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笏清想明白之后,气急败坏地扑上去,攥住陆聿行的衣领:“无耻小儿!你胆敢害我!”
陆聿行捏住冯笏清的手腕,略略施力,冯笏清就控制不住地松开了手,脸色疼地扭曲起来。
“冯大人,事已至此,你若还继续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明王能派人杀你一回,就能派人杀你第二回 。你猜,下一次我还会不会这么好心,提前将你挪出牢房?”
陆聿行笑眯眯地看着冯笏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见冯笏清一脸灰败地坐在地上,又道:“冯大人是聪明人,自然是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如今明王谋逆之罪已经是板上钉钉,我也不怕给你透个底儿,那药铺下面除了抄出了兵刃箭矢无数之外,还有明王私产的账簿,私矿的地图,你猜等陛下看到这些证物之后,是会顾念与明王的父子之情呢?还是龙颜震怒,彻查到底呢?”
冯笏清哪里还不明白,这都是陆聿行所为。
无论是他这份供言,还是那藏了兵刃的药铺,以及根本就不存在却出现在药铺之中的地图和账簿,一切都是计划好的。连他被周之峁牵连进来,恐怕都是这个棋局中的一环。
而背后操控棋局之人……
“你是太子的人。”
冯笏清想明白之后,反而镇定了下来。
陆聿行笑了笑:“我效忠的是大兴的社稷江山,以及为臣之道。”
冯笏清长叹一声,半晌后,定定地看着陆聿行道:“若你能保我一家老小的性命,我可以告诉你,明王相关之事。”
陆聿行摇头道:“冯大人,你摊上这么大的事情,难不成还想着全身而退?连你外甥明王殿下都逃不过的死罪,你凭什么觉得陛下会放了你?”
见冯笏清情绪又激动起来,陆聿行又道:“我能保住你儿子的一条性命,端看冯大人的选择了。我等冯大人到太阳落山之前。”
说完陆聿行便站了起来,准备出牢门的时候,冯笏清叫住了他。
“等等。”
冯笏清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一般,他缓缓抬头,看向陆聿行,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下定了决心。
“请陆推按准备笔墨纸砚,将大理寺丞叫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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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穆谆服下韩观主留下的药丸之后,李成安就寸步不离地守着皇帝,手里捧着一个香炉,里头插着一枝香,已经燃了过半,眼看着要见底了。
“这一炷香眼看着就要烧完了,陛下当真能醒过来?”
李成安瞅瞅香炉,再看看穆谆,紧张的额头上只落汗珠子。
太医正看了眼穆谆的脸色,又探了探脉搏,捋着胡子点点头:“这位道长果真是位世外高人,那两枚银针下去,再配合上助行气血的药丸,陛下脑内淤积的血脉已经恢复了畅行,便是一炷香的时间醒不过来,也不过是早晚而已。”
确定了穆谆不会出事之后,太医正以及太医院的众人总算是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们此刻顾不上什么勾心斗角,也全然不会因为韩观主高超的医术而嫉妒,只要能将陛下救回来,就等于是将他们从鬼门关上给救了回来。
李成安对韩观主是将信将疑,但对太医正这话是深信不疑。
一听他说陛下肯定能醒过来,李成安重重地松口了气,半靠在穆谆的床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能醒过来就好,否则我这条命,就算是到头了。”
他话刚说完,就看到床上一直紧闭双目的穆谆动了一下。
“陛下?!”李成安激动地嚎了起来。
他这一嗓门,直接传出了寝殿之外。
冯氏不明所以,还以为穆谆崩了,脸上抑制不住地激动,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迈进了内殿之中。
“陛下!”冯氏手里捏着帕子,眼中蓄满了泪水,就要扑到穆谆的身上哭丧,却不想一踏进屋内,正好跟刚刚醒过来的穆谆对视上了。
冯氏心一紧,后面的半句话直接卡在了嗓子眼里。
皇帝醒了?!
皇帝居然醒了?!
穆谆才刚刚醒过来,此刻虚弱的不行,只沉着一张脸瞪着冯氏,吐了一个字:“滚!”
冯氏顿时回了神,忙欠身行礼,退了出去。
她给身边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出去传信,告诉穆珏,皇帝醒了,让他务必不要轻举妄动。
小宫女是冯氏的心腹,当即会意过来,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地退了出去,直奔宫门的方向。
眼看着就要跑出宫门,暗处的宫道内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拉住了小宫女的胳膊,将她拉进了宫道之内。
随即那只手捏在小宫女的脖颈之上,微微施力,小宫女当即晕了过去。
皇帝的寝殿之内,太医们悉数被请了出去,只留下了李成安和刚刚被穆谆叫了进来的穆衡。
“你去……”穆谆说了两个字便没了力气,喘了半天,才接着道:“去把你弟弟……找来。”
穆衡低眉顺眼地守在穆谆的床前,温声道:“父皇,四弟现在已经出了城了。”
穆谆听到穆珏出城的消息,脸色瞬间又涨红起来。
李成安忙劝道:“陛下!万不可再动怒了啊!”
穆谆深吸了几口气,才将满心的怒火压了下去。
“抓……抓回来!”
穆衡还没等应话,就听到小太监进来通传,说是大理寺卿、刑部尚书还有御史中丞一起求见陛下。
“怎么这三位也赶着这个时候来凑热闹?!”李长安更担心穆谆的身体,问道小太监:“三位大人可有说,为何求见?”
小太监道:“三位大人说,是冯笏清的案子有进展了,今日上午,冯笏清全招了,三位大人是带着冯笏清的口供而来。大人们说,兹事体大,不敢擅自定夺,需陛下过目才行。”
李成安拧着眉头,他生怕穆谆看完那供词又得再气晕过去一回。
穆谆直接道:“把…口供……拿上来。”
小太监不敢不从,乖乖上前,将口供呈上。
哪怕是早有准备,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穆谆还是气到两眼发黑。
他手更是哆嗦个不停,握紧了李成安的手,同他道:“去!把朕的虎符拿来!”
李成安心里一慌,忙应声去取了装有虎符的锦盒过来。
穆谆从盒子里将虎符取出,叫了穆衡上前来。
将虎符放在他的手里。
“你去,缉拿明王!只要将明王捉回来,你的太子之位便谁人也无法取代。若明王胆敢真的起兵造反,就地诛杀!”
穆谆这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喘了好几回。
穆衡握紧了虎符,看着眼前年迈又虚弱的父皇,笑了笑道:“儿臣尊命。”
第84章 破敌
东宫闹刺客的事情, 沈如娇是第二日早上听哥哥说起才知道的。
自从她与穆衡言归于好之后,穆衡这几日一直待在沈府,借着审讯冯笏清一案躲了几日的清闲, 也顺便监视明王的一举一动。
沈明煜倒是有心同太子唠叨了几句,说他跟沈如娇到底还没有成婚,睡在一起未免太有失体统。
被穆衡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兄长放心, 待明王一除,我便请旨,与娇娇完婚。”
听说东宫出了刺客, 沈如娇一面庆幸穆衡那晚睡在她房里,躲过一劫, 一面又为穆衡的处境感到十万分的担忧。
今早穆衡进宫之后, 沈如娇便坐立难安, 连饭食都没心思用,一碗燕窝吃了半天, 才不过咽了两口,倒是被勺子搅和得不成样子。
沈如娇把早已经凉掉的燕窝放下, 唤了人过来。
“云锦,你让人去探一探消息消息,看看宫里的情况如何了。”
云锦刚要往外走, 就听到过来给沈如娇递消息的沈明煜朗声笑道:“不必叫云锦跑一趟了。”
沈如娇看到沈明煜,眼睛一亮:“哥哥!可是有消息了?”
“不错。”沈明煜大步迈了进来,坐到沈如娇对面, 自行倒了杯茶,先饮了一盅。
自从韩观主来为沈明煜复诊之后,开了第二份的药方,沈明煜原本的虚弱感日渐减少, 更不再惊悸多梦,气力也比从前长了许多。
这会儿瞧着更是面色红润,不见从前病入膏肓的灰败感。
“方才太子让人送消息过来,说明王反了,陛下给了他兵符,让他擒拿明王。”
沈如娇手里的手帕一下子攥紧了,急问道:“太子要去打仗?”
沈明煜见妹妹一脸的担忧,忙道:“娇娇不必忧心,明王踪迹一直在太子的掌控之中,要将其捉拿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不过太子另有安排,要等一等再动手。”
沈如娇一向聪慧,立时明白了穆衡用意。
“太子是想因明王的私兵出动后再动手,到时候明王谋逆之罪便是板上钉钉,再无可退之路时再动手。这样,便是陛下有心想要保明王也无法保了。”
沈明煜点头道:“娇娇聪慧,除此之外还有一点。”
他看着沈如娇道:“殿下与我说,他答应了你,让你亲手手刃害死我们爹娘的仇人。只有明王真正起兵,他才能趁乱让明王“死”在乱战之中。”
想到爹娘的坠亡,沈如娇眼中便闪过一层寒霜。
昨日,云州沈氏一族的族长送了信来,沈如梦已经按照沈氏一族的家法,被沉塘处置了。
不但如此,沈如梦和二房等人的姓名也一并从沈氏一族的族谱之中除去。
沈如娇昨日接到信后,跟沈明煜两个人在祠堂里给爹娘上了一炷香。
二房一家如今再田庄里,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挑粪担水,耕地背粮,一刻也不得停歇。
每日饮的是凉井水,吃的是黑面饼子,别说肉沫荤腥,就连一枚平日里他们从未放在眼里的鸡蛋都难以寻着。
田庄的管事来汇报的时候,说沈崇武想过逃跑,大半夜的想从田庄的围墙翻出去,却不想差点儿被巡院的狼犬咬掉屁股上的肉。
姚氏也哭哭唧唧地闹过来着,后来发现不干活就不给饭吃,也只能捏着鼻子去掏粪。
沈如娇对二房他们一家子并不在乎,只交代了管事别让他们一家子死了就成。
至于在庵堂里抄写经书的魏氏,如今本就因为中风手脚不便,哪怕是尹大夫继续为其医治,每日抄写经书超过半个时辰,手腕便如针扎一般的疼痛。
偏偏魏氏还不敢停下来,一旦停下,不但没有饭吃,看管她的道姑连口水都不给她。
魏氏最怕的还是沈如娇满是恨意的诅咒,她不但不敢对死去的长子和长媳有半分埋怨,更怕若是自己懈怠,死后真的下阿鼻地狱受无边苦刑。
因此,魏氏每日忍着疼,也要把经书抄写完,才入睡。
她抄写的经书,都会被庵堂的人拿去焚烧,作为给沈崇文夫妇祈福所用。
如今害死爹娘的罪魁祸首们,就只剩下明王了。
沈如娇闭了闭眼,沈家的大仇终于可以得报了。
原以为穆衡即刻就要出城,没工夫回来了。
沈如娇准备些保暖的衣物,又亲手做了几个鞋垫,打算让人给穆衡送去。
天气转寒,军营不比家里,鞋垫柔软暖和,人也能舒坦一些。
从前父亲征战之时,母亲也是如此为父亲准备东西。
沈如娇突然体会到一个妻子的心情,并不盼着丈夫有多大的能耐,只求他平安归来。
沈如娇从给穆衡准备的衣物里面找出她与穆衡一起做的那身寝衣。
一向不爱针线女红的她,在衣角上绣了平安二字。
为父母报仇是她心中最紧要的事情之一,可穆衡的平安她也是时刻悬在心上。
若二者只能选择其一,她更愿望穆衡不伤分毫地归来。
沈如娇正检查可还有什么能准备的物什,穆衡竟然推门而入。
与平日里沈如娇所熟悉的穆衡不同,他粘着胡子,一身金色铠甲,长发束进了头盔之中。
“你怎么回来了?!”沈如娇一脸惊喜,起身直接扑了上去。
她还是头一回看到穆衡穿铠甲的样子,虽然粘着胡子,但在沈如娇眼中仍是格外骏朗神勇。
“出城之前来看你一眼。”穆衡怕盔甲冷硬硌着沈如娇,没敢太用力抱她。
“此次去捉拿明王,一时半刻回不来,怕你挂念,也怕你担心。”
沈如娇全然不在乎盔甲的冷硬,小脸直接贴上穆衡的胸膛。
“既然知道我会挂念,就一定平平安安地回来。”
虽然穆衡跟哥哥都把捉拿明王一事说的成胸在竹,好似没什么难度一般,可毕竟是正经的打仗,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便是伤着一分一毫,她也会心疼死。
“娇娇放心,为了你,我也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穆衡在沈如娇唇上落下一吻,两人缠绵片刻,直到暗卫放出该出行的信号,穆衡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沈如娇。
“乖乖等我回来。”
沈如娇红着眼眶点头,想起自己为他准备的包袱,忙回去拿了塞到穆衡手上。
穆衡一走,沈如娇便开始每日望穿秋水一般地等待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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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冯笏清一案正式尘埃落定。
由于此案牵连甚广,下狱人数足足有一百三十六人,冯家被抄没,冯笏清和周之峁等七十六人定了死罪。
其余分别判了流放或是徒刑。
陆聿行如他所承诺的,让冯笏清的儿子活了下来,不过死罪虽免,却活罪难逃。
冯笏清的家眷皆被罚没入掖庭宫内。
冯夫人和冯馨缈等女眷充做宫奴,而冯家少爷等男子则被拉去净身去势,做了太监。
原本门庭若市的冯家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继后冯氏也被勒令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此前,继后冯氏派出去送信给明王的小宫女被穆衡的暗卫给敲晕了带回去,细细拷问一番,得知继后与明王在城中还有一处联络之地。