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认真地说自己的真实想法,让燕霁原本那句你又在胡编乱造哄本座也说不下去。
他们二人在私底下传音,云棠忽然没忍住,问道:“燕霁,我们靠得那么近,你为什么一定要传音,不能直接和我说话?”
“是爱好吗?”云棠疑惑,“或者是不想有损形象?”
“……你觉得本座有形象?”燕霁黑脸,“本座偏不乐意被人听到本座和你谈话,难道不行?”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鹤阳子等人也发现燕霁肉眼可见地不快起来,没有任何惊讶。
老祖宗是这样的,经常不开心。
云棠沉默,好像也是,燕霁的形象又不是克己守礼、清心寡欲的正道魁首的形象,他传音与否都符合他的性格,看来,他的爱好就是爱传音。
云棠正腹诽,玄容真君朝她走过来:“棠棠,我有事找你。”
云棠不知道有什么事,她给燕霁传音了一句我很快回来,便和玄容真君一起离开。
太虚剑府的道路旁是夹岸杨柳,风拂过来,柳条微动,云棠一袭白衣,玄容真君身上的血色也已经干涸。
云棠不知道师尊想说什么,安静走路。
玄容真君忽然道:“非烟刚才说,她也想像你一样安静从容,她说她不想再狼狈地在人前下跪,以犯错者的姿态,棠棠,她很羡慕你。”
本专心走路的云棠立时疑惑:“羡慕我?”
她很直接地询问:“仍然是羡慕我的爹娘和师尊吗?”
玄容真君微顿,哪怕是他,也觉得苏非烟这个羡慕的点匪夷所思,只能用人无完人来形容。毕竟,云棠的爹娘这几年来一直都拿苏非烟当亲女儿看待,他……他除了确实对云棠多了一层别的男女之情外,对所有弟子都一视同仁。
玄容真君否认:“之前种种,非烟已知道自己错了。她现在对你的羡慕,应当是这一次她一身狼狈下跪,而你仍整洁干净,不用向任何人屈膝下跪。”
云棠道:“原来是这样,我的整洁是因为我挺珍惜我的衣服,一般情况下,我打斗时会刻意避开血溅在我衣服上,师尊让她注意一下打斗姿势便好。”
她这个习惯是在魔域养成,魔域资源就那么点儿,一套干净的衣服对云棠来说很珍
玄容真君沉默一会儿,他知道不是衣服的问题,非烟羡慕的,应该是棠棠的坦荡、干净,因为她心怀长风,所以在任何状况下,她都不会畏缩胆怯。
这和多思多想爱钻牛角尖的苏非烟完全不一样。
玄容真君知道云棠的优点,也正是因为这些种种,他才会明知自己是师尊,也抑制不住对云棠的欢喜。
这一点玄容真君解释不清楚,只能避开这个话题:“棠棠,这一次我替非烟受罚,是因为非烟是我弟子。你回宗门晚,或许不知道,非烟本性不坏,只是她太在乎她现在拥有的一切,所以才被迷幻曼陀罗趁虚而入。”
玄容真君觉得自己有必要向云棠解释,他内心深处还是担忧云棠会因此对他有嫌隙,一般情况下,玄容真君也不会那般对待女弟子,只是今日苏非烟危难,他这个做师尊的再不出来帮她,又有何面目为人师表?
玄容真君的嗓音其实带着些微冷的感觉,如今这样的冷意在面对云棠时如冰雪消融。
云棠点头:“师尊做事,自有师尊的道理。”
云棠对自己的身份看得很清楚,她只是玄容真君的弟子,身为弟子,自然无权干涉师尊的喜好和选择。
玄容真君将目光凝聚在云棠的手上,云棠的手非常细嫩白皙,他猛然移开视线。
“棠棠,我不希望你会因此怨我。”玄容真君从未如此紧张过,“我是非烟的师尊,那是我的责任,我并非是偏心于她……棠棠,你可否,之后不要介怀此事?”
云棠还未曾听过玄容真君那么艰涩紧张的话语,她心想师尊现在想要一碗水端平的心也太强烈、努力了。
云棠对玄容真君没什么恶感,相反,她非常尊重他。
云棠正要点头时,玄容真君拿出一条湖蓝色的项链,湖蓝的宝石上边刻着云纹,两边的链条是彩云之状。
玄容真君将项链递给云棠:“棠棠,这是护心链,除开能抵挡元婴中期的攻击外,关键时刻,还能护你一命。你……能不能不要再介怀此事?非烟之前的错,她也不会再犯,你……”
云棠懂了,师尊这是担忧她生气,所以拿一条护心链来安抚她。
像云棠这么注重资源的人,要是一般情况下,她真就接了护心链,但此刻她不能接。
……她在山洞里可是亲耳听到苏非烟说喜欢师尊,而师尊呢?云棠这么几次都见到师尊要么牵住苏非烟的手给她上药,要么就是为苏非烟抵挡蚀骨销魂钉。
很显然,师尊也非常看重苏非烟。师尊是万年的锯嘴葫芦,苏非烟善于以弱胜强,以退为进,对待师尊这样被动的人,拿下他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所以,云棠再收玄容真君的护心链就是脑子有问题,原本苏非烟就对她多有意见,到时候肯定闹得更厉害。
云棠不收这护心链,摇头:“师尊,弟子真不会介怀那件事,护心链师尊还是留着,弟子平素也鲜少出宗门,压根用不到。”
玄容真君被拒绝,手背到身后,这是一种掩饰失落的姿态。
不过,他听到云棠说不会介怀那件事后,又喜悦起来。果然,他知道棠棠心怀坦荡,根本不在意那些。玄容真君有女弟子,他有作为师尊的职责,原本他还担心若是棠棠会不开心,现在看来,棠棠比他所想要大气得多。
玄容真君放松下来,整个人不再呈现紧绷状态。
他悄悄朝云棠看去,玄容真君其实一直以来并不想每次总是冷冰冰地和云棠相处,那是师尊对弟子的相处模式,他,想要和云棠稍微亲近一下,至少先让云棠对他不再是单一的尊敬。
玄容真君想要更自然一些。
云棠却察觉到自她说了不介怀后,师尊立刻轻松不少,她心想师尊想要一碗水端平可真是一项技术活,师尊也挺难的。苏非烟喜欢师尊,又爱多想,云棠打定主意以后得离师尊远些,免得到时候苏非烟又和她起龃龉,苏非烟要是哭了,师尊又要难做。
这是云棠身为弟子,唯一能为玄容真君做的了。
玄容真君和云棠一起走了一段距离,想了想,仍鼓足勇气道:“棠棠,最近你有没有时间想去放风筝?”
云棠摇头:“没有,而且师尊你现在全身十根蚀骨销魂钉,不会想去放风筝吧?”云棠诚恳建议,“蚀骨销魂钉起码疼十天,师尊你还是先熬过这十天再说。”
玄容真君:……
他有些挫败,只能长长吐出一口气,等着十日之后再谈此事。
云棠见玄容真君似乎不想再说话,便和他告退离开。
她要回去睡一觉,今天献魔人出现太惊悚了,幸好那只献魔人不认识她。
云棠打着哈欠踱到碧天峰,她正走动间,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这就要回去了?他救你仇人,你都不生气,之前却和本座置气?”
燕霁那张冷戾锋锐的美人脸出现在云棠面前,眼中翻滚着浓烈冰河,昭示着他的不爽。
第35章 狂哄二
碧天峰上清风徐徐,燕霁眼中如黑云翻墨,浓滚滚地压抑着不悦。
云棠垂头思索她什么时候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和燕霁置气,燕霁目光一凝,以为她支支吾吾答不上话来,上前逼近她一步。燕霁身上透着浓浓的煞气,云棠担忧他一个不高兴再把自己捅一个对穿,便往后一退。
这下,正好退到一枝斜斜支出来的杏树树枝上,簌簌落落地,树枝上下起了杏花雨。
云棠靠在杏树树枝上,燕霁表情不悦,俯视着她。
云棠忽然福至心灵:“燕霁,你是发现之前在宗门外我有点生气吗?”
燕霁面无表情:“你觉得呢?”
也对,云棠其实挺能理解燕霁,虽然她不知道燕霁因为什么从正道一枝独秀的燕仙君成了后来要灭世的魔,但,如果他情感不细腻,怎么可能走到那一步。
云棠见被发现了,也不再隐瞒,她点头:“燕霁,我当时真的有些生气……”
“是本座你就生气,别人你就不生气。”燕霁连声道好,他抬手,看样子是要毁什么东西好泄愤。云棠赶紧安抚现在有些无理取闹的燕霁:“你先听我说完,我生气是因为你用剑指我,我们两个好端端的,你忽然用剑指着我,我肯定有些生气,我本来都还以为你不会杀我。”
燕霁并未完全被这个理由说服:“你的意思是你生气是以为本座要伤害你,那你那位师尊呢?他袒护你的仇敌,和你的敌人沆瀣一气,你这时候怎么不生气。”
“……”云棠稍顿,“师尊也是苏非烟的师尊,我和苏非烟对于师尊来说是同等地位,而且苏非烟修为比我更高,哪怕师尊更喜欢他也正常。他和你又不一样……”
燕霁本还没被说服,听到后半段话,心中一动。
“哦?他和我怎么不一样?”
云棠道:“我们都知道对方的一些秘密,而且你还偏袒过我好几次,也救过我,我觉得你其实比师尊和我更亲近。”
云棠身上的一些秘密,不能被太虚剑府任何人知道。哪怕她现在好似从黑暗走到光明中,努力想把自己身上曾经的黑暗给藏起来,但是,她也会想有一个人知晓自己的过去可能不符合修真界正道的标准,还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燕霁就是那个人。
云棠漂亮的脸蛋忽然变得有些严肃,她问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要是燕霁不这么觉得,她就得马上重新摆正自己的心态。
燕霁仍是那副冰冷矜贵的模样,眼带薄凉,玄衣上绣着暗色的龙纹,张牙舞爪,如要腾空而去。他的唇角小弧度一翘,很快又平整下去:“油嘴滑舌。”
继而拿出一块劈山时得的山川之石,放到云棠手上:“此物是我劈山时所得,它于我来说并无用处。”
……云棠看见手中的山川之石,所以燕霁嘴上说着她油嘴滑舌,实际她的狂哄还是起了效果?
唔,燕霁喜欢这样。
山川之石是整座山脉的精华,有山川之石的山脉能更轻松地孕育出灵脉以及厉害妖兽,那座山被燕霁一剑劈开,山川之石也随之落到他的手里。
云棠万万没想到燕霁会把山川之石送给自己,虽然他大概率也看不上这石头,不过,他送给自己就是天大的人情。
云棠思考燕霁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她特别喜爱各种各样的法宝,因为在魔域待久了,就像龙一样,虽然不会依赖法宝,但也有些收藏癖好。
她的目光差点粘在山川之石上,又马上移开:“燕霁,你送了我好多东西了,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好?”
由奢入简易,由简入奢难,云棠担忧燕霁把自己的胃口给养刁了,以后燕霁和她一拍两散,她估计得适应许久。
燕霁漆黑的冷瞳看着云棠明显有些渴望的表情:“你拿去,张显圣想要杀我,我没有弱点可以给他找寻,所以,他要动手,必定是来找你。女神泪和山川之石都有不错的防御能力,之后,我还会为你寻些其他的宝物防身。”
他再补充道:“天门已断,张显圣的实力超过飞升期。”
……云棠差点忘了这茬,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山川之石紧紧握在手里,微微仰头:“既然这样,这些日子我就不出太虚剑府,太虚剑府无论如何也有这么多真君,他应当不会选择正面对上。”
燕霁勾唇:“你以为山脚下的挖眼杀人魔是谁做的?”
云棠听他语气不对劲儿,脸色也下意识稍冷,被燕霁用手捏脸,又扯成之前那副有些娇憨的神情。
云棠被燕霁捏着脸,有些口齿不清:“不是魔域的献魔人?”
燕霁道:“献魔人?你说的是那只鸟人,他在山下发狂杀人,已经被鹤阳子活捉。你要去看看吗?”
云棠应该不想去看的,献魔人是一个从魔域出来、适应不了外面生活的人,严格意义上来说,与她没什么关系。
但云棠还是道:“要。”
献魔人被关押在太虚剑府的地牢,燕霁地位超然,他是太虚剑府中兴之祖,如今太虚剑府的宗主鹤阳子一心崇拜他,加之他实力超脱,故而,太虚剑府任何一个地方,他都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