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一往之间, 也算是冲淡了紧张感。
王露手抄着舒雨新到的试卷,前后桌的同学看见,有机灵的赶紧给舒雨说好听的求借。
“等王露抄完了让她借给你, 再有抄的就问你们借, 我晚上得拿回家做题。”和之前的教辅书一样, 舒雨也没藏着掖着, 听说是京城学校里的试卷, 成绩稍好一点的,都动了心思借来抄。
王露身为舒雨的同桌, 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每回都是她先抄。再有抄的,便去找王露, 路晁的信几乎是一天到一封,里头不是新试卷,就是旧试卷的答案和批改, 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
等热闹一段时间,那些跟风的抄过两回便喊辛苦,自己散了。只有四五个同学坚持下来,其中就包括王露。
王露初中的时候就坐在程燕的前排, 她可是看着程燕从成绩一般般,到一点点的窜升。中间的最大的变化就是抱紧舒雨的大腿,舒雨的学习资料她是一份不落的跟着学,这才上了中专。
所以一上高中,王露就叫父母去班主任家里拜年的时候提个小要求,想跟舒雨当同桌。这点小事,又是为了学习,除非舒雨不愿意,否则老师一般都会看着安排。
这会儿王露是痛并快乐着,高兴的是自己果然没有看错,痛苦的是每天抄卷子做题真的很累,个中辛苦没经历过的人绝对没法感同身受。不过苦不苦也就剩两年时间,王露是打定主意了,咬着牙也得坚持下来。
万一能混个大学,不不,就算是大专也千值万值了,看看父母一眼就能望到退休的生活,王露一点也不想和他们一样。
这个时候,她倒是没有多想什么更好的未来,纯粹就是一个少年人向往更广阔世界的朦胧心境。
更多的人是懵懂的,比如盖萍就想不通,为什么非得好好学习。
“我表哥在省城开了家店,生意好的不得了。大学生也赚不了他那么多钱,他给我开一百一个月让我去帮忙呢。”盖萍是个漂亮的女生,坐在他们前排。
舒雨抬头看了一眼盖萍身上穿着的大衣,是自己之前所做大衣的仿版,心思一动用手指头戳了一下她的后背。
“你身上这件大衣是从哪儿买的。”
盖萍等了一天,总算等来一个识货的,立刻热情的转过头,“就是省城最有名的那家丽姐服饰店,他们家的大衣和夏天的裙子,都是拿的深城供给香江的货。你摸摸看,又软又暖质量真是没话说。”
“给我试试。”舒雨说道。
“行,我脱给你。”盖萍爽利的脱下大衣递给舒雨。
舒雨穿的是一件自己做的棉服,轻薄保暖,但看质感肯定无法跟大衣比。她要试盖萍的大衣就是想看看,仿到什么程度,又是什么地方仿的。
上手拎了拎,衣料明显要差一个档次,但也看得过去。衣领上缝着商标,看商标就知道是家服装厂仿的货,如果是手工人家根本没必要多余掏一份买商标的钱。只有她这个强迫症患者,才会做戏做全套,非得缝个商标再绞掉。
衣服和她之前做过的一个款式一模一样,显然是照着她做过的款式仿的,上身抬了抬袖子,区别还是非常明显。服装厂仿制的时候,学了她的一点皮毛,就是一改之前的肥大,主打合身。
但因为打版师不会立体剪裁,最后做出来的衣服,合身是合身,却有一个剪裁不好的通病,一合身就活动不开,动哪儿扯哪儿。最终上身的效果肯定要差许多,但这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无法修饰身材。
像舒雨或是盖萍这样年轻的小姑娘,当然是无所谓,本来就是一生中身材最好最苗条的时候。但发福的中年妇女,特别是之前穿过正版的,留神对比就知道真假。
当然,大衣是秋冬款,问题不是特别明显。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精细到这个程度,还真去对比。
舒雨问了价钱,知道一件要九十块的时候,眼尾一挑,“挺贵啊。”
一件大衣比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还高,当然很贵,如果是她之前做的大衣,据说能卖到一百块。但服装厂的用料和成本更低,舒雨估计出厂价不会超过三十,对于服装店来说,利润倒是更高。
盖萍抿了嘴儿笑,“是表哥买给我的,他们在一条街上做生意。”
“你买早了,川市也有,只要七十块。”王露家里不可能给她买这么贵的衣服,但没说她不能逛街问价。
盖萍撇了一下嘴,“我可是在省城买的。”
明明一样的东西,在省城买的说出来就是比在市里买的好,王露嗤笑一声,“省城还能给你镶个金边啊。”
“你穿着好看。”舒雨将衣服还给盖萍,赞美了她一句。同时用脚踢了一下王露的板凳,不让她说下去。
盖萍果然高兴起来,得意的晃了晃脑袋,“我都说不要了,表哥非要买给我,他现在赚了大钱,不在乎。”
“厉害。”舒雨竖起大拇指,盖萍就更高兴了。
中午放学,王露拉上舒雨一块走,一脸不服气,“你让着她干什么,也不知道整天得意个什么劲。”
在这个年代,小县城里能上高中的学生,基本上出身农村的就非常少了,如果有,那一定是读书相当厉害,否则到了小学最多初中就不会再继续读书。
他们又是当地最好的高中,所以这会儿的同学,基本上都是父母在县城工作,政府机关或是工厂里的子弟。条件要相对要好一些,或者这么说,条件相对齐整一些。
像初中的时候,条件相差太远,王露反而不会说这样的话,毕竟在学生时代,还是善良的同学居多。当时一是没有那个风气,二是为了照顾农村同学的面子,也不会特意去攀比。
但现在不一样,反正大家伙条件差不多,相互攀比反倒成了常态。王露就特别看不惯前排的盖萍学习不好,还整天讲究吃穿的劲头。
舒雨抿了嘴儿笑,她特别理解王露,现在的王露就和她父母没有去世之前的时候一模一样。谁让着谁啊,谁让我不舒服了,天王老子也要怼一怼。
但经历了前世的大半生,她的心态早就不一样了,没利害冲突,人家也没针对你,不过就是小女生爱臭美,说话有时候把握不住分寸,显得有点欠欠的而已。
“何必呢,没仇没怨的,整天针尖对麦芒就舒服了?你夸她一句,她能美一天不来烦你,有什么不好。”
“那不是成了拍她马屁,我才不干呢。”王露跟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当场就炸了毛。
舒雨心想,这就是少年人和成年人最大的不同吧。
成年人只想用最简单实际的方法解决事情,少年人最关注的永远是自己的感受。而少年心思又是最为敏感的时候,成年人很多时候给出的建议和方法,在他们看来就是给人低头。
呵呵,头可断血可流,想叫我低头,门都没有。
王露一回头,见舒雨用一种难以意喻的表情看着她,猛的一下子醒悟过来,赶紧道:“我可没说你拍她马屁,她才不配呢。你这人就是好心,嗯,对,哄着她玩呢。”
舒雨哭笑不得,她可没误会王露,可这事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干脆也不用解释,“得了吧,我才不是什么好心人。对付那些哄着也没用的人,该出手时就出手。”
所以说她是成年人的思维呢,盖萍这种有点臭美,最多就是有点虚荣心的女孩,没存着什么坏心眼。
无非就是希望别人夸一夸,听一句赞美能开心到飞起,还会把表哥买的零食分享出来,求大家继续表扬不要停,也就是全部的目的。
舒雨对这样的人,根本不会产生负面情绪。
但之前的舍友李巧就不同,那是存着害人的心思,舒雨出手时一点余地都没留,直接将她拍死,抱的也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我果然是冷酷无情的大人。”舒雨在心里默默念道。
回到家,阳阳已经从学校回来,正在喝汤。常红心把小煤炉放在门口,上头架着一罐汤。这样省煤气,家里也没有油烟,一举两得。
“回来了,赶紧喝汤。”到了县城,常红心跟厂里宿舍区的家属来往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家里的伙食越来越好了。
金明天赚的不算少,她自己也能帮舒雨做活拿些工钱,算下来也是一份可观的收入,一点也不比金明天的少。常红心手里有了钱,自觉和宿舍区那些双职工也是可以比一比的。
不过城里女人嘛,上过学又有工作,怼人也要讲究一点水平。常常叫常红心吃了哑巴亏,心里憋屈得厉害又说不出来,她是发了狠要做个城里人,作派都得像城里人看齐。
首先不能亏待家里人的肚子,又不是□□的时候,再吃得抠抠索索会被人笑的。
于是常红心就将放在长尾镇的小煤炉拎了过来,炖肉太浪费,还是煨汤划算,汤汤水水再加点萝卜或是海带,一根龙骨能煨一大罐,一家人都能喝个痛快。
歪打正着的,舒雨很喜欢喝汤,洗了手盛上一碗,坐在饭桌上和阳阳面对面,小口喝着。
第92章 仿版
等金明天回来, 舒雨提出最近要去一趟川市。 手里几个真皮包, 打算出掉以后,就再也不走这条线,业余时间做做婚纱礼服就行。
等上了高三,做婚纱礼服的事恐怕也得暂停, 最多让舅妈帮着做一点,最后半年肯定是全力冲刺,暂停一切副业。
不过那个时候, 顺利的话, 舒雅去京城读大学, 就算不顺利也一样会去京城工作, 到是可以让她帮着赶一赶活。
金明天自然是没话说, 周末带着舒雨去了川市。卖包那家也算熟门熟路,一上门, 二十个真皮包就被包了圆。快到年底, 过年期间在外头发财的人都会回来,只要质量好, 根本不愁卖。
收好一千四百块钱,舒雨便告诉他,因为工作调动的原因, 舅舅不能再去深城,以后也不可能再去拿货,这算是最后一次交易。
老板十分婉惜,和之前的燕子一样, 也想打听工厂的地址。小姑娘的舅舅不能去,但他能去啊。
舒雨摇头,“不是不告诉您,是那家工厂也是最后一次做这批货。日本的厂家换了合作的工厂,具体什么情况,就不清楚了。反正深城就那么大,您拿着包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
找不到也能仿,反正这些包能卖得上价钱的原因是真皮。
“我不知道你舅舅是什么人,但在我看来,还真是个能人,燕子你肯定认识对吧。”
舒雨点点头,有些意外老板会主动提起燕子。
“她从我手里拿过货,不过那家服装厂不做了,所以我舅舅断了货源,后头也没法再给她供货。”
“我说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做服装的人就那么多,其中生意做的好的几个,互相都认识。因为丽姐的关系,省城接了店的燕子,也成功进入他们的视线当中。
同行之间,多少会关注一下对方的动静。燕子拿着几件衣服去深城疯了一样四处打听的事,他们这些经常出门进货的人,多少都听说过。
“您也知道她找到货源的事?”舒雨特意将“找到”两个字咬的极重。
老板笑了笑,“咱们这条街就有人跟着她进了货,现在四处都是,价格一天比一天低。”
舒雨挑眉一笑,“那是好事。”
老板也无奈的笑了笑,还特意跟舒雨握了手告别。
舒雨在这条街上随便走了几家女装店,几乎每一家都挂着仿版。还有仿仿版的仿版,面料和做工就更次了,价钱也是一家比一家便宜。最低的一家,还挂出十八一件的特价,一摸面料就知道穿不了几水。
就连远在京城的舒雅也写信来问,她可是全程参与妹妹制衣计划的人,对这些衣服的款式和面料,可以说再熟悉不过。
乍然在京城见到,吓了她一大跳。但是一上手就知道,这不是妹妹的手笔,不管是版型还是面料,都差得远。
“大概是燕子拿衣服去深城,没找到货源,然后被人做了仿款吧。也有可能是她主动合作,毕竟可以第一批拿到货,手脚快一点也能卖上一段时间高价。”舒雨提笔写了回信。
之前她做的数量太少,影响力基本不会出省,深城的厂子更不可能知道。这一回燕子主动拿了款过去,人家不仿白不仿,况且服装厂人手充足,又是流水线作业,成本可以压的很低,这一来一去的赚头可就大了。
对于仿版的事舒雨倒没有多想,在她看来这是迟早的事。这个年代就别提什么版权了,也别提什么正版盗版,就连舒雅都没多想仿版的事,就是觉得奇怪,所以告诉妹妹一声而已。
省城的燕子自然是发了大财,虽说后头服装款式的扩散让她的生意下滑不少,但她一开始进的量够大,利润也够高,加上她这个服装店的牌子还是有用的,自然是狠狠捞了一笔。
现在就等着夏装了,她已经和服装厂说好,第一批货还是她的。想想到时候的盛况,燕子笑眯了眼。朝吴县的方向看了一眼,啐道:“给你脸还拿上乔了,没你老娘一样有办法,还能赚得更多。”
舒雨是没办法知道燕子在想什么的,她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到学习的乐趣当中。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学习也是有乐趣的,当你习惯于每天做卷子,就能体会到行云流水写下答案的那一刻有多酣畅淋漓。
路晁批改过的试卷,不仅有正确答案还有解题思路。能从舒雨的错误当中,直接判断她的弱项和她思路当中的盲点。
让舒雨不止一次的感慨,“学习果然是需要天赋的吧,有些人要么不想学,一学就能考上最好的大学,啧啧。”
羡慕不来啊,天赋这种东西,是努力狗最痛恨的。
“算了算了,我也不要求项尖学府,能考上就行。”事实上这个时候的大学,能考上的都不会很差。
很快到了年底,包子跟她打了招呼,准备关门出去走一走。
前脚刚走,后脚舒雅就拍完戏回了长尾镇,金明天和舒雨一起去接她,姐妹俩拥抱了一下,舒雅握紧拳头,“我得加油了,成不成就看这半年的。”
“肯定没问题。”艺术类院校的文化分数线不算太高,只要努一把力,舒雅还是能达到的。而她现在不管是素描还是演技都算得上有积累,通过专业选拔的问题不大,也就是说,只要不出妖蛾子,就能考上大学。
“考什么学校想好了吗?”回家的路上,舒雨问姐姐。
“我想好了,我真正想做的是和拍戏有关的事情,看着文字变成有画面的故事,看着剧组从组建到完成,每天都在发生新鲜的事情,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我学画是为了给剧中人设计衣服,当演员是为了参与拍摄的过程。反正无论如何,我都想做相关的工作,比较一下,当演员能争取到的机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