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想到之前帝焰亲自遣返她,如今又把她召回是要作甚?
宣宁起身把车厢门打开,她看着不远处的高墙宫苑,那些殿宇建造得气势恢宏,又大又美观。
宣宁打量兽车周围,要说附近的殿宇,也就只有不远处那一座。
天承殿离此处还挺远的。
“帝君在哪?”宣宁看了眼天承殿方向,她觉得帝君大概率不在那里,不然这兽车没必要停在这个奇怪的位置。
既不靠近天承殿,也不靠近不远处的殿宇,对于感应不到业火高温的宣宁而言,这兽车停的位置非常刁钻。
“帝君就在前面哪一座潜渊殿中。”总管如实回答。
宣宁视线落约千米距离的潜渊殿,直白道:“用辇轿过去,可是有什么说法吗?”
宣宁以为兽车靠近潜渊殿,是一种不敬的行为,她请教般望向总管。
“说法?”总管愣了下,斟酌地问:“不知帝妃所指的说法是哪方面?”
“这里离潜渊殿,拢共也不过一公里距离,若不是涉及仪态方面,驱使兽车过去不可吗?”宣宁也没有弯弯绕绕,直接了当地说出自己的疑惑。
“帝君的天火威势极盛,这些灵兽难以承载,贸然靠近,恐会发生失控。”
听闻宣宁的话,总管立即明白过来,他摇头解释道。
天火?
宣宁猜测这总管所指应该是帝焰的业火,她屏息认真感应,却未察觉到丝毫业火气息。
“辇轿约何时能来?”宣宁视线扫过周围空荡荡的平地,望向总管问。
“约莫,盏茶时间。”总管斟酌着说,“帝妃若觉得外面热,可在车厢内稍等。”
“热?”宣宁这才注意到总管这张面白无须的脸上都在冒细汗,她摇头道,“我不觉热,既要等待盏茶时间,我走过去也大概是这个时间。”
“不必让辇轿过来了,我自己过去。”宣宁说罢,果断跳下兽车,径直朝着潜渊殿走去。
宣宁不怕业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展现自己的价值。
一个惧怕业火的帝妃,与一个不惧怕业火的帝妃,其两者份量,明显是后者更为重要。
宣宁不清楚帝焰再见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先把自己的价值摆出来,才能获得更好的存活率。
伴君如伴虎,小时候的帝君很可爱不假,但为帝者,心思深沉,谁知道如今长大的帝君,心里在想什么。
尤其是帝焰十成十就是黑化反派,宣宁光是想想原里,后期的黑化反派随心所欲的行为,她就头皮发麻。
这就是个危险人物。
随着宣宁踏步走近潜渊殿,待在兽车附近的皇庭总管那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
他好几次揉眼,然每一次再看,都能发现宣宁离潜渊殿更近一点。
“天谕之说是真的!!帝妃真的不惧帝君的天火!”
皇庭总管心中狂喜。
随着宣宁踏进潜渊殿百米范围,她才感受到一丝热意,但这热意还未激活业火纹,很快便被宣宁左手腕的玉镯抵消。
这是长寒赠她的护身法宝。
宣宁目光落在玉镯上几息,方才继续靠近潜渊殿。
与此同时。
潜渊殿内,长寒与帝焰正僵持着。
宣宁靠近潜渊殿千米范围时,已经引起两位强者注意。
帝焰在察觉她孤身靠近时,心绪波动一瞬,但很快,便被她身上的异常所吸引,对长寒强调道:“她不惧业火。”
“我赠了她冰髓玉镯,区区业火余息,何足挂齿。”长寒不以为然。
帝焰:“……”
“她是本帝的帝妃。”帝焰咬着‘本帝的’三字,重点强调。
“我尊重她的选择。”长寒语气淡然,谪仙面容上,就差写着你赢不了。
一个是只见过一面的帝王,一个是经常碰面,还曾探讨武道一起品茶的右相,她会选谁,压根就没有悬念。
帝焰也清楚这点,所以他索性不再辩驳,免得气坏自己。
潜渊殿的殿门是大开的,宣宁踏进大殿内,粗粗扫过殿内的景象,目光最终停留在长寒身上,她眸子一亮。
“右相大人。”
宣宁原本想靠近长寒,但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潜渊殿里还有个人,她步伐顿住,朝长寒打完招呼,又对殿内阶梯上的帝焰恭敬道:“帝君。”
宣宁见到长寒时,那眸子亮起的神色,极大地取悦到长寒,他脸上浮现几分笑意,心里跟尝了蜜一样甜。
帝焰同样注意到宣宁眸中绽放光彩的变化,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么明亮的光彩。
上一回,是宣宁听到被遣返时,对他展露的,与眼前的景象,何其相似。
只不过,
这次她是因为见到长寒而感到惊喜。
帝焰联想到宣宁被遣返后,便被右相府上的人带走,他总觉得自己期待的东西,好像碎了一地。
明面上,帝妃是先与他遇上的。
可若细究下去,或许他才是那个后来碰面的人吧。
帝焰尚还带着少年稚色的俊美脸庞呈现的是极端平静,他落座在龙椅上,俯视着宣宁,竟不知该说什么。
长寒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战略,也没有急着与宣宁说话,哪怕他很想把人带回去,认真告诉她,离帝焰远一点。
“帝君召我,可是有何紧要事情?”宣宁见两人都没作声,她抬眸望向阶台上稳坐的少年帝君,语气恭敬而生疏。
帝焰垂眸看着她,潜渊殿的光线有些暗沉,但这掩不住女子眼中的清澈,他甚至从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闪得很快,当时也是一双清澈的眸子,倒映着他,好像是他幼年的事。
看他不记得自己幼年见过宣宁。
“你不惧业火?”帝焰思绪有些飘忽,他嗓音微沉,平静问道。
宣宁还未回答,长寒率先开口,带着几分懒散,“帝君没注意到宁宁手腕上的冰髓玉镯?”
宣宁不由得低头看向自己左手腕的玉镯,眼下抵御业火的余息,的确是由这玉镯出力。
“本帝要她亲口回答。”帝焰语气罕见表露出不满,他用警告的视线打量长寒,倨傲道:“右相以为,本帝想知道的事情,你能瞒得住多久?”
长寒目光不避不退与帝焰对上,气场完全不比帝焰弱,他淡声道:“帝君贵为大荒朝之主,应当以国事为重,而不是拘泥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宣宁觉得周围温度好像拔高了些,尤其是帝焰与长寒之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大一股火药味啊!
“你别忘了,她是本帝的帝妃。”帝焰盯着长寒,冷冷道,“死亦同穴的那种!”
宣宁懵了:???
“遣返便同如休书,帝君既一开始便没兴趣,强拉人陪葬,岂不如孩童行事。若只为陪葬名额,天下女子谁都可,唯独她,不行。”长寒态度也很强硬。
宣宁毫不怀疑她要是再不站出来,这两人极有可能会当她面打起来。
长寒是为维护宣宁才与帝焰争执,这一点宣宁已经从两人充满火药味的交谈中了解。
既然是因自己而起的争执,那她自己肯定得站出来,而不是看着这堆火越烧越旺,烧得大家两败俱伤。
“业火,我自是不惧的。”宣宁趁着两人对峙的间隙,她伸手把左手腕的玉镯摘下来,坦然说道。
摘下玉镯后,周围的业火余息也没有让她感到丝毫不适。
长寒与帝焰的目光顷刻落在她身上。
“帝君既然已将我遣返,我一直将自己视作良身而非他妇。若与大荒朝有关的国事,需我尽力,我自当遵从,但以儿女之情为帝君陪葬,恕我不能听命。”
宣宁这话说得很刚,话里意思也非常明白,我现在单身,跟帝君你没什么关系。国家大事要我出力,我肯定听旨,但你要人陪葬皇陵,可别拉上我。
如果长寒不在,宣宁也不会说得这么刚,这不是找死吗?
但既然他在,宣宁自然没有什么禁忌,而且恰恰相反,她要是不说得干脆点,在两人间左右摇摆的话,别说灭火,这妥妥的是在拱火。
宣宁这态度明确的表态,当即让长寒心中火气一散,只剩下满腔窃喜。
帝焰对宣宁要说喜欢,也谈不上,他只是有点在意那奇怪的熟悉感。
且陪葬之说,也只是帝焰用来怼长寒的,他并不需要人陪葬,也不会拉人陪葬,宣宁这席话反倒让他冷静下来。
“这天下,唯你不惧业火……”帝焰语气缓和道,有那么点孤寂。
宣宁忽而沉默下来。
她知道。
除了帝焰自己,毫不夸张的说,宣宁绝对是最能感受到帝焰孤独的人。
当年她刚穿过来,那天晚上两人初次空落峰相遇,帝焰在发现她不惧业火后,那如见稀世珍宝的目光,她还记得很清楚。
后来只有她能看见的乖巧小皇帝……
还有被拉入梦魇后,宣宁所遇见的幼年帝君,每次碰面,他周围萦绕的,只有孤独。
除了宣宁,他谁都碰不了。
第441章 等我回来
宣宁的沉默让长寒心里有那么点不妙,但他知道宣宁对帝焰没有感觉,他眼角余光扫去,随意打量帝焰,心里轻啧一声。
会耍手段的小狐狸。
“皇庭里正缺一位武师,你既能教导右相,想来武道很是精深,待右相出征,便来皇庭任职如何?”
帝焰说罢,又遗憾地补充道:“本帝一个人钻研武道,甚是缓慢,但因业火缘故,又无人能亲自教导。待下次,边疆妖族也该轮到本帝亲自出征,如今实力能提升一点,到时候,发挥的作用也是巨大的……”
帝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简直让人无法拒绝。
长寒暗自咬牙,这墙角挖的,他当真无话可说,他若开口阻止,反倒显得他气量小,不顾大荒朝命脉。
“这没问题。”宣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她果断答应下来。
刚才硬刚这位帝君,他都没有生气,宣宁这要是再拒绝,可就是不识好歹了。
尤其是长寒要出征边疆,过段时间她肯定得靠帝焰罩着啊,眼下把人得罪狠了,长寒一走,她这日子还过不过?
这遗迹起码还有三五年时间,多呆一会多看本武道典籍,对宣宁而言都是血赚。
宣宁答应之后,帝焰身上的业火余息明显有所收敛,可见他心情很不错。
长寒心里又啧了声,眼见事情谈妥,他可没有要继续待下去的意思。
“回府?”长寒眉眼舒缓地望向宣宁,清朗的声线很温柔。
“嗯。”
宣宁点点头。
长寒主动走近宣宁,伸手接过她拿在手里的玉镯,动作轻柔地帮她重新戴上,轻声道:“往后不要将玉镯轻易摘下。”
“这么好看,我可舍不得摘。”宣宁打量着左手腕的冰髓玉镯,笑着对他说道。
她说的是真心话,这冰髓玉镯真的很漂亮,里面流动的冰髓,比星辰还要更美。
长寒嘴角溢出愉悦的轻笑,他注视着宣宁的侧颜,心脏既紧张又带着几分渴望。
两人并肩走出潜渊殿后,因离得近,走动间,手指不可避免地有所触碰。
每一次触碰,长寒的手指微动,想勾住那触感柔软的素手,却都慢了一拍。
越走越紧张,长寒忽然顿住身形。
宣宁察觉到他没跟上,有些奇怪,回头道:“怎么了?”
“没事。”长寒抿唇摇头,他三两步跟上,压抑着心脏的剧烈跳动感,主动牵起宣宁的右手轻握在手心,目不斜视正色道:“我们回家。”
宣宁:?
回家跟牵手有什么关系?
握住宣宁的手掌之后,长寒心情其实并没有那么开心,反倒是紧张与忐忑充斥着他整个心脏。
宁宁会不会讨厌这种行为?
宁宁会不会挣脱?
长寒越想越忐忑,却没有在脸上表露出这些情绪,他每一步都踏得如履薄冰,生怕下一瞬,手中的柔软主动抽离。
宣宁眺望着远处碧空万里的苍穹,皇庭内的视野开阔,每一座宫苑都建造得很恢弘精美。
在这舒缓的氛围下,宣宁大脑思绪难得宁静下来,想到旁边陪的人,她心脏血液流速,有些加快。
她喜欢这种有点青涩又纯情的感情,抛开现实而谈,愿意照顾她,主动包容她,甚至将她挡在身后的男子,绝对值得托付终生。
宣宁不想辜负甚至残忍对待每一段炽热纯情不求回报的质朴感情,别人对她好,她就会加倍地回报。
可感情这种东西,只有一份,最终是没有多余的分给其他人的。
宣宁对所有人都很好,但她很清楚,她不会与任何一个人在一起。
因为她性情如此,选择一个,必定会挫伤其他人,这与她的初衷背离。
或许她报答完所有人的好意,以后会抛掉云婵这个身份,去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她的地方,自己一个人独自终老,这样一来,就不会伤到任何人。
只是亏待自己而已。
修炼这么好玩,宣宁觉得自己其实也不会太孤单,整天炼丹看着灵石入账,可快乐了。
宣宁想着想着,忍不住轻笑出声。
长寒不由得侧目看她,看着她愉悦的笑颜,心中的忐忑与紧张,顷刻消散大半。
注意到长寒的视线,宣宁也抬眸望向他,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掌动了动,察觉宣宁的抗拒,长寒有些无措地松开。
宣宁没有收起手,而是主动与长寒的手掌十指交缠紧握,她抬眸,朝他露出一个笑,轻声道:“这次出征,一定要平安回来。”
交缠的十指犹如沟通两颗心脏的桥梁,这样的回应,并不炽热,可却像燎原的星星之火,初燃时不显,等到被发现,已经难以扑灭。
长寒喜欢宣宁,从朝会结束,她坐在辇轿上,那回眸的惊鸿一瞥,便让他沉寂的心脏首次有了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