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出来,蓓姬已经喜欢上了安然,他也愿意成全有情人,可他绝不能把女儿嫁给一个随时都会逃跑的大唐人!他在这里为女儿唱黑脸,女儿却跑出来拖后腿,真是气死人了!一点不醒事,灵光劲儿赶她娘,差太远了!
那克初山忍着想丢女儿一巴掌,把她打醒豁的冲动,暗暗吸了口气,压下怒气,叫来手下,吩咐他把安然等人另行安置两个帐篷,免了他们的奴仆身份。朝安然冷哼一声:“看在跟你有一面之缘,本王也欣赏你舞姿超拔,就免了你们奴仆的身份,本王不是不讲情义的人,那两个帐篷算是送你们的,做到这一步,也算本王仁至义尽了。以后吃的,穿的,用的得靠你们自己挣,哈哈,本王就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靠卖艺养活自己。”顿了顿又道:“不过呢,本王许你们的官位,你们只要愿意,随时可以来接受。”
安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应声道:“只要大单于一声令下,我等就算使尽浑身解数,大单于的臣民们也不会施舍我等一粒米……一块肉。大单于这是想逼着我等做官呢,奈何牛不饮水强按头。”
反正自己的小命攥在别人的手心里,得罪一次和多次区别不大,安然也豁出去了,直接争锋相对地把那克初山的用心揭发了出来。
蓓姬叫道:“阿爹!”她父王不是要把安然往死里逼吗?
自己的用心被安然毫不客气的挑明了出来,连自己的将领部族都不敢这么不客气,那克初山脸上更是一黑。
想着在女儿面前,他得维持大单于的形象,绝不能承认自己就是打着这种主意,勉强道:“哼!以本王之尊,岂会做这种阳奉阴为之事?既然许了你们在我番突卖艺,又怎么会暗下号令不许臣民向你等施舍?本王连这点君子器量都没有吗?”
蓓姬欢叫道:“女儿就知道,阿爹是世上最好的王!”她以后,可以天天买安然的歌舞,名正言顺地养着安然和他们朋友们。
那克初山:“……”不想跟这个傻女儿说话了,心累!
安然却向那克初山行了一礼:“既承蒙大单于赦免了我等奴仆身份,还请大单于把赏赐的帐篷换成食物清水和马匹,容我等离开……”安然还没说完,蓓姬已经娇容变色道:“不!安公子,不要离开!”
第176章 分歧的人生
第176章:分歧的人生
作者:天际驱驰
这一下, 那克初山的脸顿时完全沉了下来,他真正沉下脸来,那脸上倒显得一片平静:“你不是得罪了大唐皇亲, 被追杀出来了?还想回去?送死吗?宁可死在大唐, 也不愿活在番突?”
安然一凛, 他可不能暴露出他是想逃回大唐的心思, 赶紧道:“我等是打算往东边,去魔月人那里。他们跟大唐两不侵犯, 隐居在那什么盆地里,自得其乐,我等想去那里讨个生活,了此残生。”
蓓姬柔软的小手拉着安然有些粗糙的大手,眼巴巴地央求:“安公子, 你就留在我们这里吧,在咱们优兀草原, 一样可以自得其乐,一样可以讨生活,有我阿爹照顾着,你们会生活得很好的……”
那克初山道:“呵, 原来你是嫌弃我们番突跟大唐开战。哼, 凭什么南面那么好那么多的土地该归大唐?我番突为什么要局限在这优兀草原之上不得温饱安乐?若不是早几年,趁着我族内乱,你们在南面修了那什么丽龙八城,那地方早就归我番突族了!”
“那里本就是大唐的疆土。”
那克初山嗤笑道:“什么疆土不疆土?他们不过是占地方占得早, 只要我能占过来, 自然就是我的。”
番突人尚未立国,对疆土没概念, 对领土的认识就是一群人或一族人占了一块地方在上面生活而已,当族人繁衍多了,自然应该往外面扩张。
扩张过程中,被侵占领土的人不同意,那就打,打到其中一方退让为止。新兴起来的,没什么根基底蕴的游牧民族,想法就是这么朴素简单。
安然觉得自己一个小老百姓,实在没必要跟对方一个民族的大单于讨论疆土问题,他也不觉得他能说服或影响到那克大单于,便道:“我等几个流亡异乡的难民,经不起战火,只求能去一个安稳的地方,平平安安,了此一生,还请大单于成全。”
“本王又不会派你们几个难民去打仗,呆在优兀草原难道还不够安稳?非要跑去魔月人的地盘?你就是不愿意看我番突人侵占唐人的领土吧。”
安然脑子一抽,脱口而出:“只是侵战领土吗?我大唐每年有多少边城百姓死于你们番突人之手?烧我村庄,杀我百姓,抢我财帛,奸我妇孺,这等行径,跟强盗有什么区别?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等强盗行径,才要去魔月氏。同样是卖艺乞食,与其呆在强盗窝里,不如去个干净点的地方!”
这话才一说完,安然就后悔得不行,怎么就把心头的话冲口而出了呢?他这是在找死吧?
安然以为那克初山会暴跳起来,就算不杀他,也会给他一顿折辱,哪知,那克初山却显得很平静,用带着几分嘲讽的语气说:“本王跟你讲弱肉强食,你跟本王说兼爱仁义。呵,等我的族人人人都能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你再来慢慢同本王讲。”他学说过唐话,知道大唐人讲究礼义廉耻,觉得安然是被大唐文化洗脑了,末了,道:“迂腐!”
见那克初山没有暴跳生气,只觉得自己迂腐,安然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再次提醒自己不要冲动,放缓了语气说道:“我等已表明心迹,还请大单于放我等离开东行,我等自当感激不尽。”
蓓姬叫道:“安公子,不要走,不许走,我、我不放你走!”
那克初山瞄了一眼女儿,淡淡道:“不许。”
安然又忍不住要据理力争:“大单于开恩赦免了我等奴仆的身份,既不是奴仆,我等自然可以自由来去,只是想请大单于把赏赐的帐篷换成食物和马匹罢了。”
听安然一再执意想要离开,蓓姬不停摇着安然的手,眼泪不停地流下来,几下就哭抽抽了:“我、我不许你走!不、不要走……”
那克初山见自己的傻女儿这副样子,心头暗暗叹了口气说道:“本王是赦了你们奴仆的身份,可本王没同意你们离开,本王会传下号令,不管是谁,只要你们敢逃跑,拿下有赏,拿不下,格杀无论!”
安然简直气得发抖,叫道:“既然不是奴仆,凭什么不让我们离开?你、你、你……不讲道理!你、你还是大单于,无赖!”果然,他应该远远避开大单于,这一来,想逃就更难了。
那克初山一点也不介意安然的指责,淡淡道:“在本王的地盘上,自然一切都是本王说了算。”
他心头暗暗叹了口气,实在无奈。如果不是为了蓓姬,他也不想使出这么大失身份的无赖手段。看了一眼他的傻女儿,转身离开了,番突族的大事还等着他安排决断。
晚上,夜深人静之后,军乐队成员第一次在夜晚碰头聚齐在一个帐篷里。大家听了安然讲述了傍晚时他跟那克初山的对话说,良久,柯轧筝迟迟疑疑地开口说道:“小安,我想说点事,你莫生气。小安,我们跟你不一样,都是军伎……虽然暂时被调来做了这个什么军乐队……可是,还有五年,小安你的充军年限就满了,谁知道这个军乐队还可以干多久?”
军伎是就近没入军营的罪臣家眷,也同教坊司里的罪伎一样,不可赎身。而安然只是配军,还有五年就可以离开了,那时,军乐队当然会解散,解散之后,他们还得返回伎坊里,重操旧时营生。
安然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呆在边城,他一离开,军乐队就会解散,问道:“老柯,你想说什么?”
柯轧筝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就算我们能够逃回去,也没有好日子过。我就寻思着……嗯,我只是说个意见出来,也不知对不对,大家不要骂我,一起参详参详……”
“快说。”
“我就是觉得,既然逃回去也没有好日子过,何不……何不……留在这里,做番突族的乐官?”
刚他从安然嘴里听说,那克大单于是要把他们几个人都封为乐官,每个人每年有二十几头绵羊的“俸禄”,这份俸禄不算丰厚,但也足够他们在草原上吃饱穿暖了,然后还不用受人欺凌。
这样的待遇,可比逃回晋江城当军伎到死好得多,不怪柯轧筝会动心。他们先前被当做奴仆苦力,当然想逃,现在待遇变了,为什么还要冒险逃跑?
帐篷里虽然一团漆黑里,大家也能感觉到气氛凝重之极,沉默了好一会儿,姚胡琴才怯怯地道:“我、我觉得……老柯这个主意……嗯,甚好。”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安然问:“还有谁想留下来?”
杨胡茄叫一声:“子晗?”
夏古琴冷冷应道:“你们都聋了?没听见小安的回答?‘生养之地,就是家国之邦,就算客死异乡,也是大唐人氏。’番突人烧杀抢掠了我们多少村庄小镇?你们又不是没见过?大家都知道,大唐跟番突迟早要开战,现在好意思投身到敌邦,做他们的官,背叛自己的家国之邦?哼,恕我夏某人干不出来!鹤轩,你若想留下做官,我不强你,只我跟你的情意,就此一刀两断。”
杨胡茄忙道:“子晗,我只是问问你的意思,你不愿意,我跟着你走就是。”
夏古琴冷冷清清地呵了一声,没再说话。他分明感觉得出来,杨胡茄心头也是有几分想留在番突做官的。
阿辰没表态,不过大家知道他是安然的兄长,既不是配军又不是军伎,等安然充军期满,他当然会跟安然一起回洛城。换句话说,他当然是不愿意在番突人这边做乐官的。
安然心头虽然对柯轧筝和姚胡琴想留在番突族里做官的决定有些不齿,但也能理解他们的悲惨处境,留在异乡做官,确然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他们只是平常的底层百姓,他们不愿意背负家国之仇,民族之争这些沉重的大义教条,只能说,他们没有气节和背脊,但每个人都有让自己生活得更好的权利,安然并不想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
只安然对夏古琴倒着实生出了几分敬仰之心,纵然沦落到社会的最底层,纵然大唐王朝对他并无恩义可言,但在关键时候,他仍然站在自己民族和家国这边,绝不向杀掳了自己族人的异族人妥协低头,从而也看出来,他是个极方正耿介之人。
安然说道:“嗯,如果有机会,我会帮你们给大单于说说,让他封你们两个做乐官吧。”能够成为军乐队的成员,大家朝夕相处了两年,也是缘份,安然也愿意他们今后能生活得更好。
只是在六个人的军乐队内部,对于逃回大唐的想法就不再齐心了。于是,在分配帐篷时,很自然的,安然跟阿辰做一处,姚胡琴跟柯轧筝做一处。
夏古琴进了安然两人的帐篷,杨胡茄想跟着进来,夏古琴冷冷淡淡向他道:“鹤轩,你去那边。”
杨胡茄一怔,叫道:“子晗。”夏古琴径自摸黑收拾自己的东西,不再搭理他,杨胡茄离开时,有点垂头丧气。
夏古琴跟杨胡茄的感情与众不同,这一点大家早就看出来了,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人家两人愿意,断不断袖有什么打紧?
安然对人一向好心,便劝道:“咱这帐篷里可以睡四个。”
夏古琴冷声道:“这帐篷明明连六个人都睡得下,小安,你跟阿辰为什么要跟老柯老姚两个分开成两个帐篷睡?大家道不同,不相谋。各有图谋,不是为了彼此避嫌么?”
“可是,你跟老杨的情况不一样。”
“如此心志不明之人,非我良伴!等到临走时,我会知会他一声,他愿意跟我逃跑,那是最好,若不愿意,便随他去。”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夏古琴好像在黑暗中勾到了琴弦,那古琴发出“铮”的一声铿锵之音,在暗夜里,余韵袅袅。
第177章 牧民人家
第177章:牧民人家
作者:天际驱驰
从那天以后, 军乐队的生活明显变得轻松闲适了起来。
不再是奴仆,又不用再去伺弄牲口,大家便把自己清洗得干干净净, 穿是清清爽爽。南人们生得文秀, 虽然不符合番突族的审美观, 不过干净斯文, 总是讨人喜爱的。
想留下的一派,想着以后会在这里长期生活, 自然要先跟这些番突人搞好关系。而想逃的一派,也想多打探打探情况,寻找机会。于是军乐队成员们倒有志一同地穿得干净整洁,闲暇时间里,就在连绵数里成千上万个帐篷之间游走, 跟这些番突人拉家常,套近乎。
到了黄昏傍晚时, 军乐队还是照常凑在一起进行乐曲演奏。那克初山虽然无赖,好在说过的话还算数,并没有下令禁止他的臣民向安然等人施舍。只是他这段时间忙着族里的事,没空找安然说话。
这些生活在草原上的番突妇孺们, 比在边界上抢掠唐人的番突兵卒们心肠好太多了, 很是怜惜这几个被下令圈禁在优兀草原上不得离开,又没有生活来源的南唐人,在吃的,穿的, 用的方面, 都会接济他们一二。另外还有蓓姬格格的大力接济,让军乐队暂时不愁温饱。
军乐队在食物丰沛的夏季和秋季可以不愁温饱, 可是,眼看着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到究缘节了,究缘节之后草原很快就要进入长达四五个月的严冬,严冬中,番突族连自己的吃食过冬都困难,谁还会施舍给他们?他们要怎么捱过来到优兀草原上的第一个严冬?
蓓姬格格自从安然被挑战之后,想着反正差不多已经算是表白的心迹,又生怕那些番突人吃了亏,不服气,继续挑战安然,一得空便缠在安然身边。她跟安然接触得多了,就渐渐彼此了解了,她的唐话也越说越顺溜了。
她听她父王说安然会跳很多舞蹈,便让安然跳给她看看。只是安然身陷异族之地,一心只想逃跑,哪有心思跳舞,只管推说不会。每当这个时候,蓓姬格格就嘟着嘴,拿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安然,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仿佛随时都可以扑进安然怀里哭一场。
每到这个时候,安然只得硬起心肠,只当没有看见。他不是不明白蓓姬格格对他的情意,他也并不是对蓓姬格格全然无感,蓓姬格格像极了十六七岁的林素娇,娇憨艳美,喜欢他,便让他知道,不会羞答答地让他猜来猜去。
大约安然就喜欢有异域风情,感情直白奔放的这一类的女子。
只是安然也清楚,蓓姬格格是番突大单于的女儿,两族之间免不了一场大战,他跟她,不可能有结果,安然也就只得按捺下心头涌上来的阵阵悸动,装作不懂蓓姬格格感情的样子,不敢有所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