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景虽美,但到底不是现代社会,没有娱乐的工具,陆袖也乐得清闲。
闲极无事,她就会回忆起灵谷子留下的书上面的内容。一来二去,她感觉自己心境提升了不少,那些机关的做法也回忆起了一些。
这些日子,她开始寻找材料,制作一些简单的机关。出乎意料的是,那些过往看着很简单的机关,她越做越觉得难,而那些看上去很难的机关,她反而又觉得简单了。
陆袖琢磨着,许是大道至简的缘故,所以她做机关愈发随缘起来,做的类型也多为那些基础的几个关节。
这些竹子,就是她今日做来练习用的。
秦观已帮她削了数日野竹,活儿做的多了就愈发娴熟起来,近日来,连竹子的长短都几近相同了。有了这样的新爱好,两人之间倒是平添了许多乐趣。
陆袖一边拾起其中的几根短竹节,一边说道:“你说的对。凌真死了,我们和云麓之间原本还有的屏障就算碎裂了一大半,现在我们几乎是直接暴露在云麓的视野里了。他的敌人只剩下我们两个,他一定会尽一切努力把我们找出来。”
“更何况……”陆袖也不知是怎么捣鼓的,两个原本不相干的竹子竟然牢牢地固定到了一起,“他手里还有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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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云麓在干掉凌真和李芙蓉之后,并没有立刻踏上寻找秦画景和陆红衣的道路,在他看来,那两个人跑不了,只是暂时不知道躲到哪里了罢了。他现在要做的,是摸清整个游戏的机制和底线。
如今已经是第二十六个回目,而他本人已经将京城四方全部探寻了个遍,出了没有去那片连在一起的山脉深处,其余地方他已经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了。
秦云麓很快发现,在游戏进行阶段,是无法离开京城的,京郊再往外,就会有一层迷雾笼罩着他。他就像是鬼打墙了一般,根本出不去,哪个方向都是一样的结果,看来这就是游戏的固定场地了。
他出不去,秦画景和陆红衣当然也不可能出去,秦云麓将目光投向了最后的那片山脉,他知道,他最后的敌人,就在那片山脉之中。
秦云麓如今已不是一个人带着几个官兵的时候了,如今,他以凌真的死作为借口,将秦画景打成了不眨眼的妖人,而他自己则变成了治病救人的小神仙。
名声一旦起来,动用王府的资源就很容易了。王府本就有五百亲兵,皇家又派了一千御林军,整整一千五百人,全部进去搜山!
这片山脉有三座山相连,秦云麓已经搜了一个回目了,搜完了其中的一个山头,还剩下两个。
那些兵丁的小队长们都配有洋枪,整个搜山的群体还配有一门火炮,在秦云麓看来,这都是威力极大的东西,这样一来,他自觉也不怕和秦画景正面冲突了。
如今的秦云麓已经知道,所谓的神力其实作用有限,秦画景的雷电能力虽然强势并且能一击致命,但这里共有一千五百多人,他就算力竭而死也不可能劈死所有人。秦画景不过肉/体凡胎,难道还能抗住洋枪火炮不成?
有了依仗的秦云麓愈发的肆无忌惮了起来,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干掉凌真,用一个足够大的罪名扣在秦画景的头上,以达到武装自己的目的。如今,借刀之策,已经成了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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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立在雪中,问候道:“少爷。”
“你终于找到这儿了。”秦画景安然地坐在洞口的大石头上,没有一丝一毫起身的意思。
洞外站着的那个男人看上去穿着考究,却并不是一直在寻找他们的秦云麓。来的是向南,他看上去比过去沧桑了许多,在他的身上已经很难找到曾经那个少年的身影了。
陆袖远远地就看到他了,他看上去和过去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向南的身上披着昂贵的大氅,那毛皮只是看一看就知道要花上不少钱,显然,云麓在他身上花了不少本钱。
但这些不过是一些外在的细节罢了,真正让陆袖感到惊讶的是向南这个人本身的变化。他的脸,或者说是他的躯体,老化的速度非常快。
明明才二十出头,可他的头发却已经半白了,眼角、唇边也均已有皱纹,他这幅身体俨然已经是四五十岁左右且饱经风霜的样子了。
“你……”陆袖想走过去看看向南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路过秦观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陆袖如今只有一条命了,不能以身犯险,秦观一拦,她也就停下了。
向南倒是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他仍然毕恭毕敬地对陆袖弯着腰请了个安:“少奶奶,别来无恙。”
“秦云麓叫你来的?”秦观仍然坐在门口喝茶,他甚至还朝着向南递出了一个杯子,“饮茶么?”
“不了……”向南局促地笑了一下,表情显得有些僵硬,他搓了搓冻红了的手,说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秦观将那杯茶放到了洞口的石块上,端起自己那杯喝了起来。
“我是一个人来的。”向南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重拾了勇气一般,“少爷,我不是来和您打架的,也没有投靠到大爷麾下。我……我只是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您,请您务必回答我。”
秦观看了他一眼,张口说道:“你妹妹是我杀的,纪如海一次是秦云麓杀的,一次是李芙蓉杀的。”
向南像是没有想到凶手的数量有这么多,原本想好的应对之言也一下子说不出来了。
好一会儿,他才有些迷茫地问道:“为什么?我妹妹与您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杀她?”
秦观冷笑了一声,只道:“你怎么不问秦云麓为何要杀你那好兄弟,李芙蓉又为何要杀他第二次呢?”
“我……”向南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一般,呆呆地愣在原地。
“你心里不是早就有答案了么?”秦观将手中剩余的茶底泼到了地上,淡淡地说道,“没有你,秦云麓不可能这么快就找过来,你和我谈没有背叛,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何必呢?”
“少爷,您又何必咄咄逼人呢?”向南攥紧了双手,眼眶逐渐红润了起来,“是,我知道,你们都是上等人,惯常是看不起我们这样的下等人的,可是我妹妹那也是一条人命啊!难道就因为她是个丫鬟,她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她是我亲妹妹啊!”
他大步逼近秦观所在的方向,双眸赤红,情绪也激动了起来:“我以为您和大爷不一样,不会为了那什么鬼游戏就草菅人命,我一直对您抱着希望!可原来……你们……你们……你们这些富贵人家出来的,竟都是一丘之貉!”
“如果有一天,你妹妹要你杀了我们,你会照做吗?”陆袖紧了紧背上的大氅,突然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
向南想都没想就说到:“我妹妹怎么会要杀你们……”
“你了解她吗?”陆袖笑了笑,给秦观的茶盏里又续上了一杯,“她在迎缘楼里砸过我四只汝窑的茶杯,偷过我五锭银子,你可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这个副本终于快完了,呜呜呜呜……火葬场和各条支线的收尾工作让我头秃!我是秃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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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恶作剧游戏(七十一)
“舍妹偷东西、弄坏东西,当然是她的罪过,我陪您银子,赔不起的,我用后半辈子偿还,给您白打工都可以!”向南越说越激动,“您何必对她下死手呢?还是两次!”
“人是我杀的。”秦观用茶杯底敲击这身下的石块,打断了向南的质问,“第一次,你妹妹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女人被掳走,却故意不告知官府、不告知如海,以至于阿袖先写被四个男人侮辱,不得已z-i'sa。”
秦观每说一个字,向南的脸就白上一分。
“更有甚者,她害了人,竟然还毫无愧疚。”秦观的诉说这一切的时候,口吻非常平淡,“当时你已经死了,为了你,如海亲自将你妹妹接到府上,只派给她一些洒扫的活儿,却给了她三倍的月钱。不过你妹妹倒是个‘上进’的,没来几天就三翻四次往后院跑,差点坏了我审讯的大事。”
秦观抬起眼皮,望向脸色惨白的向南:“你觉得,她该不该死?”
“我……”向南的嘴唇一直在抖,他向后退了两步,大吼道,“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
“你可以不信。”秦观从那块石头上站了起来,一步步逼向向南所在的位置,“既然你想要真话,那我就告诉你。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妹妹的死活我也毫不在意,如果她再复活一次,我还是要再杀一次,她险些害我痛失所爱,死有余辜。”
向南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半,理智的一半告诉他二爷说的都是真的,秦画景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根本没必要撒这个谎,更何况,如果他要撒谎,直接不承认是他杀的就是了。
可感性的一半又让向南觉得特别焦灼,他没办法相信自己的妹妹是那样的一个人,更没办法相信他一直以来追踪都是枉然。还有他向往平和生活的那种希望,也在秦画景的回答中尽数破碎了。
他被秦观逼得向后退,退得匆忙,脚下一软,直接摔倒在了雪地里。
在向南的视角里,居高临下的秦观变得异常高大起来。他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滑稽可笑的杂耍戏子。
秦观冷漠地说道:“刚才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纪如海为何被杀两次,是因为冤仇吗?”
“别说了……别说了……”向南的眼睛瞪得老大,他四下张望着,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在这个游戏中,没有人可以幸免,你可以逃避,但那没有任何作用。秦云麓会因为我们藏起来就放弃搜寻吗?就算你妹妹什么也没做,她也还是要死,不是我,还会有别人。还有你自己,口口声声说没有背叛、没有出卖,你的话,你自己信吗?”秦观像个恶作剧的孩子,句句往要害处戳,“这个游戏你不是已经入局了吗?虚伪的逃避会让你的良心好过吗?在我看来,云麓这个真小人,已然比你的伪善有趣多了。”
向南呆呆地坐在地上,地上凉极了,雪融化在了他的裤脚上,将布料浸湿了。他咧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二爷就是二爷……”
秦画景太可怕了,也太危险了,如果说秦云麓是一头凶恶的狼,那么秦画景就是一头笑面虎,他从来不轻易展露自己的锋芒,却能在顷刻间就要了人的命。
向南确实如同秦观预料的一般,大脑一直生活在一种理想的状态中。他固执地保留着游戏开局之前的那种三观,并且,在亲属问题上,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好人,他不愿意相信现实的残酷,他更愿意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
在那里,他有一个准确的目标,那就是找到秦观,将一切问个清楚。他从来没有想过之后要做什么,更没有想过要参加这场游戏,但他其实已经将脚踏入到游戏中了,那就万万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向南觉得愈发窒息了。秦画景三两句就戳穿了他单纯得可怕的想法,将他硬生生地从象牙塔中拖了出来,强迫他呼吸外界浑浊的气息。
这对他来说,是灵魂层面的凌迟,而更残酷的是,这种凌迟将一直折磨着他,直到他死亡。
向南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二爷,我不该来。”向南苦笑了两声,“或许我复活后,就不该离开秦府,不,或许我根本不该复活……二爷,我走了,您放心,我不会将您在这儿说出去的。”
“喝了茶,再走吧。”陆袖从背后叫住他。
“哎。”向南应了一声,转身走到洞口,弯腰将那杯茶端了起来,“谢少奶奶赏。”
如果说他对于秦画景还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念,但对于陆红衣,他只有愧疚。
这位少奶奶出身并不好,但对他却没的说,她给过他银钱,也给过他忠告和帮助,他却没有什么能回馈和帮助的。而且,或许就像二爷说的一样,他已然让他们陷入险境了。
面对二爷,他不是一个好的仆人;面对疏于管教的妹妹,他也不是一个好哥哥。他甚至也算不上是一个称职的朋友。
向南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因为耽搁了太久,那杯茶已经凉了,他将那茶饮下,冰凉的液体从喉咙里灌进去,他仿佛感觉到整个身躯都冻透了,明明穿着狐皮的大氅,他依然觉得很冷,彻骨的冷意将他完全包裹了。
“二爷,**奶,茶我喝过了。”向南将杯子放回原处,说道,“我有一句不中听的话,虽然从我口中说出,实在显得无耻,但是二爷,您必须得赶紧离开了。”
秦观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向南能找到这里,其实就相当于秦云麓已经知道了,不管他说与不说,这都是早晚的事儿了。
向南见他没有说话,只以为是因为自己失去了信誉,于是便急匆匆地说道:“爷,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您不满意,可我真的没有说谎!秦云麓带着一千五百官兵已经进山了,可能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打过来。就算不是这一局也会是下一局,您快换换地方吧!”
“茶,冷吗?”秦观拿起他喝过的那只茶碗,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才说道,“叫你喝时你不喝,再拿起来便冷了,喝不得了,何必呢?”
向南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雪融化在他的波经质检,他冷得害怕。
哗啦,是茶杯碎裂的声音。
那只茶杯像是寻亲一般,和山洞坚实的岩壁撞了个满怀,而那坚硬地过分的石头,将它彻底击垮了。
向南打了个冷颤,他感觉自己随着那茶杯一起,脆弱地炸裂了。
“我们知道了。”陆袖打了个圆场,事已至此,再怎么那话击打向南也是无用了,“你走吧。”
向南头昏昏涨涨的,便是连活着的目的也没了。
莫名其妙地卷入这场要人命的游戏,莫名其妙地死了妹妹和兄弟,莫名其妙地背叛了自己跟了二十几年的主子,最后莫名其妙地活着。向南只觉得自己已经是行尸走肉,早已不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