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也无用(双重生)——眼镜腿儿
时间:2020-09-28 08:56:15

  元孟主动开口道:“将于暮春请到景秀宫中,并非我的意思,是娘娘自己的想法。”
  宋灯心中一顿,下意识像琢磨其他人一样,琢磨起元孟这句话的意思,与他同她这么说的意图。
  尔后微愣。
  元孟又道:“我记得,你喜欢妙丹青。”
  宋灯看向元孟,逐渐感到不敢置信起来。
  元孟也看了她一眼,怀着从未有过的忐忑。
  他知道,以宋灯的聪慧,只要这两句话,她便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他希望她看他的眼神能同从前一样,却也害怕,她的眼里已经没有只对他闪烁的星光。
  他终归是要面对的,于是他鼓足勇气看了,对上的却是宋灯纯粹错愕的眼神,除去错愕以外,兴许还有一丝防备。
  她担心他在算计她。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是。
  在这一瞬间,元孟觉得他好像从来没有重活一世,也没有救下母亲,更没有登上王座。他还是那个最落魄的皇子,站在角落,伸出手却抓不住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她真的喜欢过他吗?
  她真的曾经站在他身后这么长的岁月吗?
  元孟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记性。他问:“你从前,都是骗我的吗?”
  宋灯沉默了许久,就如同她一个眼神就伤害了他一样,元孟这句话,又何尝不是对她过往一切付出的否定。
  宋灯道:“我没有骗过你,只是,这一切都过去了。”
  两人没有再说过话,景秀宫到宫门的路本就漫长,在难言的沉默之下,变得更加难熬。
  等他们好不容易到了宫门,宋灯看见外边等待的侯府车驾,离去的身影像轻快的小鸟一样。
  她从他身边离开时,感到快乐。
  元孟看着她的背影。
 
 
第58章 今世果
  宋灯在普照寺遇见元孟时, 面上并没有太多惊色,她的惊讶已在皇宫中的那一日里用完。
  今日与其说是巧合,倒不如说是试探, 她来时便已做好遇见他的准备。
  如今果真见到他,宋灯心中一沉, 脸上却没有作出反应。
  元孟将她请到慧献房中一叙, 宋灯今日是有备而来, 带进后山佛堂的又只水岫一人,水岫被留在了外边, 只能远远守在打开的窗外,见两人奕棋。
  元孟道:“我们许久没有奕棋了。”
  宋灯见元孟没有开门见山的意思,便点点头,问:“谁先行?”
  元孟将装了白子的棋瓮往她手边推去,宋灯便捡了棋子先下一步。其实时至今日,她也不明白元孟对她的这份喜欢从何而来,毕竟他们已经三年不见, 他好像突然就对她情根深种, 可她离开京城时,他所说的话言犹在耳。
  宋灯想不到任何理由去解释这一切变化的来源,她也不愿再去想。她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 元孟是一位帝王, 他的爱慕,对于一个心有所属的人来说,是承受不起的。
  昔日, 他们是并肩作战的知已,可今日,她却要想着如何委婉算计, 才能让元孟承诺不对燕虞出手。
  宋灯心里不是不悲哀的。
  她慢慢沉浸到棋局里,苦思冥想时微微咬住下唇。元孟看见她这样,沉郁许久的心,突然微微动了一下。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回到了从前,她还深爱他的时候。
  元孟难免会想,是不是当他们像从前一样相处,她也会想起那些曾经喜欢他的岁月,让那份旧情有些许的重燃。
  元孟开口,说起近日秘事:“陛下如今身体越发差了,看着危在旦夕。”
  他不大爱叫他父皇,连句陛下都算是尊敬。
  虽说这是既定的事,但宋灯听到时,拈着棋子的手还是顿了顿。
  元孟道:“虽说我前世便有怀疑,但也不曾抓到三弟的蛛丝马迹,可如今,确实抓到了他的把柄。”
  果然是济王,宋灯没有太吃惊这个幕后主使的真相,却有些惊讶天家情薄到了这个程度。两辈子,济王都做了相同的选择,下毒害死自己的父亲,只为了让自己得到王位的可能变得更大。
  天子待他,可不像待元孟这样刻薄。如今他们兄弟二人,一个指使下毒,一个查明真相后却不打算阻止,只等着在关键时刻透露给天子,让他无法自救,只能怒而发作济王。
  宋灯在心里叹了口气,有时也感到疑惑,这算不算天子的报应呢。
  元孟道:“你可知,三弟这毒是通过谁的手下的?”
  宋灯原本想摇头,可转念一想,心中突然冒出一个猜测,惊讶道:“难道是福安?”
  元孟原本想卖个关子,没想到宋灯一猜即中,微微惊讶之后,又忍不住露出笑来,看着她点了点头,将事情细节一一说来。
  宋灯一时有些无言。
  她会想到福安公主,纯粹是在那一瞬间想起三年前元孟解决苏慕一事时,提到福安献药导致天子不适以致天子触怒,又想到前些日子,于暮春说福安公主不知因何又得到天子宠幸。
  她方才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福安又向天子献了丹药,而这一次的丹药让天子感到效用极佳。
  没想到,竟被她猜中了。
  这样一看,天子统共四子一女,除去他最宠爱的四皇子外,剩下的人里,竟没有不想他死的。
  宋灯最后道:“……你往后,少生些孩子吧。”
  最后闹成这样,难免让人觉得惨烈。
  元孟见宋灯说这话时神情自然,全然将他看作往后与她无关的人,方才露出的丁点笑意,便又慢慢收了回去。
  他对她道:“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当年,或许我也曾希望你能走到我的身边与我并肩。”
  宋灯想说,都过去了,昔年旧事不必再提。可她知道,今日她若想达成目的,便当示弱,亦用心计。
  这段过去的感情注定不能有个纯粹的结尾,这是她的遗憾,可她没有第二条退路。
  所以宋灯只是垂下眼。
  元孟又道:“我当年许给你三个愿望,或许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便是在心底深处希望你能借着这个愿望,越过那条界限。”
  元孟认认真真地想过,如果当年宋灯借着这个愿望,对他说要嫁给他,他不会拒绝。
  宋灯抬头,道:“殿下,为何一定要是我走向你,而不是你走向我呢?”
  元孟突然失语。
  因他难以启齿,他分明前世便已对她动情,却不自知,所以无法走向她,只能等她步履维艰地来到他身边。
  他第一个喜欢的人,是于暮春。
  他对于暮春的喜欢是少年的浅薄与热烈,他不需要太了解于暮春是怎样的人,只要记着怦然心动的那一瞬,便可以怀着长长久久的情怀,不断美化这段从未得到的感情。
  他以为这就是喜欢的全部面貌了,所以当他喜欢上宋灯的时候,面对这一份全然不同的感情,他没能意识到,这也是喜欢。他对宋灯日久生情,他们在一起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太过舒服自然,以至于他觉得这本就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从未想过,她其实本不属于他。
  这份喜欢变成更深的爱时,他的生活也未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她向来是他最信任的人,他最听她的劝,他最离不开她。他发怒,孤独,失落,伤心时,陪在他身边的人都是她。而在一旁的其他人,也都认为,她理所应当地站在他身边的位置。
  这一切都不曾变过,顺理成章到令他不曾意识半点不对。
  直到她离开他。
  元孟想开口告诉宋灯,他知道他来得太迟,可起码现在他在走向她,至少给他一次机会。
  可宋灯抢在了他前头:“殿下,就算注定只能由我走向你,这一世我也已经走过了,是你推开了我。”
  她问了他过去,现在,和未来。而他给了她三个否定的答案。
  这样看,他们在这一刻又有了可恨的相同之处,宋灯没有给自己留退路,元孟又何尝不是。
  宋灯知道,不能再给元孟开口的机会了,于是她主动道:“殿下,不论你现在对我到底是怎样的心意,又为何会是这样的心意,我想说,我从来没有对不住你过,是也不是?”
  元孟意识到,宋灯最后要说的话,不会是他想听的话,可他还是顺着她的话道:“你没有哪里对不住我,是我对不住你。”
  宋灯还要再来一击,她看向他,眼神平静,一如从前。只不过元孟知道,以前她的平静之下,是汹涌又沉静的爱,而如今,里边或许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宋灯道:“殿下,你从前世起,便一直想为我找到世上最好的夫婿。”
  元孟现在回想起来,他分明是想看她拒绝那一个个英年才俊,想看在她心里,那些人是如何排在他之后。
  宋灯道:“便是今世,你也一样告诉我,将我看作妹妹,想要为我寻到天底下最好的人。”
  可天底下最好的人是不存在的,这或许就是他在不自知时便下意识编造出的不想让她离开的谎言。
  宋灯道:“我以前从没想过,可我现在发现,我寻到那个人了。他便是我心里天底下最好的最适合我的人。殿下,你能成全我吗?”
  宋灯看向他,眼神澄澈,眼里终于又有了曾经看向他时眼中会闪烁的东西,只是这一次,是为了别人。
  元孟没有说话。
  成全,所有人都告诉他要成全,他自己也曾这么想。可谈何容易,他每看她一眼,想她一次,这两个字便在他脑海里碎裂一次,他恨不得这世界上从来不存在成全这么一回事。
  宋灯道:“殿下,你知道的,我认定一个人时,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让我回头。如果我委曲求全,那是因为我乐意。”
  可她要是不乐意了,疯起来也会宁为玉碎。
  元孟听得懂她未说出口的话,一时有些恨她太过残忍,在他跟前为了燕虞做到这一步。
  宋灯最后道:“殿下,我要许最后一个愿望了,许完这个愿望,我们便将前事一笔勾销吧。”
  宋灯不用说,元孟也知道她的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可他一定要听她亲口说出,连眼睛都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宋灯道:“我想同燕虞成亲,求殿下成全。”
  元孟沉默许久,笑了一声,道:“我答应你。”
  宋灯起身离开了。
  元孟却在棋盘前坐了许久,他想,兴许就不该下棋,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最后一盘棋,都没能下完。
  慧献坐到了他对面,捡起一枚白子,要顺着他们的棋局继续往下,被元孟止住了。
  慧献道:“你不是要成全人家吗?”
  元孟道:“成全是成全,舍得是舍得,我答应她成全她,可不代表,我自己要舍下她。”
  慧献看了眼棋局,叹了口气。
  心知元孟非要清醒着给自己找折磨,他救不了一心想死的人。
 
 
第59章 柳梢头
  水岫说要带阿满来见她的时候, 宋灯正在绣香囊,只差最后几针了,闻言一时分神, 在自己手上刺了一针,好在没让血弄脏香囊。也不用水岫帮忙, 自己拿帕子捂了一会儿, 便不再出血了。
  这几日因为元孟的事, 她本就有些神思不属,元孟原来对她向来一诺千金, 言出有信,可这一次,他分明亲口拒绝过她,如今却又说喜欢她,如此反复无常,以至于宋灯得了他的承诺却仍旧难以心安。
  宋灯正想找些事情分神,抬头对水岫道:“你终于舍得带他来见我了?”
  水岫难得有些害羞, 垂下眼点了点头。
  阿满与水岫同岁, 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宋灯常在燕虞身边看见这个孤狼一样的少年。水岫虽说现在方才将人带来,可在那之前, 宋灯便已知晓她与阿满互生情愫, 特地向燕虞多问了几句。
  阿满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县中抓兵丁时,顺手将他抓了来, 他便稀里糊涂地入了大军。若非燕虞清扫战场时比旁人多一份细心,发现他还有微弱气息,兴许他就掩埋在那尸山血海之下, 早早地魂归大地。
  在燕虞口中,阿满虽口不能言,但因自幼没有父母,反而更加重情重义,旁人对他一分好,他便想还他人三分,绝非腹内藏奸之徒。
  宋灯相信燕虞的判断,知晓阿满脾性时对这门婚事便已经有了七分满意。
  如今这小狼崽子站在她面前,难得露出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全然不像往日在燕虞身后时那般“目无他人”,宋灯便明白,他待水岫也是一样的心。
  送走阿满之后,宋灯对水岫道:“你的眼光很好,看来我可以替你准备嫁妆了。”
  水岫红着脸,谢过了宋灯。
  宋灯看着她眉眼带笑,可笑了一会儿,低头看着刚刚放到一旁的香囊,又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水岫道:“小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她那日跟着宋灯到了普照寺,也看了全程,心知宋灯与平王殿下的谈话看上去气氛不是太好。她对元孟和宋灯的事其实一知半解,此刻只隐约猜到宋灯的不安与元孟有关,却不知是为何。
  宋灯却没有直接与水岫说,只是悄悄抱怨了一句:“好想见长安。”
  长安是燕虞的小名。
  他告诉她这一点的时候,他们正在一起作画。燕虞的画作得相当不错,按他自己的说法,便是从小到大,除了正经的拳脚和课业,他其实学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如今正好拿来逗宋灯开心。
  他们一起画了一副江山图,宋灯在山水之间添了几户男耕女织,黄发逗垂髫的人家。
  燕虞看了,心中满是柔情。
  他对宋灯道:“其实父亲给我起过一个小名,叫做长安,后来,我便拿它来做我的字。”
  长安。
  宋灯在心中默念了几遍,突然便有些伤感。
  虞者,安也。燕亦有安宁之意,再联合长安背后的寓意,燕虞的所有名字,都是止戈之意。可他偏偏身不由己,在死人堆里打滚几个来回,沾染了满襟血泪。
  宋灯喊他:“长安。”
  她当时想,就算燕虞的宿命与旁人对他的美好期望相讽,注定背道而驰。起码她会一直陪着他,哪怕只能给他片刻安宁,那也是好的。
  所以如今,她越是不安,便越想见燕虞。
  宋灯不过想想,叹了口气,便又拿起香囊,想要绣完最后几笔,错过了一旁水岫若有所思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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