坐挤满了人,个个喜气洋洋的,二房的苏媛也来了,讪笑着独自坐在桌边。
苏家二房见机快,能屈能伸,苏尚清放出来当晚,苏尚和就哭着喊着求大哥原谅,差点跪下了!孙氏低声下气给孟氏赔不是,卑微得好像个婆子。苏媛整日粘在苏媚身边,受尽冷嘲热讽,怎么也轰不走。
长房一家五口可谓叹为观止,齐齐拿定主意敬而远之,老夫人看了,也只有叹气。
苏媚穿着大红嫁衣端坐在大炕上,不知是不是皇上刻意为难,纳征时就该赐下的王妃金宝和冠服现在也没送来。
苏家风波迭起,孟氏的心情也跟着大起大落,如今别的也不求了,只愿晋王爷能护得自家闺女平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