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纵问为首的老太医:“如何了?”
老太医捋着胡须:“既然醒了,性命暂且无大碍了。从脉象上看,除了失血过多和发热体虚之外,也并无其他不妥。不过郡主伤了头,一切还不好说,暂且休养几日,再看情况。”
意思是说,现在还不确定明芙是不是没事。看来和离之事还需暂缓,一切等她身体恢复之后再说。
沈纵送走太医,回到屋里,明芙正坐在床上,她发着烧,眼眶红红的,吃力地呼吸着,见沈纵来了,努力挂上笑:“郎君,阿芙会好起来的,你不要担心。”
沈纵被这话震得浑身一僵,生病的明芙太过娇柔,一时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与她客套道:“你好好休息。”
明芙听话地躲进被子里。
沈纵松了口气,正要离开。
明芙从身后伸手勾住他的小指:“打雷了,我一个人会怕,你不要走。”
沈纵一阵惊疑,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他们刚成婚便分房睡,成亲三年,多少个雷雨夜,也没听明芙喊过一声怕。
天上忽然一声响雷,明芙惊得裹紧被子,鼻子一红,眼里瞬间含了水。
这已是沈纵今日第二次看见明芙流泪了,上回是花粉之故,这回却是真哭。他一时有些无措:“你……别哭。”
明芙乖乖点头,眨掉眼泪。
纵使快要和离,到底夫妻一场,沈纵并不想看到明芙的眼泪。她乖巧强撑的样子也让他觉得心里不自在。
沈纵终是对她妥了协:“我不走。”
外边打雷闪电,明芙伸手牢牢牵住沈纵的大手,掌心传来沈纵的温度,明芙安心地闭上眼睛。
以后每一场雷雨,她都不会再是自己一个人了。
雷雨很快就停了,沈纵的手被明芙握得很紧,他等明芙睡熟了才轻轻掰开她的手掌离去。
回到书房,书案前又重新堆了一大叠刚送来的文书。于是他又坐下来翻开公文,待处理完全部公文已是第二天晌午,沈纵揉了揉眉心,靠在椅子上闭目小憩。
林管事匆匆进书房,告诉他明芙醒了烧也退了,就是非闹着要见他。
明芙要见他,除了和离,还能有什么事?这烧才刚退,她就那么急着和离。
“我知道了。”沈纵应下,起身去了明芙房间。
刚走到明芙房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门便从里面被打开。
明芙娇小的人影忽然出现在他眼前,沈纵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明芙抬头,对上沈纵的眼睛,露出甜笑:“郎君。”
沈纵身子有些僵硬:“烧退了?”
明芙点点头。
“你等一会儿,我去请太医。”沈纵说完,转身欲走。
明芙伸手扯住他的衣裳,沈纵转头,看到明芙低垂着头,脸颊红得厉害。
该不会是烧还没退?
沈纵伸手探了探明芙的额头,确认烧退了,放下心,刚要收回手,手却被明芙捉住了。
沈纵还没反应过来,手心传来轻柔微凉的触感。
明芙在他手心落下一吻,眼里闪着光:“郎君,阿芙想好了,我们不要做鬼夫妻。”
“也不要等下辈子。”
“郎君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阿、阿芙唯有以身相许了。”
“这辈子阿芙就做你的妻。”
沈纵震惊了,整个人陷入了混乱,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他看了眼明芙头上的伤,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问了句:“明芙,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成亲三年了?”
明芙吃惊地张了张嘴,脸比方才更红了,垂下小脑袋,羞羞地摇了摇头。
沈纵:“……”
都这样了,要是说明芙脑子没毛病,是不可能的。
沈纵立马叫来了所有太医。一群太医围着明芙又是把脉,又是扎针,问了一大串问题,终于下了判断。
屋外,老太医走到摄政王面前擦了把汗,跪下禀道:“郡主患了失忆之症,最近四五年里发生的事,她都记不得了。”
沈纵沉下脸:“有的治吗?”
“这……这个病十分罕见,无药可治,什么时候会好也不一定。或许明天就好了,或许一辈子都好不了。切记不要刻意刺/激郡主。她本就体虚,脑袋里淤血尚未消尽,就怕她接受不了刺/激会加重病情。好好调养,说不定过些时日病自然而然就好了。”
听完太医的话,沈纵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如果明芙一辈子都记不起来该怎么办?
明芙失忆了,他在她昏迷时说的那一番话,明芙又偏偏只听进去了一半,因此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产生了极大的误解。
无论如何得想办法解开这个误会。
沈纵叹了口气,进屋找明芙。
明芙看见沈纵来了,耳根一下子红了起来。原来一直照顾她的郎君,早就缠上了她,还是她的夫君,他们都成亲三年了。
她迫不及待从床上爬了下来,光着脚丫吧嗒吧嗒跑到沈纵身边,轻轻喊了声:“夫、夫……君。”
第一次喊,明芙还有些怕羞。
见沈纵愣在原地不动,她揉了揉刚被太医用针扎过的脑袋,委屈巴巴地扑进他怀里:“夫君,阿芙疼……要夫君揉揉才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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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好夫妻
沈纵知道明芙之所以会往他怀里钻,都是因为她忘记了他们快和离的事,并且因为一些误会,深信他对她痴情一片。
解决误会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明芙恢复记忆。但她这病受不得打击,现在也只能多顺着她点,让她先把身体养好,再慢慢想办法治。
沈纵有些无奈,抬手揉了揉明芙的脑袋:“是这里疼?”
明芙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沈纵皱眉:“到底哪疼?”
明芙嘿嘿一笑,红了脸:“全、全身都疼,都要揉揉。”
沈纵:“……”
明芙见沈纵僵住了,心想夫君一定是大白天害羞了,还是等晚上夜深人静两人温存的时候,她再让夫君揉吧。他们都成亲三年了,夫君肯定已经揉得很熟练了。
想着想着,明芙饿了。
是真饿了,病了一天除了汤药什么都没吃,肚子饿得咕咕叫。
沈纵也许久未进食了,便把林管事叫了进来。
林管事连忙回话:“王爷有何吩咐?”
沈纵看了眼明芙,叹了口气,吩咐:“传膳。”
等林管事传了一桌子膳过来,明芙乖乖坐到桌边。
沈纵:“用吧。”
桌子上的菜很诱人,可是明芙只喝了一小碗鸡汤,吃了两块枣泥糕便放下筷子不敢再吃了。
祖母从不许她贪图口腹之欲,总教导她名门闺秀,吃要有吃的样子,上了餐桌暴饮暴食不成体统。名门闺秀不仅要懂规矩,还要注重门面,绝不能把自己吃成水桶腰,出去丢了护国侯府的颜面。
有次她多吃了一盘花生,祖母就罚了她二十棍家法,从此她便再也不敢贪嘴。还好她从前在越州饥一顿饱一顿早就饿习惯了。
沈纵很少和明芙一起用膳,之前从未留意过她吃多吃少的问题。今日见她一天未进食,却只吃这么点东西,想起她单薄得仿佛被风一吹就会碎的身子,还有太医说她体虚的事,便顺手往她碗里放了一只鸡腿:“多吃,养好身体。”
早日把身体养好,身子好了,说不定记忆也会恢复得快点,早点恢复,也好早点把和离的事了了。
明芙看着碗里肥嫩嫩的大鸡腿,心里酸酸的,很想哭又很高兴,抬头看向沈纵的眼里泛起了一点点泪光。
以后她不用忍饿了,夫君很疼她,肯定不忍心她挨饿。
明芙张嘴咬了一口大鸡腿,满嘴油汪汪的,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
夜已深,沈纵坐在书案前,从抽屉里翻出和离书。
明芙一心想跟他和离,被花瓶砸中的时候,还一直把这封和离书护在怀里。只可惜这封和离书被雨水浸泡,按在上面的手印糊得不成样子了,已经用不成了,算是作废了。
明芙在京城无依无靠,现在又病得神志不清,这种时候实在不适合向她重提和离之事。落井下石之事,沈纵做不出来。
天意弄人,仿佛注定了明芙和他要牵扯不清。
沈纵摇了摇头,把和离书重新放回抽屉,想着等以后明芙身体养好了以后,他再和明芙好好解释,然后重新起草一份和离书。
外头天气潮湿闷热,沈纵忙了一天有些疲累,便回了房休息。
厢房那头,明芙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她才刚从月半那里得知,原来她和夫君两个人一直是分房睡的。
如果说,现在是因为她脑袋受了伤,两个人一起睡会不小心撞到伤口,所以才分房睡的。那以前呢?
月半说是她主动搬出来的。
也是,夫君那么爱她,肯定不是夫君不想和她一起睡。
明芙看了眼月半一言难尽的表情,心中有了猜想。
一定是因为之前他们闹过别扭,她有了小脾气,为了让夫君知道她生气了需要哄,想引起夫君的注意,才刻意分了房。
可是……
她真的好想夫君,闭上眼睛全是夫君,也不知道没有夫君睡在旁边,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管了,她不要熬了。
……
沈纵睡得很浅,半夜又下起了雷雨,电闪雷鸣狂风阵阵,窗户被风吹开,沈纵起身关窗。
刚关好窗,一道闪电划过,有个如鬼魅般披头散发的人影出现在门外。
人影越来越靠近,还伴着嘤嘤哭声,阴森森的,怪瘆人。
沈纵没来由地从脚底升起一丝寒意。
鬼?不可能。这世上根本没鬼,是有人搞鬼。有人行刺?
沈纵抽起身边的长剑,静待对方出招。结果等了半天,等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有人行刺会先敲门吗?
“夫君,你给阿芙开开门。”
沈纵:“……”
闹了半天,竟然是明芙。大半夜的过来,估计是又怕打雷了。
沈纵打开门,明芙“砰”地扑到沈纵怀里,伸手圈住沈纵的脖子。沈纵伸手将她稳住:“怎么了?怕打雷?”
“不止。”明芙红着眼,“阿芙想你,想你想得睡不着,要和你在一个被窝。”
沈纵被她的话噎了噎,他开始思考该怎么告诉明芙,其实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好。从前的她是不会像现在这样扑到他怀里的。
还有他们同床共枕的日子屈指可数。即便躺在同一张床上,也不会盖同一张被子。
沈纵一点点掰开明芙圈着他脖子的手,委婉地告诉她:“明芙,其实我们是分房睡的。”
如果他们感情很好,又怎么会分房睡。沈纵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相信明芙也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明芙从沈纵怀里抬头,眼角有一丝晶莹:“我知道的。”
明芙:“因为阿芙和夫君闹了小别扭,想要引起夫君的注意,让夫君先来哄,才会搬到别的房间睡。”
明芙:“可是阿芙真的好想夫君,好想枕着夫君的手臂睡,每天清晨都在夫君怀里醒来。阿芙不要再忍了!呜呜呜呜,感情好的夫妻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夫君我们和好吧。”
沈纵平静的脸,产生了一丝裂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平复了一下听到明芙这番说辞后震惊的心情,心平气和地和明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明芙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好夫妻,你也没有像你想象中那样喜欢我。只是因为你忘了很多事,才会产生这种误会。”
这下应该说得够明白了,明芙也该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明芙呆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
沈纵看她这副模样,以为她终于想通了。
结果明芙忽然破涕为笑:“夫君是怕阿芙会不喜欢你?唔……夫君患得患失的样子真的好可爱,想亲。”
沈纵:???
下一瞬明芙就踮脚亲了亲沈纵的唇畔,满眼的爱意快要溢出眼眶,一脸认真同他道:“阿芙是忘记了很多事,却没有忘记喜欢你。”
绵软陌生的触感自唇上传来,沈纵轻颤了一下,随后开始觉得脑袋发沉。他对明芙一直以夫妻之礼相待,行周公之礼繁衍后嗣乃是夫妻本分,亲吻调情之事却逾越本分太过轻浮,实在多余,当回避之。
即使是在与明芙行周公之礼时到了情难自禁的地步,他都恪守底线从未逾越本分。
而今却……
沈纵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接下来明芙做的事,让他一阵天旋地转,只觉视线开始崩塌。
明芙在他面前,毫不避讳地解开衣带,寝衣一松露出瓷白香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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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老来得子
唯一裹着身体的寝衣掉在地上,明芙整个人如褪了泥的玉藕,干净地呈现在沈纵眼前。
她撅着嘴小声埋怨了句:“方才衣服被雨淋了。”
明芙之所以脱下寝衣,单纯只是因为外面下雨,她过来的时候把寝衣淋湿了,穿着湿衣服没法睡觉。她压根没觉得当着沈纵的面做这些有什么不妥,她只以为,他们都成亲三年了,该看的夫君肯定早就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